往東千佛洞的路上，見時斷時續(xù)的夯土城墻撲面而來，同行的人指點，說是鎖陽城遺址。鎖陽城建于漢朝，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歷經(jīng)唐末、五代、宋初的曹氏及張氏歸義軍時期，后被西夏占領(lǐng)，明代重修，移哈密衛(wèi)于此，明末城廢。

我看到管理員舉著手電筒，踏著夜色去巡視洞窟。星星越來越稠密，像是另一個天上的國度，遠遠望去，燈火輝煌。而我，衣著單薄地坐在帳篷旁，想象那束光，是怎樣穿越時空，向黑暗中的我筆直地射來。

東千佛洞，又名接引寺，因位于敦煌千佛洞和安西榆林窟以東而得名。洞窟開鑿于長山子北麓的古河道兩岸，現(xiàn)存23窟，東崖9窟，西崖14窟。保存有壁畫塑像的有9窟。壁畫總面積共計486平方米。

敦煌莫高窟向東，139公里處，安西縣橋子鄉(xiāng)南峽谷內(nèi)，有一處隱秘的寶藏，叫做東千佛洞。這里方圓百里寂無人煙，古疏勒河早已改道，露出干涸的河床，滿目遮天蔽日的荒漠里，唯有洞窟堅守在河兩岸長山子北麓山崖上。相比莫高窟與榆林窟，它更像是被世人遺忘在天邊的一處奇葩，如佛的蓮花寶座靜靜地開放，散發(fā)著超世脫俗的淡淡清香，絕世而獨立。

東千佛洞始建于西夏時期。西夏立國后，曾在各軍事要地設置了十二監(jiān)軍司，每一監(jiān)軍司都仿宋制立有軍名，規(guī)定駐地，委任豪右貴族分別統(tǒng)帥部眾。西平軍司駐瓜州，瓜州一度成為統(tǒng)轄河西地區(qū)政治、軍事和文化的中心

西夏中晚期，西夏權(quán)臣弄權(quán)分國，西夏仁宗皇帝李2rBvXLf22jwr0FOsz+IGOI9UUCuwpE6OY78Zl+LO59g=仁孝一度被迫遷居瓜沙，不修內(nèi)政，唯重佛事。東千佛洞大概就開鑿于這一時期。莫高窟、榆林窟皆為西夏在前朝洞窟的基礎(chǔ)上重修和繼續(xù)開鑿，而西夏時選址新建的，東千佛洞是唯一的一座。這也是安西東千佛洞和榆林窟的西夏佛教藝術(shù)遠勝于敦煌莫高窟的重要原因，它們代表了西夏佛教藝術(shù)的最高成就。

安西古稱瓜州，康熙皇帝大敗葛爾丹后改名安西，意為安定西域，如今它又改回原來的名字。瓜州安西，安西瓜州，像一個人的兩個名字，一個大名一個小名，哪個大來哪個??？

我還是喜歡叫它安西，安西，在風里輕輕地喚它，像是呼喚心底親愛的人。

安西風大。下了車，站不穩(wěn)，不住腳地被風吹著走。同行的女孩子的帽子被風刮走了，她奔跑著追去，一直跑了很遠。我壓著被風撕扯的衣襟，看成群風力發(fā)電機葉輪在呼呼地轉(zhuǎn)著。那大葉輪想要把安西所有的風都變成電。

西夏仁宗李仁孝在中國的歷史上是一個比較有作為的皇帝，他在位的55年是西夏的鼎盛時期。仁宗注重法制，他制定并推行的《天盛年改定新律令》，共分20章，計1460條，其內(nèi)容包括刑法、訴訟、民事、婚姻、經(jīng)濟、行政等。這是西夏最完整的法典，被國外學者稱為“中世紀獨一無二的法律文獻”。

天盛七年（1155年）九月，仁宗皇帝騎馬去賀蘭山打獵，因為道路崎嶇不平，跌傷了愛馬，一時間很是惱火，下令要殺修路的官吏。尚食官阿華在旁邊諫言，說：“為了一匹馬而殺人，是貴畜賤人，法律上沒有這樣的規(guī)定，道義上也不合適，如此豈能讓國人服你？”他聽后只得作罷。可見除了制定法律，他也是個守法的皇帝。

西夏時期，禪宗《六祖壇經(jīng)》和密宗《禪源諸全集都序》等重要經(jīng)典皆被譯成了西夏文。禪宗主張修習禪定，而密宗在修行方式上更是有著很多不允許公開的秘密傳授，充滿神秘色彩。人們在遠離村鎮(zhèn)的寂靜處開鑿石窟，入山修行蔚然成風，東千佛洞成為禪僧自我修煉的理想之地。這里，曾經(jīng)是盛極一時的佛教洞窟之一。

想起藏傳佛教噶舉派密宗修行大師米拉日巴，曾修習咒術(shù)施之仇人，結(jié)果給家鄉(xiāng)村莊帶來了極為嚴重的破壞，使許多無辜的人喪生。他悔之莫及，隱居深山苦修，消除惡業(yè)。米拉日巴以一己之力修建了九層閣，就是現(xiàn)在西藏的賽卡古托寺廟，修建過程中有人幫他，哪怕只是搬來一塊石頭，他也必先將它搬回原處。他以青草為食，皮膚漸成綠色。如此十八年后，終成正果。

往東千佛洞的路上，見時斷時續(xù)的夯土城墻撲面而來，同行的人指點，說是鎖陽城遺址。鎖陽城建于漢朝，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歷經(jīng)唐末、五代、宋初的曹氏及張氏歸義軍時期，后被西夏占領(lǐng)，明代重修，移哈密衛(wèi)于此，明末城廢。

下車到鎖陽城遺址走走，依稀能看出城池曾經(jīng)的規(guī)模闊大。鎖陽城分為內(nèi)城外城，延綿的烽燧，時斷時續(xù)的城郭連接著箭臺和瞭望臺，烽火臺之間的城墻上，仍堆放著許多當年御敵的礌石。隨處走走，大量土臺、房屋及其他建筑物遺跡，零碎磚瓦、陶片隨處可見，時不時還能看到銹蝕的銅幣、小鐵器等?；颐擅傻逆i陽城，只有紅柳和一些沙生植物生機勃勃地生長其中，此外，空無一人。風繞過城墻，接著吹。風聲里，仿佛隱藏著吶喊、沖殺、兵器相撞的聲音。

鎖陽城原名苦峪城。傳說唐朝名將薛仁貴進兵西域，在苦峪城一舉打敗西域軍隊，在城里舉行慶賀儀式，不料被趕來救援的哈密國元帥蘇寶同圍困。唐軍與之兵力過于懸殊，突圍無望，據(jù)守至糧草盡絕。時值寒冬臘月，城內(nèi)士兵饑寒交迫，死于非命，大軍幾近絕望。正在此時，有士兵發(fā)現(xiàn)地下埋有許多肥大的植物塊根，食之頓覺精神倍增，薛仁貴聞訊令將士掘而食之，一時間三軍精神振奮，驍勇異常，終于打敗了蘇同寶，為朝廷建下奇功。此植物塊根正是鎖陽。唐太宗于是將苦峪城賜名為鎖陽城。

想起在安西街上，小攤上到處賣褐色的干鎖陽，視之形狀可疑，如排好隊的男根。鎖陽是一種植物塊莖，小紅蘿卜一般，食之可以壯陽。安西三絕之一，是用鎖陽泡制的藥酒。男人來了一定不能不喝。

西路紅軍西進新疆途中最后一戰(zhàn)，是在鎖陽城打的。滿目斷壁殘垣，又平添了些許悲壯，掩不盡的刀光劍影，已是草木萋萋。

落日輝煌地趕來，然后匆匆謝幕。鎖陽城城郊一座高大的夯土堡壘沐浴在落日的余暉中，依稀可辨舊日的輝煌，這就是著名的塔爾寺?！洞筇莆饔蛴洝份d，高僧玄奘曾在寺廟內(nèi)停留，講經(jīng)月余。

夜做一夢，進了鎖陽城，到處賣煮鎖陽、蒸鎖陽、炸鎖陽、煎鎖陽……鎖陽有紅白之分，吃起來味道也不一樣，據(jù)說白的面甜，好吃一些。吃飽了接著守衛(wèi)鎖陽城嗎？

橋灣城還遠著呢，這次是去不了了。那里曾掛有一大一小兩面人皮鼓，臟臟的黃色，敲起來“撲撲”的聲音，像有人斷斷續(xù)續(xù)地嗚咽。

出鎖陽城，車又開了許久，方到東千佛洞。夜色深了，管理員住在洞窟改造的屋內(nèi)。我們扎了帳篷，找了個避風的山崖旁，準備露營。

夜晚，比別處來得早來得徹底，一團濃得化不開的墨。星星一顆顆次第亮了起來，像燈籠，風背后的手，一盞盞點亮它們。

我坐在山坡上，仰望星空。不眨眼睛的北斗七星明亮?！兜啦亟?jīng)》里說七星，一天狼，二巨門，三祿存，四文曲，五廉貞，六武曲，七破軍，北斗七星斗柄西，天下皆秋。

我看到管理員舉著手電筒，踏著夜色去巡視洞窟。星星越來越稠密，像是另一個天上的國度，遠遠望去，燈火輝煌。而我，衣著單薄地坐在帳篷旁，想象那束光，是怎樣穿越時空，向黑暗中的我筆直地射來。

今夜，我想用北斗星作酒盞，一醉方休。醉了，天更黑了。東千佛洞的星空下，有流星墜落在山梁背后。

流星是塊冰糖，有甜味彌漫開來。起風了。

第二天，買了門票，進入洞窟。偌大的洞窟，只有我們一行人緩緩走近，滿懷期待。管理員打開石窟的木門，“吱呀——”一聲，芝麻開門，這里是阿里巴巴故事中四十大盜的寶藏嗎？

舉著手電筒，斂聲靜氣地走進洞窟，經(jīng)變畫、各種曼陀羅、供養(yǎng)人、伎樂、甬道的卷草、蓮花圖案紛至沓來……窟外時間靜靜流淌。管理員給了我們極大的自由，只要不拍照，可以在洞窟內(nèi)凈心斂氣地慢慢地觀賞。

佛教講究“悟”。石窟常常被開鑿在遠離人跡、環(huán)境幽雅之地，宜于靜思悟道。想當年，西夏的鐵騎馳騁河西，這寂寞的山野被忽略了，偏遠而荒蕪注定了它的寂寞與蕭條。只有那些苦苦追尋真理的佛教信徒們，執(zhí)著地為信念尋找歸宿。當他們來到這里，內(nèi)心的寧靜與這里的幽靜無比契合，一陣抑制不住的驚喜堅定著他們的意志，夏天的酷熱、冬天的寒冷沒能嚇退他們，從此之后，“丁丁當當”的鑿石之聲在山谷里回蕩，如同他們潛心向佛誓言，一點點在陡峭的山崖間鑿刻而成。

東千佛洞石窟處后來河流改道，人們在這里打出四眼古井，供修行者生存之用?，F(xiàn)在水井的遺跡仍清晰可辨。這樣干旱的山谷，地表和地下全是堅硬的巖石，在這里挖出一眼水井來，是多么不容易??！“丁丁當當”的鑿石之聲，夾雜著開窟者和修行者的無上功德。

東千佛洞現(xiàn)存洞窟中塑像多為清代重塑，且讓我們更多地將目光投向保留著西夏原貌的壁畫吧。

西夏石窟開制上仿照新疆龜茲形洞窟。石窟的前半部為殿堂，后半部為甬道式中心柱。壁畫中涅槃變和說法圖，是西夏時期的巨幅杰作。后壁的說法圖與中心柱背面的涅槃變相對，在這空間緊湊光線晦暗的后甬道里，產(chǎn)生了一種玄幻神秘的藝術(shù)效果。

龜茲是我國古代西域大國之一，龜茲石窟是中國佛教石窟中開鑿最早的，比莫高窟歷史更加久遠。五世紀初，白馬馱經(jīng)的高僧鳩摩羅什，就是龜茲國人，其母為龜茲國王之妹。鳩摩羅什先習小乘，后改信大乘佛教，龜茲自此始有大乘佛學。后涼呂光攻破龜茲，挾持鳩摩羅什返歸中原，龜茲大乘佛教趨于衰微。

唐初，玄奘赴印度途中，曾經(jīng)在龜茲國滯留六十日，并且在《大唐西域記》卷一中細述國之情形：“屈支（龜茲的別稱）國，東西千余里，南北六百余里，國大都城周十七、八里。宜糜麥，有粳稻，出蒲萄石榴，多梨柰桃杏，土產(chǎn)黃金銅鐵鉛錫。氣序和，風俗質(zhì)。文字取則印度，粗有改變……”

這是一個讀之美麗而富饒的國度?！洞筇莆饔蛴洝分杏涊d了這樣一個故事，很久以前，一個非常崇信佛教的龜茲國王，想去印度諸地瞻仰圣跡。于是，他命他的弟弟替他監(jiān)國，暫攝國政。當國王啟駕西行時，其攝政之弟趕來送行，送給他一個密封的金函，囑咐兄長務必妥為保管。國王很奇怪，問道：“這是什么東西？為什么要用金函盛之，并且密封？”其弟答曰：“您就別問了，只是請您隨身帶著，妥為收藏，待回駕之日始可開啟?！眹?b style="display:none;">k9YeQUf/Ppskgq35EG59Aw==答應了。國王西行許久之后返回。升殿視事之日，有人嫁禍其弟說：“國王西行，令弟監(jiān)國，弟不專心事國，淫亂后宮?！眹醮笈?，欲對其弟處以嚴刑。他的弟弟說：“我不愿推卸責任，但刑前乞請大王開啟昔日臨行時所贈金函?！眹趿钭o軍取出金函，開封一看，函內(nèi)裝了一截男性生殖器。國王視之問道：“你讓我看這個是什么意思？”其弟從容回答：“昔日王兄遠游之前，令我監(jiān)國，我就知道會有人陰謀嫁禍于我，于是自斷生殖器以明心志，生殖器在王兄遠行前已斷，怎么能夠淫亂后宮？請王兄明鑒?！饼斊澩跤謶钟謶M，釋其無罪，從此益加親近，任其出入后庭，沿途不加阻撓。

這一日，王弟在路上行走，見到有路人趕著五百公牛，說是要前往閹割。王弟想到自己殘缺，形同廢人，很同情五百頭公牛的命運，于是以自家財富為五百公牛贖身。佛陀贊許他的功德，以大慈悲力恢復他的男形。王弟因為自己重獲健康，不再出入后宮。龜茲王很奇怪，問他緣由。王弟以實情告之。龜茲王深感驚奇，為了表彰其弟忠心事國、弘揚佛陀之神跡，下令撥國庫之款修建新寺，命名為“奇特寺”。該寺修建在龜茲王城西門外西北方向，過一條小河就能到達。公元七世紀初，玄奘西行途經(jīng)龜茲，曾經(jīng)前往此寺。龜茲古國許多耆艾宿老、碩學高才、遠方俊杰都掛錫于此?！洞蟠榷魉氯胤◣焸鳌酚涊d，龜茲大德高僧木叉鞠多就住在這里。

木叉鞠多是龜茲的小乘大德高僧，他認為大乘為“異說”，并與玄奘辯經(jīng)，結(jié)果木叉鞠多落敗。大乘佛教在龜茲獲得了傳播機會。

接著看佛涅槃經(jīng)變圖，釋迦佛于娑羅雙樹間右脅而臥，為眾弟子講說《大般涅槃經(jīng)》?！洞蟀隳鶚劷?jīng)》在中國佛教流傳史上，被認為是佛陀最后最高的教說。

釋迦寂滅，神態(tài)安詳、莊嚴。壁畫中諸天人眾聞知釋迦將要涅槃，紛紛前來作供養(yǎng)，諸天弟子舉哀，悲痛欲絕，神態(tài)各異，有的淚流滿面，有的抱頭痛哭，有的咬斷舌頭，有的抓破臉面，有的昏厥不醒，有的悲痛過度，不能自持，種種情狀，生動感人，視之令人難忘。

《大般涅槃經(jīng)》中說，“一切眾生悉有佛性”。舉了貧女寶藏、力士額珠兩個故事做譬喻。

貧女寶藏講的是貧女家的地里藏有許多真金寶藏，家人大小沒有知道的。時有異人指點，并在她家掘出大量真金之藏。

力士額珠則講王家有大力士，其人眉間有金剛珠。與人較力相撲，以頭相抵，珠沒膚中，并不自知。其處有瘡，后有良醫(yī)診療，方才知道。

由此可知眾生皆有不為人知的隱藏的力量，等待機緣發(fā)掘。

《大般涅槃經(jīng)》還說，“一闡提人亦能成佛”。 北山信禪師曾經(jīng)贊嘆釋迦成道以詩云：“六年凍得眼無光，一見明星雪后霜。擔水出山頻喚賣，不知江海白茫茫！”

釋迦牟尼棄國出家，經(jīng)六年苦行，在菩提樹下坐禪。有一天半夜時分，忽見天空明星閃爍，大徹大悟，解脫頓悟成佛。這個說法似乎異于平常的說法，我一直以為釋迦是在飲用了牧羊女的羊奶之后，在菩提樹下頓悟成佛的。釋迦成佛后，講經(jīng)說法四十九年，普度眾生。深山之泉，清涼甘美，飲之使身心舒暢。釋迦好心，從深山擔著佛法甘泉到山下叫賣。正叫賣之時，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山腳下，竟也有著純凈的江海，白茫茫的一片。

這是一個動人的故事。釋迦固然是佛，蕓蕓眾生又何嘗不是天真本然佛？自身本來是佛，只是由于無明的障蔽才使佛性隱晦不顯。只有于日常生活中注意修行，就會發(fā)現(xiàn)，原來組成人的軀體，就是供奉著佛陀的殿堂啊！

東千佛洞的西夏窟，大多是誦經(jīng)修行供養(yǎng)的佛窟，也有影窟。第4窟就是一座高僧影窟，其窟形和壁畫布局同佛窟相似，但在中心柱正壁開鑿一覆缽塔形龕，塑身著俗裝的高僧像，這種形制通常用于舍利塔。高僧在西夏具有很高的社會地位，供奉高僧是西夏社會的普遍習俗，顯而易見，這樣的洞窟是為了紀念某位高僧而建造的紀念窟。在漫長的歲月之后，我們已經(jīng)不知道第四窟是為了紀念哪位高僧而修。公元1911年9月27日（明治49年9月27日），日本人吉川小一郎考察安西東千佛洞，他在日記中寫道：當時，這里還住著一位道士，駐守洞窟，得了重病，即將面臨死亡。高僧、道士、考察者，一一從洞窟走過。

第2窟普賢變壁畫中，繪有玄弉取經(jīng)圖。玄弉取經(jīng)圖在榆林窟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是將玄弉取經(jīng)畫面放在水月觀音經(jīng)變圖重要位置，而且還有大梵天王為他凌空護衛(wèi)，使玄弉取經(jīng)成為經(jīng)變圖中心，形成統(tǒng)一和諧畫面的，僅此一處。

1990年敦煌國際學術(shù)討論會上，著名敦煌學家段文杰先生發(fā)表《新發(fā)現(xiàn)玄奘取經(jīng)圖探討》一文，說：“安西榆林窟和東千佛洞六幅玄奘取經(jīng)圖的發(fā)現(xiàn)，堪稱稀世之珍，在研究佛教思想的演變，研究中印文化交流的歷史，研究《西游記》成書之前主要人物藝術(shù)形象的創(chuàng)造和完善過程，是難得的形象資料?！?/p>

玄弉取經(jīng)路途艱難，故事里的玄弉該夜渡葫蘆河了，我在壁畫上看到葫蘆河洶涌的河水翻滾，異常兇險。

西夏人經(jīng)過較長時間的努力，打破了早期中原王朝公式化、模式化的影響，終于創(chuàng)造出了黨項人的藝術(shù)珍品。

壁畫中山川景物意境深遠，人物形象精細準確，宏偉建筑的構(gòu)圖精巧，皆與宋畫一脈相承。我懷疑西夏畫家有著過人的天賦和高超的藝術(shù)素養(yǎng)之外，還可能有傳自南京的粉本，于昏暗的洞窟閃閃爍爍的油燈下，一點點地對照著描上洞窟的墻壁。

“丁丁當當”的鑿石之聲寂寞回響，洞窟昏暗，西夏畫師們的內(nèi)心是愉悅而光明的嗎？

洞窟里畫師對佛國世界的描繪，集中了他們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對人生百態(tài)的藝術(shù)審美。佛、菩薩、弟子、僧人、行者、官吏、侍女、伎樂，包括他們的衣冠、旌節(jié)、舞蹈、樂器及裝飾圖案，可以說是當時西夏社會圖景的再現(xiàn)。身著黨項服飾的貴族手捧鮮花，堂而皇之地走上了莊嚴佛殿的壁墻之上。

東千佛洞壁畫既繼承了唐、宋禪宗內(nèi)容的圖像，同時又有大量的藏傳佛教的內(nèi)容出現(xiàn)。觀音曼陀羅、文殊變、普賢變、凈土變、藥師凈土曼陀羅、水月觀音、供養(yǎng)菩薩、八臂觀音、十一面觀音、綠度母、金剛、力士、接引佛、舞伎……可謂容納了中原、西藏、西域、印度等各流派、多民族的佛教藝術(shù)風格之后，形成了具有自身民族特點的佛教藝術(shù)，這是瓜、沙地區(qū)無數(shù)西夏畫師們對中國佛教藝術(shù)的偉大貢獻。

且說說觀音曼陀羅壁畫吧，壁畫中兩位妙齡少女模樣的觀音，一位著綠色露臍短上裝，一位著藍色露臍短上裝，皆著超短裙，手操攀枝，似站似舞，姿態(tài)翩然。這兩位觀音的服飾，千年之后依舊走在時尚的前沿，在她們的腿部，繪有獨特的花紋，是紋身嗎？還是時尚。

終于到了要離開東千佛洞的時間了，洞窟的木門在我們身后“吱吱呀呀”地關(guān)閉，接下來，是管理員落鎖的金屬鎖頭碰撞的聲音。山谷里最浪漫的色彩被重新定格在黑暗的洞窟里，那美麗的觀音如圣潔的東方神女，在如此荒蕪的山谷，散發(fā)著純粹的美。她晗首間，隱藏著一個王朝寧靜的笑容和夢想嗎？

車漸行漸遠，漫無邊際的荒漠鋪陳開來。

王琰 祖籍遼寧沈陽，七十年代生于甘肅甘南。中國作協(xié)會員。出版著作《格桑梅朵》《天地遺痕》，作品在《天涯》《散文》等刊物發(fā)表，并收入各種選集。曾獲甘肅省黃河文學獎一等獎等獎項?，F(xiàn)供職于蘭州市文聯(li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