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月7日凌晨，奉命北移的新四軍行至皖南涇縣茂林地區(qū)時，遭遇了國民黨軍隊的突襲。雙方激戰(zhàn)七晝夜，新四軍因兵力薄弱陷入絕境，葉挺明知下山談判情勢兇險，卻依舊擲地有聲地說：“如果是黨決定派我去，我就服從?！痹诒粐顸h軍扣押后，1月21日，他開始在上饒李村監(jiān)獄寫作自述文《囚語》。在《囚語》的開篇，有被葉挺稱為“戲擬”的“四句不協(xié)律的詩”：

不辭艱難哪辭死，生死原來相游戲。

只問此心無愧怍，赤條條來光棍逝。

詩言志，葉挺正是以此詩來表述自己雖遭囚禁卻依舊對革命事業(yè)至死不渝的凜然正氣。《囚語》的開篇是這樣一句話：“‘自古艱難唯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吳梅村感慟深矣。”其中所引詩句實際是明清易代之際的詩人鄧漢儀（非吳梅村）所作的《題息夫人廟》中前兩句。息夫人是春秋時期息國國君的夫人，后被楚文王以武力霸占，并深得楚王寵愛。后來息夫人趁楚文王出城打獵時悄悄私會息國國君，兩人萬念俱灰，一同撞死在城墻下。與鄧漢儀的“自古艱難唯一死”不同，葉挺認為“不辭艱難哪辭死”，即艱難比死更能考驗人的意志，慷慨赴死只是一瞬間的抉擇，而在艱難困苦中不放棄信念、追求光明則是任重道遠的苦差事。一個愛國志士如果連艱難都不畏懼，還會畏懼死亡嗎？在葉挺眼里，生死不過像一場游戲，也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自然規(guī)律。生可以延長一時但不是永恒的，死能夠推遲一段但最終不可避免。正所謂“生死理難違，立身需不茍”，在中國人眼里，舍生取義遠遠比茍且偷生更受后人敬重。

面臨生與死的抉擇，葉挺的回答是“只問此心無愧怍，赤條條來光棍逝”?？谷諔?zhàn)爭時期，葉挺堅持“抗戰(zhàn)到底”的誓愿，出任新四軍軍長的三年中，他雖然幾乎無最高決策權卻仍忠于厥職。皖南事變期間，在其他主要領導人離開軍部指揮位置的嚴峻形勢下，尚未恢復中國共產(chǎn)黨黨籍的葉挺于敗軍之際、危難之間挺身而出，并向中共中央表示，愿“拼一死以贖其過”。即便此時身陷囹圄，葉挺最擔心的仍舊是突圍未成功而在國民黨獄中的數(shù)千名新四軍將士。雖然堅信抗日無罪，但為了部屬的安全，他曾多次聲明，愿一人承擔全部“罪責”。葉挺視尊嚴、信仰重于生命，寧愿選擇“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也決然不向國民黨妥協(xié)。這種“舍命以全三軍”的大無畏氣魄不僅讓葉挺問心無愧，也讓后人肅然起敬。

葉挺的《囚歌》膾炙人口，但《囚語》卻長期不為人所知。直到葉挺遇難半個多世紀后，這篇塵封多年的珍貴文獻才刊登在1994年第3期《黨的文獻》雜志里。在16段文字中，葉挺追述了投身革命以來的七次危難，回憶了袍澤之情，申明堅持斗爭到底與慷慨赴死的決心，文風時而深沉激憤，時而平和爽朗。這是一份尚無黨籍的真正共產(chǎn)黨人忠于信仰與黨性的內(nèi)心獨白，僅從開篇這28字“不協(xié)律的詩”中，我們便感受到了葉挺將軍崇高的人格魅力。

（責任編輯　祝新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