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覺和猜測是并存的】
徐圓圓蒙住我的眼睛說:“你猜,現(xiàn)在天上有幾只鳥?”
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我胡謅了一個數(shù)字:“9?”
徐圓圓松開手,很遺憾地表示:“你猶豫得太久,現(xiàn)在一只也沒有了?!闭f完自己咯咯咯笑起來。
我騎著自行車載著徐圓圓去拿快遞。我想幸好徐圓圓不像她的名字,這是個又瘦又高的姑娘,跟竹竿似的。載著根長竹竿去校門外拿東西倒還輕松,但是她蒙住我的眼睛顯然是不理智的行為,因為我最后把自行車騎到草坪上去了。
兩個人一塊兒攤在草地上,全無形象可言。
我一扭脖子,看見“請勿踐踏小草”的牌子,默默地臉紅了幾秒。
但是……說實話,我很喜歡這一刻的感覺。真的,那安靜的片刻,風擾著葉梢,毛茸茸、懶洋洋的感覺在一瞬間破土,蔓延了全身,說不出的舒坦。
可惜真的只是片刻——徐圓圓大叫著:“糟啦糟啦,快遞車子要跑了?!彼喼毕駛€彈簧,不知哪里借來的外力,噌地一下彈起來。
天是青灰色的。坐到自行車上時,我抬頭看了一眼?;蛟S是幻覺,但是那么真實。
【被迫和接受從來不矛盾】
思思打電話說:“我好想嘗嘗你們學校附近那家灌湯包?!?/p>
雖然她看不見,我還是非常豪放地拍拍胸脯:“來吧來吧,我請你?!?/p>
思思不知道的是,我還沒嘗過那家店——反正她也沒問我好不好吃。她說:“你不知道啊,那家店被高教園區(qū)的學生評為最美味的灌湯包生產(chǎn)地呢!”我確實不知道這說法。導致我沒去吃過的原因是生意太好,總見那小門面前一條長龍,這是最掃我食欲的景觀了。
思思過來的時候,正是中午的“高峰期”。我們排在一個穿黑色連衣裙的姑娘后面。我拍拍她的肩膀問:“這家店的湯包真有那么好吃?”黑裙子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隊伍這么長,應該挺好的吧?”順便扔給我一個尋求贊同的眼神。
我回頭對身后的思思說:“我怎么有種很玄妙的感覺?搞不好前面大部分人都是聽說不錯而來的,接下來的人則是看隊伍來的……”
【熟悉感如預言】
濤。濤濤河廣的濤。我喜歡名字中帶有這個字的人,趙王孫李,隨便姓什么都好。放在舌尖上,用牙齒和空氣碰撞,會聽見河流的聲音。
聲音那么脆弱,一瞬間就消失,只有回聲把握著記憶。
我想我應該沒有告訴他吧,我喜歡他的名字,雖然那么普通,隨時有淹沒人群里的危險。但我相信感覺。安全感是最沒有邏輯的詞語——失去和獲得,全憑感覺。
我們終于坐在校園里聊天,頭頂是半個月來難得的好天氣,就在前天,這個城市還陷在風雨里不能自拔。
“昨天晚上你夢見我了嗎?”不給他接口的機會,我馬上又說,“我猜沒有,但是我夢見你了?!?/p>
陸之濤一下子笑出來,他說:“那是當然,因為我很久沒做夢了嘛。”
“但是我聽人說,那是因為你想我了,才跑到夢里來找我。”我很認真地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額頭上長了兩顆痘痘。
我夢見陸之濤來找我,在學校體育館,人很多,我一下子想不起他的臉,隔著蒸騰水汽的玻璃一樣,但我知道是他。我們談了很久,好幾個人走出去,我轉過頭去看,然后陸之濤不見了。他的手機落在我的包里,想著該怎么找到他,還給他,急得滿頭汗,我從夢里睜開眼睛,看到的仍然是黑漆漆一片。天還沒亮。
他摸了摸口袋說:“還真的,昨天在車站掉了手機,今天中午又去買的。這是預言?”
他這句話擊中了我腦海中一根叫做“似曾相識”的弦,我覺得可能他以前說過一樣的句子,或許就在不久前?熟悉到叫我有點頭暈。
“這不科學呀?!蔽蚁肓讼胂露ㄕ摰?。
陸之濤一下子笑起來,陽光下面,那笑容非常非常好看。我想我更加喜歡他了,喜歡和他說話,喜歡故意延長話題,但這是個秘密。
【秘密可以成為謊言的一部分】
自從徐圓圓成為我的第二代閨蜜后,我好像就淡忘了蔣航。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我和蔣航失去聯(lián)絡。我甚至開始懷疑她存在的真實性。而更長一段時間里,我們曾是形影不離的。但我是怎么和蔣航認識的呢?
蔣航習慣坐在我的左手邊,就像我習慣戴在左手的手表,仔細想想她是個多么狡猾的姑娘。政治課本上說潛移默化的滲透,那是一種深遠持久的影響。她漸漸把自己劃歸到我的習慣里,讓她變成一種理所當然的存在。真狡猾呀。
我們從來不討論高深的東西,只聊些電視、八卦、冷笑話……諸如此類。我喜歡她,因為她庸俗得可愛。我企圖這么形容她,但被扼殺了。什么描述都是不靠譜的——我知道最大的問題在哪里。你所知道的蔣航不過是我的描述,而誰又真正見過她呢,恐怕只有我了,那么即使我說謊,你也得相信我。
蔣航如果知道必然生氣,即使虛構的人物也有生氣的權利。她大概要這么想。
她利落的短發(fā)和左頰上的梨渦,笑時露出小虎牙。只有在被想起時才顯得那么特殊。
【失望和期待首尾相連】
我第一次撿到東西,是張飯卡。對于不是現(xiàn)金稍稍有點失望,不過作為新時代的好青年,這種失望只持續(xù)了那么十幾秒。
飯卡上有失主的名字、照片以及學號。照片上是個極普通的男生,即使剃了個小平頭,也找不出半點精氣神來。失主的名字也是那么普通,徐興。我轉頭對徐圓圓說:“你看,這家伙絕對和你一家的,都是粗心鬼。”
徐圓圓呲牙:“你以為你好到哪里去嗎?”這話倒是說得不差,所以我就不反駁了。
說實話我還挺好奇,這個徐興發(fā)現(xiàn)找不到自己的飯卡了,第一反應會是什么:著急?煩躁?總不可能開心吧。
把飯卡交到卡務中心時,我還有點不舍——這個徐興還不知道誰是他飯卡的救命恩人,他本人看起來也像照片上那樣嗎,更好奇了。
我假裝等人,萬般猥瑣地在卡務中心附近徘徊了好久,想看看有沒有一個剃著小平頭的家伙出現(xiàn)。最后徐圓圓看不下去了,直接動用武力拎我回去。
事實證明,我給他定性“粗心鬼”是沒錯的。一個禮拜后我去卡務中心充飯卡,突然瞥到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以及無精打采的小平頭——被放在窗臺玻璃前,無人認領。
【不知不覺是最大的失誤】
聲音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金屬摩擦的那種尖銳,讓人有抓狂的傾向。我把所有電器都關了,那個聲音依然水藻一樣又柔軟又堅韌,漂浮在耳朵里糾纏不清。
很仔細很仔細去分辨,我以為找到了來源的大致方向,湊過耳朵去聽,聲音立馬又跑向別的方向。當然它有心要跑我確是逮不著的,根據(jù)物理老師的描述它跑得那么快。 手機突地震起來,是短信。我覺得神經(jīng)在太陽穴位置上一抽一抽地痛,也許我沒必要去描述“頭疼”這個結果,在某種程度上,你應該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了。是陸之濤的短信,他說今天汽車總站給他打電話,說158路公交車司機撿到了他的手機,都一個星期了,有意思吧。
容我暫時不能思考,有意思?太無聊了吧。我簡直氣急敗壞。所幸我還有理智,我想了想還是回復說,那還真幸運。
就像聲音的出現(xiàn)一樣,我同樣不知道它是什么時候消失的。我松了口氣,看到陸之濤回復說,是呀。然后,沒了下文。我突然有點后悔,我不是應該找個話題繼續(xù)下去嗎,怎么這么快就結束了呢?
生活就是這樣,你以為下面還有驚喜,打開一看,卻是三個大字,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