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喜歡這樣一句話——詩意地棲居。
但我知道,我所在的這個名叫城市的荒原,是絕不會給我什么詩意的。在它光怪陸離的繁華背后。隱匿的是心靈的麻木和性情的浮躁。
我喜歡年幼時的家鄉(xiāng),只因兩個字——自然。我喜歡她無處不在的泥土的芳澤;我喜歡她一望無垠的盈盈的綠和黃;我喜歡看著嫩綠的苔蘚,從小巷的青石板上一直蔓延上斑駁的墻腳。仿佛在訴說著一則邈遠的故事;我喜歡聽鴿哨悠悠,燕雀呢喃……
不過當(dāng)我擁有這樣的日子時,我還是未解“詩意”的含義。我只記得那時,總是傻傻地坐在河邊,看著小河上嬉戲的鴨子,背著媽媽布置的古詩,度過了我生命最初的懵懂歲月。
恍惚間十多年過去了。我跟隨父母入住到這座多少人向往的鋼筋混凝土構(gòu)建起來的城市中。但我對這里似乎總有著一種天然的排斥,夢里總是行在故鄉(xiāng)的原野。記得奶奶曾對我說,大地是人類永恒的家園。莫非我的潛意識里充滿了對故鄉(xiāng)那片土地的原始的眷戀?莫非現(xiàn)實中所缺失的,需要以夢的形式來補償?
在這座城市里,泥土早已被一幢幢灰色的現(xiàn)代建筑和黑色的柏油馬路掩蓋。小區(qū)里一點點可憐的草地,如今也被日漸增多的車位所蠶食……到哪里去尋覓綠色的詩意?除了陽臺上盆景里一抹孱弱的綠色,便是書本里由文字堆砌成的往昔的記憶。
但是文字堆砌的意境再優(yōu)美,也沒有自然帶來的意象更直觀,更沁人心脾。我們的詩意,必須在孤舟漁火、輕煙小橋、斜陽垂柳間尋覓。
于是丟開泛黃的書卷回到了故鄉(xiāng)。
十幾年過去,我又站在了我生命的源頭。家鄉(xiāng)猶在,卻已面目全非。那種叫作城市化的病毒早已從都市侵蝕到了鄉(xiāng)村,它改變了一切。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厭倦了世俗的生活之后,陶淵明可以歸園田居;而我們在厭倦了城市的喧囂之后,可還有一片凈土可供我們“詩意地棲居”嗎?
不由得訕笑。我不希望我只是詩意地棲居在詩詞里、書籍中,棲息在塵封的記憶里。我想要一片凈土——那里有藍天白云,有潺潺流水,有綠樹合抱,有草長鶯飛……這應(yīng)該不是一種奢望,但現(xiàn)實生活中這恰恰就是一個夢想!一位朋友說。我們在現(xiàn)實中已不復(fù)找到像當(dāng)年的瓦爾登湖那樣一塵不染的所在,除了我們的內(nèi)心。
消失的其實又何止是潔凈的土地、清新的空氣和詩意的棲居地,消失的更有人類的精神家園!這消失的一切像一個個巨大的窟窿一樣。累積成了現(xiàn)代社會一個又一個無法填補的虛空。
當(dāng)你偶爾翻開文學(xué)經(jīng)典,看到“小橋流水人家”的動人畫面,看到“綠楊煙外曉寒輕”的優(yōu)美情境,看到“亂花漸欲迷人眼”的生動情景……你是否會頓生歆羨之心?是否會為我們曾向大自然無休止地索取而心生愧疚?我們以兒時的記憶為基礎(chǔ)尚可理解詩意,可我們的后輩,他們或許永遠都無法想象這詩中的情境!
給我一座青山相對,北窗獨眠;給我一灣清水泛舟,聽風(fēng)賞月。給我芳香的泥土,歡樂的鶯燕,澄澈的天空。給我一個不再是文人筆下虛擬的桃源,以圓我詩意棲居的夢……一句話:給我一個人類真正的家園!
這種詩意的念頭,此刻倘若能誕生于我們心中,也許一切還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