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軒堅持讓我搬出宿舍住,美名其曰,更好的過二人世界。
我當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個大二的女生戀上自己的老師,本來是無可厚非,可是這位老師偏偏也喜歡上這位女學生,兩個人牽著手走在校園里總歸是怪怪的。
總不能老往我宿舍跑呀,我旁邊住的都是學校的老師,周子軒如此說,于是我不得不去找房子,前后花了一個禮拜時間,終于在學校附近尋覓到一間單身公寓房子。
與其說是單身公寓,倒不如說是被房東隔開的兩層樓。這本來是一間帶有花園的小別墅,先前的主人應該還算有些講究,一樓是廚房和傭人居住地,二樓才是主人居家的地方,不過房屋經(jīng)過多次易主,終于衰敗下來,滿是爬山虎的墻壁在周邊貼滿馬賽克的樓房之間顯得極其突兀。
之前來看樓的人都嫌租金貴,加上樓齡太老了,一樓越發(fā)顯得窄小潮濕,房東干脆把一樓和二樓隔開,單獨出租,反正二樓有自己獨立的出入口。
我來的時候,二樓已經(jīng)租出去了,房東領(lǐng)著我看一樓。
“先和你說清楚,回南天的時候肯定潮濕?!?/p>
“嗯,知道了……”我飛快的點點頭,心里卻忍不住歡喜起來。
我歡喜的是這個小院子,四四方方,盡管野草叢生,但也看著順眼。我打算種上一些大片葉子植物,再點綴一些美麗的小花,或許還可以找到一張?zhí)僖?。夜晚兩個人躺在椅子上,應該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周子軒卻說這叫浪費,最多住一年啦,少折騰錢。
我嘟著嘴,滿臉的不高興。
CHAPTER 1
我樓上住著一對夫婦,其實我也不太確定他們倆的關(guān)系,或許并沒有結(jié)婚。男的是一位白頭發(fā)的外國人,走路的時候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女的是一位中國人,乍一看還蠻年輕的,但是擦肩而過幾次發(fā)現(xiàn)她還是有一些歲數(shù),比如,她的法令紋很嚴重,低頭的時候還能看出脖子上的褶子。
那個外國男人喜歡和我打招呼,他告訴我他叫Dulac,老家在巴黎,是一名建筑師。他的太太(姑且這么叫著)白天很少出門,晚上一出門肯定是濃妝艷抹,平時見到我也是不理不睬,完全不像Dulac這么熱情。
我喜歡在家里做飯,如果天氣好,我還會把餐桌搬到院子里去,Dulac有時候會從窗戶上伸出個腦袋沖我say hello,不過很快他就會被那個女人叫回去,接著窗戶里傳出兩個人的爭吵,或許是和我有關(guān)吧,我只好假裝什么也沒有聽見,一個人悶著頭吃晚飯。
我有時候在想,這樣的兩個人怎么能夠生活在一起,可是想著想著,我又想到我和周子軒,其實我也不太了解他。
認識周子軒已經(jīng)是一年前的事情,他是我們的法語老師,本來與他只是每周見一次的普通師生關(guān)系,可是上半年兩個人卻在微博上熟絡起來,等到第一次約會周子軒已經(jīng)迫不及待開始親吻我。
我不是第一次和男人親吻,這讓周子軒安心了很多,可是緊接著我們又進入了更親密的關(guān)系,事后周子軒無限愧疚的抱住我,我只好不停的安慰他,仿佛我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禍首。
我告訴周子軒,我只是想永遠和他呆在在一起。
周子軒卻顯得更驚慌了,他不得不認真的告訴我,愛情之所以會帶來痛苦就是因為對愛情有太多的要求了。
“我們不要永遠,就要現(xiàn)在,好嗎?”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好不停的撥弄著發(fā)尾,事實上我真的很想永遠和周子軒呆在一起,哪怕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個小院子里,我都覺得心滿意足。
CHAPTER 2
我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也是偶然。
微博上有一個“找朋友”的功能,系統(tǒng)會顯示附近正在使用微博的用戶。那天我閑得無聊,隨手打開了這個功能。
屏幕上第一位顯示了一個女人的側(cè)臉,美得讓人驚艷,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她沒有填寫任何資料,文字卻格外細膩,我翻到第三頁時突然看到了她的照片——這是一張在午后陽臺上的照片,身后是我熟悉的小院子。
原來她的名字叫馮云裳,好美的名字,照片上的她看起來一臉幸福,仿佛是一位守得住靜謐的女子,完全不像平日見面那般犀利。
Dulac在她的文字里則是一位溫文爾雅的男子,喜歡品茶,喜歡散步,喜歡叫她“小可愛”,兩個人在這座城市里居住著,小日子一點一滴的舒展開來,很是美好。
我點開評論,全是一條一條的羨慕,她也很有耐心,一條一條的回復。有時候還會有過客在她的微博里抱怨下自己感情生活不幸福,她的回復也極其善解人意。
我突然想起昨天從她家窗戶里飛出來一個杯子,杯子“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片,緊接著她和Dulac在屋子里發(fā)出激烈的爭吵聲,兩個人邊吵邊摔東西,很快摔碎的杯子又有一個新的伴侶,這次是一個漂亮的咖啡壺。
我拿著掃把,打算把碎片清理干凈,樓上的Dulac極其不好意思的朝我說了聲“sorry!”馮云裳卻很不客氣的朝我吼了一聲。
“關(guān)你屁事!”馮云裳把窗戶“砰”的一聲給關(guān)上,兩個人繼續(xù)在屋子里爭吵。
我拿著掃把,仰著頭望著二樓的窗戶,或許周子軒說得很對,這里確實不能長待,也許哪天我會被二樓扔下來的東西砸死。
不過即使我被砸死了,他們倆還會繼續(xù)吵下去——生命不息,爭吵不止,這是我昨天晚上發(fā)的一條微博,周子軒在這條微博的評論里貼上了一個笑臉。
“你知道嗎?樓上的女人居然還喜歡彈古箏,還會用‘雨林霖’詞牌做詞!”
“這有什么奇怪的,每個人都有隱藏的一面,只不過你不知道而已?!?/p>
周子軒輕描淡寫的回答我,我只好安靜下來,他今天晚上不在這兒過夜,我本來打算揪著他問個明白,但是他卻努力的掩飾原因。
也許,他也有所隱藏,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CHAPTER 3
春末的時候,小院子終于開始潮濕起來。
一開始只是柜子里的衣服開始出現(xiàn)霉點,緊接著墻壁開始冒出水滴,最后整間屋子都像是浸泡在水汽里,連人都變得濕漉漉的。
我這才明白房東一開始對我的警告,回南天這屋子里確實沒法住人,我告訴周子軒我需要搬去宿舍住一陣子。
“宿舍一樣潮濕,還不如住在這里?!敝茏榆幏^身,緊緊把我抱在懷里,我再一次沉淪在他溫暖的懷抱里,好像世間的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周子軒已經(jīng)離開去上課了,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準備去廚房喝點水,卻被地面的積水絆倒。
我疼得“哇哇”大叫,趕緊拿起手機給周子軒打電話,電話那頭周子軒聲音極其微弱,應該是在上課。
我告訴他我摔得不輕,他安慰我?guī)拙渚痛蛩銙鞌?,我搶著說要不下課你過來背我去醫(yī)院,周子軒卻生起氣來。
“我下課還有事,你又不是小孩,自己處理一下吧?!?/p>
電話那頭很快就傳出“嘟嘟”的聲音,我愣了好一會兒,最后腳踝的疼痛提醒了我,我掙扎著爬起來。
或許,我真該去醫(yī)院一趟,左腳腳踝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腫包。
開門的時候撞上了正準備回家的馮云裳,滿身的煙酒味,也許昨晚她在一個酒吧度過了整晚。
“你怎么呢?”馮云裳奇怪的盯著我的腳,很快她就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二話不說的就把我扶上了她的車,帶著我去附近的醫(yī)院。
醫(yī)生說扭到筋了,馬上得幫我治療,再開幾貼外敷的藥,靜養(yǎng)一段時間。我點點頭,其實我更擔心的是醫(yī)藥費,我身上只帶了一百塊錢,可是馮云裳自始自終沒提錢的事情,只是提醒醫(yī)生治療時動作輕柔點。
“去年我也扭到筋了,也是你幫我捏好的,現(xiàn)在我的腳也沒啥事,就是當時捏的時候疼!”
醫(yī)生笑著對我說你看你姐多心疼你,我的眼睛立刻迷蒙起來,趁醫(yī)生轉(zhuǎn)身的時候,居然落下了幾顆眼淚。
馮云裳在門外耐心的等待著我,等到快吃中飯時我才出來,她打了一個哈欠。
“去吃飯吧?!?/p>
馮云裳把我?guī)У郊腋浇囊患椅鞑蛷d,餐廳老板和她似乎很熟,一坐下就主動幫我們點好菜式,我還沒把杯里的水喝完,菜已經(jīng)端上來了。
我們開始聊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我顯得很拘謹又小心翼翼,幾次都把胡椒粉弄到裙子上,馮云裳笑了笑,問我能喝酒嗎?
“不太…會…喝?!?/p>
“什么叫不太會喝?能喝就是能喝,不能喝就是不能喝?!?/p>
“不能喝吧。”
“OK,那算了?!瘪T云裳揚起下巴,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我的臉,反倒讓我更加緊張,我一不小心居然把水杯打翻到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連說了三聲對不起。
“不用這么大驚小怪,一個杯子而已,賠給餐廳就是?!瘪T云裳根本不把這件事放在眼里,突然她提起另外一個話題,“那個男人是你男朋友嗎?”
“你是說……”我望著她,我想她說的那個男人一定是周子軒,因為我家到現(xiàn)在為止只進去過一個男人。
“他是不是一個已婚男人?”
“不是,他是我們學校的法語老師,學生和老師談戀愛總歸不太方便,你知道的。”
“哦……”馮云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別生氣,我只是總是見到他半夜三更在院子里打電話,所以……”
“沒關(guān)系。”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周子軒會出來打電話,或許每次我都會睡得很沉,總是感覺他在我身邊從未離開。
“就當我沒說吧……我叫馮云裳。”
我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你好……”
CHAPTER 4
周子軒過來看我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他和我解釋學校把他派遣去外地出差,手機又沒有信號,于是我聯(lián)系不上他。
我仰著臉望著眼前這個男子,我本來打算和他大吵一架,但是見到他之后我又忍不住投入到他的懷抱里。他的愛撫如同靜心劑,讓我所有的慌亂和不安都安分下來,我不得不貪婪的吮吸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激情過后的兩個人沉沉的睡去,睡到半夜時,我們倆都被樓上的吵鬧聲給驚醒。
“樓上的兩個人怎么這么喜歡吵架?!敝茏榆幦滩蛔∴絿A艘痪?,話音剛落,又傳來更大的吵鬧聲,好像是把什么東西給砸到了地上,緊接著是巨大的關(guān)門聲。
我和周子軒趕緊走出去看一看。樓梯上只穿著BRA和內(nèi)褲的馮云裳瘋狂著拍打著大門,但是Dulac死活不肯開門,馮云裳旁邊是一個厚重的旅行箱。
“云裳姐!”我忍不住跑了過去,趕緊把身上的外套給她披上,屋內(nèi)傳出Dulac吼叫聲,他像一頭憤怒的野獸一樣告訴門外的人他永遠都不會開門了!
我努力的把馮云裳拽下了樓,一回到我的屋子里,馮云裳就開始歇斯底里的哭喊起來,我和周子軒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好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馮云裳才停止下來,瞪著周子軒開始冷笑,把我們倆笑到毛骨悚然。
“看什么看,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馬上就要去法國了,興奮不已吧?!?/p>
我驚愕的望著周子軒,周子軒立刻驚慌失措起來,慌忙指責馮云裳瞎編故事。
“我瞎編?”聽到這句話,馮云裳反倒打起了精神,“我倒要問問這個半夜三更給法國的女朋友打電話的男人,那天我在法國領(lǐng)事館遇見的是不是你呀?”
周子軒緊張起來,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你女朋友有法國綠卡,你的簽證應該申請下來了吧,對了,你女朋友身上的香水味實在很奇怪,我都打了好幾個噴嚏。”馮云裳主動的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飲而盡,裂開嘴對著周子軒大笑,笑到身上的外套掉在地上,露出粉紅色的BRA。
我走過去,狠狠打了馮云裳一巴掌,馮云裳捂著臉望著我,仿佛從未認識過我。我朝她吼叫著,讓她從我家滾出去。
馮云裳一句話也沒有說,拿起地上的旅行箱,徑直走了出去。
周子軒把門輕輕關(guān)上,“一個瘋女人!”
我們倆誰也沒有再提起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蓋好被子,閉上眼睛,仿佛只是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而已。
我突然開始擔心起馮云裳,她要去哪里過夜,她連一件外套都沒有。
CHAPTER 5
三天之后,馮云裳又回到了二樓的房間里,她的微博是這樣描述的:“出逃三日,終究逃不出,正所謂菩薩畏因、凡人畏果,怨不得誰?!?/p>
我不敢多問她半句,她卻主動的往我家送來了一籃子櫻桃,Dulac和她一起走下來,說是那天半夜打擾我了,希望我可以原諒——馮云裳穿著一件淡紫色的V領(lǐng)針織衫,搭配著一條黑色牛仔褲,全部頭發(fā)都梳自腦后,顯得利索極了。
我把櫻桃推過去,你們并沒有打擾我。
Dulac卻堅持讓我收下,說這句話的時候滿臉笑容,這樣的人怎么會把半裸的馮云裳從屋子里趕出來,甚至連件外套都不肯給她。
見我還在猶豫,馮云裳突然接過Dulac手中的櫻桃,直接把它擱在我的餐桌上。
“我放這兒了,吃完了和我說一聲,家里還有很多?!?/p>
我知道拗不過馮云裳,只好點點頭,三個人又坐著聊了一會兒,等到Dulac上樓去拿公文包上班,馮云裳這才收起滿臉笑容,斜著眼睛盯著門口那雙男士拖鞋。
“他還住這?”
“嗯?!?/p>
“你有什么打算?”
“沒有……租滿一年就搬回學校吧?!?/p>
馮云裳還想和我聊下去,我卻硬生生的打斷了她,我并不想聊這個話題。
“我說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馮云裳受不了我的遲鈍,把杯子用力的放置在桌面上,我拿起抹布把杯子里濺出來的茶漬擦干凈,仿佛馮云裳聊的東西都與我無關(guān)。
確實與我無關(guān),我為什么要去關(guān)心房租到期之后的事情呢?周子軒在ec6777b8ace52b97b6eddd90f975d0def536564659bed4ecc582d1ffc80ea3ad法國有一個女朋友與我又有何關(guān)系?我只不過是周子軒這一年的女朋友,一年之后我們的戀情就會走過有效期。至少在這一年之內(nèi)周子軒是愛我的,我們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待在一起,周子軒會和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會和我一起做飯,會逗我開心,仿佛我和他才是天造地設一對,仿佛我從未見到他和他女朋友手牽手走在校園里……
“你什么時候知道他有女朋友?”
“那次他消失了一個禮拜,說是去外地出差,我卻看見他和一個女人在咖啡館里親吻?!?/p>
馮云裳長嘆一口氣,眼神從屋內(nèi)移到院子外面。
“所以,你在倒計時現(xiàn)在的愛情,對嗎?”
我點點頭,不知道如何來表達現(xiàn)在的情緒,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馮云裳又接著往下說,“其實我也是,Dulac在巴黎有老婆和小孩,他什么時候離開中國,我們什么時候就會分手?!?/p>
我苦笑了一下,這下真的不知道如何把這句話接下去了。
兩個女人坐在餐桌上開始互相想著心事,而窗外則是明媚的陽光。
誰都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