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身后有人
練完散打,從館里出來后,我感覺空氣中有些異樣。雖然天氣依舊和以前一樣陰冷濕潤。
我感覺到身后不遠的地方,一直有一個人影緊緊跟著我。
忽然頓足,回頭一看,卻是來來往往的熙攘人群——各自走路,談笑風生。
我笑我的敏感。我來到一家大型商場的櫥窗前,靜靜地看著這個讓我女朋友垂涎三尺的布偶娃娃。再過幾天就是我女朋友的生日了,我得想辦法湊錢買下它給她一個驚喜。
櫥窗玻璃映出我淡淡的影子。我注意到玻璃窗映出了我身后大約二三十米處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
這種天氣戴墨鏡?我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但是心里并不緊張。第一,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做人向來光明磊落,沒有什么仇家。第二,就算他忽然心血來潮想打劫我,他也根本無法奈我何,想我十年的散打可不是白學的。
我只是好奇。
為了驗證我心底的猜想,我突然跑起來。
眼睛的余光望到他,他的腳步快了很多,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趕。
我放慢了速度,像正常人一樣散步。
他也放慢了腳步,悠哉游哉。
我心里嘲笑他,也太不會跟人了。同時,也生出疑問。
第一,他是誰。
第二,他想干什么。
第三,他從什么時候開始跟著我的。
02.地下街架
接下來的幾天那個戴著墨鏡的男人一直跟著我。我倒也不在意,因為我家離市區(qū)很近,周圍人很多,再加上我向來不愛走偏僻的地方,所以就算他想加害于我,也沒有辦法。
眼看著女友的生日越來越近,我卻一直找不到一份又輕松又掙錢的臨時工,于是我來到了Fighting。
Fighting是我們城市有名的地下街架場,很多打架厲害的人都匯聚在這里打街架掙錢。規(guī)則很簡單——兩兩對決,只要能把對方打趴在地上十秒鐘不得動彈就算贏家。輸?shù)娜嗣繄鲂枰Ц囤A的人一千塊人民幣。
從小到大我在這里撈了不少錢,也有過幾次被打慘到幾個月下不了床。
那個戴著墨鏡的男人也跟進來了。
“喲,駱哥,難得見你來一次哦。”場內(nèi)有認識的兄弟跟我打招呼。
我笑了笑:“那當然,像我這種遵紀守法的公民,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來這里的?!?/p>
我走上了打斗區(qū),按下了入賽的按鈕。打斗區(qū)砌得很高,我向下俯視,發(fā)現(xiàn)大多都是熟人,估計知道我下手狠不敢上來。也有那么幾個生人,沒見過我的手段不敢盲目參賽。
等了很久,那個戴墨鏡的男人終于走了上來,按下了參賽的按鈕。
這下,我敢肯定那人可能與我有什么誤會,或者我無意間得罪了他。不過,他應該并不想殺我,至少此刻他還不想殺我。
因為Fighting是不允許帶刀進來的。Fighting有專業(yè)的打手,專門處置那些不守規(guī)矩的人。
他的年齡大約比我大那么兩三歲,身高和我差不多。所以我在體格上沒占什么優(yōu)勢,只能拼實力了。
隨著“砰”一聲的開始信號,我飛起一腳把他臉上戴的墨鏡踢掉了。他的真實面目映入了我的眼簾。
很面熟,但一時間說不出是誰。
在他笑著抹了抹嘴角流出的血時,我出拳虛晃了下,又飛起一腳直擊他的下巴。聽到他悶哼一聲,估計是咬到舌頭了。
這場架我受了他幾拳,蠻重的,但是他已經(jīng)趴下了十秒。我贏了。一千塊到手。
這么菜,還想對我怎樣。
我拿著錢,吹著口哨,去商場買了女朋友很喜歡的那個限量版布偶娃娃。
03.女友的前男友
我滿心歡喜地把那個限量版布偶娃娃藏在身后。
我有貝貝家的鑰匙,為了給貝貝一個驚喜,我直接開門進去。
之后看到的那一幕讓我著實震驚。
一個男子在貝貝面前舉著和我買的相同的限量版布偶娃娃,貝貝的眼里滿是歡喜。
而重點是,那個男子就是從幾天前開始一直跟蹤我的人。
我終于想起來了,他叫任少,是貝貝的前男友。我聽貝貝說她和他分手是因為我,其實我根本沒有插足他們的感情,當初是貝貝自己找上我的,這也是我后來才聽說的。
原來他跟蹤我就是想知道我要買什么禮物,還想和我打一架以發(fā)泄他的怨氣。
盡管有再多的不快,為了貝貝的生日派對,我只好忍了下來。
“貝貝,生日快樂?!蔽以谒媲芭e著相同的布偶娃娃。貝貝眼里的驚喜是裝出來的,我知道。都怪那該死的男人。
貝貝踮起腳尖在我臉上親了一口,我才回過神來,然后聽到貝貝跟我說:是他自己要來的。
我笑笑表示不在意。摟著貝貝一會兒,我用余光看到他的眼里全是恨意。這種恨意不是瞬間的怒發(fā)沖冠而是眼睛像冒火一樣,長時間怨恨的堆積使他的眼睛看起來特別沉,沉得可怕。
連我都有些害怕。
接下來貝貝的朋友來了,唱生日歌,切蛋糕,派對還算歡快。
派對結(jié)束的時候,我跟貝貝告別,徑自走回家。
那男的竟然還跟著我。
04.他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說幾天前他跟著我是想知道我買什么禮物給貝貝,他好效仿我買一個貝貝喜歡的東西,再來就是跟我打一架發(fā)泄他的怨氣——那么現(xiàn)在架也打了,生日也過完了,他還跟著我干什么。
他根本不和我同路,他家在城西,我家在城東。
我忽然掉頭往回走,直視著他的眼睛,離他大約一米的時候揪住他的衣領。同時他也揪住了我的衣領。
“從幾天前你就一直跟著我,你到底想干什么?”為了使事態(tài)不進一步惡化,我盡量壓制自己的情緒,放低聲音平靜地問。
那男人不明所以地笑,問了一個與此事毫不相關的問題:“你知不知道7月30號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
“別打岔!”我盡管怒吼著,但腦子里不斷搜索著7月30號發(fā)生的事情。
“我告訴你吧,7月30號那天晚上簡繁在愛明路遇害身亡。”
簡繁是我宿舍一哥們兒,和我長得相似到了極點——不論是身高體格還是外貌。以前感情挺好的,自從知道我和貝貝在一起后就時常會有小矛盾,因為他總以為是我不仁不義搶了任少的女友。他和任少感情很好。7月30號那天晚上他一個人翻墻出去玩,后來校方說他遇害后我才知道的。
因為目前警方只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了匕首刺殺的傷痕,但沒有提取到任何可用的DNA,兇器也未找到,所以警方正在進行社會排查。
“你懷疑是我殺死了簡繁?”
“難道不是嗎?”他意味深長地笑。
“簡繁出事那天老子在宿舍睡覺,分身去殺他??!況且就算我和他平時有些小沖突也犯不著去殺人吧?”我瞪著他,不知道那時我的眼睛是不是血紅的。
他忽然松開了手。
禮尚往來,我也松開了他的衣領。
我們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掉頭各奔東西。
大約走了十幾步,頭腦冷靜下來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任少這個人身上疑點很多。
05.愛明路
好奇心驅(qū)使著我來到了愛明路。
愛明路是我們這座城市最大的紅燈區(qū)之一,這一帶小混混特別多,出事的幾率也比其他區(qū)域要大很多?;旧厦扛魩滋炀蜁l(fā)生一起搶劫案,每隔兩三個月就會死一個人。
忽然感覺腳下黏黏的,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攤血跡。
我嚇了一跳,趕緊走離血跡幾步遠,眼前仿佛看到了簡繁被匕首刺中后倒地的情景。
我開始思考,簡繁平時待人友好,也沒聽說過他得罪了什么人,是不是那天晚上來愛明路玩賭錢輸了太多還不起,被對方刺殺呢?
還有,任少這幾天跟蹤我,難道是想發(fā)現(xiàn)藏匿的兇器?
不對,就算任少懷疑我殺了簡繁,他跟蹤我的時間也對不上。簡繁是7月30號晚遇害的,如果我懷疑一個人,我會從事發(fā)起第二天就開始跟蹤他,以免漏掉線索。但是任少是最近幾天才跟著我的,現(xiàn)在距離簡繁遇害已經(jīng)半個多月了。
06.反轉(zhuǎn)
自從我和任少相互揪住衣領之后,任少便沒有再跟著我。
我倒覺得任少的疑點很多。為了獲取更多的線索,我只好跟著任少。
我的跟蹤技術可比他要高明很多。我不會刻意地戴上墨鏡或者鴨舌帽——最危險的裝扮才最安全。
他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我。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著別人,但是我發(fā)現(xiàn)他幾乎每天都會去愛明路。他盯著簡繁躺倒的地方,眼睛里就會涌出淚水——也難怪,我聽別人說他和簡繁是十幾年的兄弟了。
但是他流淚之后的行為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每一次,他都會在那個地方鞠躬,說對不起,最后雙眼又充滿了怨恨。
他為什么要跟簡繁說對不起?莫非是在簡繁生前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沒有來得及道歉?他又為什么用仇恨的眼睛盯著那個地方?難道他們之間如此深的兄弟情誼還會相互憎恨?
這些都不得而知。
每天晚上,任少還會站在護城河邊的涼亭上許久,盯著眼前的那一灘河水。
我問過貝貝,任少原先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每天晚上看河的習慣。貝貝說沒有。
我和貝貝在一起也才一兩個月,說明任少夜晚看河的習慣是最近才有的。
我隱隱覺得河水和簡繁遇害有著某種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07.真相或是錯覺
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就算是燈紅酒綠的愛明路,小混混們也都進入了各種夜店,所以街上人很少。
因為是夜晚,身邊沒有人做掩護,我只好見墻就側(cè)身躲起來。
忽然傳來低低的哭聲,我把頭微微偏出墻角,露出一只眼睛,看到任少蹲在愛明路簡繁倒下的地方,抱頭痛哭。
一邊哭一邊說著什么,我沒聽清。
我拿出這幾天剛買的錄音筆,把一切都錄了下來。
回到家后我把錄音筆的內(nèi)容拷進電腦,放大音量,聽了很多遍終于聽清了任少說的話。
“我不該害你的……對不起……你千萬不要怪我……”
我不該害你的。
再聽了很多遍后,依然是這句話,字字入耳——
我不該害你的。
08.真正的真相
我絲毫不敢怠慢,立刻打電話報警。
我把錄音筆交給了警方?,F(xiàn)在基本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簡繁要么是任少殺的,要么簡繁的死跟任少有著密切聯(lián)系。
至于動機是什么,那是警方的工作。
不久后本案告破,簡繁的確是被任少殺死的。
7月30號那天晚上,任少在愛明路的一家賭場賭錢,輸了不少。出了門后因為喝醉酒的關系,把簡繁看成了我。簡繁本來就和我長得很像,晃眼一看根本無法分清誰是誰。任少對我有怨,再加上當天晚上賭錢賭輸了心情不好,酒勁兒上來后直接拔刀把簡繁給捅死了。
情敵之間本不至于怨恨到這種相殺的程度,但那時他以為看到了我之后忽然想到了貝貝對他說的話。
“貝貝,求求你,留下來好不好?”他苦苦懇求。
“不。”
“你能不能告訴我,要怎樣你才肯跟我在一起?”
“除非他死。”
貝貝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我。
當任少意識到他殺錯了人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他把行兇后的刀丟在了愛明路旁的護城河邊,警方也撈到了那把刀。
刀刃上是簡繁的DNA,刀柄上是任少右手的清晰指紋。
而他跟蹤我的細節(jié),我沒有告訴警方。至今我仍搞不懂他跟蹤我的原因。
或許真的是想在自己沒有被捕之前再買一個貝貝喜歡的生日禮物,然后跟我打一架吧。
尾聲
任少入獄前跟我說了一句話:“照顧好貝貝,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這句話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我當然會照顧好貝貝,因為我很喜歡她,非常喜歡。而且經(jīng)過這件事后,我一絲一毫也不敢怠慢貝貝了。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愛明路還是時不時地兩三天打劫,兩三個月死人,這座小城仍然上演著它過去曾經(jīng)上演的戲劇。
這天我從散打館出來,忽然感覺周圍空氣略微和以前不同……
責編/畢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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