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

一、引言

“好久”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人們視野中、大家非常熟悉的一個語言成分，從結(jié)構(gòu)上看，“好”是一個副詞，用在數(shù)量詞、時間詞之前，表示多或久；“久”則是表示時間的一個形容詞，二者構(gòu)成了一個偏正短語。而從意義上看，“好久”卻可以有兩種解釋，區(qū)別就在于“久”這個詞可以有兩種理解。第一種解釋，也是“好久”最常見的意義，意為“很久，很長時間”，這里的“久”表示“時間長”，例如：好久不見；第二種解釋，多用于方言中，意為“多久，多長時間”，此時的“久”表示“時間的長短”，即表示一段不確定的時間，例如：好久才能干完？這兩種意義在運用中還是有著很大區(qū)別的。下面就試從胡裕樹、張斌、范曉等先生提出的語法研究的三個平面：句法、語義、語用這三個方面淺談“好久”的一些用法。

二、語法研究的三個平面理論

關(guān)于語法研究該從哪幾個角度入手，不同的語法學(xué)家有著不同的見解。胡裕樹先生在其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中首次提出應(yīng)從三個平面來確定句子語法關(guān)系：“必須區(qū)分三種不同的語序：語義的、語用的、語法的?！贝撕?，胡裕樹先生與張斌先生相繼發(fā)表文章，進一步闡述三個平面的理論思想。二者在《句子分析漫談》中，明確地將三個平面定義為句法、語義和語用，使三個平面真正地納入語法研究體系，并在《漢語語序研究中的幾個問題》一文中指出：對句子進行語法分析時既要把三個平面區(qū)別開來，又要把它們聯(lián)系在一起。隨后，胡裕樹先生和范曉先生又在《試論語法研究的三個平面》一文中，再次強調(diào)三個平面的關(guān)系：“三者之中，句法是基礎(chǔ)，因為語義和語用都要通過句法結(jié)構(gòu)才能表現(xiàn)，而要了解語義或語用，也往往離不開句法結(jié)構(gòu)。”從此，這一理論成果便被頻繁引用。本文也將從句法、語義、語用這三個方面來談一談“好久”的用法。

三、句法方面

所謂句法分析，就是找出構(gòu)成短語或句子的各種句法成分，并對這些句法成分的類別和結(jié)構(gòu)關(guān)系等進行分析。這里我們主要討論“好久”這一短語究竟能充當(dāng)哪些句法成分以及它們之間的區(qū)別。例如：

（1）作定語：她流了好久的淚。（第一種解釋：很久，很長時間）

（2）作狀語：好久不見。（第一種解釋：很久，很長時間）

（3）作補語：我等了好久。（第一種解釋：很久，很長時間）

（4）作主語：好久才能干完所有的活？（第二種解釋：多久，多長時間）

（5）作賓語：不知過了好久。（第二種解釋：多久，多長時間）

從上述五個例句中，我們可以看出，（1）、（2）、（3）中的“好久”都是第一種解釋“很久，很長時間”的意思，用作修飾語或補充說明語，多為謂詞性成分，所以可以分別在句中作定語、狀語及補語。而（4）、（5）中的“好久”則是第二種解釋“多久，多長時間”的意思，相當(dāng)于疑問代詞中的“多會兒”，屬于名詞性成分，所以可以在句中充當(dāng)主語或賓語。

四、語義方面

所謂語義分析，簡單說就是對語法單位之間的語義關(guān)系進行分析，體現(xiàn)了事物之間客觀存在的意義關(guān)系，主要包括對語義成分、語義指向、語義特征等的分析。這里我們也是從語義指向、語義成分、語義特征這三方面討論“好久”在作定語時不同條件下的區(qū)別。

先看第一組例子：

（1）流了好久的淚

（2）吃了好久的飯

（3）浪費了好久的時間

（4）過了好久的日子

這四個例子都是“VP·了+好久·的+NP”的形式，但其中的“好久”在語義指向上是不同的，我們可以通過變換的方法來區(qū)別。

（1）流了好久的淚

?好久的淚流了 （指向“流”）

（2）吃了好久的飯

?好久的飯吃了 （指向“吃”）

（3）浪費了好久的時間

好久的時間浪費了 （指向“時間”）

（4）過了好久的日子

好久的日子過了 （指向“日子”）

其中，（1）、（2）兩例變換后不成立，說明“好久”并不能修飾普通名詞“淚”和“飯”，所以“好久”在語義上指向的并不是 NP，而是 VP“流”和“吃”。 （3）、（4）兩例變換后仍然可以成立，說明“好久”可以修飾“時間”和“日子”，所以在語義上指向的正是表時間的NP。

第二組例子：

（5）刮了好久的風(fēng)

（6）下了好久的雨

（7）跑了好久的步

（8）跳了好久的繩

這組例子也是“VP·了+好久·的+NP”的形式，“好久”的語義指向也相同，都是指向VP，但由于NP所充當(dāng)?shù)恼Z義成分不同，這四個例子又顯示出了細微的差別，我們同樣可以通過變換的方法來區(qū)分。

（5）刮了好久的風(fēng)

風(fēng)刮了好久 （風(fēng)：受事）

（6）下了好久的雨

雨下了好久 （雨：受事）

（7）跑了好久的步

?步跑了好久 （步：表方式的當(dāng)事）

（8）跳了好久的繩

?繩跳了好久 （繩：表工具的當(dāng)事）

其中，（5）、（6）兩例變換后成立，變換前“風(fēng)”和“雨”充當(dāng)?shù)恼Z義成分是受事賓語，變換后仍然可提前作受事主語。而（7）、（8）兩例變換后則不成立，因為變換前“步”和“繩”充當(dāng)?shù)恼Z義成分分別是表方式和表工具的當(dāng)事賓語，不能無故變換提前作主語。

再看第三組例子：

（9）走了好久的路

（10）做了好久的菜

這兩個例子同樣是 “VP·了+好久·的+NP”的形式，“好久”的語義指向也相同，都是指向VP，NP所充當(dāng)?shù)恼Z義成分也相同，都是受事，但由于NP具有不同的語義特征，這兩例又與（1）-（8）例有所不同，它們都有歧義。

（9）走了好久的路

路很長，走了好久 （路[+長]）

路很短，走了好久 （路[+短]）

（10）做了好久的菜

很多菜，做了好久 （菜[+多]）

一盤菜，做了好久 （菜[+少]）

可見，“好久”只限定時間，表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動作一直在延續(xù)，但動作的結(jié)果卻是和賓語NP的語法特征有關(guān)。（9）、（10）兩例之所以具有兩個意思，正是因為“路”和“菜”同時具有兩種語法特征。同樣是“走了好久”，但路可長可短；同樣是“做了好久”，但菜可多可少。速度不同，效率不同，表達的意義也不相同。而前面（1）-（8）例中的 NP（如淚、風(fēng)、雨等）卻沒有這樣數(shù)量、長度、大小或形狀上的區(qū)別，所以造成不了歧義。

五、語用方面

所謂語用分析，主要是對語言符號與它的使用者、使用環(huán)境之間的關(guān)系的分析。而“好久”這一成分在使用上的區(qū)別主要在于普通話與方言的區(qū)別，以及書面語與口語的區(qū)別。第一種解釋“很久，很長時間”的意義在普通話及書面語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沒有異議。而第二種解釋“多久，多長時間”則較多地出現(xiàn)在方言（如西南官話、中原官話等）及口語中。由于此時的“好久”相當(dāng)于一個疑問代詞，所以多用于疑問句中。例如：

A：快干完了，等我一會兒。

B：還要好久？

A：兩分鐘。

另外，疑問代詞也有非疑問用法，所以這第二種解釋在陳述句中也有出現(xiàn)，但多用于否定句，用來指稱不知道、不確定或說不出來的一段時間。例如：

不知過了好久，他終于醒過來了。

當(dāng)“好久”充當(dāng)主語時，通常又是全句的話題和焦點。例如：

A：好久能到？

B：馬上就到。

而當(dāng)句中有主語時，“好久”則會退回到狀語的位置，且要重讀。例如：

A：姑姑好久回來？

B：下個星期。

一般來說，主語是全句的話題和焦點，應(yīng)該重讀，但因為疑問代詞在句子里是重讀還是輕讀，往往會影響句子的意思，所以在該例中，雖然主語是“姑姑”，但要想強調(diào)對時間長久的詢問，重讀的音節(jié)還是應(yīng)該落在狀語“好久”上。

六、結(jié)語

總之，“好久”的兩種意義在不同的條件下有不同的用法，豐富了口語表達，但在使用時也要注意其中的差別，避免混淆和歧義。

[1]胡附,文煉.句子分析漫談[J].中國語文,1982(3).

[2]胡附,文煉.漢語語序研究中的幾個問題[J].中國語文,1984(3).

[3]胡裕樹,范曉.試論語法研究的三個平面[J].新疆師大學(xué)報,1985(2).

[4]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2.

[5]胡裕樹.現(xiàn)代漢語(重訂本)[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

[6]黃伯榮,廖旭東.現(xiàn)代漢語(增訂三版)下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