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立江

Zhengzhou University of Light Industry，Zhengzhou 450002，China.

1 前言

河南省開封市是一個文化積淀厚實的古老都市，公園里習練太極拳者眾多。開封市汴京公園位于開封市東部，西靠開封古城墻，占地14公頃，是新中國建立后所建的綜合性公園。公園每天7時30分開始售票，在此時之前對前往晨練者“網(wǎng)開一面”，可以免費進入，因而每天到此晨練者眾多。汴京公園太極拳習練點正式建于1972年，當時開封市體委對全市中10多個較大的太極拳活動群體登記造冊，發(fā)放“開封市太極拳輔導站”標志旗。40年來，習練點歷盡滄桑，先后在該習練點學習和習練太極拳的人數(shù)可以千計，至今仍然在該點習練太極拳的“高手”比比皆是，也有幾個從該點走出去的“名人”。通過縱向描述太極拳習練點40余年的演變和發(fā)展歷史，來剖析和反映我國經(jīng)濟社會生態(tài)演變下的基層太極拳習練群體生存樣態(tài)，并對汴京公園太極拳習練點的文化現(xiàn)象進行解讀。通過研究不啻強化了對于我國中等城市習練太極拳群體所表現(xiàn)的文化現(xiàn)象的深度認識，而且在展望我國群眾體育發(fā)展，特別是太極拳文化發(fā)展前景時，不禁使人感到眼前一亮。

2 自然存在：20世紀50～60年代的太極拳趣緣群體

汴京公園在1958年建成以后，每天清晨總有幾位神采奕奕的老人們在這里習練太極拳，其他到公園游玩和健身的人也不輕易進入這一片屬于老年人習練太極拳的場地。這個太極拳習練群體有三個非常明顯的文化特點：

第一個特點，老年知識分子是太極拳運動的主體。習練群體中以盧問渠先生（1890—1978）年齡最長、學歷最高（大學畢業(yè)）、拳術最精。形成這一特點有兩個主要原因：首先，新中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興，1954年1月中共中央發(fā)出的《關于加強人民體育運動工作的指示》、1954年11月全國總工會和國家體委制定的《關于開展職工體育運動暫行辦法綱要》，都是強調在廠礦、學校、部隊和機關的青年中開展體育運動。群眾體育的重點是“單位群眾體育”，尚未顧及到城鄉(xiāng)大多數(shù)老年人的體育需求和處于“單位”之外的社會體育。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全民體育”是一種政治忌諱。其次，知識分子是舊中國城市中習練和傳播太極拳文化的主體，這一狀態(tài)在新中國建立后的一段時期內依然如是。太極拳發(fā)端農村，經(jīng)多派大家的消化改造，以楊式太極拳在京城的王公貴族中傳播為標志，逐漸成為修身、健體的運動形式。在生產(chǎn)力低下的農業(yè)社會和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舊中國城市中，真正練得起太極拳的大多數(shù)是上層階級和知識分子?！暗搅嗣駠鴷r期，由于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和太極拳傳習方式的改進，參與其中的文人不僅數(shù)量多而且具有較高的社會地位。太極拳正是由不同時期文人雅士的介入，其理法才得以彰顯?！保?］

第二個特點表現(xiàn)在社會組織涵義上，這個太極拳習練群體應定義為“趣緣群體”。大家在一起練拳時間久了，只是偶爾會在語言和拳技上進行交流，人際間并無深交。這與儒生性情的文雅清高，特別是當時的政治大氣候有相當大的關系。建國后的歷次政治運動的經(jīng)驗教訓，使拳友們“多練拳，少言談”，避免“禍從口出”。每個人比較謹慎地保護著自己的隱私，也不打聽別人的姓名、單位、職務、住址，成為這個群體的生存策略。他們沒有出身、歷史和職務地位的區(qū)隔，沒有工作和社會政治壓力，在輕松的氛圍中練拳，在寧靜中達到“超脫自我”。每天都是此時，都是這些人，習練各式各樣的太極拳，這樣的默契存在，雖然具備了社會組織的某些特征，但它只是一個群體而不是一個社會組織。如果按群體內部行為規(guī)范的正式程度分類，它是一個“主要是靠感情、道德、習慣、信任來維持”的“非正式群體”；如果按群體形成的基本緣由分類，它是一個“因人們有共同的興趣和愛好而形成”的“趣緣群體”［2］。這種太極拳習練風氣與時下習練群體中的密切交往關系，形成強烈的反差。

第三個特點表現(xiàn)于習練拳式繁雜，在習練過程中互動性不強。太極拳門派眾多，各大門派在其傳遞進程中又衍生出許多小門派。即便在同一門派中，又有拳、劍、刀、推手等各項技術理論和方法，并且由于師承的因素，同一拳式套路的行勢和動作也不盡相同，甚至大相徑庭。每人練自己的拳式套路，很少、也很難與別人進行拳術上的交流，更不對別的拳種和法式加以指點和評論。習練中互動性不強的另一個原因在于，我國文化傳統(tǒng)崇尚百家“爭鳴”而不進行“爭斗”。我國歷史上就提倡各宗教或教派之間“井水不犯河水”，武術各流派之間也鮮有沖突。太極拳各流派作為一種文化存在，有相互排斥、彼此沖突的一面，也有相互吸收、相互融合的一面。太極拳不同流派的相互吸收、融合、調適而趨于一體化的過程，就是所謂文化整合?！拔幕霞瓤梢允刮幕粩喔掳l(fā)展，也可以使文化保持旺盛的生命力，立于不敗之地?！保?］國家體委于1956年組織多位太極拳名家編排了一套簡化太極拳（即24式），以后又編排了太極拳競賽套路（42式拳和42式劍），是以行政手段進行文化整合的嘗試。2008年開始的《中國武術聯(lián)賽》，武術流派之間在“武林大會”上同臺“爭斗”，變?yōu)橐环N商業(yè)性質的體育競技，也可視為加速太極拳文化整合的嘗試。

3 十年動亂后期：太極拳文化頑強的生命力依然顯現(xiàn)

十年動亂中，太極拳運動被指謫為“舊中國遺老遺少的運動”而加以批判，從建國前走過來的老人們由于種種不同的原因，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沖擊和不公正對待，太極拳活動曾一度處于凋零和停止狀態(tài)。由于國家領導人的提倡和太極拳文化所具有的生命力，1973年“全國職工體育工作座談會”介紹和推廣了無錫、上海開展的“兩操一拳”經(jīng)驗。汴京公園和其他十多個太極拳習練點一起，由市體委和體協(xié)登記為“太極拳輔導站”，石磊先生成為汴京公園太極拳輔導站的第一任站長。在這段時期，太極拳文化受到了嚴重的扭曲：

首先，不適當?shù)膹娬{太極拳的醫(yī)療、健身的實用功能，扭曲了太極拳文化的價值取向?！八麄冎谢加懈鞣N慢性疾病的人有90%以上，參加練拳后體質普遍有所增強；他們練拳的目的‘是練好身體，好做工作’（摘自1977年12月開封市武協(xié)的一次會議上一位與會者的記錄）。”長期以來，工具理性影響著太極拳文化的價值取向。陳鑫（1849—1929）在其著作《陳氏太極拳圖說》的自序中寫道：（將太極拳傳述于世）“上可為國家御敵寇，下可為筋骨強精神?！保?］到了20世紀60～70年代，工具理性更發(fā)展到極致?！板憻捝眢w，建設祖國”的口號，鮮明地表達了在體育運動中，國家意志處在至高無上的地位。及至黨的“以人為本”執(zhí)政理念確立和強化，工具理性才逐漸淡出太極拳文化的價值取向?！爱旙w育不再強調為培養(yǎng)生產(chǎn)工具或政治工具服務而回到馬克思主義所倡導的培養(yǎng)全面發(fā)展的人的終極目標的時候，體育將實現(xiàn)從滿足群體到滿足個體的轉換?！保?］

其次，不適當?shù)膹娬{太極拳運動參與者的階級和階層比重，扭曲了太極拳文化受眾之間的關系。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太極拳文化被打上階級烙印，習練太極拳也與政治掛上鉤，要求工人階級占主導地位。上述會議記錄寫道：“參加訓練班的學員95%左右是職工和干部（其中工廠工人約占50%～60%，機關、企業(yè)、學校的職工和干部約占40%～50%，居民、學生等約占5%）?！蓖砬搴兔駠鴷r代太極拳文化在有閒階級及知識階層得到較為廣泛的傳播是一個客觀存在的現(xiàn)實。時過境遷，人民政權在普及太極拳運動時決不可矯枉過正，過分強調階層比例的重要性。在文化領域提倡階級、階層的文化及其意識，雖然在社會變革時期能喚起一種文化意識上的自覺，但就整個社會發(fā)展來說，階級、階層的文化意識過分加強，只能造就社會的偏頗和非理性。歷史一次又一次證明，非理性社會是不能夠持續(xù)發(fā)展的。

第三，參與太極拳訓練班習練的學員自愿性欠佳，有許多學員是“被太極拳”的，不僅學習積極性不高，有的學會了也不能堅持。各單位在政府的組織和督促下，不同程度開展了太極拳運動，其中開封制藥廠、空分設備廠、職工療養(yǎng)院等30多個單位因組織太極拳訓練班成績突出受到表揚。但是，沒有了上級的組織和督促，便不再開展。太極拳訓練班從1982年4月的21期開始對學員收費，每人每期收一元，收繳的學費交由各訓練班自主支配。人們對取消“免費午餐”不適應，學員數(shù)量銳減，有兩個訓練場地因未招收到學員而作罷，從中可以看出，學員“被太極拳”的端倪。太極拳文化的推廣和普及，只能而且必須植根在群眾自愿的基礎上，采取行政手段“揠苗助長”不可取，甚至適得其反。

雖然太極拳文化在十年動亂時期曾被嚴重扭曲，但是，太極拳文化傳統(tǒng)的價值體系與歷史精神，決定了太極拳文化在曲折中仍會向前發(fā)展。從1974年開始至1982年的8年中，開封市政府（體委）向各單位發(fā)文并組織舉辦了22期太極拳訓練班（其中汴京公園輔導站舉辦17期），先后接受培訓有9 964人次（數(shù)據(jù)來源：當時開封市體協(xié)一位負責人的記錄）。一股習練太極拳的“熱潮”在開封市一些單位和公園習練點內喧鬧一時。

表1 第1至22期太極拳訓練班情況一覽表（1974—1982）Table 1 List of Taijiquan Exercise Class from First to 22Preiod

在各單位和公園中的太極拳訓練班中，老拳師們（包括年近80的盧老先生）都擔任了教練。知識階層和工人階層這兩種不同階層在太極拳教學中發(fā)生交互作用，從形式上開始了太極拳運動由少數(shù)“耆儒碩老”向“全民皆拳”轉變?！斑@些大規(guī)模的‘形式化’的職工體育活動‘熱潮’，在當時也對職工群眾體育起到了一種超乎尋常的刺激作用”［6］，為太極拳文化的普及做了輿論和組織上的準備，也顯現(xiàn)出太極拳文化在惡劣條件下仍然具有頑強的生命力。

4 社會轉型期：太極拳培訓班的多重功效

隨著經(jīng)濟體制改革的深入發(fā)展和經(jīng)濟社會的進步，每天來公園晨練的中老年人增多。與此同時，本市晨練比較集中的公共場所也相繼出現(xiàn)了一些收費太極拳訓練班。汴京公園太極拳輔導站在市場經(jīng)濟的大潮挾裹下也開始“辦班”了。從1985—2006年10多年中，汴京公園太極拳輔導站舉辦各種拳式的太極拳培訓班的次數(shù)，已無詳盡資料查考。筆者將現(xiàn)有掌握的資料進行了分類整理和統(tǒng)計，1992—1998年7年期間，輔導站共舉辦多種拳式的培訓班54期。

表2 1992—1998年汴京公園太極拳輔導站舉辦各種拳式培訓班概況一覽表Table 2 Taijiquan Training Class from 1992to 1998

上述接受培訓人數(shù)不包括未報名繳費而跟著習練的老學員。老學員已經(jīng)成為習練點的成員，再學其他拳式均無需再繳納學費。有一個賬簿，記錄著輔導站舉辦各種拳式的太極拳培訓班的收費情況。最初每期每人5元（武協(xié)會員3元），后又調整為每期每人10元（武協(xié)會員5元）。輔導站的賬冊顯示，1997—2006年共收取學費37 209元，如果都按每期每人10元，在此10年間也至少有37 000余人次接受了不同拳式的培訓。經(jīng)過整理，培訓班收支帳目列表如下：

表3 1997—2006年辦班收支帳目一覽表Table 3 Account of Income and Expenditure in Training Class from 1997to 2006 （單位：元）

1998年5月第4期簡化太極拳培訓班開學，東棚板街小學的田玲華老師（女，81歲）來學拳。報名時教練見其滿頭銀發(fā)，表示免收學費并單獨相教。田老師不允，她要“和大家一起學，來表明學會的決心”。田老師學會后還在習練點和大家共練了數(shù)月，直到能熟練掌握整套拳架。汴京公園輔導站這段歷史透視出，帶有某些“商業(yè)性”的培訓班，具有極強的“公益性”特征，所收取的學費，全部用于自身建設。譬如，教練員參加省、市各種比賽的報名費，購買教練員進出公園的年票費用，購買和修理錄放機費用及探望生病的教練費用等。該站在20余年的辦班收入雖然不多，但無一分錢裝入私人腰包，其公益性有帳可鑒。僅以2004年的收支帳為例：

表4 2004年辦班收支帳目一覽表Table 4 Account of Income and Expenditure in Training Class in 2004 （單位：元）

太極拳文化走向大眾發(fā)生在20世紀末的政治進步和經(jīng)濟體制轉型期，催生著新的群眾體育模式誕生。在計劃經(jīng)濟體制下，社會各團體、各系統(tǒng)的體育活動由單位工會組織和管理。群眾體育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管理體系，每個人都處在一個單位之中進行體育活動。這種體育模式的諸多弊端決定了它的不可持續(xù)性。到了20世紀70年代以后，開封市諸多太極拳輔導站的建立，使習練太極拳的人員脫離了“單位群眾體育”框框，在政府的體制架構內，進入一個“相鄰而拳”的體育組織。與當時各單位所組織的太極拳訓練班相比，公園太極拳習練點是一個寬松自由、自己管理自己的組織，已具有社區(qū)群眾體育形態(tài)。伴隨著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的確立，打破了原有計劃經(jīng)濟體制下福利型、統(tǒng)一性的‘單位群眾體育’模式，取而代之的是以地緣聯(lián)系為紐帶、以業(yè)余自愿為前提的社區(qū)體育?！保?］公園太極拳習練點在兩種群眾體育模式轉變中發(fā)揮了應有的作用，證明了組織模式與群眾體育需求合拍才能凝聚人氣。

10年太極拳培訓班的教學實踐使教練們和學員共同得到提高，有些人由初學太極拳而漸成教練，例如，1995年3月42式劍培訓班中的學員王剛毅先生（時年70歲），學習后一直在輔導站習練。兩年后做了教練員，先后教過24拳、42式劍、32式劍。輔導站的習練者和教練員在開封市和河南省的太極拳比賽中，獲得過多次和多種獎項。教練員中取得省一級拳師稱號的11人，已取得武術段位7段1人、6段4人、5段5人、4段多人。有的教練員從該站走出去以后傳播太極拳文化，分別在開封和其他地方辦了太極拳習練點或太極拳研究會，并有了驕人的業(yè)績。在陳式太極拳教學過程中，站長石磊接受開封市體委編寫教材委托，在陳鑫的親傳弟子、陳氏第18世后裔陳克弟（1905—1984年）的指導下，1979年完成《陳式太極拳（小架）圖解》（油印版），作為教材發(fā)給學員。1999年又對該教材進行修改和補充，出版鉛印本并更名為《陳式太極拳陳鑫拳架》。在此基礎上，2011年編著《陳鑫拳法綜述》，由河南大學出版社出版，踐行了他“傳播太極拳、造福群眾”的夙愿［8］。

5 “返璞歸真”：新世紀中趣緣群體的理性回歸

2006年以后，前些年辦培訓班時人群熙攘場面，逐漸成為歷史的記憶。公園太極拳習練群體所表現(xiàn)的文化樣態(tài)，歷經(jīng)40余年的周期輪回，又回到原來質樸純真的狀態(tài)。這是理性的、更高層次的“返璞歸真”，標志著我國居民生活質量的提高和社會文明程度的進步。

如今，每當東方射出第一縷晨曦，拳友們便陸續(xù)開始練拳了，時間的列車仿佛又駛回40多年前趣緣群體的習練狀態(tài)。有的獨練，有的結伴合練，每個人所練拳式自由，來去隨個人意愿。有時候會有新的習拳者，或來交流拳藝，或跟隨眾人一道習練，習練點的人們都采取開放姿態(tài)，熱情歡迎。對于前來學習新拳式的人，也會有老拳師耐心地施教，而且不收任何費用。汴京公園太極拳習練點當前新的文化特征如下：

首先，這個習練群體存在于體制之中，處在政府（體協(xié)）“遠距離”的管理之下。在正常運轉的狀態(tài)下，經(jīng)過注冊的輔導站似乎不復存在。一旦有事，輔導站不但存在，而且顯現(xiàn)出行政組織的力量：每年收繳武協(xié)會員的會費；組織參加省、市的各種比賽和表演；為習練者辦理武術段位申請等事務，都是由輔導站的站長（現(xiàn)任站長張黎女士）挑頭運作的。

其次，習練者通過身體或語言的交流互動，在輕松愉快中溝通思想，誘發(fā)情感共鳴，與他人建立起快樂而親密的關系，在太極拳群體中找到扮演新的社會角色的位置。特別是習練點中的幾個老太太（其實她們中有的人并不屬于老年人），雖然鍛煉時候很認真，鍛煉結束后很快就呈現(xiàn)出一種熱鬧和活潑的氣氛。大家或結伴在回家的路上買菜、購物，或通過相互傾訴，排解心中的郁結。多年的磨合，使不少人產(chǎn)生了對于習練點和拳友的精神皈依。所以，無論從個體角度抑或從群體角度來看，習練點對于社會和諧、穩(wěn)定的功能，都是顯而易見的。所以，西方社會學家把體育稱為“社會減壓閥”。

再次，開封汴京公園太極拳習練點已經(jīng)成為陳式太極拳陳鑫拳架的知名習練練點。從1976年4月陳克弟應邀在汴京公園輔導站傳授陳式太極拳陳鑫拳法，以后由石磊常年教授，習練陳鑫拳法的人已經(jīng)是這個公園習練點的主體，并在國內小有名氣。當代陳氏太極拳傳人陳伯祥先生每年不定期來此傳拳，也經(jīng)常有外地來的陳式太極拳習練者來此交流和切磋拳藝。

《陳氏太極拳圖說》被譽為“拳壇理論之豐碑，武林修學之經(jīng)典”?！瓣愽卧跁兄饎菰斊渲?、運勁和周身規(guī)矩，以易理說拳理，引證經(jīng)絡學說，貫穿于緾絲勁的核心作用，而以內勁為統(tǒng)馭。太極拳理論自此得以精妙入微。”［9］。然而，由于種種原因，陳鑫拳架和理論并未得以深刻的闡釋和廣泛的傳播。姑且不論陳鑫拳架在整個太極拳文化中的地位，就以陳氏太極拳中各種拳架而言，陳鑫拳架的習練者也相對較少。有感于此，對陳鑫拳架及其理論頗有造詣的石磊先生，將自己習練陳鑫拳架和研究陳鑫理論的體會，以深入淺出的語言和規(guī)范的行拳架式，來訓練有志于掌握陳鑫架和理論的習練者。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已經(jīng)有不少人逐漸體會到“靜心聚意練功、以意導氣練息、以意領勁練形，達到意、氣、勁、形合一集中”［10］。這是陳鑫拳架的返璞歸真。從這個意義上說，習練點不僅回到40年余前，似乎又回到100多年前太極拳先輩們的習練場了。

6 “遺傳基因”：太極拳習練點歷史的文化解讀

開封市汴京公園太極拳習練點能夠長期存在，決定因素是太極拳運動的文化本質屬性。它在不同政治生態(tài)中所表現(xiàn)的各種文化特征，在我國著名的公園太極拳習練點（如北京天壇公園、上海魯迅公園），都有相類似的表現(xiàn)。這種特征所折射的，也是太極拳文化的本質屬性，即崇尚自然、“天人合一”的精神。它猶如遺傳基因，祖祖輩輩、生生不已地傳襲下去，“不為堯存，不以紂亡”。

中國傳統(tǒng)文化把天人視作同源的和諧關系。太極拳產(chǎn)生與習練均出于自然環(huán)境。300多年來雖然經(jīng)歷了由“鄉(xiāng)村民間而進入城市”、由“低位文化而趨向高位文化”［11］，自然空間仍然是太極拳的主要習練場所。城鎮(zhèn)中的公園是現(xiàn)代城市建設中保持生態(tài)環(huán)境平衡的重要設置，也是我國城鎮(zhèn)居民進行體育活動的基本空間，連通自然與人的紐帶。在公園里習練太極拳，會感受到環(huán)境之美，感受到大自然的勃勃生機。汴京公園這片經(jīng)過拳友們多年平整的黃土地，歷經(jīng)無數(shù)次“金剛搗碓”的厲煉，睛天不起塵，雨天不泥濘。在這片黃土地上練拳有一種“接通地氣”的快感，領悟“天地與我共生，萬物與我為一”，并由此達到生命的強化和心智的陶冶。太極拳親近自然環(huán)境反映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人與自然關系平衡有序的認識，反映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自然的依賴和鐘愛，反映了生態(tài)文明建設的客觀要求。

與藥物保健相對應，以習練太極拳達到保健目的，是一種自然保健。我國的保健養(yǎng)生文化由來已久。早在戰(zhàn)國時期的《黃帝內經(jīng)》就初步形成了保健養(yǎng)生理論?！饵S帝內經(jīng)》全面論述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體自身、病理病因、疾病預防等有關生死壽夭的基本問題，強調“防患于未然”，從生理、心理等方面提出了養(yǎng)生保健的基本原則。經(jīng)過兩千多年的發(fā)展，運動保健養(yǎng)生意識已經(jīng)深入人心，特別受到中老年人的重視?！把芯勘砻?，適宜強度的體育運動可刺激和加強免疫系統(tǒng)的功能，而高強度運動卻會抑制免疫系統(tǒng)的功能?！保?2］國內學者大量研究也證明了習練太極拳對于增進身心健康有極其明顯的功效［13］。自然保健功效的吸引力對于太極拳習練者來說，無疑也是一個重要的選項。

中國傳統(tǒng)文化非常重視人與人的關系。人與人之間相互偎依的心理特質，引領著人們來到猶如古老集市式的公園太極拳習練點，登上展演太極拳文化特殊魅力的舞臺。農耕社會養(yǎng)成的人與人之間相互偎依的心理需求老年人尤為強烈，它使公園里太極拳活動中老年人“札堆”現(xiàn)象，逐步演變?yōu)樽匀蝗后w，進而發(fā)展為“草根”團隊組織——太極拳輔導站。公園太極拳習練點的歷史軌跡，是中國古老文明中個體對集體的記憶和自我認同的重構。這也是公園太極拳習練點能夠吸引和動員很多參與者，并保持活力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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