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暢 甄真

影片《花火》是由日本電影人北野武兼編劇、導演、剪輯、主演于一身制作而成。影片講述了一個硬派刑警在一連串的打擊下變得極端，面對沉重的生活壓力，最終走向絕路的過程。在北野武的電影世界里，沒有一成不變的章法和規(guī)則，他所做的一切就是通過影片表達自己簡單而熱烈真摯的情感。然而在影片看似“簡單”的背后，卻又充滿了他獨具匠心的設計。整部影片沒有充滿噱頭的情節(jié)，夸張精美的服飾，青春靚麗的演員，但是其中巧妙的鏡頭設計和色彩運用，結合國際上富有盛譽的音樂大師久石讓的配樂，不僅從視覺上，更是從聽覺上給觀眾帶來了絕美的享受，讓觀眾在北野武獨特的電影演繹中，看到了暴力背后的溫情，從而對導演意在表達的人的生與死，生活之沉痛與美好這一主題，有了更加深刻的感悟。

一、視覺沖擊

(一)色彩的敘事作用

色彩作為一種視覺現(xiàn)象，是導演在影視作品中用以表達人情緒和感情的重要手段之一。影片《花火》延續(xù)了導演北野武一貫熱衷的“北野藍”，即影片以冷色調為主，整個畫面總是充斥著藍色與灰色的交疊。藍色給人以孤獨，憂郁之感，而灰色給人以無望，失落之感。在影片中多次出現(xiàn)的或灰暗或蔚藍的天空和湛藍的海洋，也與影片基調有所呼應。據(jù)北野武自己說，藍色的背景一方面可以從情緒上表現(xiàn)出影片人物求生的艱難;另一方面從表演藝術角度講，也可以如白紙般襯托出人物感情的細微變化。所謂的變化，即是通過色彩與色彩之間的沖撞表現(xiàn)出來。在影片一開始，這種沖撞就顯露出來:灰突突的地面上用紅漆寫著“跌死”兩字。紅色和灰色、藍色在這里產生鮮明的對比，當兩個相對和諧的灰藍色彩中出現(xiàn)了其它艷麗色彩，會產生一種強烈的違和感和反差感。通過銀幕給受眾傳遞的則是一種不適感甚至是一種不安全感，預示著某些事情即將發(fā)生。又如，在山田警官回憶同事被罪犯打死的段落中，他從零售店撲出來與罪犯扭打在一起，對方幾拳過后，地面上是血跡斑斑。最終罪犯將一名警官打死，山田一槍擊斃罪犯，隨后用腳踩在已經死掉的罪犯頭上，補了四槍。所有人的臉在淡淡的藍中顯得蒼白，而鮮血和槍擊時閃出的隱隱紅光卻更加清晰，從色彩結構上來說，這對影片整體的藍色調可能是一種破壞，但是導演想要的就是這樣一種具有沖擊力的不協(xié)調。暴力所帶來的視覺效應，在這里反而被大大加強了。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服裝色彩的變化是具有內涵的。影片一開始，山田在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穿著休閑的大風衣。當他面臨來自生活的沉重壓力時，服裝成了他情緒外化的一種表現(xiàn)方式。與之前的休閑服對比明顯，黑色的西服，筆挺的褲子，酷酷的黑墨鏡，嚴肅中透出一絲莊重，滄桑的臉頰顯示出的是他內心對生活的疲倦和情緒的壓抑。這是他面對這個世界失望至極時的一種自我保護，也是對他正走向陰暗的犯罪道路的暗示。服裝色彩的變化，實則是人物性格的變化和人物感情的外化。

(二)服裝道具的內涵化設計

服裝道具是影視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一種重要的造型手段，道具運用得好、處理得恰當，能夠有效地增強場景的時代感與情感氛圍，塑造鮮明的人物性格，點染、深化主題思想，起到很好的說明、抒情和烘托作用。

電影《花火》中，用兩種對比明顯的服飾來彰顯主人公山田的性格變化。一直以來松松垮垮的淺色風衣是山田面對生活的一種態(tài)度，不精致，但是卻足夠舒適，能遮風擋雨。然而生活和工作上的壓力，讓他走上了一條犯罪的絕路。山田決定打劫銀行之后，一直是身著一身黑色西服，戴著黑色墨鏡的樣子有幾分黑幫老大的氣質，這是他對生活做出的一種反抗。在精致的西裝下掩藏著的卻是一顆絕望的心，這樣的一種對比，多了幾分戲謔。

說到道具，它不僅僅為刻畫人物服務，還與作品的情節(jié)主線緊密相關，為劇情發(fā)展和人物動作的展開推波助瀾，穿針引線，因此這類道具在作品中重復多次出現(xiàn)，它是一條線，也是一個網(wǎng)，與作品的劇作結構緊密結合，起著結構劇情的作用。《花火》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幅幅色彩艷麗，以花為主題的畫作。鏡頭通過對崛部的畫，展示出花形的動物和人，有長著向日葵頭的獅子，海棠花頭的蝙蝠，甚至是長著百合花頭身穿和服的女人。這些畫作以超乎想象的色彩和內容，對電影的畫面起到了豐富和調節(jié)。類似圖騰一樣的畫面，也許初看讓觀眾有些摸不到頭腦，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導演賦予了其更深層次的內涵來突出影片的主題?；ǘ渥陨硐笳髦鵂N爛，活力和美好，在這里導演意在表現(xiàn)崛部在畫畫的過程中，重新找回了一個人生活下去的信心和支點。崛部的畫作同時是推動敘事的一個因素，在影片后段，崛部一幅雪景圖:燦爛的星空下，大雪覆蓋的草地上用鮮紅的字寫著“自殺”。當山田搶劫銀行被追捕得無路可逃之時，崛部將一瓶紅顏料潑向畫紙。這里其實是一種暗示，暗示了山田最后的悲劇結局。

(三)獨具特色的剪輯手法

初看影片《花火》，不禁讓人有些迷茫。北野武在這里其實是用回憶和現(xiàn)實兩條線索來交叉敘事，在錯離之間讓觀眾意會鏡頭內涵。要想清晰整部影片的脈絡，其實并不難，通過片中人物衣著的變化，便可以發(fā)現(xiàn)影片的剪輯點與服裝有密切的關系。在回憶中的山田，穿著休閑輕松，而現(xiàn)實中的山田，往往身穿黑色西服，眼戴黑色墨鏡。因為導演想要討論的就是導致山田這種變化的原因:來自家庭和工作上的壓力，以及對死亡和生存的認識。因此有意制造了這樣一種看似混亂實則分明的個性化敘事手法。

北野武對于暴力有著獨樹一幟的見解，他鏡頭下的暴力，都是那樣的不露聲色。在表現(xiàn)暴力的段落，鏡頭剪切干凈利落，雖然沒有過多描繪暴力場面，但是這樣一種略顯突兀的方式，卻更令人印象深刻。例如，影片中兩個工人吃飯弄臟了山田的汽車前蓋，此時攝像機以中景景別交代了山田略帶憤怒的臉，隨后遠景交代人物關系，下一個鏡頭就是山田手揣在兜里，有向外伸的動勢，第四個鏡頭接著便是身穿藍衣的工人擦車，但因為腿疼而從車蓋上滑了下來。這里導演并沒有詳細的將山田整個打人的過程放在銀幕上，而是通過聲音的補充，向觀眾傳遞了工人被打這一信息。同時工人受傷的腿，是被打這一事件的結果。導演通過簡潔的鏡頭組接，展示了山田這個人物內心中的冷暴力。導演北野武在影片《花火》中所制造的暴力，并沒有體現(xiàn)在語言或者演員的表情上，也沒有十分明顯的暴力標志，往往是看似平靜的情節(jié)背后，有著驚人的動作。這樣一種反差，前后對比強烈，讓人不禁后背發(fā)涼。而這就是北野武簡單鏡頭下力量強大的暴力美學。

二、聽覺享受

(一)原創(chuàng)配樂

影片《花火》的原聲是由世界級音樂大師久石讓先生擔綱創(chuàng)作的，他所創(chuàng)作的音樂呈現(xiàn)出簡單而美妙，沒有固定曲式，音色飄渺而帶有朦朧感等特點［1］。久石讓所創(chuàng)作的音樂，樂器豐富，表達的感情有層次感和遞進感。在影視作品中，配樂是具有敘事功能的，導演所要表達的感情在配樂的烘托下，二者相得益彰，更加動人心弦。在配樂中，久石讓通過大提琴渾厚的音色，來演奏抒情旋律，表達影片中主人公深沉而復雜的感情，同時為避免音樂過于沉重，又通過鋼琴和其它管弦樂器等靈動、歡快的節(jié)奏向觀眾傳達一種積極的態(tài)度。

電影中的音樂是整體聲音元素的一個組成部分，雖然具有一定的獨立性，但必須融入影片的整體視聽構思之中，與視覺因素相結合一同產生功能［2］。這主要體現(xiàn)在山田和妻子相處的段落中。妻子身患絕癥，時日不多，山田決定放棄妻子的治療，帶著她無憂無慮的度過人生的最后旅程。這樣的情節(jié)不免讓人悲傷，但是山田和妻子相處在一起時卻是快樂和歡笑更多，哪怕是面對生活的苦笑，因為他們無力改變任何一個現(xiàn)實:妻子不治的絕癥和山田犯罪的鐵證。久石讓的音樂正是配合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層層遞進，將這種“痛并快樂”的情感渲染無余。山田和妻子的旅途恬靜而溫馨，配樂也無大的起伏波瀾。當觀眾作為旁觀者，同樣深知痛苦已無法消除，何不笑對最后的人生，這樣一種蕭瑟，想必大家在導演的畫面和作曲家的音樂中都能體會得到，但難得的是，久石讓的音樂，總能在痛苦中給大家?guī)硪唤z撫慰。

在故事的最后，音樂達到高潮，導演所要傳達的炙熱情緒伴隨著音符噴薄而出，直到兩聲格外突兀的槍響，一切歸于平靜，畫面中再沒有夫妻二人的身影，唯有海浪聲聲。這樣一種結局或許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深沉而憂郁的配樂戛然而止，整個故事也就此結束，然而在寧靜中細細回想起來卻不免讓人悲從中來。導演通過音樂的靜止來表現(xiàn)了整個故事的結局:無言，寧靜。久石讓通過音樂詩境般的滲透力，渲染出了這種狂烈之后更顯靜謐的氛圍，用“靜”烘托起整部影片最熱烈的情緒，并且通過音樂特有的張力，給觀眾以聽覺上的震撼，在寧靜中，為觀眾創(chuàng)造出了遐想和思考的空間，或許這才是影片真正的結局。也或許在觀眾的腦海中，這個故事沒有結局，只有一片寧靜在心中。

(二)語言特色

從《花火》的語言特色來看，導演并沒有刻意的安排許多對話，許多時候用配樂來補充聽覺的空白。影片中主人公山田的故事，基本上是通過他同事之間的對話交代給觀眾的。導演塑造的主角山田這一人物，是一個少言寡語，面部表情較少的硬派警察，給人一種冷面刑警的感覺。同時，在與他人對話中，多是以傾聽者的身份出現(xiàn)，臉上毫無表情卻帶著一股深刻的滄桑之感。例如面對受傷殘疾的同事崛部，兩人坐在海邊，崛部黯然訴說妻子帶著孩子拋棄自己的遭遇時，兩個內心各有苦楚的人，一個通過語言訴說出來，另一個人卻截然相反，山田選擇了傾聽和沉默。人物語言是交流的工具，是電影藝術聲音中最活躍、最積極的因素，是思想的直接體現(xiàn)［3］。通過語言的表達或者對沉默的選擇，是兩個人在生活苦難磨礪下，產生在思想和性格上的悲觀體現(xiàn)。

山田在面對生活，甚至是當山田在面對心愛卻病重的妻子時，除了一改鐵面的常態(tài)，面帶笑容之外，兩人之間的對白更是少之又少。雖然兩人的交流基本上通過表情和動作來完成，但是整部影片并沒有因為人物對白較少而顯得空洞，乏味，當語言在影片中所占比例減小時，觀眾反而能更加關注眼前的銀幕，從畫面中捕獲一絲溫馨。例如夫婦二人在桌子上玩七巧板，吃蛋糕，妻子孩子般頑皮的將山田盤中的蛋糕搶過來，只留給他一顆草莓，當妻子想要抽煙的時候，山田沒有一句話，只是搶下來妻子手中的煙，這一切給人的感覺是那么的親近，自然。

這樣一部“少言”的電影，無疑更能讓觀眾體味到某些“珍貴”對白中所蘊含的深刻情感。在整部影片中，山田的妻子只在結尾處說過一句話“謝謝你，謝謝你的一切”，然而就是這一句簡單的感謝，力量卻超過了反復堆砌的華麗辭藻。這句話是導演對整部影片主題的點撥和升華?；叵肫鹕教餅榱似拮铀龅囊磺校阕阋幼層^眾淚流滿面。所有深切的感情都蘊含在這一句輕聲但卻感情真摯，樸實平凡的感謝中。

結語

北野武導演的影片《花火》沒有青春靚麗的演員，也沒有華麗的服飾道具，更沒有長篇累牘的對白，有的是導演一顆真摯澄澈的心，在他獨特的剪輯手法下，鏡頭語言變得更加強烈，多線交叉敘事，故事飽滿充實，畫面色彩豐富、獨特;加之久石讓大師的優(yōu)美原聲配樂，賦予整個故事一種北野武式的節(jié)奏感。導演從視聽藝術的角度進行了精心的設計，以獨特的方式探討了生與死的問題，刻畫出了生存的沉痛與美好，死亡的輕易與艱難。讓觀眾通過觀看影片在感受到冷漠暴力背后的片片溫情的同時，體會到了片中主人公看似平靜中的感情跌宕和艱難抉擇。

［1］鄭邐.久石讓動畫電影音樂的創(chuàng)作特征分析［J］.音樂教育與創(chuàng)作，2012(07).

［2］王鐵梅.淺談電影音樂在影片中的作用［J］.電影文學，2010(19).

［3］王文龍，魏玉亭.電影中人物語言的作用［J］.戲劇文學，20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