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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川:在游戲中逼近詩與思

        2013-11-16 05:59:22李犁
        海燕 2013年4期
        關(guān)鍵詞:游戲生活

        □李犁

        的確,劉川就是想把詩歌寫得不像詩,不像傳統(tǒng)的呼號如大江東去似的抑揚頓挫,也放棄一般詩人那種非得在字詞句上語不驚人死不休。他就要拗著這些詩歌傳統(tǒng),把詩歌寫得好玩和有趣,詩歌在他這不再是舞臺上的合唱或獨唱,也不是各種樂器,而更像他手上的筷子和香煙,想吃啥就夾啥,來情緒了就抽一口。他是在以游戲的方式寫詩,而游戲中的人都是全神貫注并充滿興致的,所以這些詩歌都很有趣和真誠。即興即時即事,讓他的詩歌與我們的生活和心靈都是零距離。

        劉川這些詩歌讀來有些人會覺得別扭,因為這么寫詩超出了他們對詩歌固有的認(rèn)知。一些讀者包括我們遼寧很多功成名就的詩人們,更習(xí)慣于那種神圣莊嚴(yán)猶如教堂里鋪排似的頌辭,而劉川筆下這些文字更像街頭巷尾田間地頭即興的嬉鬧和戲謔,在一些人眼中這不應(yīng)該是詩。的確,劉川就是想把詩歌寫得不像詩,不像傳統(tǒng)的呼號如大江東去似的抑揚頓挫,也放棄一般詩人那種非得在字詞句上語不驚人死不休。他就要拗著這些詩歌傳統(tǒng),把詩歌寫得好玩和有趣,詩歌在他這不再是舞臺上的合唱或獨唱,也不是各種樂器,而更像他手上的筷子和香煙,想吃啥就夾啥,來情緒了就抽一口。他是在以游戲的方式寫詩,而游戲中的人都是全神貫注并充滿興致的,所以這些詩歌都很有趣和真誠。即興即時即事,讓他的詩歌與我們的生活和心靈都是零距離??梢哉f就是從生活扒下來的皮肉,也是情感脫下來的外套。因為近,看得就清,清到一目了然一劍封喉;因為近,也能嗅到一些氣味,柴米味辛酸味以及活著的滋味。所以游戲在這里不過是手段和手藝,通過游戲顯現(xiàn)出來真相和真理才是劉川這么寫詩的目的和宗旨。譬如他這首“周六周日/吾常帶上吾狗/去逛書市/從頭到尾/它都跟著/時不時/朝這本嗅嗅/沖那本啃啃/雖屢遭書攤主人呵斥/仍不改其樂/與滿街亂跑亂吠之土狗相比/吾膝下之狗/之所以/文質(zhì)彬彬/氣宇軒昂/通情達(dá)理/儒雅俊朗/風(fēng)度不凡/被吾尊稱為犬儒/一定是與它/若干年來/不間斷地/聞書啃書/舔書嚼書/分不開的”。

        讀到這里除了忍俊不禁,你會覺得劉川有點“壞”,應(yīng)了那句社會磕:罵人不帶臟字。而更壞的是這家伙還在這首詩前面加了個說明:請廣大知識分子不要多心,這首詩里面絕對沒有使用比喻、暗示、象征和諷刺等手法。哈哈,不多心是不可能的,只有多心這首詩才有價值和意義。

        這讓我想起幾年前的一件事,一天,遼寧幾個寫詩的局長、主席、會長聚會,以詩歌編輯身份參加的劉川,沒讓上主桌,被一位男士指派到外面和這些人的司機(jī)一起吃飯。這些詩歌大佬們平時都是很不錯的人,只是在他們的意識里劉川的職位和年齡還不具備和他們共同用餐的資格。而這些大佬們忽視了一個問題,就是這是一個詩歌為緣由的聚會,就當(dāng)時的詩歌現(xiàn)狀,不論是詩歌業(yè)績和影響,在國內(nèi)尤其是第一寫作現(xiàn)場,劉川遠(yuǎn)遠(yuǎn)地比他們這些有行政級別的詩歌官員們更勝一籌。

        劉川當(dāng)時也沒有生氣,也許他早已習(xí)慣了這種被忽視的角色。的確,在中國基本上都是外行指揮內(nèi)行,我也經(jīng)??吹讲欢姼璧念I(lǐng)導(dǎo),很莊嚴(yán)地說著驢唇不對馬嘴的話,還高屋建瓴地一二三四地做指示。再深究一下,劉川心里可能更不屑這些名義上的知識分子,他的心思都沉醉在研磨詩歌的技藝?yán)铩T趺磸牧?xí)慣的詩歌模式里突圍,怎么讓自己的詩歌從大眾的寫作范式里脫穎出來,怎么持久地保證詩歌的寫作狀態(tài),甚至怎么讓自己的心靈和行為都與詩歌保持一致等等,種種關(guān)于詩歌的純文本的思考,才是讓劉川寢食難安并奉為大道的。所以在劉川老實巴交的背后,有著一顆詩歌的“野心”,或者說是抱負(fù)。這裝著抱負(fù)的心是勇敢的也是高傲的,勇敢是說他在詩歌文本的探索上無所畏懼,也是“不老實不正經(jīng)”的。生活中低調(diào)沉默,詩藝上卻翻江倒海。這里的若干詩歌就是他折騰的成果。我個人比較喜歡這首《失物招領(lǐng)》:“昨天散步/撿到一根/粗大的鐵棒/是誰所失/有急用否/是否在苦苦尋覓/我攥著鐵棒/站在路旁/想做活雷鋒/但一個個路人看著我/膽戰(zhàn)心驚/側(cè)身而過/落荒而逃/過去自卑的我/也一下子陽剛起來/一根鐵棒/難道就是/我丟失已久的脊梁/人們?nèi)绱四懶?難道它也是/他們剛剛/被抽掉的脊梁”。

        不用我解釋大家也能感覺出來,讀這首詩,在調(diào)侃詼諧的后面,有像鐵棒一樣堅硬的東西不知不覺中擊在心上。所以游戲是圈套,通過游戲給你真相給你啟示才是劉川的目的。這些詩歌像劉川本人一樣,粗糲平實隨便只是表面,細(xì)致關(guān)懷直搗本質(zhì)才是核心,并在你被文字的嬉笑好玩吸引時,突然一亮劍,有被刺中咽喉的感覺。所以他這是言此而意彼,是一種更廣闊的比喻,只是這比喻對他來說是一種無意識的甚至天生的習(xí)慣。譬如《愛情的工作》:“愛情總是很忙/愛情整日的工作就是/把兩個人變成一個人/把許多人捆成/一個個小家庭/愛情的工作就是一有機(jī)會就/再拆散他們/愛情忙來忙去/直到把多情的人/變成無情的人/它的工作就完成了”。 這里劉川用比喻還原生活的本真,用比喻剝開事物的皮從而進(jìn)入本質(zhì),或者用比喻營造一個詩歌氛圍,然后讓讀者在真相面前目瞪口呆,或者情不自禁地掉進(jìn)這個詩歌情境中。

        這種詩歌看似簡單,但寫起來很難。這不是技藝問題,而是要保持這種寫詩的狀態(tài)。只有每天都在寫作狀態(tài)中的人才能從慣常的生活瑣碎中發(fā)現(xiàn)真理,在看似不相關(guān)聯(lián)的事物中尋找到恒定的詩意,這是一個去偽求真的過程,也是一個艱難的思與詩的旅途。寫過詩的人都知道這里的難度和快意。劉川的貢獻(xiàn)就是他把這種很難的思與詩的結(jié)合操練得得心應(yīng)手,并讓他的比喻充滿了趣味性和戲劇效果。而且他的比喻不是破碎的單一和獨自的,他的特點是用情節(jié)來比喻(或曰敘述)一個事物和事件的過程,在漫不經(jīng)心對瑣屑的事物的敘述中突然逼近思與詩。而更重要的是在比喻的后面透視著發(fā)現(xiàn)。我一直認(rèn)為詩歌不是創(chuàng)造,而是發(fā)現(xiàn)。因為詩意本身就客觀存在著,只是被忙忙碌碌的生活以及人類不斷抻長的欲望所掩蓋,詩人在穿過厚厚的棉被一樣生活表面,再用靈性擦去蒙在心靈上的灰塵之后,才能無意中和詩意邂逅。劉川有此狀態(tài)也就是他拒絕了更多俗世的快樂(對餐桌的主次的忽視就是證明),才贏得了隨處隨時能詩的能力和狀態(tài)。

        劉川的寫作也是應(yīng)了詩歌寫作的大勢。而且當(dāng)下文化的大態(tài)勢就是混搭和出位。混搭就是把各種不相干的事物色彩糅合在一起,出位就是偏離傳統(tǒng)和主導(dǎo)。劉川的混搭就是把不相關(guān)的事物用比喻弄到一起,以產(chǎn)生一種大吃一驚的效果;出位就是努力把詩歌寫成不像教科書上定義的詩歌,以此拓寬詩歌的疆域,增加詩歌的沖擊力,和延長詩歌的生命力。如果追溯一下歷史,上世紀(jì)三十年代朱光潛在《詩論》中,就把詩歌的一種起源歸結(jié)為游戲。它包括三個方面,即:諧,隱,純粹的文字游戲。諧簡言之就是說笑話,詼諧調(diào)侃有趣,其中還有滑稽和嘲笑。他說:“諧是人類拿來輕松緊張情境和解脫悲哀與困難的一種輕瀉劑”,從而達(dá)到“丑中見出美,失意中見出安慰,哀怨中見出歡欣”的效果。朱光潛的解釋未免有點悲觀,其實就是歡樂的人也喜歡有趣的東西。詩歌中引進(jìn)詼諧和有趣就是讓語言變得生動,讓老修女一樣莊嚴(yán)肅穆蒼白的當(dāng)下詩歌充滿親切活力和健康的氣色。隱就是說謎語,故意不把旨意說出來,這樣你才有興趣去猜去尋。經(jīng)過冥思苦想最好贏來恍然大悟的欣喜和愉快。在詩歌上這就是比喻,指桑罵槐,說此意彼,從而彰顯意義的重大和深刻。純文字游戲就是通過文字和聲音本身的有趣和魅力,來調(diào)動讀者的興致,從而喚起他們對詩歌的愛慕和敬意。我啰嗦這些,是給劉川和劉川一樣探索詩歌的寫作者找到理論根據(jù),同時也是用這些淵源的理論鼓勵他們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劉川是遼寧七零尤其是七五后詩歌寫作成就最突出者,也是這個年齡段的遼寧詩人在國內(nèi)最有影響的詩人。對于高天厚土的遼寧來說,不缺乏那些交響樂般厚重的詩人,而這種在文本上輕靈銳利求新求異,尤其保持在先鋒集團(tuán)中寫作的詩人非常稀少。所以我把2004年給劉川寫的一篇評論中的一段話拿來,作為這篇文字的結(jié)束,也以此祝福劉川:劉川是一個把詩歌作為宗教的詩人,他性格內(nèi)向,不愿意在生活中招搖,過著一種幾近封閉的生活。這對詩人來說不是壞事,而是一種幸運和有福。生活的門關(guān)上了,心靈反而更自由更完整了,對詩歌對事物的感覺也就更敏銳了。這就像一把好劍只有放在劍鞘里才能鋒利,如果總在外面風(fēng)吹雨淋自會爛掉。正是這樣的生活使劉川在紛亂的生活和非常平常的事與物中及時地發(fā)現(xiàn)詩和思。他的創(chuàng)作經(jīng)歷也證明了詩歌無處不在,美無處不在的真理。在這個花花世界,劉川是把寫詩作為他的精神方向和人生取向。他用詩歌消解生活之苦和生命之痛,并把這種苦與痛化成一道美麗的彩虹,去照亮別人也溫暖自己。正因如此,我對劉川這些把詩歌作為信仰并甘心投身其中的詩人心懷敬意和感激,盡管在這個喧囂低迷的時代,他們的身影顯得孤獨貧窮和孱弱,但是他們以自己的氣度和無畏給這個缺乏精神的時代注入了血性和氣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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