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漠

一抬頭 就看見了這些倒掛在網(wǎng)墻上的鳥

一只，兩只，三只……

這些高處的精靈和愿望啊

像倒掛在所有的傷口上

麻雀、朱雀、斑鳩，以及鵪鶉、柳鶯和獵隼

我的親人和孩子

你們被近在眼前的葡萄的香味所誘惑

你們飛啊飛

心里想著的只是更加美好的生活

你們不會想到果園周圍的大網(wǎng)

不會想到網(wǎng)是透明的

不會想到生命會如此地不堪一擊

——每一根尼龍絲線

足以勒死一萬只鳥

更不會想到 一萬個生命

也抵不上有些人的一串葡萄

大多數(shù)鳥已經(jīng)亡故

空洞的軀體隨風(fēng)抖動著

而另一些鳥還活著

它們無助地掙扎

奮力向網(wǎng)墻上方昂起頭

但它們不知道

每掙扎一次 細(xì)網(wǎng)只會把它們捆綁得更緊

它們對天長嚎啊

絕望的哭聲此起彼伏

這個黃昏 救援的手偶然伸過來

我和同伴一起 小心翼翼地救出兩只斑鳩

與此同時 更多的鳥又撞掛在了附近的網(wǎng)上

透過網(wǎng)眼 我看見了成熟的紅棗和葡萄

也看見了比貧窮更加荒涼的全部荒涼

被睫毛打掃干凈

在葉爾羌河谷

羊群和胡楊樹沒有名字

四周的沙塵沒有名字

遠(yuǎn)處的托木爾峰及其藍(lán)色陰影也沒有名字

在被睫毛打掃干凈之前

萬事萬物都無名無姓

然而 在一個特殊的時刻

在那種神性的光芒無限鋪展的時候

睫毛開始清掃大地

世界就此蘇醒

于是 命名的時間到了

神說 要有塔克拉瑪干

于是 就有了塔克拉瑪干

神說 要有慕薩萊思

于是 阿瓦提就有了慕薩萊思

當(dāng)?shù)独蔁嵬吒?、艾捷克和卡龍琴分別得到名字時

葉爾羌升騰起木卡姆的烈焰

植物和動物們一齊狂歡

被睫毛清掃干凈以后

葉爾羌改變了模樣

我看見花朵盛開 牛羊微笑

每一粒糧食都列隊(duì)走來啦

沿河而下的昆侖石頭也開始說話

那些戀人們，就到蘋果樹下幽會

當(dāng)他們開始親吻

世界就會誕生

被睫毛打掃干凈以后

每個灰暗的日子都被擦亮了

死亡僅是一個詞

所有的苦難都變得可以承受

被睫毛打掃干凈以后

我是我

但我已遠(yuǎn)不止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