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軍
舊時唐代陶瓷器的收藏,以唐三彩最為人稱道;越窯與邢窯瓷器較常見,絞胎瓷器的數(shù)量較少;而最容易被人忽視的是長沙窯即銅官窯瓷器,這與它被發(fā)現(xiàn)的時間較晚,且又屬一個地域性較強的窯場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
長沙窯——一個未見于文獻著錄的古代瓷器窯址,經(jīng)過近年來多次的考古發(fā)掘,證明當時的長沙窯瓷器在燒制時已能在釉中和釉下成熟地運用包括銅紅色在內(nèi)的各種顏色。這一工藝開創(chuàng)了中國釉下和釉中彩的先河,在中國陶瓷史上具有重要意義。盡管近年來有人提出四川的邛窯瓷器在銅紅色的運用上要早于長沙窯,但邛窯瓷器的地域性更強,而長沙窯瓷器在唐代已經(jīng)遍布大江南北并遠走海外了。
長沙窯創(chuàng)燒于唐,衰于五代。窯址在湖南省長沙市望城縣銅官鎮(zhèn)瓦渣坪一帶的湘江岸邊約5公里的范圍內(nèi)。在窯區(qū)中出土有唐元和三年(808年)、開成三年(838年)、大中十年(856年)等紀年的窯具和器物,為判定長沙窯瓷器的燒制年代提供了準確的依據(jù)。
長沙窯燒制的瓷器器型主要有壺、瓶、罐、碗、盤、杯、盒等生活用具,還有大量造型生動、尺寸較小的人物和動物俑等玩具。
早期長沙窯瓷器胎色為褐紅色,胎質(zhì)較粗;釉色為灰黃和灰青色,黃中帶青;有的瓷器上的釉與胎結(jié)合得不好,常常有剝釉現(xiàn)象。后期的長沙窯瓷器胎質(zhì)較細,釉色或青或黃;有通體施乳白釉者,白色中閃青色,或通體施藍色釉或綠色釉,也有極少數(shù)的通體施紅色釉;釉與胎結(jié)合嚴密,釉層未見有剝釉現(xiàn)象;有的胎外釉下涂有一層粉白色的化妝土,使得釉色更加純凈。
長沙窯瓷器裝飾以彩繪和模印貼花為主要方式,刻劃反倒被人忽視。其彩繪工序是:在瓷器的素胎上用鐵和銅作呈色劑,先用毛筆將紋飾圖案描繪于尚未燒制的瓷器胎上,然后用一層釉覆蓋;有的可能就直接描繪在未燒制的釉上,經(jīng)入窯后長時間燒制,使美麗的色彩從釉里顯現(xiàn)出來。釉下彩繪內(nèi)容豐富,有人物、動物、花草、山水、象形圖案和詩詞文字。模印貼花工序是:先用印模壓出一個完整的圖案,將它貼在未上釉的胎體上,在器物整體和模印處各施不同的釉色入窯燒制。這種貼花的部位多見于壺流、壺系的下方及洗的腹部表面。常見的紋飾圖案有武士、雙鳥、雙魚、游龍、蝴蝶、立獅、荷花、葵花、葡萄等。為了突出貼花的裝飾效果,又常常在貼花表面施一層褐色釉斑塊。刻劃花常用在瓶、匜、壺等器物上,雕刻主要施用于燒制的各種俑和玩具上,鏤空裝飾多見于燭臺、熏爐和器蓋、器底等部位。還有花鳥類印花,主要飾于盤、碗的內(nèi)底中心與壺、罐的耳和柄上。有的利用陰刻戳式印陶模,在器物上部印出蓮花、蓮藕、飛鳥等紋飾。
長沙窯瓷器遠銷國內(nèi)外,其分布狀態(tài)主要是沿京杭大運河和黃河、長江中下游,即當時的大中城市一帶。原因是古代的水運比較發(fā)達,大中城市的人口比較集中,如今天的陜西、河南 、安徽、江蘇、浙江、廣西、山東、遼寧、湖北、廣東等地區(qū),并遠銷到日本、朝鮮、菲律賓、印度尼西亞、巴基斯坦、伊朗、伊拉克、埃及等地,幾乎所有唐代外銷瓷出土的地方都有長沙窯的瓷器。
揚州博物館還藏有一件唐代長沙窯四系穿帶壺,雖然高僅17厘米,且有傷殘,但壺外壁用阿拉伯文寫有“真主真?zhèn)ゴ蟆弊謽樱瑖鴥?nèi)僅此一件,可作為唐代伊斯蘭教在中國傳播和發(fā)展的見證。
長沙窯的彩繪藝術(shù)別具風貌,其大膽、率真、流暢的彩繪藝術(shù)和豐富的釉色變化走在了當時瓷繪的前列。有觀點認為:長沙窯的釉彩瓷器應(yīng)是在岳州窯青瓷的基礎(chǔ)上發(fā)展起來的,但這絲毫不影響長沙窯瓷器的藝術(shù)成就。其彩繪裝飾從單一的褐彩逐漸發(fā)展到褐、綠兩彩,從斑點圖案發(fā)展到狀物寫實。其繪畫方法是用褐彩勾線,綠彩填彩,有時用綠彩勾勒樹葉與花瓣,褐彩則用來畫葉、莖與花蕊,從繪畫的角度上看,已經(jīng)取得了很大的進步,有的已經(jīng)達到了明代水墨寫意繪畫的水平,形成了獨特的風格,不知要讓青藤、白陽(明代水墨大寫意花鳥畫的代表畫家)看了有何感想。
近年來隨著各地大規(guī)模的城市改造,發(fā)現(xiàn)了許多古代瓷器及標本。而長沙窯瓷器在燒成后沿京杭大運河北上,在河北滄州市以南的河段兩岸及城市里都發(fā)現(xiàn)了長沙窯瓷器,給了我們一個收藏、研究、學習的機會。
幾年前在一個古玩市場上遇到一位江蘇老人,他帶來的古玩中有幾件唐代長沙窯瓷器殘黏件,其中有一件長沙窯的貼塑武士像執(zhí)壺殘片,武士像系模印后貼塑,上施棕色釉,形象生動。還有一雙耳壺的殘件,短頸,直腹,平足內(nèi)凹,外壁施黃釉不及底,其最精美處在于所繪畫的抽象寫意圖案,畫面流暢奔放,聚點成線,黃色底釉映襯著藍、褐兩色卷草紋,有著很強的視覺沖擊力。它與1974年出土于揚州唐城,現(xiàn)藏于揚州博物館的雙耳卷云紋壺有異曲同工之妙,后者外壁用藍、褐兩色繪蓮花紋和卷云紋。得到它,讓我有一種意外之喜。遺憾的是這位老人沒有帶來長沙窯的彩繪詩詞瓷器。
在我看來,彩繪詩詞文字是長沙窯瓷器最精彩的裝飾藝術(shù),它不僅展示了一種書法美,而且反映了當時社會的一些情形。其內(nèi)容有愛情、離別、商旅、仕途、戰(zhàn)爭等諸多題材。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薄熬椅瓷?,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薄拔疑瓷?,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薄拔疑瓷?,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p>
“一別行萬里,來時未有期。月中三十日,無夜不相思?!边@些長沙窯瓷器上的詩句反映了愛戀中的相戀、相思的心情。
而長沙窯瓷器上的“家中無學子,官從何處來”這樣的字句,應(yīng)該是古代瓷器上出現(xiàn)的最早最直白的勵志語言。
今天,存世的唐代書畫真跡寥若晨星。即便是宋人曾鞏的尺幅很小的《局事帖》,2009年在嘉德秋拍也拍出了1.08億元的天價。而一件確真的唐代長沙窯彩繪詩詞文字瓷器的市場價格卻不及它的萬分之一,這是中國古代書法藝術(shù)的幸福呢,還是唐代長沙窯瓷器的悲哀呢?
責編 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