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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的石油天空

        2013-09-20 01:52:04尚長文
        地火 2013年1期
        關(guān)鍵詞:王進喜老家油田

        ■ 尚長文

        鉆 工 版畫/王洪峰 作

        1949年的10月,金色的秋天掛滿一朵朵吉祥的紅云,駐守在漢中解放軍第19軍第57師,迎來了建國后的第一個黎明。鐘聲響起,哨位上崗放哨的父親,看一眼黎明中寧靜的古城,激動的心充滿了對未來新生的熱切向往。

        那些天里,古老的漢中也比任何時候都顯得熱鬧。地方上的老百姓父親他們送來了一頭頭的大肥豬,戰(zhàn)士們殺豬宰羊,又把大塊的白菜、大把的粉皮推進熱氣騰騰的大鐵鍋里,接著就以連為單位,大口喝酒,大碗肉,直到最后全部醉倒在炕上拉倒。

        那一天,父親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肉,也不知道自在那個過程里,干下了幾碗陜西燴面,更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睡了多久。從參軍到解放,在那段時間里,父親差不多每天都是匆匆地隨著部隊行軍打仗像攆羊一樣地跟在國民黨軍隊的后面不停地追。到了漢中,雖然剩下的是追剿胡宗南的殘匪,但弦兒卻一直繃著?,F(xiàn)在好了,解放了,怎能不酣淋漓地吃上一頓喝上一頓呢。喝完勝利酒,一覺醒來,看著滿地的酒壇子父親甚至懷疑,他們這個師的官兵,有可能把整個漢中地區(qū)的白酒一次地全部給喝盡了。

        1952年,第19軍第57師整建制地去了石油戰(zhàn)線。出發(fā)前,57師新名稱叫:中國人民解放軍石油工程第一師。這就是后來被各類史料所廣提到的,彪炳新中國石油工業(yè)史冊的“石油師”。

        那時,父親是以排長的職務去的油田。

        第一站是在玉門油田。玉門那個地方給父親留下的印象并不大好,幾十年后,談到玉門,父親還頑強地說,那個地方,太窮,女人直接出不去門兒——沒有褲子。當?shù)氐牡刂饕彩歉F地主,趕不上咱內(nèi)地的中農(nóng)。但父親在那里接受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凡是有油田的地方,就一定是最荒涼、最偏僻的地方,就一定是最艱苦的地方。

        有了這么一段生活經(jīng)歷,父親就覺得沒有吃不了的苦,也沒有受不了的累。這也是父親在后來到新疆鉆井時,始終保持有一個健康樂觀心態(tài)的主要原因。

        父親在新疆打了幾年井,卻始終惦記著玉門。不是因為父親對玉門油田有著多么深的感情,而是因為父親惦記著一個叫王進喜的人。

        在玉門那陣兒,父親就對王進喜懷有深深的成見。原因是那個叫王進喜的人見不得別人超過自己的井隊,只要聽說有誰比自己的鉆井進尺高,王進喜就會找上門兒來比武打擂。

        父親原本想在玉門就和王進喜比試一下,遺憾的是,最后卻帶著自己的井隊去了新疆。在新疆,父親托石油部的一位同志給王進喜捎信,說要“鉆透祁連山,戰(zhàn)勝戈壁灘”,看誰能最后把自己的旗幟插到祁連山上。

        王進喜答應了。

        兩個人便各自帶著自己的井隊,開始了最初的比試。

        那段時間里,除了和王進喜設擂比武,父親還迎娶了自己的新娘。這是父親在老家找的一位女子。那一年,母親21歲。父親和母親的婚禮是在新疆油田進行的,是父親的父親賣了一頭豬為母親湊足的路費。走的時候,母親懷揣著父親的信,那封信里清楚地標明了到哪里哪里怎樣換車。父親在那封信里還出了一個主意,實在不知道怎么走了,就拿著信封的封皮找車站民警問路。父親說,我實在沒有時間回去,你來吧,我在這里等你。

        那是母親第一次出遠門。多年后,連母親自己也搞不明白,一個鄉(xiāng)村的女孩子,怎么就那么大的膽子,就這么一個人莽莽撞撞地趕到了新疆,見到了父親。母親見到父親的時候,愣怔了一下,然后便顧不得周圍有人,一家伙便滾到父親的懷里嚎啕大哭。母親哭得撕心裂肺,傷心欲絕,好像要把自己這半個月在路上的委屈全部倒出來似的。父親就好言好語地勸著母親。

        父親說,丫頭,哭個什么呢,這不是來了么。

        父親比母親大七八歲,大約是見母親長相上還是個小姑娘吧,父親脫口而出便把母親稱為“丫頭”,這個稱呼后來居然被叫了一輩子。

        那一次,母親在新疆住了幾個月。新疆雖然很荒涼,但守著父親,母親卻過得有滋有味兒。母親在隊上幫職工做飯、洗衣服,還把全隊職工油膩膩的被子全部拆洗了一遍。在干這些事情的時候,母親是心甘情愿的,也是樂呵呵的。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這個隊上的第一號領(lǐng)導,父親的話對全隊幾十號人有著近乎圣旨般的作用。因此,這個鄉(xiāng)村女子便從維護丈夫威信的角度出發(fā),很自然地做著這些工作,直到有一天,母親發(fā)現(xiàn)自己懷上了身孕,直到兩個月后,母親開始了天翻地覆的嘔吐,這才稍微止住了自己的忙碌。

        見到妻子這個樣子,父親考慮良久說,丫頭,你回去吧。

        母親很吃驚,說咋了,為啥讓我回去,我在這里又沒有吃閑飯。

        父親說,你瞅瞅這兒的條件,方圓幾百里沒有一所醫(yī)院,連衛(wèi)生所都不大有。這個地方全是男人,再過幾個月,你要是生娃娃,誰來給你接生呢,都是男人呢。再說了,你老住這里,其他的弟兄怎么辦,他們也有家,也有娃兒,我這是搞特殊呢,這讓我怎么開展工作。

        父親這么說,母親就不再說什么了,只一個人傷心地流淚。母親是在那之后的幾天里走的。

        走之前的那個夜里,想到自己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自己的男人,母親小心地鋪好床單,她對自己的男人說,來吧,我想要你,你輕點。那一次,母親在父親的身子下,流著眼淚看著上面的這個男人,母親想,當個石油工人的老婆有什么好呢,最需要男人照顧的時候,卻不得不離開自己的男人。想到這里,母親就恨恨地揚起脖子,一口便咬住父親的臂膀,直到嘴里卷起一股苦澀的咸味兒。

        母親離開新疆是乘一輛運油的罐車走的。拉油的司機們同樣是57師的戰(zhàn)士們。當年的57師,一個團去了鉆井系統(tǒng),全團被改編成50個鉆井隊。另外的兩個團,一個團搞油田建設,修路筑路,還有一個團則全部用來搞運輸拉原油。

        母親坐在那輛拉油車上,心里緊張得不行。原來,那時候為了節(jié)省拉油成本,提高車輛的運輸能力,57師的戰(zhàn)士們,通常在一個罐車的后面,要接上三個甚至四個大罐,遠遠地望去,一個罐車簡直就是一個拉油的小火車。

        母親臨走帶了一個小小的包袱。那里面裝了幾件換洗的衣裳。她把那個小小的包袱緊緊地抱在懷里,生怕那個長長的罐車串子在拐彎的時候,有個什么閃失,翻進路旁的溝里。

        那年,母親回去后,便生下了老大,閨女愛紅。

        母親走了,父親在新疆還是那樣的忙碌。他和王進喜的井隊在那次的打擂比武里,兩個井隊,雖然都破了年進尺三萬的紀錄,創(chuàng)造了新中國石油鉆井進尺的新高,上面的領(lǐng)導也講,那一次應該是雙雙取得了勝利。但父親明白,自己的鉆井隊并沒有占上風,這讓父親感到窩囊得不行。

        好在那個年代,中國的石油工業(yè)正處于急切尋求突破的歷史時期,這便使得父親在后來的日子里,有了更多和王進喜較量的機會。隨后的大慶會戰(zhàn),便為他倆提供了一個更寬廣的舞臺,這也使得父親的鉆井生涯熠熠生輝。

        母親是在大慶會戰(zhàn)的時候重新去的油田。去大慶的時候,愛紅已經(jīng)2歲了?;蛟S是母親怕了上次去新疆的路途,這一次,母親去大慶的時候,便把愛紅留在了家里,由爺爺奶奶來照看孩子。母親想,油田是男人的世界,那個地方不歡迎女人,自己的男人打信讓自己去大慶,大約是男人想自己了,卻又走不開,便讓自己去一趟吧。這么想,母親便覺得,自己去東北的大慶,不過就是像上次那樣,作個短暫的逗留而已。

        和新疆相比,大慶的條件顯然要好得多了。雖然吃飯睡覺都成問題,但石油人的辦法卻總比問題多。沒有房子就蓋干打壘,沒有吃的,索性就在荒原上燃起一把火,火燒到哪里,石油人的開荒就跟到哪里。黑土地是肥沃的,隨著會戰(zhàn)的進行,慢慢的,房子有了,糧食也逐漸地實現(xiàn)了自給自足。

        在大慶,父親和王進喜又為打擂爭第一的事兒飆上了。

        那是在大慶會戰(zhàn)指揮部召開的一個萬人誓師大會上,當父親代表鉆井系統(tǒng)的職工在會上做表態(tài)發(fā)言的時候,王進喜跳到主席臺上,對著臺下黑壓壓的人群向父親喊道,我們1202鉆井隊,這一回要把鉆井進尺提上去,你們月進尺三千,那我們就四千。

        本來按照會議的程序,這個表態(tài)發(fā)言實際上安排了兩個隊,即父親的鉆井隊和王進喜的鉆井隊各自表態(tài)。換句話說,也就是一個表態(tài)。但王進喜卻不。王進喜見父親提出了更高的鉆進進尺,自己就索性沖上臺去,搶先發(fā)言,并且把鉆井進尺又往上提了一大截。

        父親最不怕的就是這個。

        當兵那陣兒,哪個連隊不為了打主攻爭個頭破血流呢,見王進喜向自己挑戰(zhàn),父親想都沒想便應戰(zhàn)了。兩個人先是一千一千地往上提著進尺,到后面便是五百五百地往上提,到了月進尺九千的時候,石油部長余秋里笑嘻嘻地攔住了父親和王進喜。余秋里說,好了,打住吧,就到這里。月進尺上九千,年進尺破十萬,你們要是能打出來,我余秋里就親自給你們送豬送羊,親自給你們敬酒。

        余秋里這么說,會場上便響起一陣歡快的笑聲。

        或許,余秋里開這么個會戰(zhàn)誓師大會,要的就是這么個效果吧。

        為了進一步打開大慶會戰(zhàn)的新局面,余秋里決定,在全探區(qū)開展一個轟轟烈烈的會戰(zhàn)上產(chǎn)活動。打擂比武,顯然是最有實效性的一個手段。為了把會戰(zhàn)工作落到實處,余秋里特地做出指示,為兩個鉆井隊各派一個聯(lián)系小組,隨時將兩個隊的鉆井工作向全探區(qū)進行通報和宣傳,以此掀起會戰(zhàn)工作的新高潮。

        這是一項頗具馬拉松色彩的殘酷的競爭。要知道,年進尺十萬,這是一個在當時具有世界水平的鉆進進尺。當時,只有美國的鉆井隊和蘇聯(lián)的“功勛鉆井隊”達到這個水平。

        為了和王進喜一決高下,那一年,父親很少回家,天天住在鉆井隊上,母親則是在基地的家屬農(nóng)業(yè)大隊里,和家屬們一道開荒種地。見父親天天吃住在井場上,母親就搭便車到井隊上看望父親。母親想,父親這是不待見自己,才借口工作忙,把自己冷落到一邊。

        到了井場,母親在那里看見了父親。

        由于連日的勞累,父親的眼睛熬紅了,下巴上的胡子也像大慶荒原上的野草一樣,顯得非常凌亂??粗赣H,母親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那個晚上,鉆井隊的大帳篷里,母親燒了滿滿兩大桶水,將父親從上到下洗了一遍,用母親的話說,那兩桶水如果倒在地里澆莊稼,實在是上好的肥料農(nóng)民出身的父親,靦腆地享受著母親的溫情。他覺得,有一個石油大會戰(zhàn)的大舞臺,還有一個對自己百般好著的妻子,生活便真的沒有虧待自己。這也使得父親對母親有著水一般的溫柔,也有著烈火一般的愛。這種愛便使得母親在后來的幾年里,一口氣地為父親生下了愛東、愛林兩個兒子,加上愛華這么一個寶貝姑娘,以及寄養(yǎng)在老家的大女兒,父親一下子便成了四個孩子的父親。

        父親和王進喜倆人,在那場石油系統(tǒng)有名的破“十萬”的打擂中,兩個隊最終雙雙取得了勝利。父親的這個隊,在那場聲勢浩大的石油工業(yè)大會戰(zhàn)里,被鑄造成了中國石油工業(yè)的一把“永不卷刃的尖刀”。

        父親和王進喜最終也成為了一對莫逆之交。1970年,王進喜在北京住院期間,父親專門帶著大慶人為他打造的一座小小的井架到了北京。病房里,父親緊緊拉著王進喜的手,一遍遍地說,老鐵呀,你得挺住,我還要和你打擂,我們還要帶著我們的井架,為咱國家再發(fā)現(xiàn)幾個大慶油田。說好了,不許倒下??!王進喜便用疲倦的聲音笑著對父親說,放心吧,我舍不得大慶,我還沒有打夠井呢。

        說這話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是大慶鉆井系統(tǒng)的一位負責人了。

        這一年,不到年底,王鐵人在北京病逝。得到鐵人去世的消息,父親非常傷心,回到家,母親把飯端到了桌子上,父親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和飯,他對母親說,丫頭,我想喝點兒酒。母親便趕緊拿出錢,安排愛東去打酒。

        父親喝著酒,大家吃著飯。一邊飲酒,父親一邊嘆氣。父親說,老鐵純粹是為國家累死的啊,他說過,只要早日拿下大油田,他寧愿少活二十年。他其實早想到了今天啊,他這是透支啊。父親說完,便牛一樣地嚎啕大哭起來。母親一邊用埋怨的口吻說著“喝多了”,一邊把幾個孩子支了出去。

        王進喜去世后的第二年,父親便帶領(lǐng)隊伍去了西北的一個新發(fā)現(xiàn)的油田。父親擔任了那個油田主管鉆井的生產(chǎn)副指揮,屬于正經(jīng)八百的副局級干部。這時候,老家里長大的愛紅已經(jīng)初中畢業(yè),父親便和母親商量,究竟是讓愛紅來油田,還是繼續(xù)待在老家。最終,父親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那就是讓愛紅待到農(nóng)村的老家里。

        父親給出的理由是,父親的父親年齡大了,身體不好,一旦愛紅來到油田,老人會想孫女的,并且生活上也缺少人照顧。

        父親說,我們常年在外打井找油,忠孝不能兩全,就讓愛紅待在鄉(xiāng)下,替我們盡孝吧。

        父親說,我在石油上打井,已經(jīng)打了30年了,老了,我還要回老家去。咱們就在老家留個根兒吧。

        從此,老大愛紅便留在了湖北老家。愛紅過了二十歲,便在老家成了親,嫁給了當?shù)氐囊粋€農(nóng)民。那個農(nóng)民后來在進山打柴的時候,被草叢里的毒蛇咬了一口,愛紅的男人不依不舍地打死了那條毒蛇,但自己卻由于現(xiàn)場救護措施不當,最終不治而亡。那個男人死后,愛紅改嫁了。不幸的是,這同樣又是一場短暫的婚姻,幾年后,第二個男人竟也因病去世。從此。作為農(nóng)婦的愛紅便絕了再嫁人的念頭,自己帶著幾個孩子艱難度日。

        父親到西北的那個油田擔任副指揮后,還是繼承了在部隊上的那一套做法,繼承了余秋里的那一套做法。通常,父親要組織原油上產(chǎn)會戰(zhàn)了,就會結(jié)合原油生產(chǎn)形勢,提出一個具體的會戰(zhàn)目標,比如,會戰(zhàn)30天,打井100口,日增加產(chǎn)量200噸。父親把這個叫做“312攻堅戰(zhàn)”。攻堅戰(zhàn)開始了,父親就會組織戰(zhàn)前動員會,表決心打擂會,典型經(jīng)驗介紹會,地老壞查擺會。遇到專業(yè)性比較強的會議,父親也不打怵。父親是多年的鉆井標桿隊隊長,對井下、對地層比較熟悉,在這種會議上,父親總是耐心地傾聽著技術(shù)人員的發(fā)言,對有爭議的問題,父親也不隨便拍腦袋,而是組織大家“把蘿卜挑出來擺一堆兒,把白菜也挑出來擺一堆兒”,看看究竟是利大還是弊大。這樣,父親最后拍板的時候,便總是在實際情況的周圍徘徊著,做出的決定,也往往和實際情況比較相符。

        因此,盡管父親沒多少文化,但因為有解放軍的那一套,有老部長余秋里的那一套,父親在工作上便顯得游刃有余,講起話來也是一二三四五的。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正因為父親沒有什么文化,每次會議上,父親對秘書寫出來的講話稿便特別厭煩。父親總是說,我要說的話都在講稿上,下來后大家可以帶回去看。我這里呢再做幾點補充。

        往往是,父親的“補充”更受油田干部職工的歡迎。父親的講話生動形象,貼近實際,語氣上也非常中肯,這樣的講話,便具有相當大的說服力和煽動性。

        工作上,父親走的是部隊的路子,大慶的路子。就連對下面的部門,也都用部隊的一套去稱呼他們。在石油系統(tǒng),石油師即解放軍19軍57師到了油田以后,油田里的基層單位對外沿用的稱呼,基本上還是戰(zhàn)爭年代的叫法。小隊領(lǐng)導叫隊長、指導員;大隊領(lǐng)導叫大隊長、教導員;處級單位的領(lǐng)導叫指揮、政委。

        這種叫法,已經(jīng)有了很濃郁的部隊色彩。

        父親不但在隊伍的編制上延續(xù)了部隊的一套,對下面的部門,父親很長一個階段,還把生產(chǎn)辦叫作戰(zhàn)室,把地質(zhì)攻關(guān)隊叫偵察科,西北的那個油田有一大批后來從蘭州軍區(qū)和二炮過去的戰(zhàn)士,職工們就索性把這些部門也這么地叫起來了。只是,到底是父親依從了復員轉(zhuǎn)業(yè)兵的習慣叫法,還是大家伙依從了父親的叫法,這個就很難說了。父親自己也不去探究這個。父親只是打內(nèi)心里希望石油工人這支隊伍,能永遠保持解放軍的本色。

        父親是在離休前的最后幾年里,坐到了西北那個油田正指揮的位置上。那時候,西北的那個油田,其指揮部還坐落在一個偏僻的縣城里,指揮部的大院里,除了主辦公樓,便是一排排的平房。父親和其他幾個局級領(lǐng)導的家,就安排在辦公區(qū)一側(cè)的一個五層小樓上。那個小樓每層的面積大約有一百多個平米,最早建設它的時候,不知道是打算用來做什么的。父親為了上班方便,大手一揮,讓它做了幾個班子成員的家。這個家,在當時的那個西北小山溝里,算得上是一處闊綽的“豪宅”了。

        父親在外面當了官,并且是個比縣委書記還大的官,在老家那邊,自然就是個了不起的名人了。在西北的那個油田沒干多久,老家的公社里,公社書記和愛紅所在大隊的支書,便去了油田,找到了父親。

        父親讓母親整了幾個菜,又安排孩子去買了兩瓶酒,便在家里接待上了這兩個客人。倆人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一遍遍地重復道,尚指揮,路太遠,咱那個地方又是個窮山溝,這趟來,空著手,實在不好意思。父親說,這說的可是見外的話了。我老尚在外面干這么多年,沒給家鄉(xiāng)做什么貢獻,你們反倒大老遠地來看我,這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來來來,喝酒!

        那場酒喝得很艱難。喝到最后,倆人才喘著粗氣對父親說,鄉(xiāng)親們難呀,吃沒吃的,穿沒穿的,眼看這就到了冬天,好多家庭,大人孩子的衣裳還在打單兒。尚指揮,油田、油田里能不能幫個忙。

        父親沒有吭聲兒。

        父親把頭低下了。

        那倆人說完這話,不知為啥反倒輕松了。見父親為難,就趕緊勸父親,說我們只是隨便一說,你別在意,我們也知道,現(xiàn)在,哪兒不緊張呢。

        父親就長嘆了一口氣。

        老家來的那兩個人,在父親這里住了兩天,便準備打道回府了。離開的那天,父親親自帶車把他們送到火車站,又掏出自己的錢幫他們買了兩張車票,這才把他們送走。

        老家的人走后,接下來的幾天里,父親吃不香,睡不好,半夜了,還默默地坐在那里嘆氣。母親說,你也沒有辦法啊,他們會理解的。

        父親說,不是日子真的難過,不是吃不上喝不上穿不上,不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誰會跑這么遠來開這個口呢?

        第二天,父親去了油田的鉆井指揮部。這個指揮部歸屬父親分管,里面的幾個領(lǐng)導也是父親從大慶帶出來的老班底,屬于父親的“嫡系”。父親到了那兒,將機關(guān)工作人員和機關(guān)直屬單位的人喊到了小禮堂里。父親垂著個腦袋,對著臺下喪氣地說,兄弟們,我老尚來求大伙兒了。

        父親這還是第一次在公開場合稱呼“兄弟們”。

        父親說,我老家人,要飯要到我這里了。他們很窮,快冬天了,大人孩子,連棉衣都穿不上。我知道大伙兒也很緊張,如果你們能幫忙給他們一件單衣或棉衣,我老尚代表老家的鄉(xiāng)親感謝你們;如果你們拿不出來,你們也有親朋好友需要救濟,那就別為這個事兒作難。謝謝大伙兒,謝謝大伙兒了。

        父親這么一說,許多干部職工當場便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事后,有的人還專門將盡量能富裕出來的冬衣,打成一個包,送到了募捐處。

        那一次,父親一次性地向老家那個公社送了二三百套冬季用衣。

        父親做的這件事,在家鄉(xiāng)產(chǎn)生的反響實在很大。七十年代初期,文革運動依然如火如荼,今天這個老干部被打倒了,明天那個老干部被打倒了父親雖然是個副局級干部,但在老家人的眼里,簡直就是個十足的高干、標準的老干部。鄉(xiāng)親們也都知道愛紅是父親撇在鄉(xiāng)下的女兒,便十分真誠地對愛紅說,閨女呀,你爹是個好人吶,共產(chǎn)黨真正的好官兒。你告訴他,鄉(xiāng)親們會記得他的大恩大德,萬一哪一天,你爹要是也被當什么走資派打倒了,就讓他回家鄉(xiāng)來,我們老區(qū)人養(yǎng)活他。

        老家窮,這一點,父親是知道的,也是深深了解的。

        因此,父親對愛紅就格外地牽掛。

        老大愛紅這期間曾經(jīng)來過油田一趟。

        愛紅初中畢業(yè)后,曾經(jīng)去過大慶。在那里,愛紅發(fā)現(xiàn)父親每天油一身泥一身的,眉毛胡子甚至整個臉上,都帶著原油的痕跡。住的干打壘,吃的玉米碴子,愛紅覺得油田也沒什么好。加上自己從小到大都是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東北大慶的條件未必就比南方的鄉(xiāng)下好到哪里。住了一段時間,就平靜地回去了。

        父親帶隊伍到西北的那個油田后,愛紅也來過油田。那時候,雖然父親已經(jīng)是副局級干部了,但住的還是從老百姓那里租來的窯洞,愛紅也沒覺出什么。等愛紅一連失去兩個丈夫,再來油田,發(fā)現(xiàn)父親住進了小樓里,生活也開始變得有模有樣了,幾個弟妹這時也各自走上了工作崗位,每個人的穿著,似乎都在一夜之間變得時尚起來時,愛紅就開始耍臉子了。愛紅說,爹呀,你和俺媽,還有幾個弟妹,現(xiàn)在都進入共產(chǎn)主義社會了,只有俺還在舊社會里待著。

        見愛紅這么說,父親也覺得有些虧欠自己的這個女兒,便安慰愛紅。父親說,老家有老家的困難,外面也有外面的難處啊。

        在后面,父親和母親也為這件事商量了多次。父親覺得,愛紅現(xiàn)在這個年齡,沒有什么文化,出來,又能干什么呢?父親覺得,離開了那片熟悉的土地,出來后,愛紅會更痛苦,活得也會更難。

        父親想,一個沒了根兒的人,在外面怎么活呢,畢竟,自己也是個快要到“站”的人了。

        愛紅那次看完父親離開油田后,不知道為啥,便再也不來了。

        父親養(yǎng)的這幾個孩子,除了愛紅讓父親操心,其他的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小女兒愛華小時候看著還比較乖,參加工作到了采油隊,卻學了一身男孩子性格,葷話粗話、抽煙喝酒,沒一樣不行。后來,母親托機關(guān)里的朋友給愛華找了一個白面書生,然后又瞞著父親把愛華調(diào)到了油田基地上班。沒成想愛華的假小子性格始終改不掉,白面書生和她三句話講不到一起,一抬手,兩個大耳刮子便甩到了人家臉上。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兩年,對方實在忍不住了,便提出離婚。離就離,愛華也不在乎,倆人便很利索地把離婚證辦了出來。

        愛東、愛林打小就喜歡調(diào)皮搗蛋。兩個人天天在外面打架,父親看著這兩個孩子,頭都大了。為這事兒,父親不止一次地向母親發(fā)火,埋怨母親把幾個孩子慣壞了。

        母親就不服氣地和父親爭執(zhí)。母親說,這怎么都成了我的責任?

        不是你的責任,是哪個的責任?父親高聲惡氣地嗆白母親。

        難不成這幾個孩子是我從別人家“帶”過來的?每一次爭執(zhí)到這里,母親就會來這么一句,然后便委屈地流淚。

        父親便不吭聲了。是啊,自己這些年在外面忙,自己的女人難道就閑著了嗎?嚴格地講,在油田,女人比男人更要忙。哪一個女人不是從年輕的時候,便離開了自己的父母,離開了自己的家鄉(xiāng),來到環(huán)境惡劣的大荒原上呢?到了荒原,女人們得下大田勞動,得養(yǎng)娃娃,還得為在野外艱苦環(huán)境里工作著的男人擔驚受怕。

        父親就暗自感慨,油田里的女人不容易啊。

        父親想,在油田,所有的男人都是鐵人,女人呢,女人個兒頂個兒的都是男人啊。

        當父親意識到這一點時,便決定應該以非常的手段來教育孩子。

        于是,很自然的,父親想到了兩個辦法。一個辦法是讓自己的兒女走當兵的路子,另一個辦法則是讓他們到油田最艱苦的崗位上去工作,去鍛煉。父親對自己的想法充滿了信心。

        愛東高中畢業(yè)后,便被父親送到了軍營。對于父親的刻意安排,愛東倒是顯得比較豁達。

        愛東說,去部隊好,我這個性格比較適合部隊,到那里我可以負責地說,絕對三年一個臺階,將來干個將軍什么的,也很難說。

        愛東在部隊當了幾年兵,將軍沒干上,但好歹還是入了黨,回到油田工作后,這才有了個大人樣兒,父親終于不再為他操心了。

        愛林沒當兵,招工以后,雖然是在基層單位工作,卻依然不大正干,天天喝酒談對象。奇怪的是,姑娘談了不少,卻一個也沒有談成。父親在后面說,得給他把現(xiàn)在這個壞環(huán)境換一下,從根兒上把他變壞的環(huán)境給斷了,要不然,這個小畜生說不定會變成一個小流氓,到了那時,就該人家公安局替我們來管了。

        那之后,父親給大港油田的一個老戰(zhàn)友打電話,說是讓愛林換一個成長環(huán)境,然后便是一紙調(diào)令,愛林去了大港油田。父親的那個老戰(zhàn)友,看來應該是一個教育行家。愛林到大港油田后,原以為會干上一個輕快一點的活兒,卻沒成想,父親的那個老戰(zhàn)友居然一家伙把他扔到了一個鉆井隊上。在那個和鋼鐵打交道的單位,愛林就橫不起來了。剛要擺出局長少爺?shù)臉幼雍蛣e人耍橫,這邊還沒開始,人家那邊一通老拳就雨點般地砸了過來。愛林最終知道了,在這個野外的大世界里,自己其實沒有具備一點競爭和抗衡的能力,也就是從那時起,愛林的猴性才算剎住了。幾年后,愛林和他鉆井隊上的一個干泥漿工的姑娘結(jié)了婚成了家。

        80年代中期,父親從局級干部的崗位上退了下來。

        父親在位的時候,想不出什么合適的辦法來幫助老大愛紅,離休后,就似乎更沒有好的辦法了。九十年代初期,愛紅最大的兒子給父親來了一封信。信中提到,想在老家的縣里建一個養(yǎng)雞場,說是想向爺爺借5萬塊錢。父親看完那封信,問母親家里還有多少存款,母親算了算,說有十幾萬的樣子。父親手一揮,全部給愛紅郵去,我們虧欠了這個孩子。

        父親這么講,不止一次了。到了后來,母親就會生氣地反問他,數(shù)落他。母親說,我們虧欠了誰的,我們一輩子都在干活,我們也一樣沒有吃香的喝辣的。你說,我們虧欠什么了。

        父親從崗位上退下來以后,才算是真正地為自己活著了。

        這期間,父親曾經(jīng)嘗試過培養(yǎng)一點愛好什么的。有一個階段,父親釣過一陣兒魚。他約上幾個昔日的老戰(zhàn)友,到油田下面的一個多種經(jīng)營單位,那個單位里有一個水產(chǎn)公司,公司里便有這樣或那樣種類的魚苗。父親去那里釣魚,一去半天,或者一去一天,去了幾次,父親就不去了。老局長去那里釣魚,那個單位就老要中午或者晚上接待父親他們。父親不讓他們這樣,他們卻不干,專門派一個小干事在魚塘邊上陪著父親他們。往往是這邊剛釣完魚準備動身,那邊,基層單位的領(lǐng)導就出來了,說老局長別走了,飯已經(jīng)準備好了。父親說,不行的,我們得回家。人家就說,吃完走吧,反正已經(jīng)準備了,不吃就浪費了。父親只好作罷。父親在那里吃了幾頓飯,以后便不再去了。父親說,老去干嗎,去了就耽誤人家工作,再吃幾回,我老尚的脊梁骨就會被人戳了。

        后來,父親還練習過打太極拳、養(yǎng)花什么的,但這些愛好,在父親那里都只是熱乎過幾天便完了。父親這時才悲哀地發(fā)現(xiàn),這一輩子,自己除了愛打井、愛會戰(zhàn)、愛在原油產(chǎn)量上動腦筋外,別的就什么都不喜歡,也什么都不會了。

        父親退下來的頭幾年,逢年過節(jié)的,家里還有人來看看父親,到了后來,除了當年的老戰(zhàn)友、老同事過來走動,剩下的就是每年春節(jié),油田的新領(lǐng)導例行公事地到父親家里,搞搞每年一度的慰問活動。隨行的工作人員,這個時候往往就比較多除了老年處的領(lǐng)導,還有油田黨辦、局辦,以及其它的一些處室領(lǐng)導。電視臺的攝影攝像記者就更是少不了了。

        遇到這種情況,父親就大手一揮地把新聞部門的同志們攆回他們的車上去,只留下幾個主要的同志在屋里和自己說話。

        新上任的油田領(lǐng)導,差不多都是父親一手提拔上去的,屬于不折不扣的兒子輩兒。即便不是父親直接培養(yǎng)提拔的,但他們在仕途上的進步,往往也和父親有關(guān)系。父親在位子上,手上那一票的分量,這些人都是知道的,便耐心地向父親匯報全年的工作。他們告訴父親,這個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個氣田,那個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個油田,在他們的匯報里油田的前景便顯得金光四射,分外燦爛。父親就高興得哈哈大笑,那笑聲是滿足的,也是驕傲的,似乎油田取得的每一個勝利,其主要原因,都是因為他留下了一個好班子的緣故。父親內(nèi)心盡管很高興,但還是在笑完后板著個臉兒,很嚴肅地提要求,讓大家不要自滿,不要驕傲,要多和兄弟油田比,多和老大哥大慶油田比,要清醒地看到自己的差距,要爭取邁上新的臺階。

        又過了幾年,當初的那些兒子輩兒的油田領(lǐng)導,也成了新一撥的老人兒,來看父親的,便成了孫子輩兒的油田領(lǐng)導?;蛟S大家都了解父親的習慣,于是到了家里,便一屁股坐下,繼續(xù)按慣例給父親匯報當年度的油田工作。父親再講話,口吻里便少了嚴厲,多了和藹,慢聲細語地叮囑大家,說油田能發(fā)展到今天,實在不容易,一定要把這個攤子守住,把蛋糕再盡量往大處做。

        再往后,父親的脾氣就開始變了,變得時好時壞。這時的父親已年過七旬,雖然父親身在家里卻時刻關(guān)注著石油系統(tǒng)的企業(yè)改革工作,關(guān)注著整個石油工業(yè)的發(fā)展趨勢。先是石油工業(yè)部一分為三,變成了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三家大公司繼而,各項改革也開始在各自的企業(yè)內(nèi),一個接一個緊鑼密鼓地實施。別說石油系統(tǒng)了,進入九十年代后,整個中國工業(yè)的格局也都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這種變化,用眼花繚亂這個詞來形容,是再貼切不過了。

        于是一次次,父親站在窗前,用迷茫而陰郁的眼神打量著外面的世界。父親是個老石油,做領(lǐng)導干部多年,自然對國企的種種優(yōu)點和缺點再熟悉不過了。對國企的改革,石油行業(yè)的改革,有的,父親舉雙手贊成;有的,就有那么一點兒想不通了。

        父親便想,自己大約是真的老嘍,真的應該被淘汰了。

        有了這種想法,父親便痛苦得不行。

        每年春節(jié)后,都是父親家里最熱鬧的時候。父親的老戰(zhàn)友、老部下、老同事們,都會來父親這里走走,老會戰(zhàn)們和父親交談的話題,也大都是中國國有企業(yè)的改革問題以及油田的發(fā)展現(xiàn)狀。這樣的話題,每每談一次,父親心情就會或好或壞地變上那么一次,有時就直接變成了個老小孩兒。

        這一年春節(jié),年根下,年初一還沒到,就有人過來向父親“提前”拜年。

        這天,油田的一個老部下來給父親拜年,嘴里說,老局長,俺這里提前給您拜年了,祝你活到120歲!

        應該說,這個人的話說得很好,但沒趕到點子上。那天,父親剛好送走幾個老會戰(zhàn),老會戰(zhàn)們談到的改革問題讓父親實在高興不起來,父親的情緒就很差。但父親仍勸著幾個老兄弟。父親說,改革,必須要搞,咱們這么大的國家,和國際先進水平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不改革行嗎?既然是改革,就得允許探索,允許出現(xiàn)問題甚至錯誤。我們年輕時,不也是一點點摸索著走過來的么。

        盡管這么安慰大家,但父親卻沒有說服自己,見有人祝愿自己活到120歲,父親就沒好氣地說,咱是共產(chǎn)黨人,共產(chǎn)黨講的是一切從實際出發(fā),實事求是,你見過誰能活到120歲。現(xiàn)在的社會風氣,就是讓你們這些胡吹亂侃的人給搞壞了。

        那個人就尷尬地笑了笑,然后訕訕地走了。

        又過了一會兒,另外一個剛退到二線正作調(diào)研員的老部下來了。那個老部下說,老局長,提前給你拜年了,祝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這一回,父親不耐煩地直接擺了擺手,說你快滾吧,一會兒的功夫,老子就減去了20年的陽壽。

        大年初一很快就到了。初一的早上,按照慣例,油田領(lǐng)導就又來給父親拜年。油田領(lǐng)導在問候完父親后,簡單地談到了油田的形勢,父親耐心地聽完,然后便用語重心長的口吻對油田領(lǐng)導說,現(xiàn)在做個事兒,很難!大家辛苦了。希望同志們記住,無論改革怎樣進行,無論企業(yè)怎樣強化管理搞發(fā)展,都必須全心全意地依靠工人階級,工人階級的領(lǐng)導地位,只能在改革中不斷強化,不斷鞏固,離開這一條,就背離了企業(yè)發(fā)展的初衷,情況就會變得糟糕起來。

        父親說,從我?guī)资陱氖率凸I(yè)的經(jīng)歷來看,什么時候職工群眾的領(lǐng)導地位得到了進一步的鞏固,我們的石油工業(yè)就會實現(xiàn)快速發(fā)展,什么時候淡化了、削弱了,我們石油工業(yè)發(fā)展的步子就會慢下來。事實上,我們這個油田的歷史,就是這么個歷史。

        父親的話,說到這個程度上,已經(jīng)很重了。

        在場的油田領(lǐng)導,神色不禁變得凜然起來。

        那個春節(jié)之后,油田黨委專門召開了一次黨委擴大會議。會議的主題便是怎樣在新的歷史時期,進一步調(diào)動職工群眾的工作積極性,努力把油田的各項工作推進到一個更高的水平上去。在這個會上,油田黨委明確地提出,作為國有大型企業(yè),油田要在新的歷史發(fā)展時期,進一步承擔起更多的社會責任。

        隨后沒多久,中斷了多年的油田子女招工就業(yè)工作,得到了妥善的落實。不少油田職工都在下面瘋傳,說這里面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尚老頭兒氣得拍桌子了。

        這話,不知怎么便傳到了父親這里。父親淡淡一笑說,扯淡啊,我要是一拍桌子就能解決問題,那我就搬個桌子到鬧市區(qū),拍它個24小時。

        老了的父親其實和平常的老頭兒沒什么兩樣。

        父親其實就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老頭兒。

        一年里,除了春節(jié)前后,家里來人多一點,其它時候,基本就沒有什么人來家里了。于是一到周末,父親和母親也像其他年邁的老人一樣,開始等著孩子們回來。這期間,老兩口對電話、手機非常敏感,也對門外響起的腳步聲非常敏感。

        可是,幾個孩子工作都很忙,父親就打電話動員他們,說周末回來吧,你老爹最近開發(fā)了兩樣新菜,你們回來嘗嘗。孩子們知道父親的意思,便在周末帶著老婆孩子回來了。

        于是,有那么一段時間,父親對廚藝又開始感興趣了。老兩口專門買了一本菜譜,然后按照菜譜上的要求,買來了這個調(diào)料、那個調(diào)料,做了沒幾次,父親就脹氣地把那本書扔在了一邊。父親說,哪那么多窮講究,有吃的,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愛回不回的,不回拉雞巴倒。

        最終,經(jīng)過一番大浪淘沙,父親保留了兩樣愛好。一個是在職時就養(yǎng)成的多年的愛好,即每天晚上雷打不動地聽新聞聯(lián)播,另一個是愛上了種菜。

        九十年代初期,石油系統(tǒng)對住房實行商品制度改革。父親作為正局級干部,搬進了一個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然后按照油田規(guī)定,交上了住房資金。那個小樓有一個小院,院子里大約有片兩分的苗圃。父親在所有的愛好都培養(yǎng)了一遍之后,這才選擇了種菜。他把苗圃里的花呀草呀什么的,全部拔掉,然后種上了一小塊一小塊的時令菜,有韭菜、豆角、蒜苗,還有西紅柿什么的。至此,父親才算找到了自己離休后的真正職業(yè)。

        父親離休后,每隔兩三年,便要回一趟老家。

        那時候,父親的父親早已去世了,父親就在愛紅家住了下來。

        老家那個村子里的人,聽說父親回來了,恨不得一個村子的人都涌過來。鄉(xiāng)親們說,那年,你從油田里弄的棉衣什么的,可幫大忙了,這些年,鄉(xiāng)親們還在念著你的好呢。

        聽著這話,父親的眼睛就濕潤了。父親說,我老尚在外面這么多年,沒給老家辦什么事兒,就這么一點事兒,鄉(xiāng)親們還記著,我老尚慚愧啊。

        父親在老家的那些天里,鄉(xiāng)親們差不多挨家挨戶地把父親和母親接過去吃了頓飯,當年到油田找父親解決困難的公社書記和大隊支書也去了。大隊支書娶的是尚家戶的女子,于是便和父親排輩兒,結(jié)果一排,父親竟然應該把這個小自己十幾歲的男人喊爺爺。父親驚訝地“咦”了一聲,說怎么不早說呢。那個支書說,我哪敢呀,那次去,可是要飯去的,要到你門兒上了,哪還敢口稱自己是爺爺呀。父親便當場喊了他一聲“爺娃兒”(鄂西北方言,意為小爺爺),一屋子人就哄地一下笑了起來。

        那次從老家回來,父親帶回了各式各樣的蔬菜種子。父親說,老家的菜好吃啊,味兒正。

        父親連續(xù)回了幾趟老家后,便進了七旬,腿腳已明顯不太利索了,這才住在油田里安心養(yǎng)老。

        又過了幾年,母親也到了70歲,漸漸的,母親自感身體已遠不如從前了,便對父親說,老頭子呀,你也快80歲的人了,咱們再回一趟老家吧,最后一趟。要不,以后可真的回不去嘍。

        父親便聽從了母親的話。年輕的時候,這個家里一般是父親說了算,父親也似乎對當家的權(quán)力特別看重,在家里說一不二。到了老年,慢慢地便實現(xiàn)了角色的轉(zhuǎn)換,改由母親說了算。

        那還真的是母親和老家的訣別。從老家回來后,過了沒幾年,母親便去世了。

        遵照母親的遺囑,愛東、愛林倆兄弟,護送母親的骨灰回到了老家,在愛紅及愛紅的幾個子女的幫助下,把母親埋葬在了尚家的老墳里。母親的骨灰離開油田時,父親把覆蓋在母親骨灰盒上的紅布掀了起來,就像端詳活著的母親。父親說,丫頭,你先走一步吧,以后,我也回老家去陪你。

        那一次,小女兒愛華沒有回去,愛華負責在油田照顧父親。

        愛華離婚后就沒再找人。母親去世后,為了照顧父親,愛華干脆搬了回來,和父親住到了一起。

        老了的父親依然堅持種菜,堅持看他的新聞聯(lián)播。

        父親覺得,這兩樣必須得堅持。不種菜了,生活里,就沒有了勞動,沒有了收獲,這就到該死的時候了。至于看新聞聯(lián)播,父親也自然有他的理由。父親說,人必須生活在人群里,遠離了社會,人還怎么活呢。

        或許,父親只有在看新聞聯(lián)播的時候,才會更真切地感受到社會脈搏的跳動吧。

        但無論怎樣,八十多歲的老爺子,這時,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其面部表情都已經(jīng)變得平靜如水了。愛華自己也搞不清楚父親的內(nèi)心世界到底是個什么樣兒。父親倒時常給她匯報一下自己每天的情況,這差不多就像一個小孩子做功課一樣了

        父親說,華呀,昨夜,我夢到你娘了,你說,我和你娘是不是快見面了。

        父親的話,說得愛華一愣一愣的。

        好在父親的夢經(jīng)常能做出不同的內(nèi)容。有一次,父親居然告訴愛華,說王進喜現(xiàn)在正在南海打井。老鐵約他說,從前咱在陸地上打,現(xiàn)在咱換到海上打。

        父親說,老鐵說了,南海,那是咱中國人的,老祖宗留下來的,怎么也不能讓別人搶走了。

        父親說,老鐵還說了,那個釣魚島,也是咱布置井位的地方。

        父親說完這些的時候,便慢慢地走到了窗前

        窗口向南,那是老家的方向。

        父親在想什么呢,難不成是在和母親相約南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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