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 翔 杜小林/文
南亞政黨政治起步較早,多數國家獨立后即建立了多黨民主政體,但受內外矛盾影響,發(fā)展曲折緩慢,呈現出發(fā)展不平衡、反復分化組合、家族政治色彩濃厚等特點。近年來,在全球化深入發(fā)展和國際金融危機蔓延的大背景下,南亞政黨政治發(fā)生深刻變化,出現了多黨制得到普遍實行、聯盟政治常態(tài)化、政黨重視調整與革新等一些新的發(fā)展趨勢。
社會利益復雜多元決定了政黨構成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南亞多數國家都具有多民族、多語言、多宗教、多種姓的特點,社會結構和意識形態(tài)多元,不同社會階層和利益群體的代表紛紛組織政黨,導致各國政黨數量多、種類繁。以印度為例,1951年首次議會選舉時共有合法注冊政黨192個,此后政黨數量持續(xù)攀升,到2009年大選時達到創(chuàng)紀錄的1055個。就種類來說,南亞政黨根據階級屬性劃分,有以印度國大黨、斯里蘭卡統一國民黨為代表的資產階級政黨,也有聯合尼共(毛)、印共(馬)等無產階級政黨;根據意識形態(tài)劃分,有極左并堅持武裝斗爭的印共(毛),中間偏左的國大黨,也有中偏右的巴基斯坦穆盟(謝)等;根據影響范圍劃分,有國大黨、斯自由黨等全國性大黨,也有印北方邦的社會黨、巴信德省的統一民族運動黨等地方性政黨;根據宗教色彩可分為宗教政黨和世俗政黨,較有影響的宗教政黨有巴伊促會、孟加拉國伊斯蘭大會黨等;此外還有以種姓、族群和部落為基礎的黨,如印大眾社會黨、斯泰米爾人民族聯盟和阿富汗的眾多政黨。
各國政黨政治發(fā)展不平衡。印度、斯里蘭卡獨立時接手的政治架構比較完善,各種政治力量發(fā)展相對均衡,多黨民主制和政黨自身比較穩(wěn)定,政策主張有一定延續(xù)性,如印國大黨、斯自由黨、統一國民黨,或長期執(zhí)政或長期發(fā)揮較大影響。巴基斯坦、孟加拉政黨體制及政黨穩(wěn)定性相對較差。巴獨立至今,多黨議會制數次被軍政權所打斷,軍人執(zhí)政時間近一半。孟政黨政治也因軍人干政而發(fā)展曲折,過去20多年雖定期舉行議會選舉,軍人較少干政,但兩大政黨人盟和民族主義黨為爭權而激烈互斗,政局有時比較動蕩。尼泊爾、不丹、馬爾代夫等小國較深的封建傳統和威權思想遲滯了政黨政治發(fā)展腳步。尼泊爾20世紀50年代即開始推行多黨議會制,但國王攬權,實行了30多年黨禁,21世紀后還想親政,結果被徹底推翻。不丹2007年從君主制轉向君主立憲制,政黨開始登上政治舞臺。馬爾代夫2005年開放黨禁,2008年舉行首次多黨選舉,目前仍處于動蕩磨合期。阿富汗受頻繁內戰(zhàn)和外來干涉影響,政黨作用發(fā)揮受限制,政黨政治發(fā)展較為滯后。
政黨變動不居,反復分化組合。
多數國家政黨政治發(fā)展歷程曲折,政黨本身也變化頻繁。穆盟系巴基斯坦立國黨,但在領袖真納去世后群龍無首,先后多次分裂,如今除穆盟(謝)、穆盟(領袖派)等大黨外,打著穆盟旗號的小黨還有近十來家。2008年馬爾代夫大選人民黨下臺后即發(fā)生分裂,創(chuàng)黨人、老總統加堯姆另立新黨進步黨,2013年大選前,馬爾代夫各黨又經歷了新一輪分化組合,大選很可能產生新的政黨格局。即便是政治體制相對穩(wěn)定的印度、斯里蘭卡,其主流政黨也經歷著種種變化。國大黨在尼赫魯、英·甘地去世后都曾發(fā)生分裂,2004年再次執(zhí)政后才重新走向穩(wěn)定。20世紀七八十年代為抗衡國大黨,一些人組建了人民黨并短暫上臺執(zhí)政,但下臺后,人民黨迅速分裂,而今脫胎于人民黨的政黨約有十來家。南亞左翼政黨在不同歷史時期出現過分裂。印共、斯共、尼共、巴共、孟共等均曾因各種原因分裂,尼共的分分合合尤為頻繁。
2013年巴基斯坦大選順利舉行,首次實現民選政府間正常交接。圖為2013年5月11日,在巴基斯坦東部城市拉合爾,巴基斯坦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的支持者慶祝勝利。
具有濃厚家族政治色彩。南亞社會封建種姓觀念深厚,長期受殖民統治,底層大眾習慣于依附和追隨上層精英,精英政治成為多數政黨形成的基礎。黨的命運與領袖個人息息相關,民眾對領袖威望的認同成為該黨盛衰的重要因素。政黨領導權高度集中于領袖個人,領導權往往在領袖家族內部世襲傳承,由此形成強大的政治家族。政黨和特定政治家族形成共生共榮的密切關系,如國大黨與尼赫魯—甘地家族,人民黨與布托—扎爾達里家族,穆盟(謝)與謝里夫家族,人盟與謝赫家族,自由黨與班達拉奈克及后來的拉賈帕克薩家族,等等。這種共生共榮的關系對一些家族和政黨已有三四代之久。
南亞政黨的演化主要由內部因素如自身發(fā)展階段、經濟社會宗教矛盾等決定,但在經濟全球化和信息化大背景下,南亞政黨政治發(fā)展受到了冷戰(zhàn)結束、“9·11”事件等重大歷史節(jié)點的沖擊,也受到當前國際金融危機、“阿拉伯之春”動蕩等的影響,出現了一些新趨勢。
民主政治成為大勢所趨,政黨作用上升。隨著全球化趨勢深入發(fā)展,多黨議會民主制在南亞得到更多認可和進一步發(fā)展。以非民主手段干政越來越不得民心,巴、孟等國軍隊對政治的介入不斷減少。巴基斯坦2013年大選順利舉行,首次實現民選政府間正常交接。人民解放陣線、聯合尼共(毛)等左翼政黨先后放棄武裝斗爭道路,進入議會民主制主流。斯里蘭卡“猛虎”組織被消滅后,廣大泰米爾人轉而支持主張議會斗爭的泰米爾民族聯盟等政黨組織。尼泊爾政黨雖在制憲會議中制憲未果,但堅持不考慮再次回到君主立憲制,決定繼續(xù)選舉以制憲。阿富汗各政黨謀結盟、求自強,期望2014大選后發(fā)揮更大作用。隨多黨議會制日漸穩(wěn)固,政黨政治逐漸成為各國政治生活核心,政黨作用不斷上升。
政黨有意突出獨有特性以增強吸引力,但執(zhí)政黨在經濟政策方面差異縮小。全球化深入發(fā)展帶動了世俗和西方價值觀在南亞地區(qū)的擴張,也刺激本地區(qū)原有文明特性和價值觀的反彈,一些政黨在擴張與反彈的交鋒中壯大成長。印人黨當初竭力突出自己的印度教色彩,吸引到大批印度教信徒并贏得上臺機會。巴基斯坦宗教性政黨如伊促會、神學會等利用伊斯蘭保守勢力反彈之機擴大影響,在巴最近幾次選舉中表現不俗。巴新興政黨正義運動黨有意將自己扮作年輕人和平民中產階層的利益代言人。印度一些小黨如社會黨、大眾社會黨等或突出地方特性,或突出種姓色彩,影響不時上升。聯合尼共(毛)在國際共運陷入低潮時,不忘尼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國情,堅持高舉馬列主義旗幟,為維護底層民眾利益不惜訴諸武裝斗爭,在重返議會斗爭道路后從選票中得到回報。
另一方面,受自由化和市場化改革影響,各國執(zhí)政黨在經濟政策選擇上差異縮小。國大黨領袖尼赫魯曾倡導實行特殊類型的社會主義,中左色彩明顯。印人黨成立時有鮮明的保守、中右色彩。但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兩黨執(zhí)政期間均提倡經濟自由化和市場化,政策區(qū)別不大。巴人民黨和穆盟(謝),孟人盟和民族主義黨,斯自由黨和統一國民黨,彼此為政治上的對立面,但經濟政策上均無原則性差別。
從大黨主導向大黨發(fā)揮主要作用的聯盟政治態(tài)勢發(fā)展。盡管南亞政黨數目繁多,但在各國政治生活中起主要作用的僅為少數幾個大黨,如國大黨與印人黨、穆盟(謝)與人民黨、自由黨與統一國民黨、人盟與民族主義黨等。國大黨曾長期一黨主政,巴、斯、孟等主要由兩大黨交替執(zhí)政,尼、不、馬等國也主要是大黨掌權。但隨各國政治和社會不斷向多元化方向發(fā)展,已經沒有一個大黨可以獨攬大權,大黨通常需聯合其他政黨才能上臺執(zhí)政、穩(wěn)固政權,聯盟政治逐漸成為多數南亞國家政黨政治常態(tài)。印、斯、孟、馬當前均由大黨領導聯盟執(zhí)政。大黨不時受到小黨的脅迫,一些國家的中小政黨和地方性政黨謀求組成“第三股勢力”以改變兩大黨主導格局。
政黨重視調整與革新以應對新挑戰(zhàn)。新世紀以來,南亞國家中產階級不斷壯大,社會利益訴求更為多元、民眾參政意識和求變呼聲增強,媒體、非政府組織日趨活躍,對政黨監(jiān)督制衡上升。各國還出現許多新興政黨,沖擊傳統政黨格局,如巴基斯坦正義運動黨、尼泊爾馬德西政黨等。面對日益增大的壓力,老黨、大黨開始重視通過調整與革新來提高執(zhí)政和應對能力。一是更加重視經濟民生。穆盟(謝)2013年再度上臺后,將發(fā)展經濟、解決能源危機作為執(zhí)政首要任務。國大黨2013年力推議會通過《糧食安全法案》,向民眾提供糧食補貼。聯合尼共(毛)在七大上提出將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的新路線。二是更加注重整合利益,化解矛盾。國大黨提出要更加重視青年人和城市新興中產階級的利益,并制定了迎合上述階層需求的措施。斯自由黨一方面謀求修憲削減地方政府權力,防止少數民族聚居區(qū)再度出現分離傾向,另一方面加大對北部地區(qū)發(fā)展投入,縮小當地發(fā)展水平同其他地區(qū)的差距,以減少民族矛盾。三是更加注重加強自身建設。傳統老黨加快培養(yǎng)新一代領導人步伐,國大黨、人民黨、自由黨紛紛將未來接班人拉胡爾·甘地、比拉瓦爾·扎爾達里、納馬爾·拉賈帕克薩等人推向前臺,委以重任,增其歷練。國大黨在2012年底全國大會上提出,要定期召開地方領導人聯席會議來加強基層黨組織建設。自由黨決定重建黨總部,使其發(fā)揮良好的教育、培訓黨員的職能。
總體上,南亞政黨政治還在繼續(xù)發(fā)展演變。印度、斯里蘭卡等國體制相對比較穩(wěn)定,巴基斯坦、孟加拉、尼泊爾、馬爾代夫、不丹、阿富汗則處于不同程度的政治轉型進程當中。其間,政黨地位和作用將進一步上升,各黨對此已有所認識并有意識地加強黨建,努力推動各自國家的經濟社會發(fā)展,探索更加適合自身的發(fā)展道路和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