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旭

上個世紀七十年未，我在一所中學(xué)上學(xué)。每年開學(xué)或者學(xué)校開運動會時，老師都要求同學(xué)們要穿統(tǒng)一的白襯衫、藍褲子。那時還沒有校服，白襯衫、藍褲子，都要求學(xué)生自己從家里帶，如果實在沒有，顏色相近也可以。

白襯衫、藍褲子是當時一種大眾化服飾，但是有許多同學(xué)因家庭經(jīng)濟困難，有的只有藍褲子，沒有白襯衫；有的只有白襯衫，沒有藍褲子。這讓這部分同學(xué)感到十分為難，只能四處找親朋好友家借。

我當時家里條件不太好，只有一條黃褲子，灰襯衫，這兩種顏色與白襯衫、藍褲子顏色反差很強，根本不符合要求。

母親聽到我的苦衷，趕緊買來染色顏料，將黃褲子染成藍褲子，而灰襯衫卻無法染成白襯衫，這樣我還是缺一件白襯衫。眼看離要求穿統(tǒng)一服飾的時間越來越近，我心里著急萬分，整天想著白襯衫、藍褲子。看到大街上有人穿白襯衫、藍褲子，我恨不得讓人將衣服脫下來，借給我穿一下。想到老師所說的，如果到時哪位同學(xué)沒有穿白襯衫、藍褲子，將不能參加活動，只能待在教室里，心里更是一陣恐慌。

我對老師弱弱地說道，白襯衫我實在沒有，能不能用灰襯衫代替下？

老師嚴厲地訓(xùn)斥道，沒有白襯衫就不要參加開學(xué)典禮，你穿了灰襯衫，就會影響到全班整體形象。

那天放學(xué)后，我心事重重地走在路上，心里一直在默默地念叨著白襯衫、藍褲子。

忽然，我聽到身后有人在輕輕地喊我名字。我回頭一看，只見是班上的學(xué)習委員江姍影從后面追了上來，大概因為跑的急，臉上紅潤潤的，一縷劉海沾貼在腦門上。

我感到十分驚訝，那時，男同學(xué)和女同學(xué)是從來不說話的，如果看到哪個男同學(xué)和女同學(xué)說了幾句話，就好像是犯了什么清規(guī)戒律，一定會被人取笑的。如果是哪個女同學(xué)能找哪個男同學(xué)講幾句話，那就更是引來眾人的一片嘲笑和非議。江姍影這么急急地找我有什么事嗎？我心里既忐忑，又不安。

江姍影跑到我跟前，臉越發(fā)紅潤，只聽到她羞澀地說道，我有兩件白襯衫，我把我那另一件借給你，雖然是女式的，但穿在身上別人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我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江姍影竟然要把她的一件白襯衫借給我穿，真是太意外啦！我激動地說道，那太感謝你啦！

江姍影聽了，高興地用手指著不遠處的房子，說道，我家就在前面不遠處，你和我一起去拿吧！

我興奮地點了點頭，隨著江姍影往她家走去。一路上，我心情格外激動，當我正為了一件白襯衫焦慮萬分的時候，江姍影主動提出將她的一件白襯衫借給我穿，這是絕沒有想到的。我這才仔細想起，江姍影常常穿著白襯衫、藍褲子的樣子。她將白襯衫的袖子卷起來，很瀟灑、很陽光。我常常羨慕地想，她家條件真好，天天穿白襯衫、藍褲子，我要是也能天天穿白襯衫、藍褲子，那多幸福啊。

很快，我就跟著她走到她家門口，只見她回顧頭來，對我說道，你在這等一下，我回家去拿一下。說罷，一閃身，就進了家。

我仔細地打量著她家的房子，這是一幢灰瓦紅墻的小平房，和我家房子的形狀差不多，一排大約住了大約七、八戶人家，每家還用竹籬笆圍擾起一個簡單的院子，那時大多數(shù)人家住的都像這種小平房。

一會兒，江姍影就跑了出來，她手里拿著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白襯衫，對我說道，這件白襯衫你就穿著，學(xué)校經(jīng)常要求穿白襯衫，你就不用還了！說罷，她又俏皮地說了句，等你將來工作了，買一件新的還給我就行了！

我聽了，驚訝地問道，那要等到什么時候啊，你不后悔嗎？

江姍影撲閃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將她手里的白襯衫往我手里一塞，說道，不后悔！說完，轉(zhuǎn)身跑回家去了。

我手里拿著這件白襯衫，瞬間，我聞到一種樟腦丸的清香味。我看著江姍影消失的背影，還傻乎乎地站在那，我感到眼睛有些濕潤……

回到家，我將那件白襯衫穿在身上，發(fā)現(xiàn)白襯衫穿在身上緊繃繃的，有些小，但如果不注意，是沒有知道這是一件女式白襯衫。

開學(xué)典禮上，我穿著那條染過色的藍褲子和江姍影的白襯衫，站在同學(xué)們隊伍中間，喴著口號，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學(xué)校主席臺正前方。我終于和大家一樣，穿著白襯衫、藍褲子參加開學(xué)典禮，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

不經(jīng)意間，我看到，江姍影向我這邊看了幾眼。她看到我穿著她那件白襯衫，昂首挺胸邁著步子，抿著嘴偷偷一笑。那淺淺的笑容，在我心里蕩漾起縷縷甜蜜和幸福的感覺。

以后，我穿著這件白襯衫又參加過學(xué)校組織過的許多活動，從來也沒有人注意到這是一件女式白襯衫。

在大學(xué)里，我曾經(jīng)給在另一座城市上大學(xué)的江姍影寫了一封信，信中，我寫了這樣一句話：

謝謝你，是你那件白襯衫，給了我一種自信和昂首。我想，在那個男女同學(xué)界限劃分的那么嚴格的年代里，你的慷慨，你的無私，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氣?。「兄x你，那件白襯衫，陪伴我度過那么多快樂、幸福的中學(xué)時光。我會永遠記得那件散發(fā)著清新樟腦丸味的白襯衫，成為生命中的永恒。

孤山夜雨摘自《遼寧青年》2013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