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強

(南京理工大學 設計藝術與傳媒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4)

中國現(xiàn)代著名記者范長江同志以新聞通訊蜚聲海內外，他的《中國的西北角》《塞上行》等通訊名篇，膾炙人口，流傳廣遠，堪稱經典。其實，范長江同志還是一個政論寫作的高手，曾經撰寫過大量出色而當行的政論作品，只是由于他在新聞通訊方面的成就，過于輝煌耀眼，相對遮掩了他在政論寫作方面的光輝，以及當年發(fā)表其政論作品的刊物多是國統(tǒng)區(qū)的報刊，建國后因主客觀的各種因素，歲月塵封，這些報刊遭遇冷落，后人鮮有提及，以至于人們一般對其在政論領域的建樹，知之甚少，至今尚未見到學界有人專文進行論述。有鑒于此，本文通過梳理范長江同志政論作品的具體篇目及其主題內容，提煉和概括其政論寫作的藝術特色，為全面而準確地認識和評價范長江的歷史貢獻，提供一定的幫助。

一

范長江是國際新聞社的主要創(chuàng)建者和領導人，他在“文革”期間曾經回憶說:“‘國新社’所發(fā)的稿件，大都是關于抗日戰(zhàn)爭的通訊和以反法西斯戰(zhàn)爭為主要內容的專門論文，兩年內總有一千篇左右?！盵1]他在此處所說的“專門論文”，也就是人們通常稱之為評論、專論的政論。國際新聞社當年所發(fā)的稿件基本上是通訊和專論兩類。范長江在領導國際新聞社的兩年多時間內，執(zhí)筆為文，常常倚馬可待，為人稱道。夏衍曾回憶說:“大家當時還有一個感覺，國新社的朋友中，長江的筆頭是很快的。在桂林時胡愈老等有個聚餐會，長江、劉思慕、姜君辰和我一些人都參加，國新社要發(fā)什么稿，每次聚餐會一談，哪一件事要寫一篇文章，就拿起筆寫。當時寫稿最快的兩個人，一個是范長江，一個是劉思慕?！盵2]夏衍這里所回憶范長江寫的文章，顯然基本上是政論一類的文章。可見，范長江確曾寫過為數(shù)不少的政論文章，而且是國新社內一個寫作政論的高手和快手。政論構成了范長江新聞寫作的重要而有機的組成部分，在范長江的研究中不可或缺。

范長江究竟寫過哪些政論?除了收入《范長江新聞文集》(上、下)中的《抗戰(zhàn)中的黨派問題》《日本咽喉的潰爛癥》等數(shù)篇為人耳熟能詳外，其他篇什則多不為學界所聞。這當然是由于學術界對范長江的政論作品一直缺乏搜集和整理所致。坊間目前通行的范長江新聞作品專集，最為全面的當屬由范長江夫人沈譜編輯的《范長江新聞文集》(上、下)，該書1989年由新華出版社出版，上冊文章共119篇，除包括范長江的成名作和代表作《中國的西北角》《塞上行》外，還包括范長江專門寫紅軍長征的7篇專文，以及首次披露西安事變真相的通訊《動蕩中之西北大局》等，寫作時間從1934年12月至1937年5月;下冊包括抗戰(zhàn)初期范長江在華北、上海、中原等戰(zhàn)場所寫的一批戰(zhàn)地通訊，在香港《華商報》上連載數(shù)月的《祖國十年》等長篇回憶性述評，以及《人民報紙的基本問題》等新聞理論文章和屈指可數(shù)的幾篇專論，共計117篇?！斗堕L江新聞文集》(上、下)基本上包括了范長江在各個歷史時期的重要文章，但毋庸諱言，該文集也留下了一般文集所具有的遺珠之憾，范長江的一些重要文章，特別是范長江的政論作品大多沒有選入。這當然有選編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認識原因，但更主要的恐怕還是資料掌握不全所致。因為當年刊發(fā)范長江政論作品的很多報刊，如《浙江潮》《西南青年》《東方戰(zhàn)友》《野草》《戰(zhàn)地文化》《中學生》戰(zhàn)時半月刊等等，建國后多非新聞史學界研究的重點，其中刊發(fā)的文章多被遺忘。即便如在抗戰(zhàn)時期曾影響很大，發(fā)表過范長江5篇文章的《浙江潮》雜志，建國以后在大陸新聞史學界也一直備受冷落，甘惜分主編的《新聞學大辭典》、王檜林、朱漢國主編的《中國報刊辭典(1815—1949)》等大型辭典或工具書，都沒有設置《浙江潮》的相關詞條。這恐怕是范長江發(fā)表在這些刊物上的政論作品一直未能進入學人法眼的重要原因。

據(jù)筆者研究視野所及，按發(fā)表時間先后順序，目前所知范長江的政論有如下篇目:

1、《西北當前幾種急務》，載《大公報》1936年8月 13、14日。

2、《綏戰(zhàn)的檢討》，載1937年1月1日《國聞周報》第14卷第11期。

3、《幾點要務》，載上?！洞蠊珗蟆?937年8月26—27日。

4、《嚴重的漢奸問題》，載《抵抗》三日刊第12號，1937年9月26日。

5、《如何鞏固抗敵陣線》，載1937年10月11日《國聞周報》戰(zhàn)時特刊第11期。

6、《上海當前形勢的說明》，載上?！洞蠊珗蟆?937年11月8日。

7、《今后之戰(zhàn)時新聞政策》，載漢口《大公報》1938年1月27日、28日。

8、《新民族政策論》，載1938年3月27日《抗戰(zhàn)》三日刊第57期。

9、《魯南運動戰(zhàn)的經驗》，載漢口《大公報》1938年 4月 23、24日。

10、《抗戰(zhàn)中的黨派問題》，載《抗戰(zhàn)》三日刊第36期，《血路》周刊1938年第2期轉載。

11、《戰(zhàn)區(qū)文化供應問題》，寫于1938年3月14日，收入《范長江新聞文集》(下)，未標注文獻來源。

12、《建立積極的新聞領導政策》，載1938年10月10日《新聞記者》第六、七期合刊。

13、《日本咽喉的潰爛癥》，載1939年12月20日《浙江潮》第91期。

14、《平凡的估計與平凡的努力》，載1939年5月5日《全民抗戰(zhàn)》1939年第69期。

15、《泛論我對英法美蘇應有的關系》，載1939年10月17日《浙江潮》第83期。

16、《日本對朝鮮的苦悶》，載1939年10月10日《浙江潮》第81、82期合刊、1939年10月30日《東方戰(zhàn)友》第11、12期合刊。

17、《南寧戰(zhàn)爭的意義和教訓》，載1939年12月29日《西南青年》創(chuàng)刊號。

18、《敵思想文化的沒落》，原發(fā)刊物不詳，1939年12月1日《云南教育通訊》第2卷第15期轉載。

19、《國際新形勢與抗戰(zhàn)前途》，載1940年1月10日《浙江潮》第93期。

20、《寒假中的工作》，載1940年1月20日《中學生戰(zhàn)時半月刊》第16期。

21、《論敵人在桂南的新動向》，載《救亡日報》1940年2月3日。

22、《怎樣粉碎敵人的新陰謀》，載《救亡日報》1940年3月24日。

23、《歧途上的危機》，載1940年3月17日《抗戰(zhàn)周刊》第31期、1940年3月30日《戰(zhàn)地文化》第1卷第7期。

24、《中國西南國防上的民族危機》，載1941年1月15日《東方戰(zhàn)友》第24、25期合刊。

25、《正確估計——港戰(zhàn)雜話之一》，載1942年7月1日《野草》第4卷第1、2期合刊。

當然，這絕非范長江同志所寫政論的全部篇目，如《勝利的把握》一文，曾見諸于當年書刊廣告，但學界至今未能窺其廬山真面。

二

范長江的新聞生涯起始于新聞報道，不過，在他的新聞報道中，始終伴隨或夾雜著濃郁的議論色彩。范長江以新聞通訊名世，已有研究者指出:“政論在長江的通訊中占有突出的地位，因此，其通訊中有的氣勢很大，大有‘金戈鐵馬’、‘氣吞萬里’的氣概，深具戰(zhàn)斗力;而直抒胸臆，針砭現(xiàn)實，又使得其通訊中感情強烈，很有感染力?！盵3]政論在范長江的通訊中占有很大的比重，有些篇什甚至讓人很難分清是通訊還是政論，如1936年4月他寫的《偉大的青海是中華民族的一個支撐點》，通篇都是敘中有議，議中夾敘，敘述與議論水乳交融，讀起來卻絲毫沒有突兀、生硬的抽象之感。美國著名的新聞工作者李普曼曾有一句名言:“新聞事業(yè)的最高準則無非是闡明真理而使魔鬼感到羞愧?！盵4]政論是與消息、通訊等相并列的新聞基本表現(xiàn)手法之一，是新聞記者站在一定的立場，對某一問題或事件表示贊成或反對，展現(xiàn)自己的看法、見解和傾向的一種重要手段。新聞記者闡明真理的過程，既是擺事實的過程，又是講道理的過程，因為真理離不開事實和對事實的正確理解，而闡明真理則少不了議論。法國馬克思主義宣傳家拉法格在談到作家的創(chuàng)作時說:“發(fā)議論——是人的特點和他的精神上的快樂，不發(fā)議論的作家——只是個手藝匠?！盵5]范長江曾吐露其新聞寫作的心聲:“我們所以忍受若干不合理的事實而不愿放棄的‘責任’是什么?就是為國家求獨立民族求解放這種神圣不可侵犯的權責?！盵6]質言之，范長江的政論寫作是他具有強烈的時代使命感、自覺履行一個新聞記者社會擔當?shù)囊环N表現(xiàn)。

范長江的政論寫作具有明顯的時段性。他在1933年下半年開始給北平《晨報》《世界日報》、天津《益世報》《大公報》投稿，步入新聞領域。1935年5月，他以《大公報》特約通訊員身份開始西北考察旅行，歷時10個月，足跡及于川、陜、青、甘、寧等地，陸續(xù)在《大公報》發(fā)表旅途通訊，并有數(shù)篇專門報道紅軍情況的通訊，備受全國讀者關注，并正式成為《大公報》的特派記者。1936年8月，他化裝去西蒙居延海一帶，了解日本的西侵情況。他的政論寫作就在這一期間起步。1938年10月，范長江脫離《大公報》，此后他就主要擔任中國青年記者學會和國際新聞社的領導工作，從事嚴格意義上的新聞報道機會并不很多，而政論就逐漸成為其新聞寫作的主要內容和基本體裁。因此，范長江的政論寫作主要集中在從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的1937年到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的1941年底約5年時間內。此后雖仍間或操筆，但在數(shù)量上已經不可與此前的密集為文同日而語了。

政論選題，即選擇政論所要評論的問題，規(guī)定著政論寫作的方向和目標，是政論寫作的第一步。政論選題的過程同時是向社會作調查和研究的過程，新聞記者只有深入到社會生活實踐中去，深切體察和了解廣大人民的愿望和疾苦、心理和情形，才能發(fā)現(xiàn)群眾所最關心的、迫切要求解決的問題，才能從中提煉出有價值的、能撥動讀者心弦的政論選題。范長江在《塞上行·自序》中說他“因為隨時和各種實際社會生活接觸，發(fā)現(xiàn)了潛在中國社會里的一些問題，這些問題等著我們深入去求了解，而且急待著我們研究解答的方案”[7]。這一夫子自道，既坦率地表露了其政論寫作的主體動因，也充分地說明了其政論寫作的選題指向和來源，即他的政論選題都直接來源于現(xiàn)實生活，是當時社會中普遍性矛盾的突出表現(xiàn)，是與當時廣大的中國人民根本利益攸關的重大而急迫的問題。

范長江的政論選題，可以歸結為如下幾個類型:(一)提出解決當前某一急迫問題的具體建議或意見，如《西北當前幾種急務》《幾點要務》《嚴重的漢奸問題》《中國西南國防上的民族危機》《如何鞏固抗敵陣線》《怎樣粉碎敵人的新陰謀》《寒假中的工作》《戰(zhàn)區(qū)文化供應問題》《抗戰(zhàn)中的黨派問題》《歧途上的危機》《今后之戰(zhàn)時新聞政策》《建立積極的新聞領導政策》等;(二)針對某一具體戰(zhàn)斗、戰(zhàn)役經驗、教訓的總結和檢討，如《綏戰(zhàn)的檢討》《魯南運動戰(zhàn)的經驗》《南寧戰(zhàn)爭的意義和教訓》等;(三)對當前國際形勢的判斷和分析，如《上海當前形勢的說明》《平凡的估計與平凡的努力》《論敵人在桂南的新動向》《正確估計——港戰(zhàn)雜話之一》《國際新形勢與抗戰(zhàn)前途》《泛論我對英法美蘇應有的關系》等;(四)對敵方目前態(tài)勢和現(xiàn)實狀況的揭露與剖析，如《日本咽喉的潰爛癥》《日本對朝鮮的苦悶》《敵思想文化的沒落》等。范長江的政論表面上看去主題十分廣泛，涉及很多方面的內容，但為戰(zhàn)爭服務并爭取勝利則是始終貫串其中的一條紅線。他論述《西北當前幾種急務》，是在“察北失陷，綏東又緊，看看西北又將繼東北而成為國防第一線，以西北之地位，及內部情形言之，此時若不趕緊設法，則將來變局已成，欲加布置而勢不可能”[8]的急迫形勢下，提出如何經營西北、建設穩(wěn)固后方的參考思路。他寫《歧途上的危機》也是因為“一年以來，國內黨派間摩擦之聲浪日高。死敵當前，而陣營多故，有識之士，對此不能不有所系念”[9]。眾所周知，中國抗戰(zhàn)勝利的關鍵最主要的是靠自己本身的力量，而中國自己本身力量的大小如何，最主要的要看國內統(tǒng)一團結之強弱。若國內團結發(fā)生問題，就是抗戰(zhàn)勝利最主要的擔保發(fā)生了問題。團結是我們戰(zhàn)勝強敵的武器，自己先解除武裝，南宋歷史的覆轍勢必重蹈。無論論題為何，他的政論都無不指向服務抗日救亡的最終目標。

三

范長江抗戰(zhàn)前期的政論文章，在國內外風靡一時，傾倒萬千讀者，一時間有洛陽紙貴之勢，國統(tǒng)區(qū)的很多報刊都以能發(fā)表他的作品為榮，即便如《血路》周刊、《戰(zhàn)地文化》等國民黨宣傳系統(tǒng)人員所創(chuàng)刊的刊物，也常常競相將其政論文章刊登在顯要位置，作為號召讀者的一個法寶。范長江的政論文章之所以有如此之大的魔力，固然與他的新聞通訊此前在讀者中已經產生了重大影響的“暈輪效應”有關，也與他的政論選題多為社會熱點問題，具有相對的“政治正確性”，能夠撥動時代的脈搏、打動人們的心弦有關，但更本質上的原因還是在于他的政論在藝術上具有獨特而鮮明的風格和特色，具有強大的邏輯說服力量和藝術感染魅力。具體言之，范長江的政論在寫作上具有如下幾個方面的藝術特色。

1.高屋建瓴，視野開闊。范長江的政論往往從相互聯(lián)系的角度觀察某個問題，將論題置于一個異常開闊的時空環(huán)境之中，避免了就事論事或盲人摸象的局囿，給人以筆意縱橫、收放自如的感覺。如在《泛論我對英法美蘇應有的關系》一文中，范長江分析和論證了我國當時應如何處理對英法美蘇等大國的外交關系這一重大問題。范長江明確地指出，中國外交當然本獨立自主原則，但中國外交政策的進退，卻還要看國際的環(huán)境。今天歐洲的變動，在中國外交上起重要的影響。不論歐洲戰(zhàn)爭采取什么形式發(fā)展，英法或德國在遠東對日本都必然采取妥協(xié)的態(tài)度，都希望日本在遠東起著他們各自希望的牽制作用。而中國抗戰(zhàn)到底，符合蘇聯(lián)和美國的利益。英法對日采親善態(tài)度，香港開始壓迫反日言論;德國通訊社從莫斯科發(fā)來電報，說德蘇世仇，現(xiàn)已經攜手，日蘇也并非全無妥協(xié)余地，而中日固然世仇，但長期打下去，也不見得是中日兩國人民的利益云云。范長江指出:這些顯然都是為了阻止中蘇美進一步合作所編造的謊言，是為了阻止中國外交走新路的國際陰謀。以世界性的發(fā)展眼光看問題，視界宏大又分析綿密，令人信服。

2.知識豐富，引人入勝。范長江的政論給人以顛撲不破、豐滿充盈之感，除了思想內容的正確外，還因為他生活豐富，掌握了大量社會、歷史、科學、哲學、文學的知識，他往往根據(jù)論題的需要，擇用大量的從采訪和日常觀察中得來的現(xiàn)實材料，輔以大量的詩詞、諺語、地方掌故、歷史地理等材料，使人讀后如入山陰道上，琳瑯滿目，目不暇接，處處充滿新鮮的感覺。發(fā)表在李斗山主編的《東方戰(zhàn)友》第24、25期合刊上的《中國西南國防上的民族危機》一文，由兩種觀感、一個例子、泰族是問題等三個部分組成，不僅有鮮活的現(xiàn)實例子，還從歷史、地理的角度了介紹了泰族與漢族之間關系的演變，文中穿插敘述了“八擒孔明”“七擒孟獲”、清代杜文秀之亂及其遣使通太平軍、因交通不便無果的材料，及時儆誡當局泰族問題之波及中國西南國防，只是時間問題，必須迅速籌劃用民族平等主義重新安排西南民族問題，否則將貽害無窮。落筆于往古，歸意與當前，古今中外，旁征博引，而又引用貼切，不但使讀者從中得到各種知識的陶冶，而且能夠有力地引導讀者從歷史事實的回顧中，通貫古今，自然之間認同作者的觀點。

3.分析透辟，論證有力。政論是說理的藝術?！罢撊缥鲂?，貴能破理?！盵10]范長江的政論不僅觀點明確，而且講究論證的技巧和方法，講究觀點和材料的統(tǒng)一，因而具有很強的邏輯力量。發(fā)表在1940年3月17日出版、黃枯桐主編的《抗戰(zhàn)周刊》第31期的《歧途上的危機》就是其中一篇突出的論證佳作。范長江在文章開篇劈頭提出“中華民族今天又到了最危險的關頭”這個令人震驚的觀點，不能不引起讀者的關注和疑問。然后順勢以自問自答的形式展開論述，為讀者釋疑解惑:“為什么?因為中國抗戰(zhàn)勝利的關鍵，最主要的是靠中國自己的力量，而中國自己力量之大小如何，最主要的要看國內統(tǒng)一團結之強弱。若國內統(tǒng)一團結發(fā)生了問題，就是抗戰(zhàn)勝利最主要的擔保發(fā)生了問題?！盵9]由于這里的因果關系極為明白顯豁，就使論證具有無可辯駁的說服力。隨后，作者在概括敘述一年多以來國內黨派間摩擦之聲浪日高的事實后，再次提出“團結不能鞏固的思想根源在那里呢”的問題，然后一一分析抗戰(zhàn)適可而止論、速勝論、依賴外援論等幾種想法的錯誤所在，在于對抗戰(zhàn)的性質沒有真正了解。論述得層次分明，有令人豁然開朗、醍醐灌頂之感。

4.語言生動，妙趣橫生。政論通過說理來表達思想感情，不僅要求語言具有高度的概括性，而且要求語言具有感染力，如此才能打動讀者。范長江的政論內容大多涉及國內外的政治、戰(zhàn)爭等重大問題，但他善于在寫作中運用形象的說理方法，賦予抽象的道理和邏輯以跳躍的生命，所以他的政論作品雖然思想深刻，議論精警，但卻平白無華，通俗易懂，給人一種古雅樸實而又敏銳活潑的審美享受。如《西北當前幾種急務》一文中，作者述形勢的急迫性:“察北失陷，綏東又緊，看看西北又將繼東北而成為國防第一線，以西北之地位，及內部情形言之，此時若不趕緊設法，則將來變局已成，欲加布置而勢不可能?！盵8]句子長短相間，精煉暢快?！度毡緦Τr的苦悶》中:“日本統(tǒng)治者對于賠笑臉的事情，似乎很有素養(yǎng)的樣子:拿反英運動來講，去冬到今夏，可謂高漲入云。八月德蘇協(xié)定吃了一個虧，上海日兵立刻對英兵敬禮!”[11]語言簡潔又富于文學色彩，既通俗，又形象、幽默，字里行間充滿諷刺的意義，好像一幅生動的漫畫，寥寥幾筆就栩栩如生地勾畫出了日本統(tǒng)治者外強中干而又狡猾善變的嘴臉，給人以一種審美的享受。

政論是新聞工作的基本手段之一，其文體的存在意義顯示著政治對新聞的介入。范長江對新聞與政治的關系有著非常深刻的認識:“戰(zhàn)爭是政治的手段，一個報紙如果不能以負責的態(tài)度，把戰(zhàn)爭有關的各種政治問題，切實地報道和指示，也必將因躲避現(xiàn)實，而逐漸為讀者所拋棄?！盵12]這是他勤于寫作政論的重要原因之一。范長江的很多政論都曾經產生過很大的社會影響，如《抗戰(zhàn)中的黨派問題》一文發(fā)表后，就曾在國內引發(fā)了一場黨派問題的大討論。作為中國現(xiàn)代最著名的記者之一，政論無疑是范長江新聞寫作的有機組成部分，雖然就今天的眼光來看，范長江的政論在內容還是形式上，都并非盡善盡美，但即便如此，他的政論仍然具有十分重要而獨特的歷史認識和藝術表現(xiàn)價值，值得我們學習和繼承。

[1]范長江.關于桂林國際新聞社的情況[G]∥廣西日報新聞研究室.國際新聞社回憶.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7-8.

[2]夏衍.長江的道路[G]∥不盡長江滾滾來——范長江紀念文集:增訂本.北京:群言出版社，2004∶20-24.

[3]黃旦.范長江通訊中的政論色彩 [J].新聞與寫作，1986(1):29-30.

[4]楊丘.記者的光和熱向哪里發(fā)[J].新聞與寫作，1985(9):3.

[5]蔣孔陽.形象思維與議論[J].山花，1979(1):12-14.

[6]范長江.“國新”兩年[J].新聞記者，1940(9):16-21.

[7]范長江.自序[M]∥范長江新聞文集:上.北京:新華出版社，2001∶368.

[8]長江.西北當前幾種急務[N].大公報(天津)，1936-08-13(03).

[9]長江.歧途上的危機[J].抗戰(zhàn)周刊(31)，1940-03-17∶3-4.

[10]周明.《文心雕龍》校釋譯評[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7∶169.

[11]長江.日本對朝鮮的苦悶 [J].浙江潮 (81、82)，1939-10-10:586-587.

[12]范長江.新階段新聞工作與新聞從業(yè)員之團結運動[M]∥范長江新聞文集∶下.北京:新華出版社，2001∶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