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林

（首都師范大學 文學院，北京100048）

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陶淵明及其詩作影響深遠，歷代學陶、評陶者甚多。綜觀歷代陶評，或重其人，或重其詩，或詩文并重，均受各自的思想傾向和時代審美思潮的制約。大致說來，在陶詩風格問題上多持平淡自然之說，但對陶本人的思想與具體詩作的理解多有異議。對此，方東樹也作了反思，其云：“前人說陶詩者甚眾，然多跡論常解，無關微言勝理，今皆不取?！保?］作為桐城后學，方氏為學恪守程朱，秉桐城文脈，其詩論亦多受此影響。他對陶詩的研究實際上是桐城派文論的詩學實踐，體現(xiàn)了桐城派對陶詩的一般看法。鑒于桐城派在中國文學史上重要地位，方氏的陶詩研究在陶詩接受史上便有其不可忽視的意義和價值。

一

對陶詩思想傾向，歷代評陶者多糾結于兩點，一是絕大多數(shù)都認為陶淵明和李白、杜甫一樣“有志于吾道”［1］，認為“淵明之學正自經(jīng)術中來，故形之于詩，有不可掩”［1］。“漢、魏以來，知尊孔子而有志圣賢之學者，淵明也”［1］。傾向于儒；二是認為“淵明所說者莊、老”［1］，是“古之逸民”［1］。唐王通甚至直言：“放人也?！稓w去來》有避地之心焉，《五柳先生傳》則幾于閉關也?！保?］又傾向于道。對此，方氏指出“莊以放曠，屈以窮愁，古今詩人，不出此二大派”［2］，認為古今詩人可歸為二類，一是如莊子那樣超脫世外、曠達自放，二是似屈原那樣窮苦困頓仍執(zhí)著世事。而“淵明似莊，兼似道”，既有莊子曠達，又有儒者的節(jié)義，故而“不得僅以詩人目之”［2］。相對于前人的偏執(zhí)，應該說這種觀點比較通達，也更符合詩人的實際。莊子的放曠，是一種不為外物所役的超脫，體現(xiàn)在詩人身上，就是不論在何種境遇下，都能做到樂天委分、安然自適。儒者的節(jié)義則表現(xiàn)為一種理想的道德追求，體現(xiàn)在詩人身上，就是對世事的執(zhí)著和安貧樂道的情懷。這兩種傾向在詩人身上是有機結合的。方氏繼承前人之說強調：“淵明之學，自經(jīng)術中來：榮木之憂，逝水之嘆也；貧士之讠永，簞瓢之樂也；飲酒末章，東周可焉，充虞路問之意：豈莊、老玄虛之士可望耶？詩中言本志少，說固窮多。夫惟忍饑寒，而后存節(jié)義也。食薇、飲水、銜木、填海之喻，至深痛切。悲涼感慨，非無意世事者。遺榮辱，一得喪，有曠達之風，政其懷抱傷心處?！保?］詩人是“有志于吾道”的并非“無意于世事者”，但他能夠在對世事的關注中忘掉得失榮辱，表現(xiàn)出一種超脫曠達的情懷，又的的確確因為有莊子思想的存在。詩人是用一種外在的灑脫掩蓋了內心的痛楚，這種分析是極其深刻的。

但方氏畢竟是個衛(wèi)道士，他宗奉程朱理學，這種立場決定了他對陶淵明的理解對前人的超越是極其有限的。他指出“形、影、神三詩，用莊子之理，見人生賢愚貴賤，窮通壽夭，莫非天定。人當委運任化，無為欣戚喜懼于其中，以作庸人無益之擾。即有意于醉酒立善，皆非達道之自然?！保?］認為這樣“于圣人大中至正盡人理之學，皆未有達”［2］。而“杜公悲天憫人，忠君愛國，而不責子之賢愚，其識抱較陶公更篤實正大也”［2］。這里莊子的生存哲學讓位于儒家的倫理道德，與杜甫關心國運民瘼相比，詩人委運任化之生存態(tài)度未免顯得虛無和渺小，“莊周、陶公，處以委運任化，殊無下梢”［2］。可見方氏所關注的是詩歌是否表現(xiàn)了儒家的道德理想，而不是個體的生存之道。從這個角度出發(fā)，他要求詩歌要有益于教化，具有興觀群怨之功能。他推崇陶詩合乎儒道，認為“質之六經(jīng)、孔、孟，義理詞恉，皆無倍焉，斯與之同流矣”［2］。同詩三百一樣可作吟詠之本，“使人諷之，自得于興、觀、群、怨之恉”［2］。又批評：“陶公所以不得興與傳道之統(tǒng)者，墮莊、老也。其失在縱浪大化，有放肆意，非圣人獨立不懼，君子不憂不惑不懼之道。圣人是盡性至命，此是放肆也。”［2］認為陶詩有“放肆意”，是有悖于儒道的。而這種“放肆意”正是陶詩魅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方氏卻避之不談。這種思想上的矛盾性，是他恪守儒家道統(tǒng)觀念在詩評中的反映，這種觀念限制了他對陶詩理解的廣度和深度，使得他對陶詩的理解未免失之于偏執(zhí)。

二

朱熹在評陶時云：“淵明詩平淡，出于自然”［1］，又說“淵明詩所以為高，正在不待安排，胸中自然流出”［1］。指出陶詩創(chuàng)作上的一個顯著的特點是“自然”。明許學夷在《詩源辨體》中也說“靖節(jié)詩直寫己懷，自然成文”［1］。這里“直寫己懷”也就是“不待安排，胸中自然流出”之意，與許同朝的薛宣也指出陶詩出于肺腑，故不求自工，是發(fā)自真情之作［1］。方氏對上述觀點多有繼承。他指出“讀陶公詩，須知其直書即目，直書胸臆，逼真而皆道腴，乃得之”［2］。這里的“直書胸臆”也就是“直寫己懷”之意，所謂直寫，也就是不待安排，無需構思經(jīng)營，直接寫出。因詩意徑直流自肺腑，自然“逼真而道腴”。值得注意的是，在這里方氏把陶詩的創(chuàng)作特點分為四個層次，“直書即目”是對寫景而言，即直寫眼前所見之景；“直書胸臆”是以寫情而言，即直寫心中所激起的情意；“逼真”是指景物表現(xiàn)極其生動傳神；“道腴”是指詩歌所表現(xiàn)出來的充沛的情意和思想。這四個層次形成一個有機的聯(lián)系，其關鍵在于能不能做到“直寫”，即能否做到“出于自然”。在此基礎上，方氏進一步指出：“讀陶公詩，專取其真：事真景真，情真理真，不煩繩削而自合?！保?］“事真景真”是因“直書即目”，“情真理真”是因“直書胸臆”，“不煩繩削而自合”即是“出于自然”。做到了這些，就是“真”，就是發(fā)自真情之作，這樣的詩自然個性鮮明，層次高遠。陶詩正因為具有了這些特點，所以能自成一家。

鑒于此，他認為《飲酒二十首》，“據(jù)序亦是雜詩，直書胸臆，直書即事，借飲酒為題耳，非詠飲酒也?！倍自娝亙热莞鞲鞑煌?，但“直書胸臆，直書即事”是這組詩歌在創(chuàng)作上的共同特點。應該說這里強調的“直書”并非其獨創(chuàng)。鐘嶸在《詩品》序中就曾說過“觀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3］，強調抒寫即目所見，對詩歌創(chuàng)作的重要性。方氏的可貴之處在于把景、情、理結合起來論述陶詩這一創(chuàng)作特點，并用一個“真”字概括了陶詩的本質特征，相對于前人的泛論，顯得更為具體和充實。這里需要指出，“直書”并不是有意為之，而是“內性既充，率其胸臆而發(fā)為德音耳?！保?］“內性”就是詩人的性情，“詩之為學，性情而已?！保?］詩是用來吟詠人的性情的，這種性情指的是人倫物理天地人事之感［2］，詩人受外物感觸，情感充滿于胸，然后形之言語，自然吟誦成詩。陶詩創(chuàng)作中這種“無意為詩”特點，方氏多次強調?！拔┨展珓t全是胸臆流出，不學人而自成，無意為詩而已?！保?］“陶公之無容心于修辭琢句”［2］“大約陶、阮諸公，皆不自學詩來。惟鮑、謝始有意作詩耳。”［2］相對于鮑、謝“有意作詩”，方氏更欣賞陶的“無意為詩”，它“不煩繩削”卻能做到“義理與文辭合焉者也”［2］。這正是學陶者難以企及處。

方氏有此認識，是基于其對詩意形成過程的思考。他認為“思積乃滿，乃有異觀，溢出為奇。若第強索為之，終不得滿量。所謂滿者，非意滿、情滿即景滿。否則有得于古作家，文法變化滿?！保?］要想“事真景真，情真理真”其前提必須做到“意滿、情滿、景滿”，詩人心中的情、景、意的蓄積必須達到“滿”的程度，才能從胸臆自然流出，才有“直書”這個創(chuàng)作過程。所謂“乃有異觀”也就是事、景、情、理的逼真呈現(xiàn)，這是陶詩境界之所在。但這種“滿”是不能“第強索為之”，刻意求取的，它是自然而然形成的，體現(xiàn)的是一個厚積薄發(fā)的過程?！盁o意為詩”體現(xiàn)的就是陶詩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這種自然情狀。

三

陶詩風格問題，歷來評陶者多持平淡自然之說?！捌降匀弧庇袃蓪右?，一是指詩人的性情淡泊，能順應自然之理，用一種超脫的目光來處世；二是指詩歌的語體風格，質樸自然，無需雕飾。這兩者間往往是一致的。劉勰在《文心雕龍·體性》篇所說的“氣以實志，志以定言，吐納英華，莫非情性”［4］，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宋代楊時認為：“陶淵明詩所不可及者，沖澹深粹，出于自然?！保?］同朝的曾纮也有類似的看法：“余嘗評陶公詩語造平淡，而寓意深遠，外若枯槁，中實敷腴，真詩人之冠冕也?！保?］蘇軾在評韓柳詩時也說：“所謂枯淡者，謂其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淵明、子厚是也。”［1］對此類評點，方氏是所繼承的?！疤展珓e是一種，自然清深，去三百篇未遠?！保?］這里的“清”就是淡也，“深”就是有深意，有寄托意，所以說去三百篇未遠?！白匀磺迳睢本褪钦f詞句清新質樸但意味極濃。

蕭統(tǒng)在《陶淵明集序》中云：“有疑陶淵明詩篇篇有酒；吾觀其意不在酒，亦寄酒為跡者也。其文章不群，詞彩精拔；跌宕昭彰，獨起眾類；抑揚爽朗，莫之與京。橫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語時事則指而可想，論懷抱則曠而且真。加以貞志不休，安道苦節(jié)，不以躬耕為恥，不以無財為病，自非大賢篤志，于道汙隆，孰能如此者乎！”［1］方氏批評蕭統(tǒng)選詩及分類真是無知，但卻肯定其對陶詩的評論具有創(chuàng)見，認為“讀陶詩者，宜繹會此言。”［2］這里的“寄酒為跡”就是說陶詩雖篇篇有酒卻旨在寄托；“詞彩精拔”是說陶詩語言精妙出奇；“跌宕昭彰”是說文勢跌宕起伏，但“意脈卻一線明白”［2］；“抑揚爽朗”即是抑是揚，明晰曉暢；“指而可想”也就是顏延之所說的“文取指達”［1］；“曠而且真”是說陶詩抒寫懷抱曠達率真。在他看來，這些不僅概括了陶詩的“自然清深”的風格特點，還揭示了陶詩風格形成的根本原因，即詩人有著“貞志不休”“安道苦節(jié)”的“大賢篤志”能夠“與道汙隆”高尚的人格。

方氏批評鐘嶸：“詩品謂陶詩出于應璩，此語固甚陋。”但又認為：“然其曰：‘文體省凈，殆無長語，篤意真古，辭興婉愜。每觀其文，想其人德，世嘆其質直。如‘歡言酌春酒，日暮天無云’，風華清靡，豈直為田家語耶？‘此論陶最篤，讀陶詩者，宜繹會之’?！保?］這段話是說陶詩語言簡潔質樸，卻意趣率真高古。這種風格又與詩人的人品是一致的，觀其文便想到其質直的人德。其中的“風華清靡”是說陶詩具有綺麗的情致，語出平淡卻意味深濃。對此，方氏又引蘇軾語作進一步的概括說明：“坡云：‘質而實綺，臞而實腴，自曹、劉、沈、謝、李、杜諸人莫能也?！保?］這里的“質”與“臞”是陶詩的“自然”處，“綺”與“腴”則是陶詩的“清深”處。他贊同朱熹的話，《詠荊軻》一篇決非平淡之人所能吟出，所以詩人也有其“豪放”，只是放得“不覺耳”［2］，因此這種“豪放”也是陶詩中的“自然清深”處。

“有德者必有言，詩雖吟詠短章，足當著書，可以覘其人之德性、學識、操持之本末，古今不過數(shù)人而已”［2］說到底，陶詩是詩人率其胸臆而發(fā)出的“德音”［2］耳。陶詩的自然平淡是與詩人的德性、學識、操持聯(lián)系在一起的，是其貞志不休、安道苦節(jié)、曠而且真胸懷的自然流露。這一點正是謝詩不及陶詩之處的根本原因。在他看來，謝詩專事雕琢不如陶詩自然天成就是因為他不能“如陶公之至性恬淡，懷抱如洗也?！保?］方氏對陶詩風格的理解雖始終沒有脫離其儒學的視角，但以“自然清深”代替前人的“自然平淡”顯然更為全面、深刻。

四

鑒于對陶詩上述認識，方氏多次強調學之不易：“若執(zhí)筆便擬陶公，是黃口孺子，輕學老成宿德，舉止風軌縱似之，亦可鄙笑，不惟優(yōu)孟衣冠，抑且滑熟無力?！保?］又說“試思其言意下落，用意精深，章法文法，曲折頓挫，變化不可執(zhí)著。徒以白道為學陶者，豈足知之！”［2］“后人學陶，意腐語直，勢平筆鈍，安能夢見?！保?］在他看來，陶詩的難學處主要在于其用意精深和文法高妙，“古人文之高妙，無不艱苦者。但阮公、陶公艱在用意用筆，鮑、謝艱在造語下字。”［2］

對于陶詩文法高妙處，方氏在其師姚鼐“詩之與文，固是一理”［5］的基礎上進一步認為：“大約古文及書、畫、詩，四者之理一也。其用法取境亦一?！保?］“嘗謂詩與古文一也，不解文事，必不能當詩家著錄。”［2］古文之法的特點是“固是要交代點逗分明，而敘述又須變化，切忌正說實說，平敘挨講，則成呆滯鈍根死氣?；蚩傟虻拐?，或橫截，或補點，不出離合錯綜，草蛇灰線，千頭萬緒，在乎一心之運化而已?！保?］因此，從文法的角度點評陶詩是其重要特點之一。如評《癸卯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遠》一詩：“公善用虛字，最雅令清則，無軟弱率易之病，如‘簞瓢’等句可愛?！垺帧n’字，開合相應。一直敘去，而時時頓挫開合，筆勢起跌，無平直病?！保?］由于詩人善用虛字，避免了因平敘挨講而造成的平鈍軟易之?。挥秩缭u《歸園田居》其三：“此又就第二首繼續(xù)而詳言之，而真景真味真意，如化工，元氣自然，懸象著明。末二句另換意。古人之妙，只是能繼能續(xù)，能逆能倒找，能廻曲頓挫，從無平鋪直衍。”［2］這里的“頓挫開合，筆勢起跌”也就是強調敘述要有變化，“能逆能倒找，能廻曲頓挫”也就是為了避免形成呆滯鈍根死氣。

至于陶詩用意精深，方氏也作了精心點評。如評《飲酒二十首》“幽蘭生前庭”一詩，“此詩用意甚遠，必為時事而發(fā)。然自古及今，圣賢所以立身涉世之全量，不過如此?！保?］指出此詩“言懷才見遇，又當思慎任道”［2］，賢者雖以仁義之心輔助天下，但當思世路艱險，應知足急退，并認為這是圣賢立身涉世之道。這是此詩用意所在，但因是詩人有感于時事而作，故說“用意甚遠”。對于陶詩而言，更多時候文法高妙與用意精深是相結合的。如評《有會而作》一詩：“正言菽粟不足，卻以甘肥為親，則意深而曲，有味矣。‘常善’四句，與謝公‘平生疑若人’四句同。本言已慕此人，卻反言以非之，則局勢曲而變化矣?！篂E’二句解上文，言彼寧死不肯濫，則余今日亦止有固窮甘餒而死，正以師昔人也?！保?］此處“意深而曲”、“曲而變化”，一強調用意精深，一強調用筆多變，二者渾然一體。因此，方氏以為：“讀此乃見公用筆之變，用意之深曲，文法妙不可測?！保?］

在方氏眼中阮公、陶公所以用意用筆艱苦，是因為他們“自爾深人無淺語，不當以詩人求之”［2］。于陶而言，不僅用筆處須能做到“直書即目，直書胸臆，逼真而皆道腴”［2］，用意處也能“質之六經(jīng)，義理詞恉，皆無倍焉，其與之同流矣；否則止不過詩人文士之流”［2］。方氏對陶詩評點的理論基礎正是陶詩的思想符合六經(jīng)之旨義，并最終落實到詩人的人格修養(yǎng)上來。

綜合起來看，方東樹對陶詩的研究雖繼承、綜合了前人的諸多觀點卻是自成體系的。他對陶詩的思想傾向的理解是其對陶詩創(chuàng)作手法、藝術風格研究的理論基礎，即以六經(jīng)為參照，以儒家的道德標準來評點陶詩的。陶詩的創(chuàng)作手法與藝術風格是一致的，都源于詩人的曠達率真的胸襟懷抱。對陶詩的用意用筆特點的評點，佐證了陶詩在創(chuàng)作手法、藝術風格上所達到的高度，但又把這與陶公是個“深人”的人格特點聯(lián)系起來，對陶詩的研究自始至終都帶有極為明顯的儒學詩教色彩。他力圖超越前人，但偏執(zhí)的儒學視野使得這種超越又是極其有限的，這反映了其詩學思想中的道統(tǒng)觀念及以“義理”為本位的詩學旨趣。

［1］北京大學中文系文學史教研室.陶淵明研究資料匯編（上冊）［Z］.北京：中華書局，1962.

［2］方東樹.昭昧詹言［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

［3］呂德申.鐘嶸詩品校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

［4］劉勰，黃叔琳，李詳補，楊明照校注拾遺.增訂文心雕龍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0.

［5］姚鼐.惜抱軒詩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