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元

中國和菲律賓友好交往的歷史源遠流長，福建沿海一帶人民來往于中菲之間進行貿(mào)易活動已有上千年的歷史。1571年西班牙殖民者占領馬尼拉時，有華人150人，至1588年即超過1萬人，1603年更達3萬人［1］2。 西班牙統(tǒng)治菲律賓時期，從 1603年到1820年，西班牙殖民者就以種種借口制造了針對在菲華人的6次大屠殺，罹難的中國人近10萬人［2］。在以往研究中，多以敘述史料來對6次屠殺進行分析，如李長傅的《菲律賓史》（商務印書館，1936）、黃滋生與何思兵的《菲律賓華僑史》（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87）、金應熙的 《菲律賓史》（河南大學出版社，1990）、朱杰勤的《東南亞華僑史》（中華書局，2008）等，或者以6次屠殺中的個案為例來研究西班牙殖民者對在菲華僑進行屠殺的原因，通過對西班牙殖民者既定的血腥屠殺政策的研究，揭示其對在菲華僑進行多次大規(guī)模屠殺的根本原因。

一、六次大屠殺概況

雖然西班牙殖民者不得不承認華僑在菲律賓經(jīng)濟發(fā)展中的作用，如馬尼拉高等法院于17世紀末年給西班牙國王的信中說：“菲律賓的經(jīng)濟存在完全依靠中國人，因為他們掌握了這個群島的供應、貿(mào)易和工藝?！保?］歷史學家康塞普遜在回顧17世紀初年菲律賓境況時也認為：“如果沒有了中國人的商業(yè)和貿(mào)易，這塊領地就無法生存下去?！保?］但是另一方面又認定中菲貿(mào)易和在菲華僑是他們最大的禍害。因此，西班牙殖民者長期采取限制中菲貿(mào)易，排斥和屠殺華僑的政策，這也同他們的殖民利益相吻合。

因明官員到卡維特“勘金”，西班牙殖民者蓄意煽起反華情緒，挑動華僑自衛(wèi)起義，遂以此為借口，于1603年對華僑進行第一次大屠殺，致使“菲華僑死者凡二萬四千人”［5］，當時菲華人口總數(shù)約3萬人，然而這次屠殺竟至總人口的4/5，可見其行為殘忍至極。自1603年屠殺之后，在菲華僑人數(shù)大減，然利之所在，又有很多華商聯(lián)袂來菲，至1639年斗爭前夕有華僑3萬多人。因“卡蘭巴計劃”實施，西班牙殖民者強迫華僑棄農(nóng)從商，1639年殖民者催迫卡蘭巴華僑交納地租，引發(fā)起義，于是又借口進行第二次屠殺，致使“華僑為西人所殺者不下兩萬余人云，財產(chǎn)損失達七百萬比沙。”［5］1662年，鄭成功擊敗荷蘭后致書菲律賓總督要求納貢和護僑，為防止華僑作為鄭成功侵略菲律賓內(nèi)應，西班牙殖民者對華僑進行第三次大屠殺，雖可見文獻中未發(fā)現(xiàn)有明確記載，但從當時文獻的敘述中可以推斷，4000之數(shù)是比較可信的［1］156。經(jīng)過3次大屠殺，一些寓居馬尼拉的華僑紛紛離開此是非之地，輾轉移向呂宋其他地方、中部群島和南方島嶼。1686年，西班牙王命令菲律賓殖民當局在6個月內(nèi)驅逐全菲華僑，在華僑中一度引起恐慌和憤怒，，丁哥等300名華僑進行抗議，后遭到西班牙殖民者進行的第四次屠殺，這次被屠殺的華僑有幾百人［1］161。1762 年，英國對西班牙宣戰(zhàn)，華僑在英國占領馬尼拉期間進行反西斗爭，最后遭到西班牙殖民總督安達對華僑進行的第五次大屠殺，他下令絞死群島各地所有華人，這項命令道1765年仍繼續(xù)執(zhí)行。這期間，全菲被殺華僑當遠逾6000之數(shù)［1］194。1820年，馬尼拉同時流行霍亂和天花，西班牙殖民者趁機散布謠言，把疫癥的流行說成是由于外僑在河中放毒所致，以制造排外騷亂。10月9日和10日兩天內(nèi)慘遭殺害的華僑共計85人，財產(chǎn)損失無法統(tǒng)計［1］225。中華民族歷來是愛好和平的民族，華僑來菲只是為了經(jīng)商取得經(jīng)濟利潤，絕無奪取政權的企圖?？墒?，西班牙殖民當局去別有用心地硬把華僑看成是對殖民統(tǒng)治的最大禍患，平時已經(jīng)百家防范，一旦有風吹草動，就加緊腳步實施其既定的血腥屠殺政策，鏟除華人根基。1603年-1820年，西班牙殖民者對在菲華僑進行的6次大屠殺，使華僑的生命受到嚴重威脅，財產(chǎn)受到慘重損失，同日本在南京大屠殺一樣，這是中國歷史上人們不能忘懷的慘痛教訓。

二、屠殺原因主說述評

關于西班牙殖民者對在菲華僑進行6次屠殺的原因有各種各樣的講法，主要以人口問題和經(jīng)濟問題為主。他們認為西班牙殖民者在菲多次大批屠殺華僑，是由于華僑在菲人數(shù)太多，亦或是其商業(yè)勢力或經(jīng)濟力量擴張過甚而引起的，筆者認為這不是最根本的因素。

首先，在菲華僑人數(shù)雖然在1603年高達3萬人，但是經(jīng)過幾次屠殺，到17世紀80年代，帕利安通常也只有5000-6000人［6］，而且西班牙殖民當局也一再制定法令要求把華僑人數(shù)限制為6000人，再加上1596年和18世紀中期對華僑進行的幾次大規(guī)模驅逐，所以，當時在菲華僑人數(shù)并不是一直處于高額狀態(tài)。相反，在后期人數(shù)劇減的情況下，西班牙殖民者仍然對華僑采取屠殺政策，因此人數(shù)問題并不是引起殖民當局恐慌而進行屠殺的原因。

其次，說西班牙人對華人在經(jīng)濟上的發(fā)展而引起極度恐慌才造成多次屠殺不符合實際。在菲華僑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從事商業(yè)，有的也會充當手工業(yè)者、家仆、苦力等等，如在馬尼拉帕利安（Perian）的華僑居住區(qū)就有“漁夫、園丁、獵人、織匠、木匠、鐵匠等。”［7］這些華僑也有上層和下層之分，而處于上層的富商華僑畢竟只占少數(shù)，大部分的華人還只是下層階級?！霸谖靼嘌廊搜壑?，他們是勤奮者、富有者亦是定時的叛亂者；在當?shù)厝搜壑校麄兪峭鈦碚吆陀蚊?。他們希望安定，卻每每遭到屠殺和驅逐。”西班牙殖民者到達菲律賓是有西班牙政府保護的，他們在菲采取的任何手段與措施，包括限制和屠殺華人，都有西班牙政府做為強大的后盾。相反，華人沒有中國政府的支持，甚至受到中國政府的驅逐與歧視。因此，那些少數(shù)富商華僑為了維護自己在外的利益也根本不會進行商業(yè)擴張去與西班牙殖民者進行斗爭，他們知道那樣的后果是不堪設想的。所以，僅憑這些少數(shù)富商華僑在商業(yè)上的發(fā)展根本不行，而且他們也不愿意去影響甚至是動搖到西班牙殖民者在菲經(jīng)濟統(tǒng)治的根基。

最后，西班牙殖民者在16世紀末到19世紀已經(jīng)發(fā)布和實施了許多限制和打擊華僑的法令。例如，在馬尼拉城北與巴石河間一荒地建立居留地名叫帕利安（Perian），限制華人行動以及貿(mào)易。后又征收值百抽三的關稅和每噸12比索的停泊稅對華僑進行敲詐勒索［1］44。從1586年開始，又屢次禁止華僑經(jīng)營零售業(yè)；此外，華僑還被迫從事苦役，棄農(nóng)從商，甚至還被成批驅逐出境等等。所有的法令和政策都已經(jīng)大大限制了華僑在菲商業(yè)與經(jīng)濟的發(fā)展，因此他們根本沒有強大的經(jīng)濟基礎和實力去與西班牙殖民者相抗衡。

由此，談不上因為人口和經(jīng)濟問題，西班牙殖民者對在菲華僑進行多次大規(guī)模的屠殺，這就值得對屠殺根本原因進行再一步的研究。

三、屠殺原因研究

我們可以從西班牙殖民者對在菲華僑的多次屠殺中可以看出，這種屠殺具有反復性，每隔一段時間，少至20年左右就要進行一次慘絕人寰的大屠殺，這說明西班牙殖民者的屠殺不是偶然性的，他們之所以仇視華人，對華人進行多次屠殺，是與西班牙政府既定的殖民擴張的血腥政策：屠殺和掠奪有關，是殖民者有意排除華人的結果。

西班牙在菲律賓的總督只是西班牙政府所決定的殖民政策命令的執(zhí)行者，雖然他們采取了經(jīng)濟上的限制和掠奪、文化上的同化和隔離、政治上的迫害和驅逐等多種手法，但是在菲華僑畢竟是外來者，當他們有一定的行動刺激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就認為會威脅到其統(tǒng)治利益，動搖其根基。因此為了迅速解決問題，他們就會毫不留情地對華僑采取屠殺政策，防止后患。

馬克思指出：“美洲金銀產(chǎn)地的發(fā)現(xiàn)，土著居民的被剿滅、被奴役、被埋葬于礦井，對東印度開始進行的征服和掠奪，非洲變成商業(yè)性地獵獲黑人的場所?！保?］可見，西方殖民主義侵略者最主要的特點，是以最殘酷的血腥暴力為基礎的屠殺和劫掠。殖民主義者毀滅了殖民地的古老文明，殖民征服的歷史，每一頁都充滿著血腥的味道。西班牙在西歐國家中經(jīng)濟基礎比較薄弱，而且是最先進行海外殖民擴張的國家之一，所以西班牙殖民者也不例外，他們“帶著火和劍來到東方，留下的是用火和血的文字寫出的記錄?！保?］西班牙拓殖菲律賓時期，是西班牙殖民勢力擴張的頂點。他們在對外擴張中更多的試用超經(jīng)濟力量——殖民暴力，而血腥政策：屠殺和掠奪，也成為了他們擴張的重要手段。因此，一旦有人刺激他們，即使反對者只有抗議的初衷的時候，他們就會認為那會嚴重威脅到他們的統(tǒng)治利益，如果不加以鏟除就會使整個殖民社會陷入動亂。這時候，他們就會采取所謂的“行之有效”的政策，對他們所能奴役的一切民族采取野蠻和殘酷的暴行以至屠殺。歷史記載，西班牙殖民地對其領地的居民施行過大規(guī)模的屠殺。美洲的土著居民斃于西班牙人之手的總數(shù)不下4000萬人，西印度的居民原有600多萬，也被他們消滅殆盡［10］。而西班牙統(tǒng)治菲律賓時期對華僑進行的六次屠殺也使得近10萬人喪失生命?？梢姛o論殖民地情況如何變化，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來者，都無法改變西班牙殖民當局所沿襲下來的既定血腥殖民傳統(tǒng)，他們認為屠殺是鎮(zhèn)壓本地人以及外來居民面，維護殖民地社會安定的最有效而且是最直接、最徹底的方法。因此西班牙殖民者對在菲的華僑進行多次大規(guī)模屠殺也并非是偶然的，而是在預料之中，是殖民者既定的血腥殖民政策的產(chǎn)物，在沒有中國政府的保護下，一旦他們刺激到西班牙殖民者的痛處，就會被實施血腥屠殺。

另外，為了防止華僑在發(fā)生戰(zhàn)斗行動是據(jù)守房屋抵抗，西班牙殖民當局硬性規(guī)定帕利安（Perian）的房屋必須用竹、木搭建，不得使用石頭，這一情況及其有利于西班牙人用武力鎮(zhèn)壓華僑的任何反抗甚至放火進行屠殺［11］。屠殺之前，殖民當局還驅使土著居民，不分男女老幼，日夜輪番挖掘壕溝，壘建胸墻，修理城墻和構筑工事，并且拆毀教堂防止其成為敵人的觀察哨、指揮所，還派出人員到呂宋各地搜刮大米和其他食物，以儲備物資，可以說西班牙殖民者采取各種備戰(zhàn)措施，而一切戰(zhàn)備都準備好后，他們就千方百計地挑動華人造反，以便為大屠殺尋找借口，當華僑被迫進行起義時，他們就下令屠殺全部華僑。在1639年第二次屠殺中，西班牙駐菲律賓總督科奎拉就悍然向各地發(fā)出命令，要求西班牙地方官員處死當?shù)厮腥A僑［1］132。1662年西班牙駐菲律賓總督拉臘還沒有下屠殺令時，一些西班牙人就要求殺死全體華僑，他們惟恐華僑生存下來損害他們的既得利益。6月6日，拉臘向龐邦加士兵下令：向華僑逃亡者的營地進軍，砍下在營地所看到的每一個華人的頭顱［1］154。1762年，西班牙駐菲律賓總督安達面對華僑的起義進行駭人聽聞的報復，他下令絞死群島各地所有的華人。當英軍撤離馬尼拉時，帕利安全體華僑都被當做“上帝和（西班牙）國王的叛徒”，許多人被絞死，一些人由于“莫須有”的罪名而受到迫害［1］194。 可以看出，大屠殺是西班牙殖民者承襲其血腥殖民政策的結果，它顯然不是偶然決定的，而是有計劃、有準備的；不是針對起義者，而是針對所有華僑。華僑起義是屬于“官逼民反”，正如菲律賓歷史學家賽義德所說：“華人如所周知是一個溫和的、容易相處的民族。他們歷次起事，顯而易見地只是武裝抗議西班牙官員對他們的種族歧視和不公正政治待遇而已?！保?2］但在西班牙殖民者看來，無論是否參加起義，只要是華僑就會觸動他們的神經(jīng)，就會一律遭到屠殺，他們認為這樣做才能徹底摧毀華僑根基，從根本上維護統(tǒng)治。

綜上所述，菲律賓華僑在西班牙統(tǒng)治期間遭受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不僅對華僑，而且對整個的菲律賓經(jīng)濟產(chǎn)生了嚴重的影響。西班牙殖民者對在菲華僑進行的6次大屠殺是具有反復性和必然性的，因為西班牙一開始進行對外擴張的時候就既定了這項“最有效、最直接”的血腥殖民屠殺政策，所以無論統(tǒng)治到哪里，無論奴役本地人還是外來者，他們都沿襲會這項政策，并且多次使用，以此來維護他們在殖民地的根本利益。

[1]黃滋生，何思兵.菲律賓華僑史[M].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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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Lourdes Diaz-Trechuelo.The Role of the Chinese in the Philippine Domestic Ecomony， （The Chinese in the Philippines 1570-1770）[M].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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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李長傅.菲律賓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193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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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朱杰勤.東南亞華僑史[M].北京：中華書局，2008：119.

[11]金應熙.菲律賓史[M].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1990：180.

[12]G.F.Zaide.Philippine Political and Culture History：Vol.1[M]，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