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流航

每件古玩，都充滿著神秘的色彩，讓人浮想聯(lián)翩。古玩確實是個很吸引人的東西，它的稀有、離奇、古老、珍貴，使人好奇又充滿欲望。

古玩清人叫古董，明朝稱之為骨董。古玩不是人人都可以擁有把玩的，那得是有一定的經(jīng)濟(jì)實力或名聲顯赫的達(dá)官貴人，才有條件獲取它。沒想到，早在1962年，一個懷著文學(xué)美夢，卻還沒等到中學(xué)畢業(yè)，就由于家庭發(fā)生變故而輟學(xué)離校落魂的我，在若干年后，竟能與古玩結(jié)緣！

我做夢也沒想到??！

離校后，我放養(yǎng)群鴨，游牧四方，風(fēng)餐露宿，歷盡了人間的酸甜苦辣。許多年后，大隊干部召我回家到生產(chǎn)隊做名會計，每天晚上幫社員記工分，每月抽點時間，清算一下隊里進(jìn)出的賬目。而大部分時間，仍然和其他社員一樣，在希望的田野上，天天學(xué)習(xí)大寨精神，辛辛苦苦老老實實地勞動。命運沒有什么改變，只是少了那份漂泊，有了一個固定的住所而已。那個年代，雖然上面抓得很嚴(yán)，可貧瘠的土地，只能生產(chǎn)出那點兒糧食。誰也不是神仙，哪家人不要穿衣吃飯？所以，生產(chǎn)小隊就允許社員出門尋點活路。

其實社員們出去，想尋點活路也挺不容易，不是賣苦力，就是五花八門做點小生意。有一回，我到鐵匠鋪打了把鏟子和一個小錘子，弄了幾餅桂花米糖，挑了付擔(dān)子，跟著我的堂兄弟，“叮當(dāng)叮當(dāng)”到外地用糖換廢舊物品去了。就是那次外出回家，我和堂兄弟約好在車站相會，他見了時我慌慌張張地說，有個鬼鬼祟祟的年輕人，老跟著他嘰哩呱啦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上世紀(jì)70年代，交通不發(fā)達(dá)，慢火車每隔一二十公里的小站，都會停下來讓旅客上下。當(dāng)我挑著個破破爛爛的擔(dān)子，在車站工作人員的指導(dǎo)下排隊候車時，一個衣著體面的青年人向我靠了過來，他湊近我的耳邊，用略帶閩南方言的普通話問：有古玩賣嗎？比如玉器、瓷器、銅菩薩什么的。你們下鄉(xiāng)做這種生意，順便也會收些古玩吧？我聽了又驚又喜，因為我早就聽說過，村上真的有人在偷偷販賣古董了，只是都賣給了那個舊時古典行出身的老人，誰也沒有找到真正的買家，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沒有找到真正的客戶。

第三天下午，我如約來到指定的地點，和年輕人接上了頭。待到傍晚，我?guī)еM(jìn)村，偷偷逐個來到我已打聽清楚了有貨的人家里。那次的交易，主要是玉器。我以前以為，玉石只有老人手上戴著的手鐲一種。哪知用玉石雕琢出來的器物形形色色，多種多樣。玉石還分什么軟玉硬玉翡翠羊脂等等。年輕人說，大凡世上有的，甚至想象的東西，古代的藝人都用玉石或別的什么材料雕刻出來了。至于年代久遠(yuǎn)，質(zhì)地好壞，做工粗細(xì)等等，那更是一言難盡，所以價錢就有高有低，是門很大很大的學(xué)問呢?？粗麄兘灰?，我的心都跳了出來。一個小小的玉扳指，據(jù)說是古代將軍戴在手指上射箭用的，沒什么好看，形狀和農(nóng)村橫過村道的水泥涵管一個樣，只是它小到恰好可以戴上人的手指頭而已。就這樣一個小東西，竟賣到了198元。在那個一天工分值不上幾毛錢的年代，你說我怎么不會心跳加速！怎么不會貪婪地想著學(xué)做這門生意??！

那個晚上，到底做成了多少交易，我現(xiàn)在也記不清楚了。送他到縣城的那一幕，我一生也不會忘記。因為我的精彩表現(xiàn)，贏得了客人的好感，為我以后進(jìn)入古玩行業(yè)，鋪平了道路。

我?guī)е昵嗳藖淼搅丝h城郊區(qū)，他在一家小旅館門口停了下來。不一會兒，迎面出來一個人，也很年輕。他們會意地用眼神打了個招呼，就向贛江堤走去，并示意我跟上。我們躲在隱蔽的堤壩腳下，他倆拿出剛買來的那些東西左看右看，嘰哩呱啦用方言交談著，我一句也沒有聽懂?？催^后，那個后來的年輕人，從包里取出了一塊普通肥皂，細(xì)心地用小刀片從中間劃開，剝出了一個口子，從里面取出了個煙盒里面的錫質(zhì)紙團(tuán)。把紙團(tuán)打開，露出了錢。十元幣，十張。然后又添了兩張，笑著送到了我手里，說這是我的介紹費。我家很窮，不怕人笑話，熱天傍晚去河里洗澡前，都要臨時把短褲補一補的。這么多的錢，那是我的命！可是，就這么簡單，就要了人家那么多的錢，實在是過意不去了，所以，我執(zhí)意不要，生死不收。兩個年輕人見我這樣有些感動。我順勢說了些朋友比金錢更重要的話，說也想學(xué)做這個生意，希望以后能得到他們的幫助等等。聽了我說的話，他們才把錢收了起來，鼓勵我也去做這行，說一定會盡力幫忙的。

分手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很是復(fù)雜，對于唾手可得的那么多錢，多少有點心痛。但是，想到今后的前景，又充滿了信心。通過交談，我得知他們是福建長樂人，都只有22歲，一個叫蘇基礎(chǔ)。一個叫蘇宗仕。他們說回去出手的渠道很寬，有華僑，商人，還有友誼公司等等。

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二蘇如約又來了。這一段時間，許多跑地皮上門收古玩的人都找到我，把收來的東西給我看，求我?guī)兔Τ鍪?。我也下鄉(xiāng)收了些東西。在會見二蘇時，我開口就問他們，那個花198元買去的小涵管——就是那個扳指，有沒有賺到錢？蘇基礎(chǔ)很高興，他說，賺了，在家里賣到了360元。我心中一驚，感嘆這種買賣真是生意王了，暗自高興，現(xiàn)在遇上了這么好的一個賺錢門道，夏天去河里洗澡，肯定不用臨時慌慌張張再去補那條羞于見人的短褲了。由于二蘇對我透露了一些商業(yè)機密，家鄉(xiāng)做這行生意人的貨，基本上都要經(jīng)過我的眼，鑒別能力就有了很快的長進(jìn)。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磨練，我慚慚入門了。到了后來，積蓄了一點錢，也敢在同行中買點他們的貨了，很快我就火了起來。想到那次沒有要他們的介紹費，很是值了，真應(yīng)了當(dāng)年文化大革命時批判劉少奇的那句話——“吃小虧占大便宜”了！

由于二蘇在這邊賺錢了，泉州和晉江那邊的大客商也來了。那些大客商不知怎么搞的，他們也知道，這邊有個叫孫流航的人，一來他們就直接找我，我成了這個圈子里面的紅人了。經(jīng)過和這些新的客人相處，閑談中我還得知，蘇基礎(chǔ)他們買去的那個扳指，回去后不是賣360元，而是賣到了720元了。他們說那扳指是老坑種，中間那段綠色純正無遐，取下來做一個介子面是很好的材料了。擺在柜臺的玻璃里面，那就身價百倍，成了非常耀眼漂亮的珠寶了。最后戴到哪位富翁或闊太太手指上，價值多少，還真沒有人能估算得出來了。聽了這話，我才讀懂了“無商不奸”這個詞。雖然我用了最大的努力，實心實意幫著二蘇，但他們還是留了一手，沒有把真實情況告訴我?；仡^想想，我也不怪他們，誰沒個私心呢。人說生意場上無兄弟，世態(tài)炎涼，人情世故，也就這么一回事！

上個世紀(jì)70年代，可不是個恭喜大家發(fā)財?shù)臅r候。公社領(lǐng)導(dǎo)得知我們那兒幾個村子在做古玩生意后，如臨大敵，一大批干部進(jìn)駐了我們的生產(chǎn)大隊，辦起了一個打壓文物走私的學(xué)習(xí)班。這些只要是沾上了這行邊的社員，個個都被召集起來，自帶被子和生活用品，集中到大隊部早已破產(chǎn)了的綜合廠子里面去，白天勞動，晚上坐下來學(xué)習(xí)。他們的最終目的，就是弄走了幾千元罰款，帶走了我們從鄉(xiāng)下收來的一些古玩。但是，利益能誘人挺而走險。因此，這種生意并沒有完全終止，就像裝在一只木桶里的水，只要有一丁點兒沙眼或縫隙，它就會千方百計鉆出來。

然而這次“運動”，把我嚇住了。一進(jìn)學(xué)習(xí)班，我就感到來勢兇猛，山呼海嘯，我這條小小的破船，非在這大風(fēng)大浪中沉沒不可。沒過兩天，就有人被體罰當(dāng)街跪在爐渣上。見勢不妙，我馬上自覺寫了個“坦白”書，把自己從頭到尾，所有賺來的“不義”之財，一分一厘，絲毫沒有保留地供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對領(lǐng)導(dǎo)說，我什么都交待了。只要查明我還有一分一厘沒有坦白，坐牢砍頭隨領(lǐng)導(dǎo)發(fā)落。但是，在沒人揭發(fā)檢舉出我還有問題之前，打死我也不會去街上下跪。那一次，雖然我用錢買到了作為一個正常人的尊嚴(yán)，但付出的代價是慘痛的。以前賺的一點錢，我一個這樣的窮家，怎么不會花掉些呢。所以，我從一個有了一點點積蓄的，突然又變成了一個負(fù)債累累的窮光蛋了，就連我家老人做棺材的木料都被他們拉走了。在拉走壽材的時候，我家老人傷心欲絕。那場景今天回憶起來，感到他們做得太沒人道了。

自這以后，我一直呆呆地悶在家里。村上人都知道我的誠實和好客，博得了客人的尊敬和信任。只有我的邀請，客人才會偷偷地來購買貨物，所以常常有村人前來串門。有一次，村上一個年輕晚輩對我說，他在昌北換桂花糖時，聽說那兒有個生產(chǎn)隊幫公家搞基建，挖到了一塑料袋子的玉石。這么誘人的消息，我聽了都不為所動，提不起興趣來了。這運動太可怕了，叫人太絕望了?？蓵r間一長，窘迫的家境，要債親友尷尬的表情，逼得我氣都喘不過來。終于有個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復(fù)去怎么也無法入眠，實在受不了了，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拔劍東門去”！

我借外出換糖的機會，跟著那人，跨過“八一”大橋，來到昌北找到了那個生產(chǎn)隊。果真，他們從保管室里，提出了一個沉甸甸的塑料袋。當(dāng)時，我沒懷什么希望，珠寶玉器是小件的貴重物品，哪有用蛇皮袋裝的？那位保管員卻沒理會這許多，提到一個桌面上，“嘩啦”一下全倒了出來。我的媽喲，還真是各式各樣玉石器件，其中大大小小的珠子占的比例最多，只是都沾滿了黃泥等臟物。我的心猛跳了起來，眼珠子睜得牛樣大，這下可要發(fā)大財了！可近前仔細(xì)一看，傻眼了，都是假貨。一旁的社員看出了我的失望，問，是“燒條”呀？“燒條”是一方百姓對假玉的俗稱。我說，是，都不是玉石。那社員不服氣地上前用手把一堆東西扒開，邊扒邊說，就沒一件好的嗎？一件好的都沒有嗎？你們仔細(xì)看看喲。就在那只手扒動的地方，幾個翠綠閃光的珠子，使我頓時心跳加速。但我努力控制自已，盡可能不表現(xiàn)出一丁點兒的喜悅，也走過去，用手扒動那堆東西。我一方面尋找是否還有沒有真貨夾藏在當(dāng)中，另一方面，也為不引起他們的注意，好把那幾件隨意拿到手上。我搜尋了一下，又發(fā)現(xiàn)了一塊玉牌，是新疆和田白玉籽料做成的。當(dāng)時，我的另一個感官告訴我，如果沒有安撫好這些在場的社員，跑掉了這幾件唾手可得的寶貝，那將是一生的遺憾。我馬上把手縮了回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包“歡騰”牌香煙，逐個散給了眾人。說，這些東西，玉石肯定不是。但是，這東西，畢竟也是種物件，倒底能不能賣錢，我想買點回去試試。如果能賣錢，回頭再來把你們這些全都買走，你們看行不行？說著，我就把那幾項東西拿在了手中。同時，從口袋里拿出了兩塊錢，說這點錢買條煙吧，大家抽著玩兒。這時有個社員對著一個丑陋矮小的男人說，貧協(xié)主席，這也太便宜了吧，才兩塊錢？我一驚，責(zé)怪自己太粗心了，連他們的頭人也沒有打聽清楚。而且，也沒把這個矮小的男人放在眼里。為了力挽這種不利局面，我又堆起了一臉的笑容，討好地向貧協(xié)主席又敬上了一支香煙，說，主席，我們只是想隨意帶點回去試試，心里真沒譜啊，這樣吧，主席，您發(fā)個話，您說多少錢就多少錢，這么多東西，我圖的就是下次么。拜完了這位正殿上的菩薩，我馬上又見人遞上了一支。大小菩薩，一位也不好得罪?。∧菚r當(dāng)貧協(xié)主席的，都是家庭背景最紅的人家，三輩子的佃農(nóng)出身啊。這主席好說話，他同意了，說我們也是圖你下回，把這些東西幫我們?nèi)抠I走啊。雖說交易成功了，我心里的一塊石頭卻還壓在胸口沒有落下，生怕中途又殺出個程咬金來，把好事搞黃了。我默想著如何趕緊脫身。這時天空有些陰霾，我看看同伴說，天就怕是要下雨了，身邊又沒帶遮的呀，我們還是早點回吧。說完對著主席笑了笑，又對著眾人笑了笑，表示道別。主席真是位好主席，他揚起了手，說下次再來，下次再來吧。我從容走出了隊屋，走出了村子。走出村子后，我腳步不由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到后來就奔跑起來了。我沒走大路，朝長滿樹木的小山方向前進(jìn)。迎面遇上一條寬闊的渠道，我一躍飛了過去。同伴沒有我高大健壯，他跟在后面累得上氣接不上下氣，過那條渠道時，他穿著鞋襪，是在泥水里爬過來的。他連聲說，別跑喲，他們又沒人懂，怎么會追來呢。

從接觸古玩起，我不但用心地觀察過不少東西，而且讀了一些這方面的書籍。所謂朝珠，就是職位到了尚書的官員，在朝見天子時佩戴的物件。你說這家伙有多貴重！這四個珠子，一律老坑種，無瑕疵，純綠妖艷，是翡翠中的上品。那塊玉牌，也是和田籽玉所琢，雖稱不上是羊脂白玉，但也溫潤細(xì)膩，凈白無瑕，。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牌子不但雕刻精致，人物栩栩如生，而且還有明代著名藝人陸子岡的落款。就算不是陸子岡真跡，后人仿制，那也能值一個好價錢。我把這些情況告訴了我的同伴，他高興得手舞腳蹈，快活得不知所措，口口聲聲喊我?guī)煾担Q贊我做買賣冷靜果斷，機靈多變，腦子轉(zhuǎn)得比電動機還快。

這趟生意，我們一人分到了1700多元，而且還剩下了那塊落款陸子岡的白玉牌子沒賣。這塊牌子，在三中全會后，我賣了一個天價。賣掉了的那四個朝珠，我后來在20多年的經(jīng)營生涯中，再也沒有見過，鑄成了終生的遺憾。當(dāng)然，那個時候家境過于窘迫，我太窮了。二是也不知若干年后，價格會飚上天。

三中全會后，我們依法販賣些明清朝代的古玩，正大光明地放手做了起來。這個時候，不但有閩南客人，廣東沿海一大群一大群收購瓷器的客人也涌了過來。他們還兼買銅器、木雕、竹刻、剌繡、錢幣等等。古玩包羅萬象，多得很，博得很，雜得很，是個非常龐大的市場。瓷都景德鎮(zhèn)就在我們江西境內(nèi)。我家鄉(xiāng)歷來就有許多人在那里學(xué)徒工作安家。景德鎮(zhèn)青花大王——王步就是豐城孫渡人，與我家只有一水之隔。他的成就與“珠山八友”齊名。1968年去世時，我村還有人去他家吊唁。他的青花瓷板畫現(xiàn)在拍賣到數(shù)百萬之高。因為我們家鄉(xiāng)瓷器很多，家家戶戶沒有這樣有那樣，出門總會收到一些。我們那幾個村子里的男男女女，天一亮就都跑了出去，傍晚大家又回到了家里。外地客人也大搖大擺進(jìn)了東家走西家，高高興興走街穿巷做生意。主客雖然相隔遙遠(yuǎn)，鄉(xiāng)音各異，但打過幾次交道很快就混熱呼了，稱兄道弟阿媽大娘伯叔叫得挺親切，像是親朋好友來聚會?；貞浧鹉且欢螘r光，真是好讓人開心哦。

由于我人緣好，和客人關(guān)系很不錯，做這行在當(dāng)?shù)匾菜闶窃狭耍由线@些年又積蓄了一點資金，所以我不再跑地皮了，而是每天到跑地皮的人家里去買貨。當(dāng)然，到這些人家里進(jìn)貨，競爭是非常激烈的，有像我這樣的當(dāng)?shù)刭I家，還有外地來的客商。如果看貨不準(zhǔn)，出不起價錢，名氣就會一落千丈，人家收到好貨也不會拿給你看的，根本就不要在這個行當(dāng)里面混了。

有次我來到一戶跑地皮的人家，剛坐下不久，那家主人也跟腳從外面收了貨回來。抽了陣煙喝了杯茶后，我請他把收來的東西拿出來看看。這人手上很出彩，我上次就從他手上買走了一個青花“寶月瓶”?！皩氃缕俊笔敲饔罉沸鲁Ｒ姷囊豁椘魑?，但這個是民初的仿品。我買去后翻了幾個跟斗。他有個堂妹就嫁我隔壁，聽了堂妹的話他很后悔，因此對我多少有些抵觸情緒。其實我對瓷器也不是很懂，買去后見那瓶肚上繪畫精麗，典雅優(yōu)美，胎質(zhì)又縝密光滑，釉色也翡綠瑩潤。所以在出手時閉著眼瞎開了個高價，結(jié)果真賣到了一個完全出乎預(yù)料的好價錢。按說這也不能怪我。俗話說打古董打古董，自古以來先人都不定能搞得懂的東西，今天的人玩起這個古董來就更難了。人就是這樣，越搞不懂越有人在玩。不曉得是人在玩古董，還是古董在玩人了。想到這些我心里有點好笑，遞上一支煙給他說，我不是故意壓你的價，你知道我主要是玩玉器的，你把東西拿出來，能上手的，今天我多出點價彌補彌補老兄就是了。他說，你是我們這行的名家，老板，有人說你的價有時比外地客人的還要高，所以我很相信你，沒想到你會吃我。你也知道，我找貨還是可以的，今天又收到了兩件東西，我拿給你看看。如果出不起我想要的價，你就別想帶走。我笑著說，好！好！如果出不起價，你下次不要理我。如果出的價格高，你可要幫我宣傳宣傳啊。待東西擺上桌面，兩件都不錯。一項是尊銅菩薩，有兩寸來高。包漿油潤光滑，一只手向上伸，一只手貼膝垂下。這是款指天劃地的銅佛像。前兩天我看見廣東人收到過，也和客人聊了聊，價錢大概在200元上下。另一件是方硯臺，呈橢圓形，厚重古樸，周邊刻有山水，精致工巧，讓人見了爽心悅目。硯臺我從未涉及，只從書籍中知道一二：端硯、歙硯、洮河硯、澄泥硯為中國四大名硯。尤其是端硯中的石眼為人特別看重。但搞古玩這行，紙上談兵再大的家當(dāng)也會賠光。所以我笑笑說，這方硯臺不錯，可我不懂。那個銅像，我出200塊吧，愿意就給我。他不同意，要價500。我估摸他上次吃了虧，這次不見過幾個客人是不會輕易出手的，所以我一口氣加了100。他還不賣。我們坐了會兒，臨走我又加了他60元。他若出手，我肯定要虧。如果他不賣，那我不但沒損失，名氣也上去了，這是干這行的一種技巧。我見他仍舊不賣，馬上趁機起身出門，頭也不回地愈走愈遠(yuǎn)，忐忑的心情才漸趨平靜。不一會兒，我暗自偷偷地笑了，心說，這個價不賣，那就等到七月半鬼來買吧。做古玩這行，不但要看貨，還要學(xué)會看人，估摸到對方的心事，法術(shù)頗多，手段各異，說起來有趣，玩起來心跳。至于“漏寶”、“挨棒”、“撿漏”等諸多事件時有發(fā)生。這千奇百怪無知無覺的古玩，引導(dǎo)出多少啼笑皆非的鬧劇，演奏出多少喜怒哀樂的故事，著實讓人感嘆不已。

古玩這行不計量算重，全憑眼力。這又牽涉到一個人的視力。古玩炒得特別火熱的今天，高仿制品越來越多，修修補補也層出不窮。一不小心，老手都會走眼吃虧，殺得鮮血淋淋，所以年老眼花就別想干了。以前我們是跑地皮搜搜尋尋賣給沿海出口，現(xiàn)在滕王閣那些有身價的新生代古玩商人，漂洋過海到新馬泰港澳那邊又把東西買了回來。他們有時一趟生意的利潤，我們一輩子也賺不來。像我這樣做古玩的老輩，早就退居了二線，幫著兒孫守守店鋪看看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