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丹丹
這個下午,她從書桌旁起身,
去到園里,看望她的草木朋友。
園子里吐著秋天的香氣,
每一片草葉上,都躺著十月的好太陽。
春天的紫薇已變成秋葵,
籬蔭下擠根草正結(jié)著種子。
火紅的扶桑,猶唱夏日最后一支戀曲,
檸檬桉向云空里張開了手臂。
這園里除了她,再無旁人。
也許斷磚下有蚯蚓,枯葉里有蜥蜴,
或者一只蜜蜂,跋涉千里,尋找去年的一朵雛菊。
她不打算侵擾它們的天地——
在命運扔下它們的地方,
每一株草木都依循天時,
與秋蟲涼風(fēng)相默契,
又各自珍愛著自己。
為了野草叢中那蓬白色的刺玫,
你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上這條山路。
那親熱地撲向你懷里的幾片樹葉,
為什么是槭樹而不是紅楓?
選擇向一朵花兒敞開心事
是明智的。野草與刺玫
在隱秘的傾訴里彼此蓬勃,
再次證明生命不僅僅依賴于修行。
一只翠鳥奪目而出,
令你看不清來時路。
你幾乎就要相信這個美麗的謊言
“從半山腰開始,風(fēng)景優(yōu)美”。
但是山路的安排豈有邏輯?
再往上走,也許還能見到
峻拔的云杉和曲隱的藤蘿,
也許風(fēng)物平淡,直到山頂,
都不會有什么奇跡發(fā)生。
秋分之后寒露。寒露之后霜降。
南方的秋天只能在日歷的節(jié)氣里想象。
夏天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冷戰(zhàn),
將遲來的秋意,拖得倦了。
山還是那山,半山青翠半山黃,只是陽光
慢慢顯出了重量。南方的秋天是慵滯的。
它徐緩的呼吸,輕輕地落在草葉的夢境上。
冷空氣自北而來,忽爾一場冬雨,秋天
就消失了:秋天真的來過嗎?秋天,
將以怎樣迅疾的瞬間被我們懷想?
你站在山路上,手搭涼棚,穿過
細密的恍惚和疏朗的長天,分明看見
千里之外的紅楓,那樣濃麗的秋色,那樣飽滿,
——完美得像個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