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培岳 圖/汪成賢

黎村仁醫(yī)

文/黃培岳 圖/汪成賢

我陪你回到黎族小山村

2013年1月21日下午3時許，海南省保亭什月村衛(wèi)生室。村醫(yī)劉建麗和丈夫張雄正在為村民老陳看病，老人60多歲了，有風濕病、高血壓等老年慢性病。這幾天，老人又不舒服了。

張雄與妻子劉建麗此時剛剛從海口回來，他們到?？趨⒓?012年感動海南年度十大人物頒獎，聽到老人身體不適，立即趕到老人身邊。

張雄一邊為老人測血壓，劉建麗在一旁仔細觀察，關切地叮囑老人，天氣變涼了，要注意保暖，血壓高，要少喝酒。

張雄是保亭新政鎮(zhèn)什谷村人，年幼時得過一場大病，切身體會到偏遠的黎村同胞看病求醫(yī)很困難。高考時，張雄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中醫(yī)專業(yè)，希望學有所長，能回家鄉(xiāng)用最廉價的草藥為鄉(xiāng)親們看病。劉建麗是他在山西醫(yī)學院大專班學習時的戀人，是師姐，比張雄高一屆，是校學生會副主席。

大學里的劉建麗學習成績優(yōu)異，多才多藝，連續(xù)三年獲全校演講比賽第一名。劉建麗的才華和清秀的外表深深吸引了張雄。最終，劉建麗被張雄的執(zhí)著和陽光所打動，兩人在大學最后一個學期相愛了。

戀愛期間，張雄就經(jīng)常跟劉建麗說他們村里缺醫(yī)少藥的故事，并告訴她，他報考醫(yī)學院就是為了回鄉(xiāng)當一名村醫(yī)。1998年，張雄大學畢業(yè)，他要回家鄉(xiāng)當一名村醫(yī)。早一年畢業(yè)的劉建麗在山西一家醫(yī)藥公司找到了工作，每月工資有3000元?；剜l(xiāng)前，他與劉建麗在山西舉行了隆重的婚禮。

婚后，張雄義無反顧地回到了村里，并希望劉建麗過來幫他一起實現(xiàn)心中的理想。跟張雄回到海南農(nóng)村，要失去當時收入較高的一份工作；身為山西人，父親還是當?shù)赜忻拿豪习?，放著安逸富裕的生活不要，還要遠離父母；而且，父母聽說劉建麗要去海南，也非常反對，還表示，女兒要是去那么遠那么窮的地方，就當白養(yǎng)了。1998年1月，劉建麗一方面放不下張雄，一方面又被張雄的理想所感召，不顧家人反對，坐火車、搭輪船、坐汽車、乘摩托，經(jīng)過三天兩晚的顛簸，劉建麗終于站在了海南省保亭縣什月村的土地上。

山路有多黑，他們就發(fā)出多強的光，他們的使命就是驅(qū)逐病魔。他們把青春和理想打磨成一塊塊堅硬的基石，為黎村百姓鋪出一條健康之路。醫(yī)療室?guī)壮咭姺?，卻承載了一座人生舞臺，他們與大山一體，演繹博愛仁厚，舞出高貴的醫(yī)者仁心。

村民淳樸的心留住了她的腳步

“天啊，還有這么窮的地方，連間瓦房都很難看到！”1998年1月的一天中午，劉建麗抱著行李從摩托車上跳下來，來不及揉揉顛得酸痛的腰背，不由驚呼。放眼望去，一間間茅草房散落在青山綠水間。走進路邊一戶人家，劉建麗呆住了：低矮的茅草房中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破舊的木板床上鋪著黑乎乎的草席；中間，幾塊石頭壘在泥地上支起一口鍋就是灶臺；后面，五六只母雞正在覓食。“當今居然還有茅草房里人畜共居，一床一灶一桌就是全部家當?shù)纳睿　眲⒔愑悬c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在沒有來海南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貧窮，也沒有真正體會到?jīng)]錢用的痛苦?！眲⒔悓τ浾哒f。

保亭，是位于三亞和海口之間、海南島中部的一座小縣城。當?shù)亓鱾髦@樣一個說法：一瓊二白三保亭，指的就是瓊中、白沙、保亭三地是海南島最貧困的地區(qū)。

這一切，沒有嚇倒劉建麗。她覺得選擇對了，這里的村民缺醫(yī)少藥，村衛(wèi)生室原來有衛(wèi)生員，可是來一個走一個，都沒有留下。張雄和劉建麗主動找到保亭衛(wèi)生局，申請留在村里當村醫(yī)?！爱敃r，村醫(yī)的待遇很低，每月僅能領30元的補助?！迸阃稍L的保亭衛(wèi)生局一位負責人說，當時連有文化的村民都不愿意當村醫(yī)，何況一下子來了兩位經(jīng)過專業(yè)學習的年輕人！

夫婦倆被安排在偏遠且最缺醫(yī)少藥的響水鎮(zhèn)什月村。當上村醫(yī)第一天，夫妻倆就向鄉(xiāng)親們鄭重承諾：免收掛號費、出診費，藥品按最低標準收，24小時隨時接診，病人隨叫隨到，方便患者。

“那時的村衛(wèi)生室就設在村委會的一間破舊的瓦房里，我和張雄也住在那兒?！泵糠晗掠?，瓦房四面漏風漏雨，患者來看病都找不到立足的地方。

劉建麗說，1998年18號強臺風給第一次登島的她來了一個下馬威。風雨大作，劉建麗躲進張雄的懷中，暗自下決心自己建一個村衛(wèi)生室，改變自己居住和村民的就醫(yī)環(huán)境。天亮了，望著房里一地的小水坑和殘破的瓦片，張雄戲改了一句古詩：“夜來風雨聲，瓦落知多少！”

“那時候，我們兩人全部家當就900元?！眲⒔愓f，當村民聽說他們要建村衛(wèi)生室的決定后，都非常支持。水泥廠、磚廠的老板賒給他們水泥和磚，村民們則無償?shù)爻隽退麄兘ǚ?。欠?000多元的債，直到2000年9月，新房終于蓋好了。鄉(xiāng)親們送來雞呀鴨呀和新鮮的野菜，慶賀新衛(wèi)生室的落成，不會喝酒的劉建麗那天喝了好幾杯，在噼哩啪啦的鞭炮聲中，幾度淚流滿面。村民的好客與淳樸感動了劉建麗。

在家過習慣了有錢的日子，到了海南后她才感覺到錢的重要性，常常為缺錢而苦惱。不久，劉建麗懷孕了。要還債，要養(yǎng)孩子，兩人一個月的收入，加起來不到100元，30元的村醫(yī)補貼標準兩人一直領到2005年，隨后提高到50元。生活更加窘迫，夫妻倆想回山西老家看望父母都很困難。盡管如此，在行醫(yī)中，遇到貧困的村民，劉建麗和張雄仍然會不收他們的藥錢。十多年下來，他們累計為村民減免了4萬多元的藥費。

2002年，海南省衛(wèi)生廳為劉建麗夫妻倆提供了?？谥辽轿鞯耐祷疖嚻?，她才見到了闊別多年的父母。同年，央視《焦點訪談》報道劉建麗的事跡后，時任衛(wèi)生部基婦司司長李長民曾看望過劉建麗，此后給劉建麗寫過多封信，還寄給劉建麗1000元，以資助他們清貧的生活。

2007年，劉建麗和張雄發(fā)生了結婚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爭吵。那一年劉建麗遠在山西的表妹患了尿毒癥，劉建麗卻因為沒有錢買票回家而不能見上表妹最后一面。這件事深深刺激了劉建麗?！爱敃r就想我又不是沒有本事，為什么非要干村醫(yī)？領著這么點兒錢，來海南后我就回過兩次山西。第二次返家還是海南省衛(wèi)生廳的領導被我們的事跡感動后贊助了往返火車票才得以成行。我就想，自己得掙點錢，至少回家的路費應該有吧？”劉建麗說。于是她在保亭縣一家診所聯(lián)系了一份工作，工資800元。

沒想到張雄知道劉建麗要去縣城打工后暴跳如雷，撂下狠話：“你要是敢出去行醫(yī)的話就離婚，因為這里的村民更需要你！”看著震怒的丈夫，想著疾病纏身的村民，劉建麗退步了，她默默打開收拾好的行李，回到衛(wèi)生室。張雄說，因為他要經(jīng)常到山里出診，劉建麗要是走了之后衛(wèi)生室的病人就沒人照顧，他這輩子最虧欠的人就是妻子。“上學和剛工作那會兒，妻子是什么貴就買什么，來保亭和我結婚后是什么便宜就買什么，身上穿的衣服全是地攤上淘的，沒有一件金銀首飾，沒過過一次生日?！睆埿劾⒕蔚卣f。

劉建麗說，這么多年在清貧生活的重壓下就是靠著為黎族同胞治病這個信念支撐下來的，黎苗百姓的需要就是堅守的力量。劉建麗是保亭縣唯一有助理執(zhí)業(yè)醫(yī)師資格的村醫(yī)。有一次劉建麗出去學習，村里一位老人看她挎著一個大包出門，以為她要離開，便緊緊抓住她的手說：“劉醫(yī)生，你可不要走啊。你走了，村里老人找誰看病啊？”老人的話，讓劉建麗覺得這10多年的付出是值得的。

當上村醫(yī)第一天，劉建麗、張雄夫妻倆就向鄉(xiāng)親們鄭重承諾：免收掛號費、出診費，藥品按最低標準收，24小時隨時接診，病人隨叫隨到，方便患者。劉建麗說，這么多年在清貧生活的重壓下就是靠著為黎族同胞治病這個信念支撐下來的，黎苗百姓的需要就是堅守的力量。

他們將愛心匯成大海感動世間

14年了，堅守貧困的劉建麗變得黧黑而消瘦，與當?shù)厝藳]什么兩樣了。但她說沒有后悔當初的選擇，她不但收獲了村民的淳厚感情，還收獲了丈夫熾烈的愛。

“病人少的時候，老公會跑到山上，采來各種奇花異草裝飾衛(wèi)生室。有種花叫千年青，早上是白色，晚上成紫色，病人可以一邊打針，一邊觀賞植物?！闭f起這些，劉建麗流露出對生活的留戀，流露出對丈夫的愛，感覺不到曾經(jīng)滄桑。

在劉建麗的辦公桌上，有一個小小的人體模型，上面密密麻麻地標注著人體的各個穴位和經(jīng)絡?！按謇锢先寺圆『芏啵依先藗兇蟛糠重毟F，舍不得花錢買藥。”面對這種情況，劉建麗決心學習中醫(yī)的針灸和推拿，這既能有效地治療老年慢性病，又能減輕村民的負擔。2012年9月，劉建麗就自費到三亞市中醫(yī)院學針灸和推拿。

其實，當村醫(yī)10多年，劉建麗和張雄不是第一次自費學習。早在1998年他們剛回到海南時，就自費到省農(nóng)墾醫(yī)院學西醫(yī)?！按逍l(wèi)生室看的都是小病，但是病種很雜，必須掌握基本的西醫(yī)知識，才能更好地為村民看病?！?/p>

劉建麗夫妻要為周邊1500多位村民提供健康服務。雖然是個小小的村衛(wèi)生室，但他們卻沒有因此放松對自己的要求。在夫妻倆的村衛(wèi)生室里，辦公桌上放著一些醫(yī)學雜志和?？吹尼t(yī)學書籍。多年來，夫妻倆憑借自己高超的醫(yī)藥知識，為村民準確診斷，挽救了不少村民的生命。

2003年，16歲的村民黃景上山干活，回村后出現(xiàn)尿血、高燒等癥狀，黃景父母以為他是感冒，沒有在意。送到村衛(wèi)生室來拿感冒藥，夫妻倆一觀察，認為黃景得的是瘧疾，需要馬上轉院。黃家貧窮，沒有錢，張雄拿出400元，幫忙找了車，一直把黃景送到五指山市人民醫(yī)院，后來，他們也沒有追回這筆錢。

還有一次，一戶離寨子七公里外深山老林里的墾荒種植人家，晚餐時誤食了有毒的蘑菇，一家三口出現(xiàn)上吐下瀉、頭昏頭痛、腹痛等中毒癥狀。正在吃晚餐的張雄接到村民求救報告后，二話沒說，放下筷子，提起急診箱，帶著七八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上山去了。在救治現(xiàn)場，他借著微弱手電光給三位患者進行體格檢查，并立即注射阿托品、利尿劑、保肝護肝等藥物后，中毒的人很快轉危為安。

2011年，在政府的幫助下，什月村衛(wèi)生室進行了改建，建筑面積達到85平方米。除了村醫(yī)的辦公用房、診療室、藥房之外，還建了廚房和休息室。不足5平方米的休息室便是張雄的家，房間里除了兩張床，兩個衣柜外，連桌椅板凳都沒有。

不斷進取，不斷提高為群眾服務的水平，是劉建麗和張雄不懈的追求目標。現(xiàn)在，劉建麗是保亭唯一有助理執(zhí)業(yè)醫(yī)師資格的村醫(yī)，而張雄也被評為“全國優(yōu)秀村醫(yī)”。

除了治病，夫妻倆還負責什月村一千多人的預防保健等方面工作。他在衛(wèi)生所的外墻上開設“健康教育宣傳欄”，每季度出刊一期，一年四次，從不間斷，內(nèi)容涉及計劃生育以及如何預防霍亂、艾滋病、肺結核、乙肝等疾病。

“這么多年的付出，我們從不后悔，”劉建麗說，經(jīng)過十多年的努力，現(xiàn)在村民增強了健康意識。過去有病不求醫(yī)、搞封建迷信活動的現(xiàn)象已經(jīng)大大減少，往年的多發(fā)病、常見病、地方病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比如劉建麗剛當村醫(yī)時，農(nóng)村婦女都在家中分娩，住院分娩率不到20%，現(xiàn)在就提高到了98%。

真情故事傳遞正能量

愛丈夫、愛孩子、愛村民、愛大山……愛，對劉建麗來說，是博大的。在她的眼里，一切都因為愛而生動美好起來，貧窮的生活不再難熬，清貧的職業(yè)不再枯燥，寂寞的大山也不再單調(diào)。她在學校就是一個詩歌愛好者，寂寞的山里，更是激發(fā)她創(chuàng)作的欲望?！霸谀莻€草長鶯飛的季節(jié)里/我邂逅了你的美麗/因為無法表達對你的歡喜/只好把自己融化在你的世界里”這是劉建麗的詩《邂逅》，她在用這首詩來表達她對生活對丈夫的愛。

在夫妻倆簡單的臥室，一張大床緊挨著一張小床，這是劉建麗和丈夫、兩個孩子的居所。床頭掛著一張結婚照，相片上，劉建麗恬靜幸福地微笑著。這恬美的微笑，至今未曾衰減半分。

“雖然是在大山，沒有燈紅酒綠，可我們也有自己的浪漫?！痹趧⒔愌壑?，寡言的張雄其實是個很浪漫很體貼的丈夫?！八仙綖榇迕癫刹菟帟r，會給我?guī)Щ匾皇嚼锏囊盎?。?/p>

什么是愛？什么是幸福？劉建麗說，被丈夫和村民需要就是幸福?！叭绻麨榱隋X，我當初就不會選擇到海南?！?/p>

十多年過去，劉建麗在大山里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和事業(yè)。2010年，海南省大幅提高村醫(yī)的補助，她和張雄每月各有400元的村醫(yī)補助，加上基本衛(wèi)生等工作，每月收入有1000元；2011年，保亭又給什月村新建了標準化的村衛(wèi)生室，配備了電腦、血壓計、健康一體機等，完善了村衛(wèi)生室的配備。

就像她的《邂逅》詩所說，從山西來的煤礦老板的女兒，從“只好讓你融化在我的世界里”到“只好讓我融化在你的世界里”，她已經(jīng)深深融入了這片大山中。

劉建麗夫婦無私奉獻的義舉，不僅感動了當?shù)乩枳宕迕瘢哺袆恿松鐣鹘缛耸?。有網(wǎng)友留言：幸福的真諦是什么，幸福就是簡簡單單的生活，幸福就是甘愿為他人作嫁衣裳，幸福就是擁有健康和快樂，幸福就是擁有一顆平常的心。

2013年1月10日，感動海南2012年度頒獎盛典在?？谑信e行。張雄、劉建麗夫婦當選為2012年度感動海南十大人物。當央視著名主持人撒貝寧為夫婦倆頒獎的那一瞬間，全場觀眾掌聲雷動，無數(shù)觀眾為之潸然淚下，稱之為“精神最偉大的一對夫妻”，他們傳播著無窮大的正能量，影響著無數(shù)人……

而今，劉建麗夫婦已是保亭人人熟知的一塊金字招牌，走在人口只有20多萬的保亭縣城的路上，總有人不停地跟他們打著招呼。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