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廣存
在村口的小路上,一位和藹的高個子老人,挑著一副貨郎擔子,一邊熟練輕巧地搖響他的撥浪鼓,一邊底氣十足的唱著他自己編的口歌:“趙貨郎,來你村!擔子里,啥都有!快來換,莫等候!”扁擔在他的肩膀上悠悠打顫,遠遠看去,就像一彎月亮在彩云間穿行。這個小貨郎不是別人,他是我爺爺。
聽到撥浪鼓的聲音和爺爺?shù)目诟?,整個村子便一下子熱鬧起來。
小孩子們把積攢的媽媽或姐姐梳頭時梳下來的頭發(fā)找出來,呼朋引伴地跑過來換他們喜歡的泥老虎和麥芽糖;小媳婦、大姑娘們拿著她們準備好的布片、舊鞋子,輕輕快快地走過來換她們想要的繡花線和發(fā)卡;老奶奶們提著鵝毛、鴨毛,邁動一雙小腳一搖一晃地踱過來,換她們需要的染料和頭發(fā)套。爺爺不慌不忙,把擔子停在一棵大樹下,或者一截墻根里,把折疊凳從擔子上拿下來坐好,這才笑瞇瞇的開始他的工作。
有時候,一位姑娘想要一瓶雪花膏,可是沒有錢,也沒有要換的東西,就把自己做好的一碗玉米面攪團端給爺爺,然后眼睛一眨,說:“大爺,今中午,我的攪團管你吃個肚兒圓,換你一瓶雪花膏可行?”爺爺笑著說:“行!行!”吃完飯,爺爺就把一瓶雪花膏送給姑娘,還不忘順便送給她一根2尺長的紅頭繩,說:“用它系住你的長辮子,一定好看呢!”姑娘接過雪花膏和紅頭繩,對爺爺感激地一笑,大辮子在爺爺眼前一甩,扭著腰肢走了。
有時候,幾位婦女剛從山上找野菜回來,看見爺爺,其中一位就說:“老人家,我用一把剛采下來的香椿換您點繡花線,您看行不?”爺爺也笑著答應:“行!咋不行呢?”爺爺一邊挑出她需要的顏色給她,一邊還問她:“夠不夠,不夠再給你添點?!蹦菋D女便笑著說:“夠了,夠了,都用不完了!”說著,心滿意足地走了。爺爺拿起那婦女給的香椿,湊在鼻子前聞聞,顯出很陶醉的神情來。
有一個夏天的午后,一個小男孩手里攥著一把長頭發(fā)慌慌忙忙地跑過來,說他姐姐睡著了,他趁機用剪刀把姐姐的頭發(fā)剪下來,他要用這頭發(fā)換一個皮球、一把小手槍外加一個泥老虎,說著,把頭發(fā)遞給了爺爺。爺爺接過頭發(fā),扯一根紅頭繩系住,說:“你剪了姐姐的頭發(fā),她醒來之后該有多焦急、多傷心?。 闭f著,一個頭上包著頭巾的姑娘哭喊著跑過來了,小男孩一見,撒腿跑走了。這姑娘無疑是小男孩的姐姐。爺爺最終把那頭發(fā)還給了姑娘,又給了姑娘一個黑色的發(fā)卡,讓她把弟弟剪掉的頭發(fā)卡在頭上。姑娘很感動,回到家找到兩把生了銹的大鐵鎖送給了爺爺,爺爺就又給了姑娘一個皮球,讓她交給小男孩。
有時候,爺爺就坐在陽光里,給大家講故事。爺爺識字,愛看書,他的肚子里裝著許多許多的故事,爺爺都樂意講給大家聽。每當這時候,大人孩子便繞著爺爺?shù)呢浝蓳映拾雸A形把爺爺圍起來,興致勃勃地聽爺爺講故事。有時候,夜幕降臨了,大家才如夢初醒,可爺爺?shù)墓适逻€沒講完,村里的鄉(xiāng)親就不讓爺爺走,而讓爺爺住在有閑房子的人家,又是端飯又是遞水,讓爺爺吃飽喝足,繼續(xù)給他們講故事。
如今,爺爺早已挑著他的貨郎擔子忽悠忽悠地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可是,爺爺和他的貨郎擔子還有他講過的故事,卻一直掛在村里人的嘴上。
啊,那忽悠忽悠的扁擔,對我們家來說,挑著的,是堅硬的生活;對爺爺來說,挑著的是充實和快樂;對關中腹地那幾個村子里的鄉(xiāng)親們來說,挑去的便是一個便利的小商店,是一份美麗的期盼,是一種難得的溫馨和幸福啊……
(編輯 湯知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