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貴州省銅仁市的梵凈山是五陵山脈的主峰，這里山水相映，水隨山勢，湍急異常。山間，是密密麻麻的竹林，竹叢中雜擠著各種灌木、藥草，不見一寸裸露的土地，連巖石和樹身，都穿上了厚實(shí)的苔衣。遮天蔽日的綠，散發(fā)著蓬蓬生機(jī)。潛行其間，心似流水般昂揚(yáng)，像鳥兒般振奮。

紅云金頂

在深山幽谷中穿行五六個小時，“魚坳云梯”便豎在跟前。逼仄陡直，風(fēng)云突變，近萬數(shù)的梯級，舉世無雙。云梯的頭，系在“紅云金頂”腳下。

金頂像一個孤傲的隱者，經(jīng)風(fēng)寒，歷滄桑。要想達(dá)到它紅云繚繞的“光輝頂點(diǎn)”，連崎嶇小路也沒有，只能不畏艱險(xiǎn)地去攀登。

登金頂之前，我喝了一碗“定心水”，冰涼的水下肚后，嘭嘭的心確實(shí)安定了許多。攀緣開始，跣足徒手，拉鏈子，揪亂草，摳石縫。壁虎般“蹈空行”約十層樓高，到了觀音巖，棲息片刻，接著再“蹈空行”上十層樓，坡勢漸漸平緩，巖面陰濕苔滑，崖壁越來越狹，最后僅通一人。抬頭仰望，天光一線，才知道已到“金刀峽”。爬出峽口，再上十層樓，終于置身金頂。

橫豎不過二十步的頂子，被深峽一分為二，有飛橋相通，左右各天成一“曬經(jīng)臺”。臺高約兩米，可坐十人。站在這里感覺金頂，真的像千軍萬馬中一員虎將，白云是披風(fēng)，彩云是綬帶，凜然立于將臺，正擺布一個迷魂陣。千里峰巒高舉的云幟，變幻莫定，時向東，時往西，時而蜿蜒低飛，時而冉冉升騰。轉(zhuǎn)眼間，又聚成一片，鋪天蓋地，洶涌而來，從陡削的山脊跌下深谷，“嘩”地一聲，林濤震響，蔚為壯觀，這便是有名的瀑布云。

待“煙消霧散”，不覺長噓，抬頭望天，太陽全無刺人的光，顯得新鮮羞媚，仿佛一個靦腆的女孩，家中來了客人，從門簾探出半張紅撲撲的臉，只要你沖她一笑，還未說出“來，叔叔抱”，她就掩面而逃了。日暮西山，太陽會幻化出神奇的“佛光”。溶溶月夜，人清晰的影像會跳上巖面，呈現(xiàn)“月鏡”現(xiàn)象；若是電閃雷鳴，人的巨大身影還會聳立在蒼穹……

我站在金頂，久久不愿離去。我愛金頂，金頂也愛我！云霞如紗如縷，把我當(dāng)成窈窕淑女來親昵，或搭上我的肩，或掖在我的腰，或在腳下郁積，或隨青發(fā)長飄。此刻，那份寧靜，發(fā)自內(nèi)心……

土家院

在林海潛行，正感到疲倦與寂寞，隱隱雞犬之聲，將我牽到一片紅纓綠葉的莊稼地，葡萄藤蔓繞的桃李，掩映著一幢木樓。剽悍的狗汪汪尋問。我正發(fā)窘，笑吟吟的主人走出來，拍拍它：“回去，是客人?！?/p>

這是一個典型的土家族院落：一面是正房，檐下掛滿紅的辣椒，黃的玉米；兩面夾著廂房，一幢是糧倉，可存六萬斤糧食。另一幢是涼樓，專門用來乘涼，樓下的空屋掛著獵槍、獸夾，堆著魚簍、木船；對著正房是一道竹籬笆，籬笆外并列著豬牛羊圈。光潔的青石板鋪成一個大天井，包青頭帕的老婆婆在做女紅；著對襟長衣的主婦在舂米；少女穿著高跟鞋，用碎米逗著幾十只毛絨絨的小雞。

男勞力都外出打工了，陪客的長者把我讓上涼樓。我把疲倦的身子倚在竹椅上，剝幾顆花生米丟進(jìn)嘴里，清幽的香氣由鼻孔逸出，開始迷迷糊糊……

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拟徛暟盐覇拘?。牧歸的小主人左手拎一串野果，右手提一條魚，三蹦兩蹦地上了樓。不一會到了開飯時間，飯桌上放著七八碗菜——香菇燉魚，又鮮又香又嫩；梵凈特產(chǎn)豆腐干，入口酥脆，回香久久不散；腌野味和干魚，是下酒的好菜。面前一大碗糯米酒，沫散香飄。如果你有夜間捕魚的興致，那么，不管盛情的主人如何相勸，千萬莫貪杯。

吃罷飯，小憩片刻，暮色濃重起來，我隨主人拎著獸夾，扛著魚簍出發(fā)了。

披星戴月歸來，掛好野兔或獐子，用冷水泡上滿簍的石花魚、胡子魚。主人把我引到臥室，插在竹筒的馬蘭花熏著朦朧睡意，這時，如果你是個小伙子，準(zhǔn)會閃過入贅的念頭。

放排男女

第二天，我跟著快活的放排人，從深山逐流而下。水勢漸緩，出現(xiàn)一個大壩子，綠水白鷺，平疇飛燕。遠(yuǎn)處的村莊籠在一片緋紅之中，不知是霞，還是花。

河畔，一前一后走著兩簇人。前面的，是戴竹笠的后生；后面的，是撐陽傘的妹妹仔。他們打扮得漂漂亮亮，放排的小伙子告訴我：他們是去趕歌場的。

后生群里傳來笑聲，除一個人外，全都回過頭來。妹妹仔們除一個人低下頭，其余人也笑得彎了腰。笑聲才息，后生群響起歌聲：“走路聽妹笑，回頭見妹漂；人多不好說，人少心又跳?！?/p>

見后面沒有反應(yīng)，又唱道：“哥一聲來妹一聲，好比花線配花針；哥是花針前頭走，妹是花線隨后跟?！?/p>

妹妹仔們沉不住氣了：“我路上走路你莫瞧，路中盡是巖包包。絆倒腳跟跌破頭，你頭疼來我好笑?！?/p>

……

伴著歌聲的，是一陣又一陣的歡笑。這時，村子那邊已傳來隱隱歌聲，路上的人加快腳步，放排的小伙子用力撐篙，竹排迅速向前漂去。

歌場開在村邊河畔，這里柳蔭夾岸，后生妹仔各據(jù)一林，隔水對歌，歌聲如梭，在水面穿過；光屁股的孩童，在波心嬉起一朵朵浪花。風(fēng)雨橋上，坐滿看熱鬧的人，不時發(fā)出陣陣喝彩聲。

這醉人的景，醉人的歌聲，怎叫人不心動？

編輯 陳陟 czmochou@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