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莉

王小謨，男，1938年11月出生于上海金山，中共黨員。中國電子科技集團公司科技委副主任，中國工程院院士。2013年1月18日，國家科技獎勵大會上，這位一輩子投身中國雷達事業(yè)，被譽為中國預警機事業(yè)奠基人和開拓者的老軍工，從國家主席胡錦濤手中接過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證書。

王小謨是我國著名雷達專家、預警機事業(yè)的開拓者和奠基人。在50多年的科技生涯中，王小謨先后主持研制了中國第一部三坐標雷達等多部世界先進雷達，為我國國土防空網(wǎng)的建設完善做出了重大貢獻。他在國內(nèi)率先力主發(fā)展國產(chǎn)預警機裝備，提出了我國預警機技術發(fā)展路線圖，構建了預警機裝備發(fā)展體系，主持研制了我國第一代機載預警系統(tǒng)，引領實現(xiàn)了國產(chǎn)預警機事業(yè)的跨越式和系列化發(fā)展并進入國際先進水平行列，使我國國防實現(xiàn)從國土防空型向攻防兼?zhèn)湫偷能S升。

王小謨歷任中國電子科技集團公司38所所長、中國電子工業(yè)總公司軍工局局長、信息產(chǎn)業(yè)部電子科學研究院常務副院長。先后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1次、一等獎2次。

2009年10月1日，共和國成立60周年大慶，我國自主研制的兩款預警機空警2000、空警200在接受檢閱的隊伍上空作為領航機率先飛過天安門廣場，這是我國自主研制的預警機首次亮相。美國政府智囊團“詹姆斯敦基金會”發(fā)表評論：“比美國正在使用的預警機整整領先一代?！?/p>

觀禮臺上，71歲的王小謨激動地扯著旁邊人的袖子，指著天空直喊：“看，這是我們搞的?！痹挍]說完，兩行熱淚已順著臉頰默默流下。

因為所從事的是事關國家安全的軍工科研，王小謨的名字對普通人而言顯得特別陌生。但在國內(nèi)外雷達、預警機研究領域，這卻是個響當當?shù)拿?。他一直領航著中國的雷達、預警機研制團隊，不斷努力讓中國的預警機水平在世界領航。

在看不見飛機的山溝里研究雷達

1964年我國在中西部地區(qū)開始了一場以戰(zhàn)備為指導思想的大規(guī)模國防、科技、工業(yè)和交通基本設施建設，其背景是中蘇交惡與美國在我國東南沿海的攻勢。1969年，32歲的王小謨和大批同事從南京被調(diào)往貴州都勻的深山中，成立了中國電子科技集團公司第38研究所，他們的首項任務是研制當時國際上最先進的三坐標雷達?！爱敃r我們都憋了一股勁，一定要做好?！鄙钌街幸蝗耗贻p人設計出我國第一部自動化三坐標雷達，隨后全身心投入研制。這一干就是13年。

“晚上下班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沒有，對我們搞研究來說也是個好事，沒什么事情可做那就工作吧，也沒有上班下班的概念，反正都一樣，工作效率很高?！?了解國際前沿信息只能靠“晚半年一年才能看到的外國雜志”。這個大學里的京劇團團長、摩托隊隊員如今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向了雷達。

中國電科電子科學研究院副院長陸軍至今記得1988年畢業(yè)到38所參加工作的情況。陸軍從上海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再倒汽車、再步行終于看到38所廠區(qū)時，他真的很難想像所長王小謨是怎么帶著一兩千人在這樣“連飛機的都看不見的山溝溝里研究出找飛機的雷達的”。

13年的風雨洗禮，中國第一部三坐標雷達橫空出世，我國因此一舉進入三坐標雷達技術世界先進行列，防空雷達實現(xiàn)了從單一警戒功能向精確指揮引導的跨越。1985年，這一項目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王小謨排名第一，獲鄧小平同志接見。

中國要有自己的預警機

2012年12月13日，我國海監(jiān)飛機到釣魚島上空巡視，14日，日本發(fā)表聲明，首先承認，我國的這次飛行沒有被他們監(jiān)測到，同時宣布即日起啟用預警機加強釣魚島海域空中預警。預警機的作用可見一斑。上世紀40年代出現(xiàn)的預警機被稱為“空中指揮所”，是現(xiàn)代空中作戰(zhàn)體系的核心，至今只有美、俄等少數(shù)國家具備研制實力。翻開戰(zhàn)爭史，預警機的使用是多次戰(zhàn)爭成敗的關鍵，這其中有上世紀80年代的以敘戰(zhàn)爭、馬島戰(zhàn)爭、2011年的利比亞戰(zhàn)爭等。

雷達研究被稱作電子行業(yè)的“皇冠”，而預警機就是皇冠上的“明珠”。陸軍介紹說，二戰(zhàn)中美國海軍把雷達裝到了飛機上，避免了固定雷達容易被打掉的劣勢，同時增加了靈活性和精準性，縮小雷達盲區(qū)，擴大探測距離。預警機要做的事情相當于“晚上用肉眼看見20公里外有人劃了根火柴。”這種對遠距離微小目標的判斷決定了預警機研制的復雜性。

擁有我們自己的預警機是我國雷達科研工作者長久的夢想。我國預警機的研制開始于上世紀60年代，但終因國力和技術的落后而擱淺。項目擱淺，研究卻未停止。我國雷達界一直處于技術積累和儲備狀態(tài)，十幾年間，科研人總結攻克了“兩高一低”等多項技術難點。上世紀90年代看到海灣戰(zhàn)爭中預警機的關鍵作用，我國再次將預警機研制提上議事日程。

二十世紀90年代，國家決定通過和外方合作進行預警機研制，以加快預警機裝備進度。王小謨受命擔任中方總設計師。他提出采用大圓盤、背負式、三面有源相控陣新型預警機方案，這是一個大膽的方案，世界上沒有成功的先例。同時，他堅決主張并部署安排了國內(nèi)同步研制，并做出了樣機。后來，當對方迫于美國壓力單方面中止合同時，王小謨又積極向中央領導和有關部門建議，力主自力更生開展我國預警機裝備研制。在國家的大力支持下，大型預警機的研制終于在國內(nèi)立項。

國家的巨大投入及堅定支持給了王小謨和團隊極大的信心與使命感，“這不是個一般的工程，僅是數(shù)千次的試飛，花費都是巨大的，沒有國家和相關部門的支持，這項工作是做不成的。”王小謨更感謝他身后的中國電子科技集團公司，這家涉及國家安全和國民經(jīng)濟命脈的軍工集團為預警機研制提供著全力支持。

預警機研制的關鍵時期，年近七旬的王小謨經(jīng)常爬上十幾米高的預警機機罩。在夏日40℃、冬日零下30℃的機艙里和設計師們一起討論方案，尋找問題，對這位老人也是家常便飯。2006年的一次外場試驗中，車禍讓68歲的王小謨腿部骨折，隨后又查出淋巴癌。

學生曹晨琢磨著去醫(yī)院該跟老師說些什么，可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了熟悉的京胡聲。透過門縫，曹晨看見王小謨正靠在床頭樂呵呵地拉胡琴呢。在病床上，王小謨平靜的與預警機的設計師們討論著工程的進展，盡管多次化療讓他極度虛弱。他告訴陸軍，一個人一輩子能做成一個雷達就很不容易了，自己沒有什么遺憾了。坦然淡定的人生態(tài)度讓他身邊的每個人感動。

十幾年時間，國產(chǎn)兩型預警機創(chuàng)造了世界預警機發(fā)展史上的9個第一，突破了100余項關鍵技術，累計獲得重大專利近30項。我國的預警機成為世界上看得最遠、功能最多、系統(tǒng)集成最復雜的機載信息化武器裝備之一。2010年，空警2000獲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而此時癌癥的陰影也奇跡般的漸漸遠離了王小謨。

出口雷達“先有廣告，后有產(chǎn)品”

因為名字里有個“謨”，與“魔”同音，再加上點子多，王小謨在同事中得了個“魔鬼”的稱號，聽著記者提起，他哈哈笑著解釋“可不是因為我厲害啊?！?/p>

1988年，38所獲得走出大山的機會，這是國務院三線辦批準向外搬遷的第一個科研院所。研究所身處深山，人員流失嚴重，看著高水平的研究者“招不來，留不住”，王小謨憂心忡忡，要保存住這支國防科研力量一定要搬出大山。把幾千人的大所搬出大山談何容易。但王小謨的決心很大，“不搬出大山，這支國防科研力量就可能流失?！眹邑斦С?000萬元，王小謨則下決心舉全所之力自籌5000萬元。

5000萬元從何而來？王小謨想到了出口雷達，而這款出口型雷達還是“先有廣告后有產(chǎn)品”。

1986年5月，德國青年魯斯特駕駛輕型飛機長驅直入，低空飛行數(shù)千公里，突破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蘇聯(lián)地面雷達防空網(wǎng)，成功著陸紅場，世界震驚。低空雷達防御迅速成為各國關注的焦點。王小謨帶領38所的科研人員也開始了這一領域的探索。

不久后的一次國際防務展上，王小謨打出了一個很有“賣點”的廣告——中低空兼顧雷達，而此時這款雷達還根本沒有樣機。低空防御正是熱點，一款能做到中低空兼顧的雷達自然馬上引來關注，有國家提出購買。

王小謨帶著訂單回國立即組織團隊投入研制，一年后研制成功。在與美俄等國的產(chǎn)品比拼中，取得了電子對抗性能第一、綜合性能第二的好成績，順利將雷達賣到了國外。

事后有人問他，沒有樣機怎么敢冒險打廣告？王小謨笑著說，“當總設計師，水平就體現(xiàn)在這兒啊?！彼€跟記者說起了喬布斯，“他是個好的企業(yè)家，眼光獨到，別人想不到的東西他能想到，這是因為有技術支撐。他知道有哪些技術可以集成在一起，做出一個‘蘋果”。

不守成規(guī)，相信自己，這是王小謨身上的鮮明特色。雖然沒做出樣機，但38所此前一直在做低空雷達方面的研究，預演做了很多，各種技術他都了然于心，“有現(xiàn)成的技術，只需要把它們湊到一起就行?！?/p>

靠著這個冒險的廣告，王小謨給38所搬出大山賺到了“搬家費”，更重要的是贏得了新型中低空兼顧雷達的研制機會。這個“出口轉內(nèi)銷”的項目再次為王小謨贏得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

王小謨大膽使用人才的魄力始終如一。1990年25歲的吳曼青從國防科技大學畢業(yè)進入38所，一年左后，王小謨就讓他擔任一型雷達的總師，3年后，這項工作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吳曼青說“王院士給我們年輕人很大的信任，信任是一種最好的鼓勵?！?/p>

對人才有信心，敢于給他們重任再推一把，這就是王小謨培養(yǎng)人才的“絕招”。 為什么能有這么大魄力？王小謨坦言，對年輕人“不能不管，也不能全管”，放手讓年輕人干的同時，他也親自參加各種會議，對年輕人尊重觀點，肯定成績。因為對可能出現(xiàn)的問題有準確預判，在年輕總師們需要幫助時，王小謨總能提出有效建議，給予正確引導。

對目前我國預警機的領先水平，王小謨非常理性。他這樣打比方：“美國的現(xiàn)役預警機都是上世紀70年代研制的。這好比人家十年前買了一輛車，一直沒換，而我們是剛買車，當然會好一些?？扇绻麄冊儋I新車，可以比我們的更好。”王小謨說，“因此，我們講的國際先進水平只是裝備好，不意味著整體技術實力超過了美國。我們不能滿足于現(xiàn)有水平，我們的目標是預警機技術全面國際領先，不是在某某領域‘戴帽子的領先?！?/p>

他希望中國的預警機研究團隊更加強大。如何在未來復雜環(huán)境下發(fā)揮預警機威力，如何實現(xiàn)設計技術從國際先進向國際領先的跨越，王小謨從來沒有停止過思考。他希望有更多的后來人加入這支英雄的軍工團隊，把自己的人生事業(yè)與祖國安危緊緊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