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吳軍
下班后,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參加工作不久的女孩劉寧,拖著疲憊的身體擠進了開往她住的地方的地鐵列車,車行駛到下一個站臺停下來時,上車的人很多,正在車門緩緩關(guān)閉的時候,劉寧忽然看到一只臟兮兮的手伸進了還沒有關(guān)上的車門,只見那只手緊緊扒住了車門,隨后,一個身體佝僂的乞丐使勁擠了進來。
劉寧默默地看著這個擠進來的乞丐,只見他用一只手拄著一根看不出顏色的木棍,一只手端著一個又舊又臟的茶缸。劉寧發(fā)現(xiàn),這個乞丐的雙腿和身體的比例失調(diào),腳步非常沉重而緩慢。乞丐勉強朝里面挪了挪腳,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索性爬行起來。
劉寧感到十分驚異,她不習(xí)慣這樣的情景在此時出現(xiàn),于是。她下意識地捂緊了自己的挎包,把頭向旁邊扭了扭。
乞丐在擁擠的乘客之間艱難地爬行著,每到一名乘客身邊,他就晃一晃手里的破茶缸,指一指自己蜷縮起來的雙腿,隨后開始趴在地上磕頭。不知為什么,劉寧覺得這個乞丐十分用力地磕頭聲震得她有些心慌意亂。
地鐵列車一次次地進站、出站,乘客一撥又一撥地上車、下車,劉寧看到乞丐卻沒有下車,他只是一次次地抬頭和趴下,仿佛是電腦里設(shè)計好的程序一樣,在這個黃昏的地鐵列車上不斷地演示著。
面對這個乞丐,有一些乘客或是臉上現(xiàn)出不屑的神色,或是眼睛里露出怨憤的目光,大多數(shù)乘客是一臉冷漠,視而不見,置之不理,是不肯掏出哪怕很少的錢給這個乞丐的。當(dāng)然,也有一些乘客對乞丐表示出了憐憫、同情,甚至是關(guān)愛,紛紛拿出錢來放到乞丐的破茶缸里。劉寧發(fā)現(xiàn)乞丐的破茶缸里有了一些錢之后,磕頭聲已經(jīng)不那么響亮了,只是繼續(xù)演示著抬頭和趴下磕頭的程序。
這時,乞丐爬行到了劉寧的面前,他抬起頭,舉起手里的破茶缸晃了晃。劉寧一愣,隨后定了定神,問這個乞丐:“你能試著站起來嗎?”劉寧的話語里充滿了和善。乞丐看了看劉寧,沒有說話,隨后,他閉著眼睛輕輕點了點頭。劉寧又問道:“那你為什么不站起來走著要錢呢?為什么要爬行?多累多難受呀!”乞丐支吾著,喉嚨里發(fā)出了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劉寧想,他的意思一定是說站起來有些吃力。
說實話,劉寧對于乞丐的這種謀生方式不大贊賞,她又問:“你有沒有想過用別的方法去掙錢?”劉寧之所以這樣問,是想勸這個年齡并不大的乞丐能用一種很有尊嚴的方法去謀生。
但是,乞丐已經(jīng)明顯厭煩了這種只是詢問卻不給錢的毫無實質(zhì)意義的對話,他把手里的木棍用力朝地上敲了敲,然后,氣呼呼地使勁把手伸向了劉寧。
劉寧依然沒有給乞丐錢的意思,她忽然又問道:“你這樣每天能要到多少錢?”旁邊的人一聽到劉寧的這句問話涉及到了乞丐的個人隱私,都頗有興趣地把目光移了過來,大家看看劉寧,又看看乞丐。
乞丐頗不滿意地看了看劉寧,然后遲疑了一下,伸出手指比了一個“30”的字樣,劉寧問道:“你這樣每天能要到30元,對嗎?”乞丐很不滿意地點了點頭。
劉寧不再問了,不知什么原因,她原本伸向挎包想給這個乞丐拿錢的手慢慢地抽了回去。
乞丐見要錢無望了,就惡狠狠地瞪了劉寧一眼,蜷縮在那里不再動彈了。
當(dāng)?shù)罔F列車駛進下一站快要??康臅r候,乞丐突然用手使勁扳動了一下蜷縮的雙腿,他的雙腿竟然伸直了,然后,他利索地站了起來,把破茶缸里的錢拿出來塞進了口袋里,對劉寧說道:“你以為你是誰呀,竟然問了我那么多問題,你不就是一個上班族嗎?有什么了不起的!告訴你,我的錢比你多得多,別看不起我這種‘乞丐一族,這是我的職業(yè)!我老實告訴你,我比你自由,也比你瀟灑,更比你有錢,我換了服裝去消費的時候,你說不定正在為不敢花那一點可憐的工資而苦惱呢!你剛才不是問我這樣每天能要多少錢嗎?你聽好了,我這樣每天最少能要三四百元!你一個月才能掙幾個錢呀?所以,你少在我面前裝牛逼!車到站了,我也下班了,不奉陪了。哼!”
乞丐說完,地鐵列車已經(jīng)緩緩在站臺停下了,車門打開后,乞丐撇下了目瞪口呆的劉寧,得意洋洋地笑著下車了。
好大一會兒,劉寧依然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連地鐵列車什么時候重新開動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