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富勤
冬日里的腳丫
□徐富勤
除夕未至,桃紅已探春。舊葉未除,新枝已爭俏。
年前還春暖花開的天氣,過年這幾天突然就寒風(fēng)凜冽,冰涼刺骨。貼對聯(lián)的時候,我的手都凍僵了。
只有孩子們最不怕冷,整天在路上你追我趕。村里這幾年多了好多小孩子,路上到處可見扎著馬尾辮、穿著開襠褲、鼻涕口水滿衣服的頑童。真有點我們這代人小時候的影子啊,只是道路變得平坦,房屋變得高大,河邊山上也因無人玩耍長滿了荊棘。
經(jīng)過村口的小橋,遠遠地就看到幾個婦人站在橋上,指著河里異樣地說著什么。我很好奇,快步向小橋走去。這會兒卻看見河邊的小渠里,幾個小身影弓著身子,把手伸進水里摸索著什么。是慧敏、大偉和文琪。這三個孩子年齡相仿,每次回家都見他們玩在一起,甚是要好。
我問他們在做什么,慧敏聽到后直起身子,先是跟我打招呼,她給我起了個綽號叫“奧特曼”,令我哭笑不得,然后提著手中的塑料袋對我說:“撿沙螺呢!”哇,她們竟然撿了不少呢。他們光著腳丫,挽著褲腳和袖子,早就把冬日的寒冷拋諸腦后。我又問他們不會冷嗎,慧敏又起身,喊出一句堅定而悠長的“不會!”然后又彎下身子,把手伸進水中的泥沙里摸索。
沙螺是我們小時候常吃的河鮮,村里水電站的引水渠里最多沙螺了。每當(dāng)水渠整修時,電廠的工作人員就會關(guān)閘排水,無論男女老少,都喜歡到渠里撿沙螺。聽聞放大渠的消息,我們這些小孩子早早就拿著水桶、畚箕、塑料袋站在渠邊等,看著渠水慢慢地淺下去。最后等不及水完全放干就跳進兩個人高的渠里,開始搶占地盤,摸魚、抓蝦、找蟹、挖沙螺。我們都穿著涼鞋,因為渠里碎玻璃特多,容易割著腳丫。童年時代,大多數(shù)人的腳丫都曾經(jīng)被碎玻璃碴傷過。我傷得最嚴重的一次,是跟弟弟在河里玩鬧,被他一甩,一腳踩在了一片碎玻璃上,一個腳趾被割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末了,還不能讓家人知道,即便母親叫我?guī)兔o長勢正旺的黃豆鋤草,也不敢吱聲。我一再小心翼翼,可鋤頭濺起的泥土還是滲進傷口,令我疼痛不已。那種感覺,真是刻骨銘心。
走到小橋上時,只見偉濤一人在橋墩下方撿田螺。他也光著腳丫,把褲腳和袖子卷到他盡自己力氣所能卷的高度,可河水還是浸濕了他上身的衣服。小時候,我就經(jīng)常這樣在河里玩耍,就算是夏天,也會因為想撿更深處的石子而弄得衣褲盡濕。我叫他趕緊上來,回家換衣服,不然會感冒了。他卻樂呵呵地,完全不顧我的勸說,繼續(xù)往水深處探索。剛還在岸邊小渠里摸沙螺的大偉,突然從橋那端奔跑過來。沒等站在橋上的媽媽反應(yīng)過來,他就一溜煙似地從小橋邊下了水,加入到偉濤的行列中去。
站在橋上,看著這幾個孩子,我想起了過去,懷念起自己的孩童時光。這條河,無論河上河下,都是我們兒時玩耍嬉戲的地方。河里有我們無數(shù)次的身影,每個角落,都有我們的小手和腳丫的印記。一到夏天,便成群結(jié)隊地在河里玩水嬉戲,手拉手光著屁股站在馬路橋上就敢往河里跳。中午上學(xué)前跑到河里游泳,有時被老師沒收了衣褲,光著屁股,摘上一片洋芋葉子遮羞,就到了辦公室里挨訓(xùn)。放學(xué)了,我們沿著河岸抓蜜蜂,摘桑葉。放牛的時候,在荊棘叢里拗刺眉,在水竹篷里捉迷藏,玩槍戰(zhàn),在水牛洗澡轉(zhuǎn)出的泥坑里,用泥土涂遍全身,再跳到河里洗干凈。還有人撿起草地里被風(fēng)干的牛糞塊,互相扔著玩,結(jié)果一個人嘴巴正好中招,惹得大家一陣瘋笑。
冬日的風(fēng)不是最大,陽光不是最溫暖,這些光腳丫的孩子卻是最快樂無憂。
前日三明的姑姑回來,看見河里淺灘處有許多田螺,也興致勃勃地要下河撿拾。姑姑和姑父分別穿上父親母親的筒靴,一會便拾了許多圓的長的田螺。她的女兒在河邊手舞足蹈,一會指著這叫媽媽,一會指著那喊爸爸??沙抢锏暮⒆泳褪浅抢锏暮⒆樱矚g水卻怕水,沒有下河的勇氣。
河岸上也有諸多的樂趣。也是前日,我從鎮(zhèn)上回來,見老貴叔家的孩子們竟然在河邊拗刺眉,其中還有三個來自外地的媳婦、女婿。十來個人在岸邊的枯草叢里尋找,有的抱著小孩子,有的手里已經(jīng)拿著幾根刺眉,有的正往嘴里塞。刺眉是我們小時候必吃的野味,那是河岸邊生長的一種荊棘類植物在春夏時節(jié)長出的嫩芽,我們經(jīng)常拗來,剝皮嚼食,又甜又脆。這真是春天里的第一撥刺眉,不知那味道甜澀各有幾分呢?
時至今日,那刺眉的味道也許早就變了,定沒有兒時吃得那么滿牙可口??少F的是那顆未泯的童心,這舉動像極了我們兒時的畫面,只是他們有的已經(jīng)為人父母。
現(xiàn)在的孩子有幾個愿意跑到野外玩耍,又有幾個父母放心讓他們獨自外出?在高大整齊的屋宇間,他們只能在父母的眼皮底下,玩著現(xiàn)代各式各樣的玩具,跑遠了有人會撿,摔壞了有人會買。幾乎無人再玩我們這代人玩的東西,因為我們玩的都是自己親手制作的玩具,壞了我們自己再做,卻也倍加珍惜。
幸福與苦難,在孩子們身上可見一斑,可不變的是那純真,是那笑臉。身處農(nóng)村,孩子們的童年依舊異于城里,頭頂?shù)奶炜諞]變,河邊的老樹依舊,路邊的一堆沙子,茅舍前的一輛板車,也都成了他們嬉戲的好地方。
也許我真的老了,見不得孩子們的天真無邪,他們總是勾起我對童年的無限懷念。我也想再做一次孩子,光著腳丫,肆無忌憚地玩耍、嬉戲。成長路上的興奮與惶恐,急需這份天真來慰藉。
責(zé)任編輯 賈秀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