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尚泉

他鄉(xiāng)的日子

北上的列車從零點的邊緣嘶鳴而過

小城

還是當初的闌珊燈火

那棵落葉的楓樹

像曾經(jīng)的愛情那么赤裸

飄飛的楓葉

可是一次邂逅的錯過

冷風沖撞高高山巒

云朵

大凌河還在順流而下

還在把一些泥沙

渾濁

和傷感一點點帶走

我聽見激蕩的濤聲

正走在他鄉(xiāng)的旅途

最晶瑩的部分

最閃爍的部分逐漸開敞

那陽光的芒刺洞穿美麗的謊言

時間把嘆息晾曬成匆忙的一次早餐

對酒當歌的日子

整個世界

一片空白

在一場雪里呼喚故鄉(xiāng)

那些瑣碎的事物

已經(jīng)落滿了風塵

季節(jié)的深處

所有的空虛無處躲藏

大凌河就在斷斷續(xù)續(xù)的夢里

波光瀲滟

水漲的日子還是當初的花期

當年的一段路正被一場雪覆蓋

年少時淺薄的笑

被冷風吹成一個趔趄

那個站在雪地里眺望的人

正在把生銹的歌謠捧起

一場雪不停地下

今夜

我要在一場雪里呼喚故鄉(xiāng)

把那些輾轉喊出胸膛

把那些痛苦喊出喉嚨

把寂寞的老家喊出跳躍的燈光

在一場雪里呼喚故鄉(xiāng)

純正的鄉(xiāng)音還要不停地飛翔

像潔白的雪花

沒有感傷

在落葉上行走

人生的暮年壓彎他鄉(xiāng)的枝椏

風中的落葉是大地的黃花

飄零是一次低谷

也是最后逾越的山崗

歲月的刀鋒所向披靡

等你的日子

還在高高枝頭

瑣碎的足音就洞穿了忠誠

秋天

我們在落葉上行走

愛情梳理翅膀

落葉梳理感傷

向下的決心已經(jīng)積攢了一生

那些轟然倒塌的

只是斷壁殘垣

沒有翅膀也要做一次真正的飛翔

獵獵冷風里，

我聽見落葉滴血的歌唱

一場雨

黎明是一場雨

從泥濘開始，蝸居的小城

躲不過烏云上漲的八月

花朵開放

凋零

沒有盡頭的是寂寞

孤獨

還有一場雨滴答的腳步

采蘑菇的小姑娘

早就忘懷了

雨后的清冷

漫山遍野的松樹

像當初的愛情

郁郁蔥蔥

少年時的一場雨沒有彩虹

老家的土屋舉著滾滾雷聲

夜半

一場雨還在行走

并且飄忽不定

閃電雷鳴以及狂風

在驚濤拍岸的時候

我聽見遠方有人在呼喊我的乳名

像許久以前的清冷

寂寥

自己擁抱自己的一個上午

一場雨貫穿所有愛恨

泥濘的故鄉(xiāng)

還有誰在傾聽

沉默的小河已經(jīng)走遠

那位垂釣的老者沐浴在這樣的雨中

一場雨

貫穿了他的一生

沒有什么能夠阻止一場雨的腳步

那些龜裂的土地，那些茫茫的沙漠

像我等待的理由

視線打開的瞬間

我看見今天最后的風景

沉默

一直歌唱的只有小溪

只有那些會飛的百靈

春天的一聲柳笛

還在季節(jié)的深處悠揚

山峰不語

大地不語

我為什么沉默

黎明為什么誕生燦爛陽光

愛有多高

恨有多遠

那么年少的腳步

那么蒼老的詩章

如果沉寂的思想可以改變

我就為自己不停地鼓掌

真正的飛翔

其實，這些輪回的季節(jié)

平凡的日子

以及不肯止步的流水

才是

生命的歌唱

從一個季節(jié)

攀登到另一個季節(jié)

從一個日子

奔跑到另一個日子

這中間的時光

是汗水的滴落

等你的彷徨

是破土的苗禾

守望的漫長

那些一往無前的流水

從故鄉(xiāng)開始

就注定是一次

沒有終點的流浪

如果心的天空沒有烏云

如果愛的天堂沒有死亡

所有的花開花謝

所有的悲歡離合

都是真正的飛翔

一個人的世界

揮揮手

還是一個人的世界

那么多的事物

了然無聲

一如夜晚

黑黑的沉靜

夢的邊緣

是遲到的一次花香

這樣坐著或者放飛青春的風箏

春天

該以怎樣的步伐

撫摸你飄忽的目光

他鄉(xiāng)的日子摩肩接踵

滾滾的雷鳴

逝去的雁陣沒有回音

翱翔的旅程

刷新一縷陽光

常常與一個人擦肩而過

一個城市其實很小

世界其實也很小

如同我們總和三月不期而遇

總和一場別離不期而遇

總和一朵花的盛開不期而遇

但我

常常與一個人擦肩而過

我居住的城市如同一條窄窄的胡同

我只能在潛意識里

朝著一個方向行走

或者坐在一棵樹下躲避泥濘

在一片陽光下端起沒有盡頭的酒杯

對酒當歌

我害怕自己就這樣一天天老去

害怕故鄉(xiāng)拒絕我的想念

包括我用一生的心血染紅的詩歌

我也害怕夜半突然的爭吵

還有突然的一聲警報

和路口紛繁的腳步

明亮的紅燈

常常與一個人擦肩而過

她飄逸的長發(fā)撩撥我的心跳

她含情的眼眸讓我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但我們只是擦肩而過各奔東西

只是用彼此的目光打量了彼此

打量了身邊的城市

和父親一起鋤禾

還是在陽光灼痛肌膚的正午

還是在故鄉(xiāng)日子的深處

兩把鋤頭在莊稼地里交談

生活就要這樣周而復始

像鋤頭一樣翻飛的還有翩翩而過的幾只蝴蝶

一條田壟比一首詩真實

不同的食糧喂養(yǎng)了不同的人

那些靈動的葉子好像一直在歌唱點頭

一些野草就這樣倒下

成為忠實的泥土

一些野草還會悄悄站起

舉著晶瑩的露水和貪婪

為自己起舞

一老一小的兩個人

扛不起田園的風景

和父親一起鋤禾

就聆聽他沉重的喘息

汗水滴落的瞬間

是無法言說的笑容

回首

是不老的風聲叩擊脫落的門楣

是紛飛的落葉打翻了曾經(jīng)的淚水

那些一直行進的還有雨打的鄉(xiāng)音

那些轟然坍塌的還有斑駁的記憶

我經(jīng)常俯下身子也許是深埋的懦弱

一聲石破驚天的怒號就蒼白了鬢發(fā)

何必的憂傷一如莫名的歡愉

突然的花開重復了頻頻的回首

就在潮起的沙灘聆聽大海的表白

就在日落的黃昏叩問生命的色彩

何時是夢里

何時是夢外

這樣的日子

從故鄉(xiāng)到他鄉(xiāng)，總有一個聲音

穿過小城的腹部，一片血跡

像一面轟然倒下的旗，渴望

站起身來，了望滾滾紅塵

其實，我和春天只有一堵墻的距離

這樣的日子，隨便走走

就會有一個自己，款款而來

點頭，招手，或者

匆匆而過，把那份思念

深埋在二月的風里

每一次回首，都有不同的聲音

如同時間，打磨我的青春

在一聲聲的嘆息里

（責任編輯 周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