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妖

相信很多人都聽過未來有資格榮升丈母娘的媽媽們，被眾星捧月地恭維說，生女兒好啊，生女兒就好比控股了“招商”銀行，生兒子的也免不了哀鳴：“我們作孽了，生了兒子，只能當‘建設(shè)銀行?！碑斒菚r，全然理解不了那些在產(chǎn)房初為人母時，以生子傲嬌，以生女氣短的尋常情景，又是來自怎樣的緣由。

丈母娘掌控經(jīng)濟走向？

一度甚囂塵上的“丈母娘經(jīng)濟”一詞，活生生把各種物價漲升的禍首帽子扣給了丈母娘們，一時間，無論房子車子，只要跟漲價搭上關(guān)系，立刻都歸因于丈母娘嫁女兒要價太高，搞得丈母娘們非常不忿。

一位阿姨曾經(jīng)拉住我，機關(guān)槍一樣字正腔圓巴拉巴拉道：“一樣為了五子登科奮斗，你愿意女兒嫁給有房子有車子有票子有位子，就等女兒進門生兒子的人家，還是愿意女兒嫁去五子全無，從頭辛苦奮斗的人家？”

我慚愧地聽完阿姨的話，默默面壁去了。沒有榮升丈母娘的資格，只有做婆婆這一條出路的我，很沒出息地承認阿姨說得沒錯——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輕松些？

我聽過的一個最慘烈的丈母娘故事是這樣的： N年以前，有位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證券分析師，他的女友是辦公室投資者的偶像，除了個股資訊，閑時眾人難免追問女孩何時出嫁，女孩篤定地回答：“我媽媽說了，他先要買一套房子，只寫我的名字，然后才可以談這件事?！盢年前，我不敢說民風淳樸，至少也是“房智”未開，聽眾都覺得這位丈母娘的要求簡直匪夷所思，兩人尚未成婚，最底線也是買房子寫兩個人的名字，單寫女孩一個人，未免有點無理取鬧吧？面對眾人的異樣眼神，女孩非常淡定：“我媽說了，辦不到就免談?！?婚前買房寫女兒名字的要求，后來當然是辦到了。再后來，結(jié)局有點兇殘，證券分析師陷于代客理財遭遇股市暴跌的困境，突然玩了失蹤，但女孩受益于聽媽媽的話，不至于人財兩空，穩(wěn)穩(wěn)握定那套已經(jīng)升值一倍的房子，嫁了外僑。

可是，為啥一樣當媽，丈母娘就可以只管五子之一的“生兒子”（其實也不打包票的），其他五分之四都得由婆婆負責建設(shè)呢？所有預備役婆婆肯定都嗤之以鼻吧？那么，這是一個邏輯縝密的謬論嗎？它的乖訛之處在哪里呢？

婆婆必須俯首稱臣？

我曾經(jīng)表達過對丈母娘們的敬意，母親為了捍衛(wèi)女兒的物質(zhì)生活誓死一戰(zhàn)，是本能的勇敢。她不在乎你說她物質(zhì)主義，不在乎你說她拿女兒的幸福換錢，她在乎的，是未來她的女兒實實在在的物質(zhì)安全感。

但是，我被同為男孩母親的朋友們厲聲問道：你的屁股坐到哪邊去了？

作為一名母親的普世立場竟犯了部分眾怒，究竟是什么讓男孩和女孩的母親成了利益的博弈雙方，而不是一個共同的角色：母親？

有一天朋友哀嘆身為“建設(shè)”銀行的悲苦，說感覺生了兒子就成了連名字面孔都還沒見過的某個陌生人一家的奴隸，她擲地有聲地問道：“就算我兒子是天生的工蜂命，那么無所事事的女王蜂，不是還得不停地生兒育女，才符合責權(quán)對等的自然法則嗎？”

我茅塞頓開，終于明白了那個貌似邏輯縝密的鏈條哪根筋不對：“對等”！能為所有人約定俗成或自覺遵守或心甘情愿執(zhí)行的，必然有其權(quán)利和義務(wù)的對等公平。唯如此，當事者的任何一方才不至于有被盤剝侵占的不良感受。

所以，如果我們已經(jīng)把婚姻中最重要的愛戀要素剔除出去，剩下了以“丈母娘經(jīng)濟”為代稱的一場社會屬性清晰的“交易”，那么，就必須檢視其對等條款，才能確保婆婆也認可參與這場生意的公平。不然，就像修訂后的新《婚姻法》出臺時，電視臺采訪房產(chǎn)中心門口的那兩位各執(zhí)一詞的母親所言，一個說：“你真的愛我女兒為什么不肯在房產(chǎn)本上寫她的名字？”另一個反問：“既然你女兒愛的是我兒子這個人不是他的錢，為什么要計較房產(chǎn)本上有沒有名字？”如果這真是一對親家，估計一拍兩散的結(jié)局概率較高。

既然是一宗生意，且已經(jīng)有丈母娘占據(jù)了“招商”的有利地形，那么婆婆為什么就被動當了“建設(shè)”銀行呢？我的朋友兩手一攤，問：“除了做‘建設(shè)銀行我們還能做啥？”我很不厚道地笑了：“我們要做投行。”

投行最擅長的事情，無非以先期資金獲得股權(quán)，以圖后期升值套利。但婆婆們必須明白，如果說丈母娘所爭取的一切，是為了保證女兒的物質(zhì)安全，那么婆婆制定的各種“并購”條款，則追求的是“夫婦兩人的婚姻有效并向好運行”這一回報。

讓愛情的歸愛情 婚姻的歸婚姻

雖然沒有人愿意承認婚姻有交易的要素滲透其中，但是，新《婚姻法》引發(fā)財產(chǎn)爭議時，某報社主編曾調(diào)侃說，其實婚姻法只要一頁紙，寫幾個大字就夠了：參照《公司法》執(zhí)行。事實上，如果追古撫今、學貫中西，又有多少傳為佳話的婚姻不是從“利國利民”的交易開始的呢？

與其回避婚姻中必然存在的資產(chǎn)“并購”問題，以求得道德口碑上的岸然，不如直面“丈母娘經(jīng)濟”的問題本身，要怎樣做，婚姻才是對等公平的佳話，而不是恃強凌弱的侵占與奴役？

也許，作為捍衛(wèi)子女幸福的長者，該做的只是，讓青年們感性的愛情歸于愛情，讓婚姻中理性的責權(quán)歸于理性。男或女的任何一方，繼續(xù)糾纏不清地考慮“誰愛得更深誰就放棄錢”，那不是對等公平，是脅迫。而受脅迫簽署的協(xié)議，法律說是無效的。自然界的規(guī)律則會讓它最終走向瓦解，放到婚姻上，相信無論丈母娘還是婆婆，只要是個真心關(guān)注孩子幸福的母親，都不會伸手把孩子們的婚姻推向瓦解的結(jié)局。

體諒丈母娘的關(guān)切，真心祝福孩子們婚姻的婆婆，不僅會，而且應(yīng)該，成為一個好“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