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布丁
父愛的偏差
弟弟在電話里一再說爸爸病得很重,我這才急急地請假趕回去。坐在火車上,我心里五味雜陳。
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爸爸最愛的人是我。可是到了30歲,卻驀然發(fā)現(xiàn),真相并非如此。
半年前,弟弟喬遷新居,我和老公回去祝賀。坐在弟弟新買的140平方米的大房子里,想到自己遠在北京租住的一室一廳,我既失落又羨慕。弟弟的喜事不僅這一件,他還買了一輛10多萬的車。
我和他開玩笑:“你買彩票中獎啦?”“我哪里有那運氣,如果不是老爸給了40萬,我能買得起啥??!”弟弟一句無心的回答,讓我的心頃刻碎了一地。
幾年前,我看中了北京市郊的一套房子,總價10萬元。那時,我和老公剛上班不久,沒有積蓄,婆婆家也只能給兩萬,我給爸爸打電話,想找他支援。老爸在電話里磨嘰了半天,一會兒嫌太偏僻,一會兒又說沒錢。萬般無奈,我們只能放棄。
女兒有困難時他哭窮,對兒子卻如此豪爽仗義,想到這里,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哆嗦著嘴唇問了爸一句:“爸,你不是沒錢嗎?怎么到弟弟這兒,你一下子就能拿出40萬呢?”
爸爸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慌亂。“我之前確實沒錢,這幾年漲工資了才攢下的啊。”他極力想找個借口,卻那么沒有說服力。
無法釋懷的心結(jié)
回到北京后,老爸給我打來電話想解釋,可我一句話都不想聽。
老爸不明白,我傷心的不止是他的吝嗇,更是一種父愛旁落的被拋棄感。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爸爸對我和弟弟一視同仁,甚至對我更疼愛有加。大學畢業(yè)后,我立志在北京漂泊,最難的時候連房租都付不起。寒冷的冬夜里,我在陰冷的地下室給爸爸打電話,老爸只說了一句話:“實在不行就回來吧,閨女,爸爸能養(yǎng)你一輩子?!本褪沁@句話的支撐,讓我生出無限勇氣。
可是,弟弟買房這件事,讓我不得不重新回望過去的歲月,一些從不曾在意的細節(jié),漸漸清晰。
升高中時,我的分數(shù)不夠重點錄取線,爸爸聽任我選擇了一所二本大學。之后,弟弟也沒有考取重點高中,爸爸卻拿出1萬元借讀費,將他送入了重點高中。
大學畢業(yè)后,我在北京漂泊無助??傻艿苣?,大學還沒畢業(yè),爸爸就四處托關(guān)系在老家?guī)退液昧斯ぷ鳌:髞?,弟弟要去南方求職,爺兒倆還鬧過很長時間矛盾,最后弟弟留在了爸爸身邊。
想來想去,我驟然明白,爸爸更愛的是弟弟。
愛的本能
終于趕到醫(yī)院。病房里,爸爸和弟弟正擠在一張床上有說有笑??吹轿遥职譂M臉驚喜:“妮子怎么回來啦?”我這才知道,弟弟看爸爸一直念叨我,才自作主張給我打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爸爸開始打吊瓶,而弟弟則趴在床尾,小心地給爸爸剪腳趾甲??吹艿芄碜痈┰诎职帜_邊的樣子,我有點兒羞愧。實話實說,他這個當兒子的,確實比我這個當女兒的細心。
這種感覺,在以后的幾天里越來越強烈。爸爸要上廁所,得弟弟扶著;爸爸要吃藥,得弟弟一包包打開送到手里;爸爸躺累了,弟弟變戲法似的從床下拿出一個橡膠錘,一下下給他敲打肩背。而弟弟,在爸爸住院那半個月,不顧工作繁忙,堅持從單位請了長假,事無巨細地伺候著。
有一天,弟弟不在,爸爸說了句:“妮子,還是你爸英明,當初你弟想遠走高飛,我一想,他走了我指望誰啊,所以拼盡全力留下了他?!?/p>
這樣的話,如果早先聽到,我肯定多少還會有點兒不平衡,但在家這幾天,親眼看到弟弟如何盡孝,我心中一直橫亙的那個心結(jié),不自覺地解開了。爸爸的確愛弟弟更多一些,但弟弟對爸爸的付出也明顯比我更多。
這時,爸爸開始催促我返城了,他擔心影響我工作,更擔心外孫女離開媽媽不能適應(yīng)。病房里,他嘮嘮叨叨地和我說著,花白的頭發(fā)在斜陽的余暉下泛著銀光,我盡力仰頭不讓爸爸看見我眼中的熱淚——如果不愛,爸爸怎會有這般細致的心思?
女兒是信鴿
爸爸堅持讓弟弟用車拉著他送我去車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用力攥著我的手:“妮子,春節(jié)的時候一定回來啊,爸爸想你?!闭f完這句話,他和我都哽咽了。我用力點頭,跳上車的瞬間,爸爸將一個信封塞到了我的手里。
回程的火車上,打開那封信,爸爸蒼勁有力的字體躍然眼前。他還記得我對于那40萬的芥蒂,所以一再解釋。信的最后,爸爸寫了一句話:兒子是沖天的雄鷹,如果飛得太遠,便常常忘記回家的路,因此我堅決將你弟弟留在身邊,并給他買車買房。至于女兒,無論飛多遠,她都會是一只信鴿,再長的路途也不會忘記故鄉(xiāng)。所以,妮子,爸爸對不起你了。
淚眼模糊地看著手中的信,那一刻,我多想時光能倒轉(zhuǎn),使我能重新?lián)溥M爸爸的懷抱,告訴他我這只信鴿對父愛的眷戀。
(摘自《婚姻與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