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雪娟

鎮(zhèn)上有個風(fēng)俗，新婚之夜，女人要是踩了男人的鞋，那女人一輩子就要聽男人的話，哪怕受苦受累，一輩子都要跟著。

女人出嫁時，娘在女人耳邊千叮萬囑，一定不能踩男人的鞋子。娘是養(yǎng)娘，然而跟親娘一樣親。娘一臉無奈地說，當(dāng)年我就是不信這邪，結(jié)婚時特意踩了你爹的鞋，還踩了你爹的腳，踩得心滿意足，心里還默念，我要看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結(jié)果，正式過日子了，我還是在你爹面前軟了下來，一個家里，只能有一棵大樹，男人是大樹了，女人只能做纏著大樹的藤。

女人記著娘的話，而婆婆偏偏在新房里故意放了好多男人的鞋讓女人踩，不踩也不行。女人難得穿高跟鞋，一個白天折騰下來，細(xì)皮嫩肉的腳上磨出了水泡。女人小心翼翼地在擺滿男人鞋子的婚房里挪步，不料被鬧新房的幾個小男孩不小心撞了一下，女人一個趔趄，不僅踩到了男人的鞋，還把男人的鞋扎扎實實地?fù)淞藗€滿懷。這時，正好遇上婆婆得意的眼神，她老人家煞有介事地忙收納起她兒子的鞋子。那一刻，女人發(fā)覺婆婆有點得意忘形的樣子，女人知道這是婆婆精心策劃的。女人結(jié)婚前就聽人說，自己的婆婆是個女能人女強人，早逝的公公一向在好強的婆婆跟前窩窩囊囊的。女人心里開始對婆婆有了介意。其實，女人也是很要強的。

新婚后一連遇上好多不順心的事，往往是女人要左，婆婆偏要右，女人要右，婆婆偏要左。女人讓男人決斷，而自己的男人卻又偏偏窩窩囊囊的，不得罪娘也不得罪自己的女人。日子一天天過去，女人對婆婆和男人積的怨氣也越來越深，終于女人毅然決然頭也不回走出了家門。

這天，雪花飄飄，冷風(fēng)颼颼，女人徘徊在十字路口。

想起自己臨出嫁時，娘亦曾含著淚說，姑娘養(yǎng)這么大，早晚是別人家的人，早晚會嫁出去，結(jié)婚后在婆家受委屈的時候就回到爹娘身邊來訴訴苦。不管你走多遠(yuǎn)，家里的門都會為你敞開的。

想到這，女人徑直回了娘家。

年老體弱的娘把女人迎進了門，看著大包小包的從自行車上拎下了一堆，以為是女兒給二老拜年來了，誰知女兒二話沒說竟撲進了娘的懷里。

娘摟著女兒，疼愛地替她擦著眼淚，也恨恨地說，雖說你不是我親生的閨女，從小到大，我都沒舍得動你一根指頭。看他憨厚老實，想必你嫁他不會吃虧，如今他竟敢欺負(fù)你，真是看錯人嫁錯郎了！

娘問女兒，入洞房那天，有沒有照她的話做？

女人流著淚說：“那晚，新房里鋪天蓋地擺滿了男人的鞋，我又不可能騰空……”

“怪不得了……”娘邊嘆著氣準(zhǔn)備給女人鋪沙發(fā)。

女人看著養(yǎng)爹娘依然擠在一張小床上，床上的那床被子還是她出嫁前用過的。把女兒拉扯大了沒能回報爹娘卻還要讓爹娘操心，想著心里一下子酸楚起來。

女人有意在門外轉(zhuǎn)悠了一圈，假裝接了一個電話后進屋。對娘說，剛才公司打來電話派她明兒出差，今晚得回公司趕份材料，明天展會上作交流發(fā)言。

女人含著淚騎著車，最終敲開了同事的家門。

第二天，女人租了個廉價房，找了個暫時的棲身之處。

女人在出租房睡下去的第一個晚上，卻開始想男人的好。女人習(xí)慣睡在男人的懷里，女人習(xí)慣男人撓著后背甜滋滋入睡。

女人心里在罵男人，你個木頭，我走了幾個晚上，你居然連個電話也沒有！

女人特意把男人給她買的那件大紅內(nèi)衣掛在陽臺上。

女人在陽臺上站了許久，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她的眼簾，只見那男人時而低頭向前走幾步時而抬頭站立不動，這不是自己的男人嘛？！

她多么想奔向樓下的男人，可是她還是忍住了，女人踅回客廳，眼角的淚水開始慢慢滑落……

不多會，女人聽到樓梯上傳來了漸漸清晰的腳步聲，那聲音是自己再也熟悉不過的了。女人不假思索地走到門邊并輕輕開了門。男人一進屋就迫不及待地?fù)肀е?，女人的頭枕著男人的肩膀，那無聲的擁抱讓兩顆曾經(jīng)相愛的心又回到了從前。

女人問，誰讓你來的？男人說，我媽。女人問，這世界上誰最好？男人說，當(dāng)然是你！你走后，我寢食不安，只想你跟我回家。女人依然靜靜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卻不表態(tài)，只是有意輕輕踩了男人一腳。女人聽見男人在耳邊輕輕說：用勁踩吧，以后我都聽你的。女人會心地笑了。

搬出出租屋的時候，女人看著越來越遠(yuǎn)的出租屋，又看看自己的男人，女人想，誰當(dāng)樹誰當(dāng)藤又有什么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