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蓉

理科男趙家明是個笨人，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那天阿阮一如既往地坐在圖書館第二排靠窗的座位上，對面的清爽男生遞過來一張字條。

阿阮不動聲色地接過，展開來看，上邊工工整整地寫著一句話：同學(xué)你好，我是物理系的趙家明，可以認(rèn)識你嗎？

言簡意賅，這是典型的理科生風(fēng)格。

阿阮心底長長舒出一口氣，近兩個月他和她天天風(fēng)雨無阻地來此自習(xí)，直到今天他才終于有所表示，真怕再這么耗下去自己都要變成化石了。

雖然是女孩子，可阿阮就是阿阮，隨即收拾好東西，敲敲他的桌子道：“我要走了，你呢？”

天地良心，這是多明顯的回應(yīng)，但可愛的理科生趙家明同學(xué)竟一時間有些無措，半天憋出這樣一句話來：“呃，我、我還有幾頁書沒看完，你先走吧?！?/p>

不過緣分這回事很難說清楚，比如阿阮和趙家明，最終還是走在了一起。

可是漸漸地，阿阮越來越覺得趙家明不是她的那杯茶。當(dāng)然，他是個好人沒錯：去圖書館給她占座；吃飯時把肥肉挑出來自己吃，把瘦肉留給她；每天睡前發(fā)來晚安短信，主動匯報自己的去向，從來沒有過她找不著他的時候。問題是阿阮，她是公認(rèn)的文藝女，心思縝密且敏感，對于愛情，只有要求更高的。趙家明從來沒有給過她浪漫的感覺，老實巴交的他好是好，卻太像一杯白開水了。

她心中對趙家明的不滿日積月累，有一天終于爆發(fā)了。

那天吵架的起因是件小事，小得事后連阿阮都記不起到底是因為什么了，壞在吵過之后趙家明的表現(xiàn)上：阿阮激動地拂袖而去，趙家明居然無動于衷，整整一個下午都無動于衷！

其實每次爭吵趙家明從來沒有占過上風(fēng)，總是阿阮機(jī)關(guān)槍般發(fā)泄一通，趙家明則沉默到底，以不變應(yīng)萬變，阿阮一個人吵不起來，只能拂袖而去。這時候，只要趙家明追上去一哄，兩個人自然重歸于好。

偏偏這一次，趙家明不知頭腦發(fā)什么昏，竟然眼睜睜地放任阿阮跑掉。她回想起以前無論她躲到學(xué)校的哪個角落，趙家明都會急匆匆地找到她的情形，昨日今夕一對比，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傍晚，阿阮實在忍不住了。她出了圖書館，找趙家明。

阿阮透過玻璃窗，一看，趙家明同學(xué)正氣定神閑地待在實驗室里寫東西。她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竟然對我漠不關(guān)心！

文藝女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敏感任性又發(fā)作了，阿阮買了南下的火車票。

下火車是翌日清晨，春寒料峭的天氣，淅瀝落著小雨。一出站便有人喚“阿阮”，一名清俊的男生立于人群中。

她微笑著走過去，喚他：“冉戀。”

冉戀的笑容一如當(dāng)年般好看，他一邊將傘撐過來一邊接過她的行李，輕輕說了一句：“阿阮，你來了真好?！?/p>

只此一言，便勝似千言萬語，抵消了旅途中的所有疲憊與憂傷。彼時青色的天空下，細(xì)雨、煙霧，一切都是那樣朦朧又清新。

冉戀帶她看復(fù)旦鋪天蓋地的杜鵑花，逛南京路，去了外灘。有好幾次在人群中怕走散，他都自動伸過手來牽住她。

晚上冉戀送阿阮去旅店，她留他喝杯水。有種知己知彼的輕松和默契，靜白若雪。

突然冉戀的手機(jī)響了，他走開幾步去聽。整間屋子就那么大，又很安靜，于是阿阮清晰地聽見電話那頭是嬌弱的女聲，態(tài)度親昵。

其實無須再多聽什么，阿阮也猜到了幾分。誰知冉戀回過身來解釋：“一個不相干的朋友?！?/p>

不知為什么，一時間他在她心中的形象改天換地，何必這樣欲蓋彌彰？阿阮笑笑：“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委婉地暗示他離場。

“阿阮，我想念你，這么久了，我發(fā)現(xiàn)真正理解我的還是只有你一個人……”

“當(dāng)然，我們是朋友?！卑⑷钰s緊打斷他，“只是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對不對？”

最終他還是離去了。

門合上的一剎那，阿阮才掩去故作輕松的歡顏，嘆口氣，臉上有落寞的神色。原來時間真的沒有改變他，他還是即使有了正牌女朋友仍然同別的女生態(tài)度曖昧，當(dāng)年不就是因為這個和他分的手嗎？

第二天，阿阮乘上北歸的列車，靠在車窗前，那個憨憨理科男的臉隨著窗外飛逝的風(fēng)景漸次清晰起來。

這一次，阿阮史無前例地為了趙家明反省自己，她首次發(fā)覺自己的幼稚任性。這幾日的經(jīng)歷，讓她越發(fā)看清了自己的心、自己的渴望。她的一顆心得到了安放。

下了車，尚未出站，阿阮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趙家明在朝她用力招手。她沒想到一向木訥又不知她去了何處的趙家明竟會來接站，心中雖然驚喜，但仍故意裝作看不見。趙家明笑瞇瞇地跑過來。她板著臉，問：“是誰告訴你來這兒找我的？”

“有心要找，一定找得到，何須勞駕他人?！笔縿e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趙家明竟答得這般有技巧。

其實趙家明還是笨，不懂向她表白這幾日他是如何想念她，也不懂得訴說他找過多少地方如何巴巴地天天等在她宿舍的樓下。

原來很多時候，幸福的愛情無關(guān)乎轟轟烈烈驚心動魄，就是一種放心、安寧和欣悅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即使身為文藝女，一樣無法抵抗。

（小陳摘自《中外文摘》2011年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