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宴
一
五月的成都已經開始熱了,前天買的草莓種子,今早起床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已經發(fā)芽了。李博打來電話,開始向我絮叨著往事,語氣平和,像一條連綿不斷的小溪流,源遠流長的樣子。他問我:“還記得我們樂隊的宣言嗎?”這使我又感覺回到了過去,那些閃亮美麗的日子,都和搖滾有關。
二
高二文理科分班,我、李博、傻胖相遇在文科班。李博常年穿一件同款式的白襯衣,背一把吉他,穿梭在這個城市里,像一個憂郁的小青年。傻胖小時候在美國生活過一段時間,性格大大咧咧,中文說得有點不利索,口頭禪是頗有美式風范的“So what?”那我呢?李博說我就是一個矯情的文藝女青年,悶騷、缺愛。傻胖不喜歡評價別人,所以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他眼里,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我們的相識源于一張海報。那天是圣誕節(jié),我在食堂門口的公示欄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畫有麥克風的啟事,上面說有一支樂隊需要一個主唱,有意愿者在下午六點半到舞蹈室面談。
我到的時候,舞蹈室里已經有幾個人了,他們圍坐在一起,聊得挺歡的樣子。我走過去,才發(fā)現(xiàn)李博和傻胖也在,傻胖夸張地張大嘴,問:“你怎么在這里?”問了之后,又開始大笑起來:“Sorry,我明白了。”李博倒也直接,單刀直入地問我:“你為什么要加入我們?”我模仿傻胖,夸張地裝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我走進這個門的時候,你不是應該知道了嗎?”李博盯著我,不說話。我聳聳肩,補充道:“答案有那么重要嗎?音樂不就是需要不確定性嗎?”李博又盯著我看了十幾秒,而后偏過頭看了一眼傻胖,兩人互點了一下頭,齊聲對我說:“Welcome!”后來,談及我們的相識,大家都一致覺得那一刻是圣誕節(jié)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三
那一年,我們高二,學業(yè)還不是很緊張,于是泡在音樂室的時間比我們整個高中吃的泡面還多。
雖然我們的樂隊還沒有進行過任何公開表演,但是在學校的名氣已經蠻大了。學校的貼吧里有很多關于“無人區(qū)”的帖子,是的,我們的樂隊就叫“無人區(qū)”,為什么取這個名字?用傻胖的話來回答就是“no why” ,音樂不需要理由。我很好奇為什么大家會對一個從未在公共場合出現(xiàn)過的樂隊,表現(xiàn)出這么大的興趣以及熱情。李博回答我,因為這些人喜歡的不是我們這個樂隊,甚至不是音樂,他們只是找到了一個出口,一個抵達青春的出口,而搖滾是最好的指引。多么藝術化的回答,不過我贊成。有時候認真想想,我、李博和傻胖都渴望年輕,哪怕?lián)u滾代表著漂浮不定,但這也是一種自由。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我們開始唱自己的歌。李博作的詞我特別喜歡,“自由是什么?或許是一匹馬吧,帶著我們奔跑在小人間里。夢想是什么?可以丟棄嗎?鮮血染就的玫瑰真的會更加芬芳嗎?假如真的有自由和夢想,可是我們還會愛嗎?或許你會問,愛又是什么呢?其實知道了又有什么意義呢?!?/p>
這首歌叫《無意義》,后來在學校的藝術節(jié)上一唱而紅,貼吧里關于“無人區(qū)”的討論帖越來越多,我們三個人也受到了更多的人注意。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傻胖對于別人的評論與目光依然只是聳聳肩,一句“So what?”就像是一把保護傘,他依然可以是他自己。而李博還是那個背著吉他的憂郁小青年,只是現(xiàn)在得在各種意味深長的目光中穿梭了。
而那么多雙注視著我們的眼睛里,自然少不了班主任的。仿佛班主任天生就是學生的敵人,良師益友只會出現(xiàn)在學霸的詞典里。
在一個平常的下午,我們三個猝不及防地收到了班主任的邀請,她說要和我們談談音樂。我們三個踏著夕陽前往班主任的辦公室,傻胖說這有點“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壯烈感,這讓我第一次覺得傻胖是個中國人。李博依然低頭不語,看著他微皺的眉頭,我也無法假裝輕松。
“你們的歌唱得不錯,學校領導也說了,上次藝術節(jié)的氣氛被你們帶動得很好?!卑嘀魅畏隽朔鏊睦鲜胶诳蜓坨R,目光依次掃過我們三個人。我聽不出她是否話中有話?!安贿^嘛,”我就知道一定有這個“不過”?!安贿^我們以后會以學習為主了,畢竟我們快高三了?!崩畈┐驍嗔税嘀魅蔚脑挕N?、傻胖以及班主任都愣住了,李博依然面不改色,繼續(xù)說道:“謝謝老師的關心,我還有很多作業(yè)沒寫,可以走了嗎?”班主任又扶了扶她的眼鏡,盯著李博看,好像要把他看穿似的。過了一會兒,班主任終于揮了揮手,讓我們回去了。
“Why?”傻胖竟然也開始追問答案了。
李博學著我的模樣,聳聳肩,笑著回答傻胖:“No why?!?/p>
而后他快步走在我們的前面,我知道在我們看不見他的臉的那一刻,他的笑容一定被皺起的眉頭替代了。
四
很快我們高三了,在繁忙的學業(yè)中忙得暈頭轉向。我們許久未去音樂室了,只偶爾在周日回校的下午彈幾曲兒,自娛自樂。我對李博說,我想念我們一起唱《無意義》時的瘋狂勁兒。他做著題,頭也不抬地回答我:“有時候平靜也是一種瘋狂?!?/p>
傻胖越來越不理解李博,可我想我大概是明白他的。只有爭取了一定的自由,我們才能去爭取更多的自由,現(xiàn)在與老師作對,我們能得到的只是一段瘋狂的回憶,而那些我們真正想要的東西永遠得不到。
無趣的高三倏忽而過,高考結束的那天,李博問我:“你所理解的搖滾精神是什么?”我想了很久,無法回答。傻胖插嘴:“Youre so boring,搖滾不需要答案?!?/p>
李博聳聳肩,不置可否。
現(xiàn)在,我又想了想這個問題,依然無法回答??墒俏已劾锏膿u滾,是一種信仰,它不是瘋狂,而是一種堅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是一種勇敢,懂得暫時放下自己喜歡的東西是為了更好更持久地去擁有它。
現(xiàn)在,我好想告訴遠在美國的傻胖以及在北方的李博,好想和你們再唱一次《無意義》。我還記得我們樂隊的宣言——無人理解?So what?
(作者系西南政法大學管理學院2013級審計二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