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翦愁
與朋友約好周六晚上,她來還書。一直到21點,她才打電話通知我自己出發(fā)了。又過了半小時,她再次致電,“我在樓下?!?/p>
對面鄰居墻根下種植著一簇枝葉披離的鳳尾葵,她就站在微風搖曳的樹影下。
“怎么這么晚?都快十點了?!?/p>
“下班就八點了,洗了澡,換了衣服。想著很久沒有運動了,所以走路來的。一路上走得太快,腿都抽筋了?!?/p>
其實也并不是什么要緊的事。不過就是我想看一本書,她便趕著送來。朋友人高馬大,身形結(jié)實豐滿,如此身板,竟勞累到腿抽筋。這讓我又氣又心疼。怨她笨,不知打個電話來,我可以自己去取啊,又或者騎車送來也好。
伸手接過她手里的書,下意識地捧起來剛想要翻,她就勸道:“回去再看罷?!钡呀?jīng)晚了,我隨便翻開的書頁中,赫然現(xiàn)出了幾張紅色百元鈔票。
“怪不得不讓我看。何必呢!要你還書,又不是要你還錢!因為同樣的書我不想重復地買,而且這書我看完了,做完讀書筆記之后,會再還給你的?!?/p>
我語氣有些激烈。那日她去醫(yī)院看病,身上錢不夠,打電話求助于我。也才100多塊錢,竟被當成了債。而我以為,一個在病中的朋友若肯把她的脆弱交給你,那便是把你當成了親人。親人之間,錢來錢往,于我而言,沒有借這么回事,只是給而已。顯然朋友不這么認為,又或者,她并沒有拿我當親人。這想法使我生氣。
我拎著書,隨她走到路邊一排綠葉垂垂的樹影下,執(zhí)意要送她回去。
你送我,我又送你,送不完的,她表示。的確,送來送去,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體力。只是這輩子又有幾個人是值得送來送去的?送不完,那是彼此的珍重之心。在這個小城,她是我遇見的鄉(xiāng)親、朋友、親人。這心情,亦不用告訴給她。情意在心,各有體會,冷暖自知。說出來,反而是種干擾。
絮絮地說著話,不知不覺來到了遼闊的環(huán)城大道上。白天下過雨,挨著路邊花壇的低處路面積水未干,潮濕的路上不時遇見一個個小拳頭般大的蝸牛。初來南方見到它,我以為是田螺。后來才聽同事說是蝸牛,這么大個,著實嚇了一跳。
我走在前面,回頭跟朋友講話。見她正蹲下身拾起一只,輕輕丟進了花壇里。一連拾了三只。她說:“它不小心走到路上來,會被車輾死的。”她一次次俯身撿蝸牛丟回去的模樣,仿佛純潔無邪的孩童,讓我想起了那個將被海水沖上岸的小魚丟回大海的小男孩。
就這樣倒退著走,望著認真撿蝸牛的朋友,笑著。她是這樣心地柔軟善良的人。可她總檢討自己對朋友態(tài)度惡劣,忽冷忽熱讓人家受不了。也許我亦時常陰晴無定,所以并不覺得這有何過分,性格使然而矣。若然還錢給我,使她覺得彼此不相欠,交往輕松無壓力,我自當坦然成全。如她在雨后路上遇見蝸牛,心生憐惜,愿意為之俯身,換得彼此安心。朋友之緣同理,除了天時、地利,尚需心靈相惜相投,方得彼此親近之心。
路途甚是清冷,溫暖如此稀少珍貴,不是說遇就能遇見的。在流離顛沛的路上,我總是放任自己用盡力氣,留戀到十二分,亦不愿有所收斂。只因每一次的相逢,疾如閃電,燦若煙花。而誰也不能預見,下一次的重逢,將會是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