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磊
10月29日早上5點半,程起床用手機刷了一下北京的空氣質(zhì)量指數(shù),PM2.5值為53,空氣質(zhì)量良好,他出門跑了12公里。而28日早上起床后發(fā)現(xiàn)PM2.5值接近300,屬于需要采取防護措施的嚴(yán)重污染,他沒去跑,“這個天跑不是折壽嘛”。
這是程的習(xí)慣,早起發(fā)現(xiàn)空氣不太差,就吃一根士力架,去家邊上的朝陽公園或東四環(huán)路邊跑步。
很多人鍛煉的高峰是在大學(xué)期間,因為那幾年有了大量可自由支配的時間,但程當(dāng)時沒怎么好好鍛煉。他加入學(xué)校話劇團,只因為聽說話劇團可以免出早操。體育課分?jǐn)?shù)不夠,相熟的體育老師也不會太計較。
大學(xué)畢業(yè)后,程到一家合資影視公司上班,和所有剛?cè)肼毜哪贻p人一樣努力打拼,仗著年輕體力好,給節(jié)目做后期時經(jīng)常熬夜,最忙的時候曾5天不回家,待在機房里。
“年輕的時候完全沒有這個意識。其實男的30歲以前不太會重視鍛煉,30以后會比較注意這個?!爆F(xiàn)年32歲的程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程是一位球鞋迷,收藏各式各樣的運動鞋,在國內(nèi)很有名氣,上高二時,他就開始給體育雜志寫關(guān)于球鞋的文章。2004年,他進入國內(nèi)第一本運動鞋雜志工作。由于從小喜歡籃球,他幾乎熟知每一雙籃球鞋的設(shè)計典故、功效,但對跑鞋不熟悉,至于跑步,他完全不了解這項運動。
“我不可能主動去跑步,太枯燥了。工作雖然和運動鞋有關(guān),但我那時候也沒太了解跑鞋和跑步?!背陶f。初中升學(xué)體育考試,程的鉛球、立定跳遠(yuǎn)都是滿分,短跑只拿到6分。即使近三年里,他已經(jīng)參加了全球5個全程馬拉松,并都完成比賽,但程仍覺得“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覺得我特別適合跑步”。
2005年,程受一家體育用品公司邀請到美國參加活動。但到了才發(fā)現(xiàn),參加的是一個關(guān)于跑步的活動。
在活動中,程開始聽到一些關(guān)于美國慢跑文化的介紹,他驚訝美國民間有那么多人在參與這項運動。早在2003年第25屆北京馬拉松舉辦時,程曾在現(xiàn)場待過,這是在北京長大的他第一次到現(xiàn)場,“那時候參加北馬的人真不多,有一些業(yè)余選手參加,我覺得他們干嗎呀,亂七八糟的。那次活動讓我一下被扔到這個環(huán)境里,了解跑步是怎么回事。原來我老覺得籃球鞋是復(fù)雜的、有故事的、有各種功能,后來發(fā)現(xiàn)跑步鞋、跑步衣服也是這樣?!背虒Α吨袊侣勚芸氛f,“參加那次活動前,我一直以為只有專業(yè)選手在跑馬拉松,跑馬拉松就是跑馬拉松的,正常人就是正常人,跑馬拉松就是不正常的,兩個世界的人嘛?,F(xiàn)在也好多人覺得我不是特別正常,但不正常的人多了,就正常了。到美國一看完全就不是這么回事。包括我一開始覺得慢慢跑還不如不跑,后來才知道,其實慢跑能讓你提高心肺能力,是更適合普通人的一種運動。慢跑是作為一種文化被人從澳大利亞帶進美國的?!?/p>
活動同行的一位澳大利亞記者特別喜歡跑步,到哪都跑,程不太理解。有次在俄勒岡大學(xué)內(nèi),大家去吃飯途中路過一個田徑場,這位記者看見后對大家說不吃了,要去跑一下。后來程才知道,美國最著名的長跑運動員史蒂夫·普利方坦曾在這塊場地上訓(xùn)練。多年之后,愛上跑步的程再到俄勒岡大學(xué)時,特意穿著和當(dāng)年普利方坦同款的跑鞋,在這塊場地上跑了幾圈,他說,那是致敬。
從美國回京后,作息不規(guī)律缺乏鍛煉的生活仍在繼續(xù)。一次和好友、央視解說員于嘉吃飯,碰到一個健身教練,建議他們減肥。當(dāng)時1米81的程約190斤,稍高的于嘉快200斤。于是兩人都辦了健身卡,教練說跑步比較減肥,程就上跑步機跑。那幾年健身房在國內(nèi)越開越多,跑步機成為很多人在健身房最主要的鍛煉方式。
遵循教練的意見,程每次都跑40分鐘左右,跑跑走走,每次都累得夠嗆。就這樣跑了半年。
2005年底,體重減到160斤的程報名參加北京馬拉松的4.2公里迷你馬拉松,這是他第一次離開跑步機進行路跑,一直以來他對城市路跑有種恐懼,穿多少衣服、帶不帶錢、帶不帶補給……都拿捏不準(zhǔn),尤其是在不熟悉的城市還怕迷路。
從天安門跑到復(fù)興門百盛商場,對于能在跑步機上跑40分鐘的程來說已經(jīng)不是問題。但之后因主持創(chuàng)辦《型格》雜志,跑步又停了。
2008年奧運會之前,程感覺“身體不行”了,就再次回到健身房鍛煉。2009年底有朋友拉程一起夜跑,從北京的世貿(mào)天階出發(fā),跑5公里?!斑@次夜跑比較重要。當(dāng)時感覺一幫人跑步挺有意思的,跑完還能出去吃點東西聊聊天挺好。那時候跑步有一點開始熱了。”程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上癮大概是那時候,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希望能回到2006年和于嘉一起減肥的那種感覺。”
程開始沿著東四環(huán)跑10公里,多的時候一周跑三四次,多是一個人。2010年,他參加的跑步小團隊的人也開始增多。當(dāng)時能記錄跑步里程、速率、路線的Nikeplus出現(xiàn),“慢慢找到跑步的樂趣,不知道具體是什么,反正每次跑完,把10公里的地圖一曬,就覺得挺高興的,不像以前跑完也就完了,有成就感?!背陶f。為了籌備和周筆暢等人合伙的BEGINS店鋪開張,跑步曾暫停了三四個月,但很快恢復(fù),跑團里有些朋友跑著跑著就停了,“我莫名其妙地堅持下來了?!?/p>
2011年底,有人邀請程參加火奴魯魯馬拉松,程不同意,因為他平時就跑10公里,不可能參加42.195公里的全程馬拉松,得知可以跑半程,然后坐救援車到終點后,程去了。
稀里糊涂從起點出發(fā)后,跑到15公里,程覺得沒法繼續(xù)下去了,這是他平時跑步的極限,再往前邁1米對他來說就是一個陌生的世界。腿開始抽筋,已無法控制腳落地的步點,熬到21公里時,程仍沒有看見救援車,他只能一路走向終點。7個小時后,程完賽。
“我敢去跑,也是他們跟我說沒有關(guān)門時間,只要不跑好幾天,正常人走20多小時也走完了。成績不好,但體驗還挺好。最后終點前幾百米我還沖刺了。”程回憶說,“我知道有人跑完一次全馬就不再跑了,因為太長時間了,太難受了。跑完以后會有兩個結(jié)果,一個是害怕,一個喜歡,我喜歡上了。”
回國后,程開始盡量多地參加小比賽,練腿部肌肉,準(zhǔn)備參加2012年北京馬拉松全程比賽。
不斷晃動的頭燈照在樹林里的柏油路上,夜里的Hood Mountain山里,道路兩旁全是樹,但漆黑一片,抬頭可見星空一片,聽說山里有熊。程跑得很快,出于安全考慮在美國舉行的Hood To Coast比賽不允許選手戴耳機,山里靜得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腳一次次觸地的聲響。
這是一項總長330公里的跑步賽,由每隊選手接力完成,每隊12人,分乘兩輛車到不同的賽段接力隊友。2012年,程參加了該賽,計劃他要跑3棒,每棒9公里多。由于比賽期間有10個小時手機信號不暢,程所乘的車輛和隊友的車輛失去聯(lián)系,程只得頂替隊友跑,最終跑了4棒,29個小時沒合眼。
“我覺得跑得特別爽,第一次跑步跑到天人合一的感覺。跑步很難有那種環(huán)境,自己一個人不會夜里去山里跑。”程說。但跑第三棒時,他崴腳了,回國兩個月后才消腫?!拔耶?dāng)時都絕望了,怕不能再跑了?!?/p>
由于找了三個醫(yī)生看腳踝,醫(yī)生們說了三個不同的病情,程決定找運動康復(fù)教練幫助自己。在程看來,這次受傷因禍得福,是自己跑步生涯的一個拐點。他開始跟著康復(fù)教練針對性練肌肉,調(diào)整跑步姿態(tài),開始真正意義練跑步了。
2012年底康復(fù)以后,保持訓(xùn)練,2013年的程狀態(tài)很好,參賽密度最高。從1月份開始,他就參加廈門馬拉松半程比賽、揚州馬拉松,之后參加了重慶馬拉松全程、澳大利亞黃金海岸馬拉松全程、柏林馬拉松全程。
今年,央視解說員于嘉也組織了自己的跑團,程加入了,大家開始更細(xì)微和針對性訓(xùn)練。“原來跑步小腿腳踝特別容易累,就是因為我不會用核心部位跑步,有針對的訓(xùn)練能讓我跑得更久,不會跑得那么累?!背陶f,7月份在澳大利亞跑黃金海岸馬拉松時,33公里以后才有點累,小腿完全不會抽筋,呼吸特別順暢,4小時30分鐘完賽?!暗谝淮斡X得跑馬拉松不累了,已經(jīng)變成一個玩意了,走了一點點?!爆F(xiàn)在這類訓(xùn)練保持在每周兩三次。
全球最重要的馬拉松有6個:柏林、倫敦、東京、芝加哥、紐約、波士頓,程計劃全跑個遍。今年9月,他參加了柏林馬拉松,用時4小時1分鐘完賽。
“每年有一兩個馬拉松要很認(rèn)真跑,剩下的享受就可以了。很認(rèn)真就是照死里跑,柏林就是。我就想拼一下?!背虒Α吨袊侣勚芸分芸f,“35公里后特別累了,但覺得走下去會特別對不起這比賽,就用最后一點力氣在跑,我覺得全力在跑特別對得起自己和這個比賽了。柏林馬拉松,是我干得好多事情中,不多的盡全力一點不保留在做的?!?/p>
現(xiàn)在只要空氣不太差,程就會繞著小區(qū)、北京東四環(huán)路或朝陽公園跑,經(jīng)常出差的程不論在外地或國外,他都會帶好裝備,找好當(dāng)?shù)氐呐懿铰肪€?!霸偃猓矣X得能特別快融入城市,因為我就是跟著一幫人在跑?!背陶f,“我不太和人接觸,但跑步還是一個很好的方法?,F(xiàn)在北京奧林匹克森林公園,可以碰到一堆堆熟人在那跑步,在上海、廈門等城市也碰到很多人跑,和原來完全不一樣。跑步一般不是受明星影響,是看身邊的人在跑,自己想試試,和其他體育運動的傳播方式完全不一樣。跑步,身邊的人就是榜樣。”
10月20日早上,程給自己煮了碗面,吃完,去參加北京馬拉松全程比賽,由于還沒從二十多天前的柏林馬拉松恢復(fù),他曾計劃5小時完賽,但仍只比柏林慢了5分鐘。程說:“我是過了三十歲就離不開這個運動,這是自己和自己對話的過程。跑完柏林之后,就覺得沒有特別難的事了,就像超級賽亞人似的,快死的時候才實力增強,跑馬拉松也是快累死了撐過去,特別有成就感。人一輩子不可能天天拼什么事,馬拉松像是濃縮人生,隔一段時間就去拼一下?!?footer>(實習(xí)生納菡對本文亦有貢獻(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