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你過來

【故事簡介】五年前，男友無故提出分手后便如人間蒸發(fā)，再次遇見，裴夏發(fā)現(xiàn)，前男友從性格到喜好到飲食習(xí)慣都與從前大相徑庭，唯一不變的是，他依然不愛她。

【楔子】

不知別人是否也有著與裴夏相同的經(jīng)歷——曾經(jīng)相戀的兩個人，一旦分手便很難再出現(xiàn)相遇的機(jī)會，哪怕刻意徘徊在對方經(jīng)常路過的街道，也好似為了避開她一樣，徹底人間蒸發(fā)。

聽人說，這叫有緣無分遲早要散。裴夏也曾用這句話說服自己，可惜堅持不到一個月，還是決定拋開矜持去找“負(fù)心漢”霍千帆。

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他已經(jīng)轉(zhuǎn)學(xué)搬家。

裴夏時常問自己，他們之間有矛盾嗎？他怎么可以只說一句分手，就此再也不見。

就這樣，帶著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從高二到步入社會，一晃就是五年。

……

裴夏主修室內(nèi)設(shè)計，入職沒幾天，資深設(shè)計師便帶她來到客戶的公寓進(jìn)行實地考察，當(dāng)房門打開的時候，她無論如何沒想到，屋主竟是霍千帆。

顯然，霍千帆的神態(tài)要比她平靜許多，甚至沒有與她禮貌性的握手。

“這里交給你。我還有事，電話聯(lián)系?！彼难壑蟹路鹬挥性O(shè)計師。

裴夏怔在原地，當(dāng)聽到腳步聲即將消失的那一刻，她驀地沖出房門，奔到電梯門前，急躁地按下電梯按鈕。

與此同時，霍千帆貼墻佇立在安全通道的內(nèi)側(cè)，等到她坐上電梯，他才離開。

俄頃，裴夏奔出樓門跳上花壇，踮起腳尋找霍千帆的身影，可是，社區(qū)里只有嬉鬧的孩子與巡邏的保安。

陽光穿透焦急的視線，像刀子一樣刺疼了她的淚腺。

原來時間沒能帶走青春的種子，反而在她心底蓬勃生長，這太荒謬了。

【1】生日禮物

裴夏從設(shè)計師口中得知，如今的霍千帆已是知名的心胸外科專家，一個月前受聘歸國，這間公寓正是院方給他準(zhǔn)備的優(yōu)渥待遇。

“這套公寓至少價值兩百萬，他就這么牛？”裴夏記得霍千帆酷愛攝影，沒想到若干年后卻成了外科醫(yī)生。

“肯定是本事不小，話說這年代誰做虧本生意？”設(shè)計師詭異一笑，“看來你對儀表堂堂的霍醫(yī)生很感興趣，友情提示，據(jù)資料顯示，他目前單身?！?/p>

聽罷，裴夏毫不掩飾地笑起來，并且豪爽地請設(shè)計師吃大餐。

順利拿到霍千帆的工作地址，剛剛參加工作的裴夏已然無心上班，鬼使神差地來到醫(yī)院。

做賊一樣溜到心胸科所在樓層，她很幸運，看到霍千帆正與一位患者在辦公室門前交談。他身穿白大褂，站姿挺拔表情嚴(yán)肅，頻頻使用專業(yè)術(shù)語為患者解答疑問，彰顯其絕對的權(quán)威性。

裴夏稍感詫異，因為記憶中的霍千帆特別討厭消毒藥水的味道，喜歡青草綠葉的清馨，每到周末，他便拎起相機(jī)帶她去植物園。

那段時期，霍千帆給她拍了許多照片，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這或許也是她這么多年對他難以忘懷的原因之一。

一道銳利的視線打斷她的思緒，她尷尬地走到霍千帆面前，說：“你做了醫(yī)生，很，很意外?！?/p>

霍千帆欲言又止，返回辦公室，不客氣地關(guān)上大門。

他的態(tài)度很明確，不想與她再牽扯絲毫瓜葛。

拽什么拽？！

裴夏怒氣沖沖地走出醫(yī)院，這時，急救車呼嘯而來，護(hù)士急報患者突發(fā)心臟病，就在一陣混亂中，她再次見到霍千帆。

他無暇關(guān)注周遭，跟隨急救隊伍進(jìn)入搶救室，無意間將一樣小東西遺失在地。

裴夏怔了怔，撿起掉落的鑰匙扣，那是她送給他的十字繡，透明的小塑料框里鑲嵌著卡通字體——“帆，十八歲生日快樂”。

摩挲著十字繡陳舊的邊框，不由得滿心疑問，他對她冷若冰霜視若無睹，卻隨身攜帶這種引人遐想的生日禮物？

難道她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做過某件令他無法容忍的錯事？

【2】跟蹤狂

自從再次見到霍千帆，裴夏仿佛中了邪一樣，往日的點點滴滴盤旋腦海，整日魂不守舍。

“霍醫(yī)生準(zhǔn)備自己挑選家具，希望我方陪同，這任務(wù)交給誰呢？”設(shè)計師在她身后朗聲詢問。

裴夏立刻自告奮勇，設(shè)計師剛欲批準(zhǔn)，又接到一通電話，結(jié)束通話，他疑惑地問：“霍醫(yī)生剛打電話叮囑，除了你誰都行。莫非你們八字犯沖？”

裴夏瞠目結(jié)舌，無緣做情侶也可以當(dāng)朋友，有必要這么絕情嗎？

見另一位同事在設(shè)計師的安排下準(zhǔn)備出發(fā)，裴夏戴上大草帽和墨鏡，攔下出租車，繼而尾隨同事的車前往家具城。

……

來到偌大的家具城，霍千帆與同事走在前方，裴夏則像特務(wù)似的伸頭探腦。家具城是個非常適合跟蹤的地方，因為遮擋物隨處可見。

霍千帆首先來到沙發(fā)區(qū)，裴夏知道霍千帆喜歡什么顏色，所以視線直接鎖定草綠色的布藝沙發(fā)。然而，霍千帆的腳步停留在咖啡色的皮質(zhì)沙發(fā)前方。

訂好沙發(fā)，他又來到餐桌區(qū)。裴夏這次可以打包票，他肯定會選實木材質(zhì)的長桌子，因為他們約會吃飯的時候，他曾對餐廳中的實木餐桌贊不絕口，還說想購買一張類似的。

可是經(jīng)過漫長的挑選，霍千帆竟然選了黑白色的人造板材餐桌？

裴夏灰心喪氣，果然時間只停留在自己身上停滯不前啊！

購置家具完畢，霍千帆與裴夏的同事在門口道別。他沒有急于駕車離開，而是走入隔壁的花鳥魚蟲市場。

裴夏不自覺地欣慰一嘆，喜歡花花草草才是霍千帆嘛！

各種花卉爭奇斗艷，霍千帆徑直走過，拐入魚類市場，裴夏躲在一旁，透過魚缸觀察他關(guān)注的魚類……呃？！他在看水蛇？

看蛇不奇怪，奇怪的是，霍千帆不是怕蛇嗎？

伴隨回憶，想到他們初識的一幕。那時她正坐在大樹下看小說，只聽身后傳來一聲驚叫，隨后，一名身材高挑的男生躥出灌木叢，躲到她的身后尋求愛心庇護(hù)。

起初聽他鬼吼鬼叫也以為遇到“猛獸”，可當(dāng)她壯起膽子驅(qū)趕時，才知道是一條拇指粗的小草蛇！

“草蛇不咬人，膽小鬼?！?/p>

“軟趴趴的很惡心?！被羟Х荒樝訔?，還指揮裴夏快趕走。

裴夏垮下肩膀，照辦，繼而攤手管他要“保護(hù)費”。

“助人乃快樂之本，怎么還要錢？”

“可是我一點都不快樂。”指向他腳的位置，已然踩爛她新買的小說。

霍千帆拍了下干癟褲兜，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寫了張欠條給她。

裴夏看了下還款日期，怒道：“二十五塊錢而已，你居然要拖到下周一？！是不是想賴賬？！”

霍千帆見她態(tài)度強(qiáng)硬，索性答應(yīng)明天給，裴夏小財迷一個還是不放心，所以叫他留下班級姓名，并且警告，如果在明天中午之前收不到錢，就去他班級門前“收賬”。

霍千帆似乎沒遇到過如裴夏這般強(qiáng)悍的女生，滿臉寫著“真可怕”！

他沒有食言，第二天一早便把“保護(hù)費”送到裴夏的所在班級。這明明是一件小事，卻引起班級女生的瘋狂議論。

裴夏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來外貌出眾品學(xué)兼優(yōu)的霍千帆，不僅是女生們津津樂道的白馬王子，還是校長的外孫。

不過，霍千帆的高傲在學(xué)校里也是出了名的，別說外班同學(xué)，就連同班同學(xué)都懶得搭理。

裴夏嗤之以鼻，什么傲嬌款什么冰山男？其實就是個膽小鬼！

思緒整理到這里，她感到鼻子一酸。

然而，就是這個她看不起的膽小鬼，幫她趕走不懷好意的小流氓。

那晚月色如銀，月光照耀著他清秀的臉龐，溫柔的笑容烙印在裴夏的眼眸中，莫名其妙地，令她怦然心動。

沒錯，當(dāng)年提出交往的人正是裴夏，她完全不理會霍千帆的意見，直接貼上“男朋友”的標(biāo)簽。

而霍千帆，好似天生一副逆來順受的個性，她想怎樣都由著她。

【3】當(dāng)面對質(zhì)

周末的清晨，裴夏猛地撩開棉被坐起身，越想越生氣，因為在與霍千帆的交往過程中，霍千帆對她可以說是百般遷就，如果她說想吃漢堡他便立刻打電話訂餐，如果她遇到不順心的事，他便在旁笑瞇瞇地聽她發(fā)牢騷。他很安靜，也很靦腆，牽一下她的手都會臉紅。

可如今怎么回事？冷冰冰的像變了個人，幾年不見漲脾氣了？

思及此，她換裝出門，敲響霍千帆的新居房門。

“我怎么你了，你至于對我視如仇敵嗎？”她一把推開他欲關(guān)閉的屋門。

霍千帆望向她紅潤的眼眶，撇開視線，說：“既然不是仇人也不是朋友，那就沒有見面的必要?！?/p>

裴夏從包里取出十字繡：“那你還留著這破玩意兒做什么？！”

霍千帆定睛望去，下意識地伸出手，裴夏則是憤憤地拋向遠(yuǎn)方。

塑料殼撞擊墻壁的輕微聲響灌入耳孔，霍千帆哧地笑了：“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廢話！不喜歡你我當(dāng)初為什么追你？！不喜歡你我為什么三番五次來找你？！這句話應(yīng)該我問你才對，不管是曾經(jīng)還是現(xiàn)在，你到底把我當(dāng)什么？！”裴夏再也無法忍受他的冷漠，這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霍千帆。

霍千帆沉默片刻，正色道：“你喜歡的從來不是霍千帆，而是霍千帆無微不至的照顧，一個可以滿足你所有要求的服務(wù)生?！?/p>

裴夏剛要反駁，他又說：“在我的記憶里，只要你一通電話打來，我就必須立刻出現(xiàn)在你面前，遲到五分鐘都要鬧脾氣，你怎么不問問我是從哪趕過來的？”

“你少夸大其詞，不就一、兩次嗎？何況誰鬧脾氣了？那是撒嬌！”裴夏一直以為他也像自己這樣迫切地想見面。

“好，就算是撒嬌，大半夜一直發(fā)短信，你不困也不讓我睡。你也太霸道了。”

他正嚴(yán)肅地指出她的種種惡行，她卻抿嘴樂了。

“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還記得這么清楚？”

她伸出手指戳了下他的手臂。

霍千帆停頓許久，倒退三步，在闔起房門前，冷道：“如果我對你還有感情，當(dāng)初就不會提出分手?！?/p>

屋門干脆利落地關(guān)閉在眼前，裴夏沒有急于敲響，而是歪頭回想他的指控，愛鬧小脾氣又霸道黏人，這都什么破理由，真能嚴(yán)重到老死不相往來？

或許她應(yīng)該冷靜下來自己想想，等反省過后再來騷擾他。

她朝門板吐吐舌頭，沮喪離去。很快，走廊恢復(fù)寧靜，這時，屋門悄然開啟一道縫隙，霍千帆先是探出頭張望，待確定四下無人之后，疾步走出門檻，幾乎是用跑的，撿起被丟棄在墻角的十字繡。

他蹲在原地，雙手捧起破裂的塑料殼，小心翼翼地吹掉灰塵，眼中掠過一絲惆悵。

不過無論如何，生日禮物還是回到他手中，更多的則是喜悅，失而復(fù)得的喜悅。

【4】不期而遇

人們常說，在感情中，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失去才覺得珍貴。裴夏猜想自己也是這種心態(tài)，正因為沒有與霍千帆進(jìn)入真正的戀人狀態(tài)，也就是所謂的親吻擁抱，所以才會對那段青澀的戀情念念不忘。

她試圖從困苦中擺脫出來，于是接受男同事小張的邀請，相約去看一場據(jù)說搞笑到爆的話劇。

距離開場還有半小時，小張引領(lǐng)裴夏走入劇場咖啡廳，一進(jìn)門，她便看見霍千帆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徑直上前，小張不明所以地跟上。

“你為什么喝黑咖啡？”

“有什么問題？”霍千帆反問。

裴夏自顧自坐下，沒有追問他不再害怕苦味的原因，畢竟人的飲食習(xí)慣是會變的，何況他在國外待了幾年。

小張手舉餐單，問：“夏夏，你喜歡什么口味的蛋糕？”

稱謂如此親昵，不止裴夏錯愕，霍千帆也抬了下眼皮。

“她喜歡藍(lán)莓口味?！?/p>

“那是過去，我現(xiàn)在喜歡……草莓口味！”她矢口否認(rèn)。

霍千帆聳下肩，托起咖啡杯坐到別桌。

裴夏瞪他一眼，拉起小張離開咖啡廳。

……

劇場不比電影院寬敞，出入口在同一通道，不免造成人流堵塞。

小張趁機(jī)充分體現(xiàn)護(hù)花使者的精神，先是伸開一臂擋住人潮，又抬起另一臂，偷偷地向裴夏的肩膀靠攏。

就在手指即將觸碰到她的肩頭時，一股莫名的阻力從身后傳來，并且捏住他的手腕？

“你這是什么意思？”小張神色慍怒。

霍千帆甩開他的手，不客氣地說：“你心里在想什么以為別人不知道？”

“我，我是為了保護(hù)夏夏的人身安全！”

霍千帆撩開腕表，又伸出兩指摁住他的脈搏，說：“每分鐘心跳超過120，如果不是在說謊，我建議你查一下心臟?！?/p>

裴夏橫開一步擋在小張面前，似笑非笑地注視霍千帆。

“你在吃醋嗎？”

霍千帆似乎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舉動，什么都沒說，繞過她身旁走入劇場。

大幕拉開，場內(nèi)漆黑一片，裴夏卻很快找到霍千帆的方位，他如從前一樣，喜歡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他說，因為鮮少有人喜歡這位置，相對寧靜。

他像繁華都市下的孤星，只有在面對裴夏的時候才會表現(xiàn)出活潑開朗的一面，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總讓裴夏產(chǎn)生一種錯覺，她在他心中與眾不同。

為什么不愿意繼續(xù)這種獨特，為什么要讓她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裴夏垂下酸澀的眼皮，仔細(xì)想來，他們之間的交流確實少得可憐，他常坐在草坪上，安靜地享受午后陽光，她則捧著藍(lán)莓蛋糕在一旁大快朵頤，他一邊嫌棄著她的吃相，一邊幫她擦去黏在嘴角的蛋糕屑。

真的沒有不可以解決的矛盾，為什么不能在一起？

【5】小病不要慌

一個星期后的某個清晨，裴夏本以為正睡在自己的單人床上，可是，恍然醒來，卻發(fā)現(xiàn)躺在一張陌生的病床上？

揪住護(hù)士打聽，才知道昨晚自己暈倒在路上，路人好心叫來救護(hù)車，院方從手機(jī)的家人一欄中聯(lián)系到霍千帆。

裴夏蹭了下鼻子，正值秋末冬初，不慎患上重感冒，加之公司接到幾個大單連續(xù)加班，感冒轉(zhuǎn)發(fā)燒，等送到醫(yī)院的時候，確診為肺炎。

說起霍千帆的手機(jī)號碼，還是她從公司客戶資料中竊取來的。

正摩挲著手機(jī)按鍵猶豫不決，霍千帆拎著一個時裝袋走進(jìn)來。

他沒有去看她，將一件嶄新的大衣與披肩掛入病房衣柜。隨后，握著一把百合花走進(jìn)洗手間，走出來時已經(jīng)將鮮花插入新花瓶。

擺置花瓶的同時，一串門鑰匙放上床頭柜。

“咦？你去我家做什么？”

“我沒進(jìn)屋，請小時工打掃了一下，滿屋灰塵，不生病才怪?！被羟Хt遲聯(lián)系不上她的父母，按照從她公司問到的地址找到她的住所，從鄰居口中得知她并未與父母同住。

“我爸一直受不了都市的空氣，退休之后帶我媽‘移民到鄉(xiāng)下?！迸嵯呐e起手機(jī)，“銀行賬號告訴我，我把住院費還給你?！?/p>

他不予理會，說：“轉(zhuǎn)院，轉(zhuǎn)到我那家醫(yī)院去，順便幫你做一下全面檢查?！?/p>

不等裴夏疾呼小毛病不要慌！霍千帆已去辦理轉(zhuǎn)院手續(xù)。

兩小時后，她住進(jìn)新病房，環(huán)境優(yōu)雅，還是單間。

整整一下午，霍千帆馬不停蹄地幫她處理檢查事宜，裴夏看在眼里，暖在心頭。

“我們……搞個對象唄。”她扯住他的衣角。

“你就是這樣，誰對你好你便忘乎所以，從沒想過對方或許是別有用心?！?/p>

她撲哧一笑：“你說在劇場遇到的男同事？我跟他像白紙一樣清白?！?/p>

“我說，我?！?/p>

這話她聽不懂，不過他的神態(tài)格外凝重。

“我是矮矬窮，你是高富帥，我能吃什么虧？”

見他緘默不語，她又說：“咱倆好吧，我還是喜歡你?！?/p>

這就是她的作風(fēng)，喜歡就要說出來，何況霍千帆的種種關(guān)心也證明他并不討厭自己。

然而，他只是篤定地?fù)u下頭，直到裴夏出院，再不曾出現(xiàn)在她的病房里。

出院之前，她跑去超市買了一大箱他愛喝的蘋果汁，本想偷偷摸摸放進(jìn)他的辦公室，但是放下飲料才驚覺，他就在辦公室中的休息室里睡覺。他的樣子很頹廢，手術(shù)服都沒脫，桌上擺著涼透的盒飯。

裴夏幫他蓋上被子，走出辦公室向護(hù)士詢問霍千帆疲累的原因。

“連續(xù)八小時的心臟大手術(shù)，可惜病人的身體太虛弱，最終沒能救過來?！弊o(hù)士喟嘆，“直到最后一秒，霍醫(yī)生仍在奮力搶救。你是沒看見，霍醫(yī)生急得滿頭大汗，眼圈都紅了?！?/p>

“難道病人是他的朋友？”裴夏問。

“當(dāng)然不是，霍醫(yī)生一向冷靜，可能因為這位患者是孩子的緣故吧。他一邊搶救一邊激動地說，不要放棄，不能死！”

裴夏可以想象當(dāng)時的畫面，一名盡職的醫(yī)生最怕無力回天，她不由得替孩子感到遺憾，替霍千帆的情緒擔(dān)憂。

她暗自決定，無論他接受與否，必須好好照顧他。

【6】不請自來

周末，清脆的門鈴聲叫醒霍千帆的五感。

迷迷瞪瞪打開門，裴夏像小耗子一樣鉆入廚房。

霍千帆驀地清晰過來，首先鎖上書房門。

“你能不能有點禮貌？”

裴夏從購物袋中取出新鮮的果蔬肉食，頭也不回地說：“禮貌好吃嗎？”

“請你出去。”

“我肯定會出去，不過先等我做好大餐！”她粲然一笑，仿佛旭日東升的太陽。

打不得又罵不得，霍千帆唯有匆匆洗漱。

不一會兒工夫，陣陣飯氣彌漫在冰冷空曠的公寓里，他已然不記得有多久沒吃過家常菜。

不由自主地，張望她的背影，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過此刻的場景，她在廚房忙碌，他在客廳里整理堆積如山的書籍，客廳中播放著悠揚的圓舞曲，擦肩而過的時候，隨性地共舞一曲。

伴隨視線的移動，他的目光停止在書房門前，就像被驚醒的美夢。

疾步返回臥室，闔緊房門，倚墻而坐，壓住鈍痛的頭部，陷入無邊的痛苦當(dāng)中。

……

“霍千帆，千帆，出來吃飯啦！”

敲門許久，他終于打開門，怒火沖天地咆哮道：“不準(zhǔn)叫我的名字！”

裴夏從沒見他發(fā)過脾氣，下意識倒退兩步。

“我跟你很熟嗎？你憑什么在這里做飯？你知不知道滿屋油煙味令我作嘔！”他一拳捶在墻壁上，“還有！放在辦公室的蘋果汁是你買的吧？你又知不知道我很討厭那種味道？！”

“你怎么了？”她聲若蚊蚋。

霍千帆一字一句地質(zhì)問：“我最后問你一遍，你確定你了解我嗎？”

裴夏沉了口氣：“再次見到你，的確有些不同，從喜好到飲食習(xí)慣都變了，但感覺沒變?！?/p>

“什么感覺？以你為中心的感覺？”他訕笑。

恍然之間，眼前的霍千帆確實有些陌生，但是裴夏并不會感到恐慌，原本每個人都應(yīng)該有脾氣，他的儒雅與平靜偶爾也會讓她感到太像王子。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討厭油煙味，真的不知道。聽說你做的一個手術(shù)失敗了，無意間又看到一口沒動的冷盒飯，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你，所以想給你做點好吃的?！?/p>

她默默流下委屈的淚，導(dǎo)致他措手不及。

他眉頭緊鎖，抬起手指，又定格在半空，攥成拳頭，垂下手臂。

“謝謝關(guān)心，但是不需要，我已經(jīng)不是你所認(rèn)識的霍千帆，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p>

聽他這樣說，她也火了：“好！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不過你必須先回答一個問題，當(dāng)年你說分手就分手，說消失就消失，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他眼中的怒火頃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悲傷。

“如果我告訴你，正因為我考慮到你的感受呢？”

“考慮到？也就是說你知道我會難過，知道我會像個神經(jīng)病一樣問自己哪里做錯了？！但你還是一走就是五年杳無音訊，再次相見，你竟然一句解釋都沒有？！”

見她氣得顫抖，霍千帆眼中充滿復(fù)雜的情緒，又背過身，閉緊雙眼深吸兩口氣，才說：“你不是已經(jīng)看到我的改變嗎？每個人在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追求，我也一樣，不想回到過去，包括存在于過去中的你?！?/p>

“我們之間真的沒有誤會？”她越發(fā)迷茫。

“沒有，完全沒有，你很好，只是如果不再愛了，任何借口都可以成為分手的理由?！彼娉嵯母┦字虑福澳憔彤?dāng)我死了吧。祝你幸福?！?/p>

她恨不得沖過去暴揍他一頓，再撬開他的嘴，質(zhì)問他一味逃避的原因！可是他的表情是那樣決絕，嘴唇緊抿成線，似乎絲毫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渣男！陳世美！那些年算我瞎了眼！”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沉寂，霍千帆沒有追趕，躲在落地窗簾的后方，凝望著她遠(yuǎn)去的身影，心情無以復(fù)加地沉重起來。

如果說有些事可以歸罪于年少貪玩，那么愛上裴夏，就是他罪無可恕。

世上最懦弱的事，不是不敢大聲說出“我愛你”，而是沒有勇氣向你道一聲“對不起”。

【7】書房里的秘密

原本認(rèn)定不會再見面，裴夏卻再一次沒把持住，但是這一次并不是想挽回什么，而是從新聞中看到公寓失火的直播報道。失火的方位，正是霍千帆的住址。

滾滾黑煙沖天而起，燒焦的墻體滿目瘡痍，五輛救火車全力滅火，傷者一批批被送去急救，現(xiàn)場狀況比報道中更加恐怖。

裴夏始終打不通霍千帆的手機(jī)，打到醫(yī)院又說他今天休息，于是她不顧消防員的警告，趁亂鉆入圍欄。

霍千帆住在十二層，電梯停止使用，她唯有通過安全通道，逆著逃生的人流向上奔跑。

沿途被撞倒兩次，但是完全不覺得疼痛，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親眼確定霍千帆平安無事。

說她杞人憂天也好，自輕自賤也罷，總之沒有一種力量可以拽住她沖向危險的腳步，哪怕是徒勞的。

“喀喀……千帆你在哪兒？”

嗆死人的煙霧撲面而來。裴夏首先跑到崩裂的水管前浸濕衣褲，再用濕手帕捂住口鼻，跨過已然燒毀的屋門，隔著濃煙尋找霍千帆的蹤影。

找尋一圈，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還是發(fā)生了——霍千帆頭破血流地暈倒在書房里。

裴夏急忙喊來跑動在回廊間的消防員，當(dāng)救生員欲背起霍千帆逃生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懷里護(hù)著一個相框，裴夏試圖抽出相框，可是他摟得很緊，仿佛那東西比生命還重要。

消防員指向歪倒在書柜前的椅子，以及殘留在椅面上的鞋印，稍顯氣憤地說：“都什么時候了，不想著先逃生，還踩著椅子登高爬梯？！”

裴夏聞聲望去，果然看到一個餅干盒大小的鐵匣子，匣子的銳角沾染著鮮紅的血跡。

不知道里面裝有什么，但直覺告訴她，這個匣子對霍千帆一定很重要，于是脫掉外衣裹住滾燙的鐵盒，繼而跟隨消防員逃離危險地帶。

……

急救車行駛在趕往醫(yī)院的路上，急救人員也試圖從他懷中取出妨礙治療的物品，可是他死不松手，喃喃呼喚裴夏的名字。

裴夏捂住他的手，附耳安慰：“我在，我在呢，不會讓人亂動你的私人物品。”

就在這時，他似乎徹底失去意識，手臂一滑，相框應(yīng)聲落地。

裴夏謹(jǐn)慎地捧起相框，在好奇心的趨勢下，翻轉(zhuǎn)到相框正面，這一看，視線至少停滯其上三分鐘，撲通一下，她兩腿一軟癱坐在地。

這是怎么回事？！

……

待霍千帆蘇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中午。

裴夏坐在病床旁，鐵匣子大敞四開，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成百上千張字條兒。

每一張字條兒的內(nèi)容都與裴夏有關(guān)，關(guān)于她的一切。

——×年×月×日，上午10︰35分，裴夏說：她想去游樂場，請帶她去。

——×年×月×日，下午3︰18分，裴夏喜歡藍(lán)莓口味的蛋糕，記得買給她。

——×年×月×日，下午6︰20分，第一次送裴夏回家，地址是：×路×號×門。

裴夏手捧相框，從昨天坐到現(xiàn)在，終究無法回魂。

淚水打在兩位少年溫柔的笑臉上，那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孔，從發(fā)型到服裝，幾乎零差別。

居然是雙胞胎，居然可以相似到毫無破綻的地步。

居然，她一無所知。

“你們兄弟倆一直在耍我，是嗎？”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不是，當(dāng)然不是。裴夏，對不起，非常對不起……”霍千帆倒希望她甩自己一耳光。

事到如今，必須告訴她，他還有一個孿生弟弟叫霍千祥。千祥患有嚴(yán)重的先天性心臟病，據(jù)醫(yī)生推算，千祥最多可以活到十八歲。

偶然間，年少的霍千帆聽到父母的爭吵內(nèi)容，大致的意思是，千祥身體孱弱，正因為在胎兒成形的階段，他吸收過多養(yǎng)分，導(dǎo)致弟弟的心臟發(fā)育不全。

看著千祥趴在玻璃窗前張望外面的世界，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霍千帆終于做出一個冒險的決定——讓千祥以他的名義去上學(xué)，但僅限每周一天。而他，在千祥上學(xué)的日子，他會假扮弟弟留在家中。

此計劃實施沒多久，千祥的臉上便有了燦爛的笑容，開心地告訴哥哥，他結(jié)交到一位很可愛的女孩，叫裴夏。

霍千帆的本意必然是極力反對，但是懷揣著對弟弟的愧疚之情，答應(yīng)幫弟弟維系住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

“千祥離開的時候，距十八歲生日還有三天，他握著你送他的十字繡，看著上面的‘帆字，笑著說：哥，拜托你最后一件事，永遠(yuǎn)不要讓裴夏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叫霍千祥的人，不要讓她感覺受到愚弄，因為我是真心愛她?！币坏螡L燙的淚，順著霍千帆的眼角滑下來，千祥的遺言他其實沒有說完，后半句是：我知道哥也愛裴夏，加上我這一份，雙倍愛她。

霍千帆雖然答應(yīng)了千祥，但是他知道自己很可恥，怎么可以愛上弟弟的女友。

裴夏沉默良久，無力地問：“踩壞書的人是誰？”

“千祥?！?/p>

“送賠款的人是誰？”

“……是我?！?/p>

裴夏頹然地點下頭，這就是千祥非要等到下星期一才賠款的原因。

“幫我趕走小流氓的人是誰？”

“是我，幫千祥保護(hù)你是我的責(zé)任，”霍千帆深吸一口氣，“千祥喜歡大自然的顏色，喜歡用相機(jī)記錄美麗的世界，討厭苦味，因為那會讓他想起喝不完的中藥湯，其實他也討厭蘋果汁，不過那是唯一一種被允許飲用的飲料，因為100%的蘋果汁有利于心臟健康。”

當(dāng)真相層層掀開，裴夏沒想到自己并不氣憤，而是悲從中來。他的安靜，只因為必須保持在心平氣和的狀態(tài)吧。

“我現(xiàn)在才明白，你為什么要一遍遍質(zhì)問我是否了解你，我確實是個不稱職的女友，連自己的男朋友都分不清楚?！被羟?，多么陌生的名字，多么熟悉的人。

她站起身，連道別的力氣都沒了，邁著蹣跚的步伐漸漸遠(yuǎn)去，淚水撲簌簌地流淌著。

寧愿相信，至少有一個少年，用心愛過她。

這顆心雖然殘缺不全，但是那宛若天使般的笑容，完美無瑕。

至于霍千帆，是觸手可及的遙遠(yuǎn)，這一次真的要說再見了。

靜謐的病房里，霍千帆將兄弟二人的合照壓在胸口，腦子浮現(xiàn)出千祥悲傷的表情……因為千祥患病的關(guān)系，家中總是彌漫著壓抑悲傷的氣息。霍千帆從來沒過過生日，因為他們的生日在同一天，每吹一次蠟燭，等于倒計時千祥的生命。他也不曾收到過生日禮物，當(dāng)裴夏將親手縫制的十字繡送給他的時候，他明知這件禮物不屬于他，但是心都要化了。

其實霍千帆無數(shù)次想告訴裴夏，自始至終他沒有扮演過誰，他與千祥的確擁有一樣的笑容，一樣的個性，一樣的喜好，喜歡綠色，喜歡攝影，喜歡坐在電影院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獨自欣賞影片。

他們同樣愛上一個叫裴夏的女孩，因為她是那樣的朝氣蓬勃，讓他們灰暗的世界充滿鮮活跳躍的色彩。

想到裴夏，他的嘴角彎起淡淡的笑意，一輪皎潔的月光在他周身泛起微弱的白光，仿佛一顆懸掛在黑夜中的孤星。到頭來，還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