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阿七
簡介:自從在芋圓店里被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強(qiáng)吻,方晗就遇到了怪事。這個男人不僅對她展開強(qiáng)烈的求愛,還說自己叫喬文敘,來自未來……那現(xiàn)如今她身邊這個以朋友自居、游走在花叢中的喬文敘又是誰?
01 你哪家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結(jié)束了甜點屋的工作,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鐘,方晗換下制服,和同事們告別后,騎著小摩托往家趕。大學(xué)畢業(yè)后她沒有選擇去寫字樓上班,而是遵從自己的興趣和意志,去甜點屋一邊打工,一邊跟在蛋糕師身后學(xué)習(xí)。
在腦中回味著今天學(xué)到的蛋糕制作小竅門,方晗不知不覺便回到了家,住宅區(qū)樓下還有三三兩兩外出歸來的年輕人,方晗將車推到車庫,才剛鎖好,就被人從身后抱住。
初秋的夜晚氣溫略低,方晗穿著風(fēng)衣外套,隔著衣料,她清楚地感受到對方身上傳遞來的源源體溫,那濃烈的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獨屬于男性的氣息叫人面紅耳赤,他親了她臉頰一口,笑著低聲說:“老婆,歡迎回家?!?/p>
方晗心跳一滯,回過神來猛地一個肘擊撞上男人的小腹:“誰是你老婆,不許動手動腳!”
男人吃痛低呼,方晗順勢轉(zhuǎn)過身去,柔和的橘色燈光散落下來,照亮了男人佯裝痛苦的臉,他三十多歲了,眉高目深,一管鼻梁挺直,嘴角卻總是似笑非笑地上揚(yáng)著,這略顯輕佻的長相在時間的鐫刻下有了深沉內(nèi)斂的痕跡。
方晗怔怔地凝視他帶有些許皺紋的眼角,有許多話在心口翻涌,可最后,她只是移開目光:“你怎么來了?”
男人笑意不改:“和以前一樣,很想很想你,等回過神來,就到這里了?!?/p>
他眼里有濃濃的情深,方晗卻不敢直視,兩人沉默以對,許久,男人伸手抱住她:“我好愛你?!?/p>
方晗任他抱著:“可你很快又要走了,阿文?!?/p>
晚風(fēng)吹拂臉頰,帶來一陣寒意,方晗掙開喬文敘,見他委屈地苦著臉,心頭一軟,無可奈何地拉住他的手。這么大年紀(jì)的人了,卻總是擺出這副表情,果然是她認(rèn)識的喬文敘。
她和喬文敘相識十年,彼此都當(dāng)對方是不可多得的友人,但那個喬文敘,顯然不是眼前這個。他自稱來自未來,據(jù)他說,他非常愛她,可是悔悟太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和其他男人步入教堂,大概是由于懊悔過度,居然有了回到過去的特殊能力。
這不是假的,因為她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十五歲。
那年她才升入高一,軍訓(xùn)之后,她背著包慢騰騰地往家走,回家途中經(jīng)過一條小吃街,她用零花錢買了芋圓,可正當(dāng)她吃得不亦樂乎時,肩頭卻被人親昵地拍了拍,她轉(zhuǎn)頭看去,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眼前一黑,便被人精準(zhǔn)地吻住。
那是陌生的,滾燙的男人唇瓣,叫她完全無法招架。
她的初吻稀里糊涂地丟了,被對方松開時,她面紅耳赤,滿店的客人都露出曖昧的笑容。相比起她的窘迫,對方卻是從容自得,厚顏無恥地坐到了她對面,單手撐著臉頰,黑黢黢的桃花眼中漾滿了愛意,他揉亂她的發(fā):“晗晗,我愛你?!?/p>
方晗瞪大眼睛,愣了兩秒,怒不可遏地端起芋圓,劈頭蓋臉地砸到他臉上:“流氓!渾蛋!我告你非禮!”
她說完,就因羞辱號啕大哭起來,男人悔不當(dāng)初,一邊尷尬地對看戲的眾人訕笑,一邊哄著她:“別哭了,都是我不好,晗晗,對不起,我剛剛看見你太激動,忘了現(xiàn)在不是未來,你還不認(rèn)識我,所以才會沒頭沒腦就……我錯了,別哭了好不好?”
她甩開他的手,一腳踹上他,氣呼呼地逃出了芋圓店。
男人狼狽地抹掉一頭的仙草凍和芒果布丁,小跑著追了上去:“晗晗,原諒我?!?/p>
“你誰啊你,變態(tài)!”
“我是阿文,喬文敘,你最好的朋友?!?/p>
“我不認(rèn)識你!”
“你會認(rèn)識的,很快,再過兩周,你會在體育課上救下險些被足球砸中的我。”他忙不迭地解釋,“我會自以為是地對你放電,然后你會對我說……”
“你褲子拉鏈沒拉?!?/p>
喬文敘愣了愣,欣喜若狂:“沒錯,晗晗,你就會說這句!你知道我了?”
眼看他張開手臂,又要抱住她,方晗靈敏地躲過,警惕地后退兩步,一臉嫌棄:“我說,你現(xiàn)在褲子拉鏈沒拉?!?/p>
男人垂頭一看,尷尬地拉上拉鏈。
“你哪家精神病院跑出來的?變態(tài)!”
她把他當(dāng)成精神病患者,為了祭奠莫名其妙就丟了的初吻,對他又罵又打,他也不還手,干巴巴地站在那兒任她拳打腳踢,到最后方晗氣喘吁吁,扭頭逃開,恨不得把他從記憶中抹去。
從天而降的他很快就被她刻意忘記,但是兩周之后,她真的在操場上救下一個自以為是的男生,他比她年長兩歲,是三年級臭名昭著,空有一張臉蛋和優(yōu)渥家世的公子哥,喬文敘。
02 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一次可以安慰自己是巧合,但幾次被突如其來的男人預(yù)料中未來的事件,就算方晗再不信怪力神亂的東西,也不得不信了。
這幾年來,男人總是會出其不意地出現(xiàn),又毫無預(yù)兆地消失,并且一直都維持著幾乎相同的相貌。他的解釋是:“我回去后,就立刻想辦法回來,沒想到你這里已經(jīng)過了幾周或是更長的時間,我完全沒辦法控制這個特殊功能,掌握不了竅門。對不起,晗晗,是我沒用?!?/p>
方晗煩透了他,任誰莫名其妙地被個怪大叔纏上,心情都會很惡劣。
“知道自己沒用就別再出現(xiàn)!”
喬文敘慌張道:“不行,我要趕在別人之前讓你愛上我,然后……在未來等著你?!?/p>
成熟版的喬文敘成熟內(nèi)斂,還不怕羞,總是抓住一分一秒向她示愛。
與之相反,真正在這個時空生活著的喬文敘張揚(yáng)而恣意,只當(dāng)她是朋友。
高中時被她救下,是她和年輕的喬文敘友誼的開端,他們對彼此都沒有歪念,一不留神,友情就維持了這么多年。
他是地產(chǎn)公司老總的兒子,從小生活在五光十色的世界中,見慣了隨便混亂的男女關(guān)系,也樂得在其中放縱玩鬧。
在旁人眼中,他是個游手好閑的太子爺,見到漂亮的女人便想嘗上一口,能夠取悅他,自然能得到不少好處,因此他身邊從來不缺美艷而聽話的女朋友。
他花心得正大光明,女人在他眼中保質(zhì)期比酸奶還要短,但就是這么一個人,和方晗做了近十年的朋友。她聽他訴苦,陪他聊天,而她的小公寓,是他在繁華之后,可以默默??康母蹫场?/p>
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大亮的日光直射進(jìn)來,驅(qū)散了夢中斷斷續(xù)續(xù)的回憶,方晗睜開眼,下意識地向枕邊,喬文敘已經(jīng)不在了。停留了一個星期,他還是回到了未來。
說不失望,是騙人的。
從最初的驚愕到逐漸地接受,她已經(jīng)被他徹底套牢。沒有人能拒絕那樣直白的愛意,她第一次被他吻,被他擁抱,會淪陷是意料之中的事。
對他的不告而別習(xí)以為常,但胸口還是會隱隱作痛,來到甜點屋,狀態(tài)不佳的方晗裱壞了無數(shù)朵花,終于被師傅忍無可忍地趕出了操作間。她泄氣地坐在后門口,腦中一團(tuán)亂麻,花了好長時間,才說服自己不要再去想喬文敘。
休息了大半個鐘頭,方晗從后門走回甜點屋,可剛一推開門,同事們就突然擁了出來,對著她大喊:“生日快樂!”
無數(shù)彩球應(yīng)聲爆裂,彩色碎屑飄揚(yáng)散落,在這如夢似幻的景象中,才二十多歲的喬文敘手捧蛋糕,微笑著走到她面前:“生日快樂,方晗?!?/p>
他微微彎腰,在她臉頰落下一個吻。
方晗難掩驚訝,這小子怎么回來了?
“你不是在泰國和美女們度假嗎?”
喬文敘眉峰一揚(yáng):“當(dāng)然是特地回來給你過生日。沒有我,你今年的生日又要忘了吧。”
方晗感激他的細(xì)心,這也是為什么他不算是好東西,她還和他做了那么久朋友的原因。
他固然是花心且濫情的,但卻做好了朋友這個角色,對她無微不至,容忍她偶爾的壞脾氣,還會花心思給她生日驚喜。
方晗笑看著他:“謝謝?!?/p>
同事們起哄道:“還是文少細(xì)心!這蛋糕可是他親手做的呢?!?/p>
難怪師傅會轟她出去,原來并不是因為她工作不專心,而是喬文敘包場,需要時間裝點門面。
方晗低頭看向蛋糕,純白色的奶油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生日快樂”四個大字,在眾人的歡呼中,方晗吹滅蠟燭,她抬起頭,恰好撞上喬文敘溫柔的眸光,他年輕,神采飛揚(yáng),眼角也沒有細(xì)紋,可她一瞬間,仿佛看見了成熟后的他。
很奇怪,在面對未來的他時,她會面紅耳赤,心跳加速,而現(xiàn)在的他,有著比未來的他更加瀟灑精致的臉,卻沒辦法叫她心猿意馬。
她愛上了未來的他。
“方晗,快許愿?!眴涛臄⑿χ嵝阉?/p>
苦澀的情愫蔓延開來,她回過神,閉上眼,雙手合十,虔誠地許愿。
希望他能來,并且一直不走。
03 誰會對熊孩子產(chǎn)生愛意?
或許是上帝真的聽見了她的愿望,沒過兩周,喬文敘真的來了,并且待了一個星期都沒有離開,提在半空中的心臟因為他的停留而緩緩放到了平地上,方晗開始露出更多的笑容,并且拒絕年輕喬文敘的邀約,趕回家去和成熟版的喬文敘一起吃晚餐。
幾次下來,喬文敘特意來到甜點屋,不滿地抱怨道:“你是有多忙,每次要請你吃個飯都沒空?!?/p>
方晗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在練習(xí)手法嘛,你也想我快點出師,做個正兒八經(jīng)的蛋糕師吧?”
她都二十五歲了,夢想是三十歲那年開一家自己的甜點屋。
喬文敘支持她的理想,便也無話可說,但還是不開心:“我為了你,那群亂七八糟的女人都沒有碰,就是想多和你聚一聚,你真沒良心!”
方晗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去幫他做了一杯拉花拿鐵來,語重心長道:“不過說真的,阿文,你年紀(jì)也不小了,是該安定下來了吧?那些女孩子其實也有真心對你的,抓緊,別耽誤,也別錯過了。”
喬文敘不以為意:“和她們共度余生?還不如和你在一起?!?/p>
方晗立刻嫌棄地搓上手臂:“你饒了我吧!要一輩子幫你擦屁股,我可不是保姆?!?/p>
身為朋友,她沒少幫他解決歷史殘留問題,許多女生傷了心,知道他們是好友,就找她來訴苦,她充當(dāng)知心姐姐,無奈地安撫了無數(shù)破碎的玻璃心。
他在花叢中大吃大喝,她卻百般操勞,實在是云泥之別。大概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沒辦法愛上現(xiàn)在的他,有誰會對熊孩子產(chǎn)生愛意?
成熟的喬文敘也說過他們之間的事,年輕時他不懂情愛,并不知道在她身上體會到的安心和自在就是愛情,等到她要和別人結(jié)婚了,才不得不承認(rèn)他早就愛上了她。
可她一直把他當(dāng)做朋友,他不忍心她為難,就一直瞞著,忍著,懊悔著。
想到他痛苦的眼神,方晗喉頭一苦,鬼使神差地問:“阿文,你喜歡我嗎?我是說……當(dāng)成異性的喜歡。”
喬文敘險些被咖啡嗆死,受驚地瞪向方晗:“你問的什么鬼問題!我、我們是朋友!”
方晗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安慰他:“別亂想,我就是隨口問問。又來了個訂單,我去做事了?!?/p>
她轉(zhuǎn)身離開,喬文敘目光隨著她而移動,她走到拐角,還不忘回頭給他一個微笑,那單純干凈的笑臉,和著蛋糕的香甜,竟是讓他心跳亂了兩拍。
回過神,喬文敘撫上胸口,慌亂地?fù)u了搖頭,奪門而出。
傍晚,方晗準(zhǔn)時下班,還站在門外,便聞見了從門縫中飄出的香氣,她笑著敲了敲門,沒過幾秒,喬文敘就快步走來幫她打開大門。
他人高馬大的,卻穿著可愛的碎花圍裙,頭發(fā)有些亂,眼睛深邃,映出微笑的她。
“我回來了?!?/p>
“歡迎回家?!彼麑⑺нM(jìn)屋里,溫柔地吻住她。
近幾年喬文敘鍛煉出不凡的手藝,吃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兩人就窩在沙發(fā)里看節(jié)目,方晗隨意說到下午她勸說年輕的他快些安定下來,喬文敘猛地坐直身體:“這怎么行!”
“怎么不行?”
喬文敘哭笑不得:“你忘了我就是他嗎?萬一他聽了你的話,真的找了個女人安定下來,那么我豈不是這趟回去,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平白無故多了個并不喜歡的老婆?”
一語驚醒夢中人,方晗呆了半晌,才垮下肩頭。
她忘了,她一直沒把他們兩個看成一體。
一時間,客廳里只有電視中傳出的笑鬧聲,許久,方晗低聲問:“那么,你上次回去,我們之間……有了變化嗎?”
她都愛上他了,那是不是代表,未來的自己不會和其他人結(jié)婚,而是和他在一起?
喬文敘眼睛一暗,并沒回答,只是把她抱在懷里,一遍遍溫柔地吻她:“我愛你。”
她知道答案了。
喜悅霎時減半,喬文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又把方晗哄笑。
他們在一起,總是恨不得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這天晚上,方晗窩在他懷里,聽他說小時候的趣事,不知不覺就到了凌晨兩點鐘,她打了個哈欠,正要按滅臺燈,手機(jī)就嗡嗡震動起來。
喬文敘眉頭緊皺,收緊環(huán)住她的手臂:“是哪個該死的臭小子打擾我們夫妻恩愛?!”
方晗臉頰漲紅,一肘撞過去,撈過手機(jī)一看,朝天翻了個白眼:“是你這個該死的臭小子!”
來電人正是年輕時的喬文敘。
04 他對她的感覺,不太對勁
對于過去混賬的自己,喬文敘也是有滿腹牢騷,真是恨不得拽他過來痛毆一頓,如果不是他沒有及時看清現(xiàn)實,他怎么會落得如此悲苦?
方晗不知道他心里有著怎樣的傷春悲秋,她無奈地接聽電話,對方說了兩句,就順利趕走了她的瞌睡蟲:“好的好的,我立刻就去!”
放下電話,方晗火燒屁股似的換上衣服,喬文敘疑惑道:“怎么了?”
方晗頭也不回地罵他:“自己做的蠢事,自己都不記得了嗎?你居然酒駕!車上還有一幫鶯鶯燕燕,你真夠能耐的!現(xiàn)在要人去保釋!”
“怎么可能?我喝醉酒都是找人代駕,記憶中沒有這段糗事?!?/p>
“一定有!你人老記性差給忘了!渾蛋!”
她罵完還不解氣,沖過去咬了無辜的喬文敘幾口,才氣急敗壞地摔門離開。
直到寂靜的夜里響起她那小摩托發(fā)動的聲響,喬文敘才回過神,拉開窗喊道:“晗晗,路上小心點!”
方晗連忙揮手讓他閉嘴,夜深人靜的,他這一吼,可是擾民呢。
凌晨路上并沒有幾輛車,方晗一路狂飆,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交警大隊,交了錢,保釋出悶悶不樂的喬文敘大少爺。
方晗痛心疾首:“你怎么回事!平時里玩鬧就罷了,現(xiàn)在連命也不當(dāng)一回事了嗎?酒駕,你膽子倒不小,車上還有人,你不為自己想,也為別人想想!”
喬文敘自知理虧,乖乖地任她數(shù)落,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嬉皮笑臉求饒,等方晗罵夠了,他才飛快地瞥了她一眼:“你這是……擔(dān)心我嗎?”
“廢話!”把安全頭盔丟到喬文敘懷里,方晗又涌起一腔怒火,“我不擔(dān)心你會半夜趕過來嗎?早就放你自生自滅去了。你也知道闖禍不敢告訴家里人,反而找我來善后,喬文敘我告訴你,你再有下次,我就和你絕交!上車!”
喬文敘忙不迭地跨坐上摩托車,方晗惱怒地踩上油門,小摩托疾馳出去。
一路上,方晗余怒未消,仍是在數(shù)落他的混賬作為。她是擔(dān)心他,為他好,才會苦口婆心地勸誡他,關(guān)于這一點,喬文敘清楚地知道。他雙手緊緊地環(huán)住她的腰,聽著她被風(fēng)打碎的細(xì)碎話語,下巴擱在她肩頭,還能聞見她發(fā)間清醒的香氣。
“對不起,我不該喝酒亂來,擾亂治安,讓你擔(dān)心?!?/p>
“知道就好!”
“今天我心情不好,所以才會做出格的事?!?/p>
他玩歸玩,從來都不會囂張地觸犯法律,今天的確是奇怪了。
方晗放慢車速:“你到底怎么了?”
明明下午來甜點屋時還好好的。
“難道是因為我這幾次沒空和你一起吃飯?”她好笑地猜測。
喬文敘眸光復(fù)雜,頓了許久,才啞聲說:“因為……因為我覺得對你……的感覺……不太對勁……”
深秋夜里,寒風(fēng)乍起,吹散了他好不容易說出的心情。
方晗沒有聽清:“你說什么?”
喬文敘啞然,慪氣似的說:“你要聽?回家后我慢慢告訴你。走,我們?nèi)ベI燒鵝,去你家夜聊。”
過去遇見什么大事小事困擾內(nèi)心的,喬文敘都會去方晗的小公寓尋求慰藉,按理說方晗早已習(xí)以為常,這次卻慌張拒絕:“不行,不能去我家?!?/p>
恰好在等紅綠燈,喬文敘狐疑地湊上去,看了她一會兒:“你干嗎突然大叫?”
“沒、沒有啊?!?/p>
“那就去你家?!?/p>
“不行不行?!?/p>
“為什么?”
為什么?還用問嗎?成熟版的喬文敘現(xiàn)在就在她家,要是他也去了,兩個人撞見,她該怎么解釋?她愛年長的他,卻只當(dāng)他是朋友嗎?那也太詭異了。
“你一緊張就會咬嘴唇。”喬文敘反常地敏銳,“說,你是不是瞞了我什么?”
“胡說,你酒喝多了,現(xiàn)在還沒醒吧?”
喬文敘故意靠近她:“哪有,你聞聞。”
“聞你個頭,男女授受不親,離我遠(yuǎn)點!”
難得疾言厲色地拒絕了喬文敘的要求,方晗強(qiáng)行送他回家。站在高聳入云的華麗公寓門外,喬文敘目送方晗被追殺一般開車離開,神色晦暗不明。
而方晗火急火燎地回到家,一推開門,迎接她的不是那如常溫暖的懷抱,而是空蕩蕩的客廳。他愛吃的蘋果還擺在茶幾上,換下來的襯衣隨意地扔在沙發(fā)中,一切和她離開時一樣,只是少了他。
大亮的燈光如箭一般射下,刺得她眼圈發(fā)燙,她怔忪地喊了兩聲:“阿文?阿文……”
可是沒人回答她。
他又走了。
05 惡性循環(huán)是時候終止了
喬文敘這一走,之后三個月都沒有來,他從來沒有這么久不來到訪過。也許他沒有了那股力量,他們沒辦法再見面了。一想到這個可能,方晗就心如刀割。
期許隨著時間的遷移越來越淡,最終絕望接受,她麻木地過著每一天,連帶看見如今的喬文敘都?xì)獾孟氤饞咧阕崴活D。
讓你不告而別,讓你不負(fù)責(zé)任,讓你占據(jù)了我的心卻不能好好和我相守!
既然結(jié)果如此,當(dāng)初的他為什么要來?
方晗心情低落,喬文敘也不好受,這段時間他來甜點屋的頻率更高了,也厚著臉皮,死纏爛打去了方晗的小屋幾次,確定沒有人在,才如釋重負(fù)道:“前段時間你心情好,還不讓我來,我還以為你藏了什么野男人呢?!?/p>
方晗被他的笑臉刺痛,鼻頭一酸,就落下淚來:“你走吧?!?/p>
喬文敘慌了手腳:“方晗?你怎么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你別哭。”
他也就是道歉的時候,才有那股寵她愛她的感覺。方晗看了他一會兒,起身打開大門:“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p>
“方晗……”喬文敘擔(dān)憂地上前抱住她,“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開心的,和我說一說。你餓不餓,我?guī)闳コ源蟛?,嗯??/p>
他真心誠意地想為她排憂解難,她卻說不出口,只好茫然地仰頭凝視他。
他對她的眼淚束手無策,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看到她哭,胸口不免泛起陌生的心疼,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她按在懷里,溫柔地道歉,不管怎樣都是他錯就對了。
喬文敘低緩的嗓音響在耳畔,方晗逐漸鎮(zhèn)定下來,她感受著那熟悉又陌生的懷抱,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推開他:“我們絕交吧。”
喬文敘愣了愣,又笑道:“開什么玩笑呢,我都認(rèn)錯了,原諒我吧?”
“我是說真的,我們絕交吧?!?/p>
她毫不躲閃地與他對視,終于讓他驚恐起來。
“你是認(rèn)真的?”
“嗯?!?/p>
喬文敘不敢置信地問:“為什么?我、我太亂來了嗎?對不起,我會收斂,也不會再讓你去安撫那些女孩子。我錯了,我……”
她目露苦澀,也受不得他這樣無措,但不得不這樣做。只有他們現(xiàn)在分開了,他才不會對她產(chǎn)生感情,十年后的他就不會因為失去她而痛苦,也不會獲得能力,回到過去,和她相遇,又讓她愛上他。
這個惡性循環(huán)是時候終止了。
她受不了這樣無望的等待,這樣的愛情太折磨人了。
或許明天一睜開眼,她就會沒了和他相處的記憶。就算沒忘,只要未來的他不再來,她早晚能放下那段感情。
“喬文敘,我們是朋友,對不對?”她垂著頭,從他的角度看去,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落下一圈陰影,“既然是朋友,為了我好,我們絕交吧?!?/p>
“方晗,到底是為什么?”
“你走吧?!?/p>
“我……”
“是我不好,對不起?!?/p>
他被她推出門外,木門轟然合上,他孤零零地站在老舊的樓道里,心口鈍鈍地疼。
之后一段時間,方晗早出晚歸,在甜點屋跟著師傅認(rèn)真地學(xué)習(xí)新技巧,喬文敘倒是經(jīng)常來光顧,可方晗再也不會抽空來和他閑聊,見他神色郁結(jié),方晗又冷淡寡言,同事們都來安慰喬文敘:“吵架了?哄哄就好了,別氣餒。”
喬文敘干笑兩聲:“但愿吧。”
他誠心期望他能挽回他們的友情。
沒兩天甜點屋接到一個節(jié)目邀請,電視臺在做一檔美食欄目,邀請城內(nèi)人氣較高的餐廳主廚上陣,主菜部分結(jié)束之后,就輪到甜點。店長得知這一消息立刻召開了會議,商討決定讓吳師傅和方晗出鏡,他們兩個一個是店里手藝最好的,一個是形象最好的。
方晗受寵若驚,接連幾天都在磨煉手藝,雖說在節(jié)目上她只要打下手,可這好歹也是上電視,她可不想出糗。
正式錄節(jié)目這天,喬文敘也來了攝影棚,他和店長站在一起,微笑著注視攝影機(jī)面前,認(rèn)真攪拌面糊的方晗。
一個階段結(jié)束,節(jié)目制作人上前講解臺本,他不知說了什么,逗得方晗繃不住笑出聲來,臨了兩人還握了手,互相交換了號碼。
那場景和諧卻刺目,喬文敘不禁眉頭緊皺。
見他臉色陰沉,店長取笑他:“看你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吃醋呢?!?/p>
喬文敘身形一僵,許久,如夢初醒:“誰說不是呢?!?/p>
總是要等丟了對方,才察覺到她的寶貴。
他對方晗的感情,到底是從什么時候改變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確信了,也無法再逃避,他是喜歡她的。
06 她愛著未來的他
節(jié)目錄制用了整整一天時間,吳師傅年紀(jì)大了,一結(jié)束錄影,就到一旁休息,方晗便忙著收拾器具,突然身邊多了個人,她抬頭看去,居然是剛剛的節(jié)目制作人許勵。
“你好,許先生?!彼Y貌地問了好,繼續(xù)忙碌起來。
許勵笑了笑:“我?guī)湍??!?/p>
說著,便擼起袖口,幫她清洗起道具來。
方晗難掩訝異,他笑著問:“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沒想到制作人也會做這種事?!?/p>
“你這是在歧視我的職業(yè)嗎?”
方晗忙說:“不不不,我沒那個意思,只是……”
許勵笑道:“別當(dāng)真,我開玩笑的?!?/p>
兩人一邊整理東西,一邊隨意聊天,方晗對許勵的好感倍增。他禮貌、幽默,這一天的相處,他給她留下的印象都是正面且積極的。
喬文敘在角落里實在看不下去,闊步走到兩人中間,擠開許勵:“晗晗,我?guī)湍憔秃谩!?/p>
許勵措手不及,差點被喬文敘的惡意攻擊撞倒,好不容易穩(wěn)住腳跟,也不惱怒:“這位是……”
方晗早就看到了喬文敘,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她單方面地結(jié)束友情,對他是不公平的。她愧疚,同時又對未來的他感到惱怒,復(fù)雜的情緒交雜下,讓她根本不想見到他。
方晗頓了一下,無奈答道:“喬文敘,我……我們店里的???。”
喬文敘猛地瞪向她,她狼狽地躲開他的視線,許勵沒發(fā)覺兩人之間彌漫的古怪氣氛,反而笑著對喬文敘伸出手:“你好,喬先生?!?/p>
喬文敘冷冷地看向許勵,拍開他的手,闊步離開攝影棚。
方晗下意識要去追他,可猶豫幾秒,還是垂下眼睫,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一切收拾妥當(dāng),店長上前來向節(jié)目組道謝,許勵送他們直到電臺出口,確定他們上了車,才折回大廳。
回程途中,吳師傅等人感慨不已,方晗沉默地坐在后排,凝視窗外飛快倒退的街景。
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了年底,寒風(fēng)徹骨,萬木凋零,夜幕四合時,整個城市霓虹璀璨,這營造出來的喧鬧反而帶來另一種孤寂。
自那以后,許勵時常來店里打發(fā)時間,漸漸地,他開始約方晗吃晚餐。和許勵相處并不困難,他長相斯文,談吐風(fēng)趣,由于工作經(jīng)歷的緣故,還見多識廣,如果不是有喬文敘,她一定會喜歡上他。這樣的男孩子是她念書時最欣賞的類型,不驕縱,不狂傲,不自視甚高,還有著成年人的內(nèi)斂和穩(wěn)重,能夠給人踏實的安全感。
這是不論哪個喬文敘都不能給她的?;蛟S,她應(yīng)該嘗試著接受他。
而喬文敘仍是隔三岔五便來甜點屋,從他和店長的閑聊中,方晗得知他最近有在認(rèn)真學(xué)習(xí)管理,結(jié)束了所有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還在前輩的幫助下完成了一個策劃案,并且大受好評。
他聰明,只要下定決心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最好。方晗由衷地替他開心。
這天下班,方晗一推開后門,便看見喬文敘等在一旁,一見到她,就直起身體,笑著走到她面前:“晗晗?!?/p>
這道聲線太熟悉,恍惚讓她記起那個足足有小半年沒有見到的人。
方晗緩緩?fù)鲁鲆豢跐釟?,胸口才沒有那么疼,她擠出一絲笑容:“怎么了?”
她沒有對他不理不睬,喬文敘受到鼓舞,大膽地握住她的手:“我已經(jīng)改了。所有的壞毛病,我都努力地改了。晗晗,這樣……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方晗垂眸掃向他們交握的雙手,因眷戀著他掌心的溫度,一時間沒有掙脫開,只是低聲說:“重新開始做朋友嗎?對不起,我沒辦法……”
“不是朋友!”他突然拔高音量,“是做戀人?!?/p>
方晗驚愕地抬頭看去,甜點屋后門燈光幽暗,他英俊的臉在朦朧中看不真切,可那雙眼中閃動的堅定卻穿透空氣,準(zhǔn)確地傳遞給她。
“什、什么戀人……”她僵硬地問,“你難道……喜歡我嗎?”
他嚴(yán)肅點頭:“喜歡?!?/p>
“……”
“我喜歡你?!彼J(rèn)真地告白,“我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你的感情就變了。之前一直都沒體會到,或者說隱約感受到了,卻不敢承認(rèn)。但現(xiàn)在……我想你能接受我?!?/p>
方晗只覺得他的聲音忽近忽遠(yuǎn),她擔(dān)心的事情發(fā)生了。他還是愛上了她,可她還停留在愛著未來的他那個階段。
“晗晗,我知道以前我很渾蛋,你給我個機(jī)會,好不好?”
她茫然地仰頭和他對視,眼底漸漸浮上一層水汽。
“你答應(yīng)嗎?”他期待地問,等來的卻是她的搖頭:“我有喜歡的人了?!?/p>
“……”
“阿文,我有喜歡的人了。”
喬文敘強(qiáng)自鎮(zhèn)定:“那什么許勵是吧?我明天就找他一決勝負(fù),讓他狼狽退出,晗晗,只要你給我機(jī)會……”
“不是他。”方晗打斷他的話,沉痛地閉上眼,“是你?!?/p>
“嗯?”
“是未來的你?!?/p>
07 他忌妒未來的自己
那段怪事埋在她心里十年時間,是時候和別人傾訴了。她的情緒已經(jīng)壓抑到極致,再不說出來,她會崩潰。
被喬文敘載回家,兩人坐在沙發(fā)里,方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和來自未來的喬文敘的相遇和相識。她筋疲力盡,還翻出給他準(zhǔn)備的衣服,聞到那熟悉的味道,眼淚就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喬文敘難掩震驚,他消化了一段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未來的我?”
“嗯?!?/p>
“你和他……交往了十年嗎?”在他還拿她當(dāng)朋友的時候,未來的他就已經(jīng)和她在一起了嗎?枉他自詡是方晗最好的朋友,到最后連她都和人交往這么久了,他都一無所知。
他情不自禁地忌妒起未來的自己。
方晗的心情平復(fù)下來,解釋道:“我們在五年前正式交往,之前五年……我還挺討厭他的。”
喬文敘好奇地問:“為什么?”
“為什么?”方晗臭著臉,嘟囔道,“誰讓他動不動就撲上來親我?!?/p>
她聲音不大,在安靜的室內(nèi),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親你?!”
他惱怒地握緊雙拳:“你們兩個到了什么程度?”
方晗疲倦地靠在沙發(fā)里:“該做的,都做了。”
想到未來的他,她又忍不住紅了眼圈,唇上卻驀然一熱,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她下意識要逃,對方卻狠狠地扶住她的后腦,加深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喬文敘將她抱在懷里,許久才意猶未盡地撤開唇,在過近的距離里,他們視線中的對方都有些扭曲,但又異樣地溫情。
他憤憤道:“你忘了他,反正他也半年沒有來了,就當(dāng)他不存在。晗晗,我會讓你愛上我的?!?/p>
方晗感受到他強(qiáng)有力的心跳,撫上他年輕的臉,心中五味雜陳。她拿他當(dāng)朋友,可剛剛那個吻,她不但不排斥,反而覺得熟悉,這代表了什么?
“他是我,我也是我。你能愛上他,也會愛上我的。”喬文敘自信地微笑,又捧起她迷茫的臉,響亮地落下一吻,“晗晗,我們會永遠(yuǎn)在一起?!?/p>
“……”
“什么懊悔,回到過去,都不會再有了。”他抱緊她,肯定地說,“而未來的那個我,也一定是因為回去之后,發(fā)現(xiàn)未來改變,所以才沒有再回來?!?/p>
這個假設(shè)讓方晗渾身一顫:“真的嗎?”
喬文敘點頭說:“一定是的?!?/p>
銀月如鉤,照亮枝丫上一簇簇隨風(fēng)擺動的嫩芽。
方晗緩緩地打開心結(jié),放任喬文敘溫柔地親吻她。
是啊,他這么好,也在努力變優(yōu)秀,她一定會愛上他。
他們是會有未來的。
幾個月后,夜色濃濃,突然,門鈴聲劃破夜空,喬文敘煩躁地從床上爬起,生怕打擾到方晗睡眠,快步跑到客廳打開大門。
門扉拉開,樓道中橘色的燈光斜射進(jìn)來,照亮了那張和他一模一樣,只是有了些許歲月沉淀的臉。
喬文敘很快反應(yīng)過來:“未來的我?”
對方微微一笑:“看來晗晗已經(jīng)和你說過了。這段時間,她有沒有因為我沒有來而傷心?”
他叫得親昵,喬文敘額角爆出青筋,想到眼前的這個人也和方晗親熱過,他就怒不可遏。
方晗的初戀是他,初吻是他,初夜還是他,真不甘心!他是方晗的最愛,這最令他生氣。
“做你的夢,他從來沒把你當(dāng)一回事,她愛的是我!”
見他臉色鐵青,滿嘴胡說八道,對方失笑道:“還真是年輕氣盛,不過看到你們在一起,我就放心了?!?/p>
“沒事快走?!?/p>
“別這么薄情,我好歹也是你自己。我回來只是想告訴你,未來的我們,很幸福?!?/p>
喬文敘冷哼道:“當(dāng)然,我才不像你那么窩囊,等到最后才悔悟?!?/p>
對方包容地笑了笑:“嗯?!?/p>
能夠改變他們的結(jié)局,是許多因素造成的。他的回來,方晗的反應(yīng),還有他提前明白心意,這些糅合在一起,終于成就了最美好的未來。
他微笑著和他握手之后,便倏然消失,喬文敘呆站幾秒,關(guān)上門,輕手輕腳地摸上了床。
他牢牢地抱住仍舊熟睡的方晗,低聲說:“我討厭他。”
他最大的情敵居然是自己,想想,真是又可恨,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