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甲健康有光澤江士豪第一次看到秋葵,是張君雅拽他陪她去做指甲。江士豪說:“想被班主任罵死你就去啊。”張君雅仰著臉笑得肆意張揚,微微撅起的嘴巴露出一絲恃寵而驕,她說:“沒關(guān)系,我只抹一層亮油,沒顏色,就是看起來很有光澤很好看,老師問起來我就說我指甲有健康光澤也不行???嘻嘻?!苯亢婪藗€白眼,心里不耐地想,她一定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很可愛。那時張君雅已經(jīng)被美甲師給顧客設(shè)計的新花樣吸引,她興奮地手舞足蹈,兩只手蜷成小饅頭一樣拄在下巴上大聲喊:“江士豪你快來看啊,是龍貓、白龍、卡"/>
圈外點
Part1>>>>我指甲健康有光澤
江士豪第一次看到秋葵,是張君雅拽他陪她去做指甲。
江士豪說:“想被班主任罵死你就去啊?!睆埦叛鲋樞Φ盟烈鈴垞P,微微撅起的嘴巴露出一絲恃寵而驕,她說:“沒關(guān)系,我只抹一層亮油,沒顏色,就是看起來很有光澤很好看,老師問起來我就說我指甲有健康光澤也不行?。课?。”
江士豪翻了個白眼,心里不耐地想,她一定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很可愛。
那時張君雅已經(jīng)被美甲師給顧客設(shè)計的新花樣吸引,她興奮地手舞足蹈,兩只手蜷成小饅頭一樣拄在下巴上大聲喊:“江士豪你快來看啊,是龍貓、白龍、卡爾西法、無面人……啊啊啊!”
江士豪心不在焉地望過去,就看到了秋葵,當(dāng)然那是后來他才知道她的名字。
她留著不到一寸長的極短的頭發(fā),染成粉色,白白小小的一張臉,五官卻是極鮮明,乍看上去,像外國的小男生一樣。她穿了一件很大的駝色呢外套,里面是顏色鮮明的背心和牛仔短褲。
外套的袖子有點短,她稍稍調(diào)整動作好方便給顧客畫指甲時就會露出一小節(jié)胳膊,于是江士豪便看到她從手腕沿一字形飛遠的五只大雁。她站起身,接了顧客的錢,抽出一半給了這里的老板就走出了鋪子。
她穿了白色的帆布鞋,長長的一雙腿很快就走遠了,可江士豪還是看到了她的第二個文身,在她的腳脖子上,是一根彩色的鉛筆,那鉛筆下面是有字的,潦草得像遠行前留給家里人的小字條,連成一串,撩撥得江士豪的心也隨著跑遠了。
他聽到張君雅追著美甲鋪的老板說:“她怎么走了?你叫她回來,叫她回來?。∥乙步o我做十個和那人一模一樣的指甲!”
老板的聲音有點無奈:“沒辦法,我也不認(rèn)識她,她突然來了說要賺點錢分我一半,就自顧自地做了一天?!闭f著他低頭看看手里的一沓鈔票,“她可不是我能請得起的?!?/p>
張君雅悵然若失,她絞著眉毛看自己光禿禿的指甲。
而江士豪像被丟進冰窟窿里的一尾小魚一樣,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己正在經(jīng)歷著什么。
他失了魂一樣丟下書包興奮而緊張地追出去,卻遲了一步,那人早已坐上出租車把他甩出了一條街,很快看不到影子了。
Part2>>>>距離第一次見面兩小時后
秋葵需要錢交房租,所以才在那間生意不錯的美甲店坐了一天賺外快,偏就是別人設(shè)計不出也做不了的樣子,所以價錢比其他美甲師貴一倍也照樣有人想要嘗試,所以那個小老板才笑瞇瞇地接受了這個霸道的外來者。
此時,距離江士豪第一次見到秋葵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里住同一條街的江士豪和張君雅依照小學(xué)到高中十一年的習(xí)慣結(jié)伴回了家,同樣的兩個小時,秋葵湊足了房錢拖著小皮箱,從賓館趕到那家開了二十幾年的茶餐廳。
她要租的地方在三樓,房東住二樓,她麻利地簽了合同,收拾好行李,跑到一樓吃晚飯,吃到一半無意間瞥到一個男生跟中年的房東站在一起親熱地說著什么,說話間房東往她的方向一指,秋葵大方地點頭微笑,接著那少年便傻子一樣直愣愣地看著她。
相似的眉眼不難猜出他們是父子,只是這兒子看起來遠沒他老子精明。
秋葵的直覺沒錯,這兒子不僅不精明,顯然還有點傻,因為幾分鐘后他一臉花癡地在她對面坐下,隔著一張小小的桌子,他老套地搭訕說:“嘿,我們之前見過?!?/p>
改良版的“小姐你看起來很眼熟”嗎?
不遠處房東一臉狐疑地注視,秋葵禮貌地保持微笑,開口卻是威脅的:“走開,不要給我找麻煩。”
對方一臉懵懂,于是秋葵順順氣耐心解釋說:“我剛租了你們家房子,而且我不想被我的房東以為我是個亂放電的狐貍精,所以,你要發(fā)花癡去找別人!”
男生怒了:“我們之前真的見過!你不記得不意味著沒發(fā)生過!”
“聽不懂?”秋葵不耐煩地摸摸耳后,這個動作在男生的眼里卻是動人無比,“好吧,你幾歲了小弟弟?”
“十七歲。”
秋葵笑:“十七歲,真美好啊……我二十二歲!”秋葵看他沒反應(yīng)便惡狠狠地說,“沒聽懂嗎?我二十二!足足大你五歲!很明顯我對姐弟戀沒有絲毫興趣!”接著秋葵從錢包里拿出二十五塊放在桌上,“收錢!”站起身便走了。
第二次見面她就毫不留情面地撕破了臉,對他的善意視若無睹,并且強悍生猛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命門上——他們不可能。
哦,差點忘記說,茶餐廳的名字是“江記正宗茶餐廳”,房東的兒子叫江士豪。
Part3>>>>我說,不用
作為名正言順的小房東,江士豪有了很多接近秋葵的機會。
他知道秋葵二十二歲,畫畫超過十年,現(xiàn)如今是一名自由插畫師。
不用朝九晚五的上班,干脆宅在家里,餓了就跑到一樓吃個套餐。江士豪借著修理水龍頭的由頭進去她房間一次,他拿著扳手緊張地跟在她身后,好像這間屋子并不是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秋葵在家里的模樣很可愛,穿著簡單的灰色家居服套裝,鼻子上架著近視鏡,近視鏡上還有一條繞在頸后的眼鏡繩,黑色的金屬細鏈,兩邊各綴著一顆小骷髏。
看起來也就是跟他一般大小,甚至還要小一點,怎么都看不出有二十二歲,前提是,不講話。
江士豪修得差不多還磨蹭著不肯走,他說:“以后你吃什么就給我打電話,我給你送上來吧。”
“不用,謝謝?!?/p>
“沒關(guān)系的,本來我們就有外送的,隔了幾條街可以,只有兩層樓就更可以了啊,而且是不要錢的哦!”
“我說,不用?!?/p>
江士豪便像融化的棉花糖一樣迅速萎縮成一團,連發(fā)出的聲音都悶悶的:“哦。”
“修完了嗎?”他以為她于心不忍要請他喝杯汽水,哪知道下一句卻是,“修完你可以離開了?!?/p>
總的來說,秋葵在江士豪的眼里是個神秘的女生。
她很少外出,也沒什么朋友,說一口標(biāo)準(zhǔn)普通話,從口音上完全猜不出是哪里人。雖然她對江士豪惜字如金,江士豪也覺得那聲音好聽順耳。因為沒什么機會私下相處,他也沒見她給家里人打過電話。
好吧,其實江士豪偷偷用爸爸的身份證把她房間里固定電話的電話單打印出來,甚至還挨個百度過,大部分都是本地有外賣服務(wù)的快餐廳,有些外省的電話看公司名字顯然是與秋葵的工作相關(guān)了。
可江士豪還是發(fā)現(xiàn)了點蛛絲馬跡。
秋葵偶爾出門,幾乎都是在早上七點前或晚上九點后。一次,江士豪接了張君雅去上學(xué),無意間看到秋葵揣著外套的口袋向同一個方向走,步子很快。
江士豪想問她去哪里,想了想?yún)s閉上了嘴巴,直到好一會兒張君雅從單車后座上拽著他的上衣歪頭看他,又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淡淡地說:“江士豪,再不走該遲到了?!苯亢啦呕剡^神來。
兩天后,張君雅在家門口等了好半天也沒見到江士豪,等不及了就跑到江士豪家樓下喊,可打開窗子的人是江士豪的媽媽,她說:“小雅???江士豪那渾小子沒等你嗎?”
張君雅才知道他早就出了家門,可也只是搖搖頭對江媽媽說:“啊,阿姨,不怪他,是我自己起晚了?!?/p>
江士豪足足遲了一堂課,他好像完全忘了張君雅會等他一起上學(xué)的事,沒有任何要交代或者解釋的意思,不僅如此,一個上午他都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放學(xué)時張君雅坐在他的單車后座上生悶氣,她不講話,江士豪比她更沉默。張君雅不知道他腦袋里在想些什么,但知道一定與自己無關(guān)。
張君雅忍不住了便說:“江士豪,你不會是喜歡上了那個老女人了吧?”他不講話,她便用更難聽的話刺激他,“姐弟戀?沒想到你還這么喜歡趕潮流,我告訴你,那個人不簡單的,你看她染的頭發(fā)、她的文身,一定是個經(jīng)歷很復(fù)雜的女人。”
“哦?你忘了自己哭著喊著要人家給你做指甲的時候了?”
張君雅像是被刺激了一樣刻薄地說:“這是兩碼事,就像我去餐廳吃飯不會問那里的服務(wù)員晚上有沒有特殊兼職!”
“張君雅,你就是那種喜歡用全天下最臟的話去詆毀同性的人對嗎?”
原本輕輕拉著他衣角的柔軟的手指仿佛是在瞬間喪失溫度變得僵硬,她拔高了聲音喊:“我又沒說她是那種不三不四的女人,你急什么!”
江士豪猛地捏了剎車:“下車!”他的聲音氣急敗壞。
張君雅想都沒想就賭氣地從后座上蹦下來,還沒回神那車子已經(jīng)被用力蹬了幾下騎遠了,她當(dāng)然聽到他最后說的那句“張君雅,以后我們各自上學(xué)好了”,她像是要把插在肋骨間的箭忍著痛拔出來再狠狠丟出去一樣用盡全身地力氣喊:“江士豪!你竟然因為一個剛認(rèn)識的老女人跟我吵架!你渾蛋!”
他頭都沒回,就好像沒聽到,而張君雅用了全身力氣喊的那句話,就好像真的被這秋天的風(fēng)吹散了。
張君雅站在那風(fēng)里,眼淚稀里嘩啦地落下來。
Part4>>>>同樣的目的
張君雅猜的沒錯,江士豪的確是為了跟蹤秋葵才遲到的。
這個城市的馬路都不長,秋葵走了兩條街也只用了二十分鐘。她走路的樣子很專注,就像小孩子面對數(shù)學(xué)考卷,是心無旁騖的專注。
江士豪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怕她發(fā)現(xiàn)還把車子鎖在了途經(jīng)的一個公交站。秋葵是在一個新小區(qū)停下的,公寓樓有鐵灰色的墻壁、白色的陽臺和漂亮的落地窗。
她就一直站在外面,直到一輛黑色的別克駛出,秋葵忽然就躲在了樹后,像躲進樹洞的松鼠一樣睜大了眼睛注視著獵人的離去。
匆匆一瞥,江士豪只來得及分辨車?yán)锸且粋€二十幾歲的男人,可只是這一眼,江士豪便什么都懂了,他哀傷地忘記躲藏,那一瞬間他甚至只是自私地在心里想,千萬不要讓這個男人發(fā)現(xiàn)偷偷跑來看他的秋葵。
他果真沒有看到秋葵,可江士豪卻暴露在秋葵的視線中。
她問江士豪:“你來干什么?”口氣是有點無力的。
“跟你一樣。”
“跟我一樣?”
“來看看自己喜歡的人?!?/p>
秋葵忽然就笑了,笑得毫不避諱:“小小年紀(jì)跟誰學(xué)的三心二意?這可不是件好事?!?/p>
江士豪被她的認(rèn)真告誡弄火了:“說什么呀,張君雅可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只不過是發(fā)小,除了一起上下學(xué)別的什么都沒有!”
她的口氣卻輕松起來:“現(xiàn)在沒什么,以后誰說得準(zhǔn)呢?”
江士豪還想說什么,秋葵卻走了,自在強勢得好像剛才那只瑟瑟的小松鼠是別人。
這之后江士豪就再也不肯讓秋葵一個人走兩條街只為看那人一眼,不管秋葵說什么,他都要跟在她身邊,他給秋葵的理由是:這樣以后秋葵想起去見喜歡的人,回憶里都會有江士豪,想要忘記他都難。秋葵怒極反笑:“你這樣下去被家里發(fā)現(xiàn)怎么辦?”江士豪看她時的目光是淡淡的,他說:“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這段時間,江士豪常陪秋葵后就瘋了一樣踩著單車飛去學(xué)校,雖然不至于遲到,但常常是踩著上課鈴聲進教室,被班導(dǎo)撞見幾次,起先不說,后來終于忍不住。他把江士豪截在門外,說:“江士豪,這堂課我們會分析了上次模擬考的試卷,你該去好好看看你的成績單,比起為什么總掐著時間來上課,你更應(yīng)該解釋的是為什么被擠出了前十名,對你自己,還有你的父母?!?/p>
下課的時候,張君雅給考年級第一的男生說了半天好話借來了他的筆記本,又跑到后排塞進江士豪的書桌里。
“我不需要。”江士豪有點粗魯?shù)赝崎_。
“那你需要什么?需要那個叫秋葵的?江叔叔他們知道會怎么樣?”
江士豪長長的五根手指攥成一個拳頭,用力的骨節(jié)微微泛白,他皺著眉毛很兇地說:“張君雅,我警告你……”
那聲音卻像被攔腰折斷一樣猛地收住了,因為他看到,那個女生一臉倔犟地不認(rèn)輸?shù)睾莺莸芍瑓s紅了眼圈。
Part5>>>>等我們老了,所有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關(guān)于“年齡不是問題”這件事,江士豪給秋葵算了一筆賬,他說:“如果你總是想,你五歲的時候我才剛出生,你念小學(xué)了我還不會講話,你十二歲時我竟然只有七歲,那當(dāng)然感覺距離很大啊,可是如果你想到你五十九歲的時候我五十四歲,你七十六歲的時候我七十一歲,你就會覺得根本沒差別啦。等我們老了,所有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p>
秋葵瞥了他一眼,無奈地說:“真是神一樣的邏輯。”
已經(jīng)是傍晚,天邊只剩一把垂死掙扎的紅,秋葵剛在KFC隨便吃了晚飯,手里還拿著喝了一半的可樂,她看看江士豪又說:“怎么在哪里都會遇到你?”
“因為我喜歡你啊?!?/p>
秋葵翻了個白眼:“又來了。”
江士豪忽然就停下了,秋葵走出好幾步遠才發(fā)現(xiàn)身邊少了一個人,詫異地回過頭來看,那個男生站在夕陽血紅的余暉里,那張臉大概是被那陽光染紅了才顯得這樣憤怒,他握緊了拳頭,肩膀也挺得硬邦邦的,他沖她大聲說:“葛秋葵,你不要因為聽多了就覺得不在意,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有什么不可以?”
秋葵先是愣住了,接著笑出聲來。男生怒氣更甚,邁開長腿只消四步就走到她跟前,他想質(zhì)問她什么來著?他忘記了,因為他看到秋葵溢出眼角的一滴眼淚。
她還笑著,聲音卻是悲傷的,她說:“原來,原來我和曹倫在一起時就是這副霸道任性的模樣。”
隔了兩條街的那個男人就是曹倫。
秋葵說他們在地鐵上認(rèn)識。那時正值上班高峰,車廂里人擠得就像塞在罐頭里的沙丁魚。秋葵總覺得有人在刻意地碰自己的屁股,第三次時習(xí)慣性地向左面轉(zhuǎn)頭看,就看到曹倫那張談不上帥氣的臉,還沒到下一站,便等到了第四次,秋葵再看過去的目光就有點兇狠,先前還覺得老實斯文的一張臉頓時便依稀找出些猥瑣的痕跡。
秋葵惡狠狠地想,再有下一次她一定用生命呼他巴掌??墒悄且粋€耳光秋葵沒有機會打出去,因為再轉(zhuǎn)頭時,曹倫狠狠一拳揍得他右手邊戴眼鏡的高個子男生流鼻血,他指著那人的臉惡狠狠地說:“你知道我為什么揍你!”
地鐵到站了,曹倫下了車,秋葵也追上去,她對著曹倫露出諂媚的笑:“能不能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
曹倫保持禮貌地看著她,口氣卻是冷淡的:“我想,沒這個必要吧?!?/p>
之后,秋葵便像后來的江士豪那樣,對曹倫死纏爛打。
曹倫大她六歲,可是男大女小不是問題,只是曹倫被她追得窮途末路時,面對著秋葵那張鼻涕眼淚糊成一片卻還是倔犟地瞪大了眼睛逼問他“到底為什么不喜歡我”的臉時,終于說了實話,他說:“不是不喜歡,只是你這樣特別的小女孩讓我很沒有安全感?!?/p>
后來曹倫終于還是繳械投降。
秋葵曾經(jīng)擺出大爺調(diào)戲良家小妹的樣子,用手指托起他的下巴逗他:“不要沒有安全感,我會好好疼你的?!?/p>
可秋葵終究還是沒能說話算話,他們在一起兩年后,她錯愛了一個爛男人,她為了那個爛男人跟他吵架、斗氣、分手,最后又隨那爛男人去了另一個城市。后來,她發(fā)現(xiàn)她愛錯了人,她發(fā)現(xiàn),原來她心里有個地方一直留給曹倫,她還愛他。
于是秋葵回來了,卻不敢出現(xiàn)在曹倫面前,住在了距離他很近卻幾乎沒有機會會碰到的一個地方。她太了解曹倫,他上班下班會走哪個路線,他喜歡在哪里吃飯、哪里買東西,哪里幾乎從不涉足,她都知道。
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她和他呼吸著同一罐氧氣,曬著同一片陽光,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覺得想他,每一次呼吸,秋葵都覺得痛,痛到指尖、痛到頭皮,痛至皮膚的每一寸紋理。
秋葵哭著對江士豪說:“你看啊,我是個什么東西,說愛就愛,說走就走,我拿曹倫的心當(dāng)個什么……我沒臉見他……”
江士豪生澀地拍她的肩膀:“秋葵,還有我?!?/p>
“你這個傻子,你根本不知道戀愛是什么,你不知道兩個人在一起需要抗起生活給你的一切,你不知道這生命除了幸福喜悅,還有痛苦壓力?!?/p>
秋葵哭得眼睛都腫了,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用袖子使勁抹了抹眼淚說:“江士豪,聽我的,張君雅那個女孩子很好的,她對你是真心的,你不要傷害她,不要像我傷害曹倫那樣?!?/p>
Part6>>>>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不肯跟我在一起
事后回憶起來,江士豪覺得那一天就像有預(yù)感會出事一樣,心慌難過,辛苦得無法在教室里待下去才請假回了家。
如果不是這樣,他又怎么趕得及阻止爸媽找秋葵的麻煩。
一定是太自信江士豪不會中途回來,他們竟然堂而皇之地把秋葵約在自家茶餐廳里談判。
下午三點半,餐廳里一個客人也沒有,江爸、江媽和秋葵面對面坐在一起顯得十分刺目。那畫面透過方形的玻璃窗映入江士豪的眼簾,像是隔絕在兩個空間的不同世界,那個世界里的秋葵看起來格外弱小,細細的肩膀一只手便可以握過來。
江士豪把車子丟在路邊急火火地推門進去,江爸的聲音隨著那世界被撕開的縫隙傳進了江士豪的耳朵里。
他的聲音低沉,顯得格外嚴(yán)厲,他說:“請你搬走吧,再也不要跟我的兒子見面?!?/p>
江士豪便沖過去,擋在他們之間,仿佛這樣他們銳利的目光和傷人的言語便不會觸及到秋葵的身體。
“都是我纏她的,跟秋葵沒關(guān)系!”
他在第一時間替秋葵做了最大辯解,可她還是搬走了。
像來的時候那樣,秋葵迅速地收拾好行李,結(jié)算房租,拎著小皮箱離開了這里。秋葵不要他送,江士豪不聽,她在路邊等車,他就執(zhí)拗地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終于有一輛出租車停下來,可秋葵打開車門的時候,江士豪忽然就哭了。
秋葵嘆了一口氣,第一次對他口氣這樣溫和,她像個大姐姐一樣說:“你一個男孩子,這樣哭很難看的?!?/p>
江士豪使勁抹了抹眼淚,眼睛很紅,他覺得自己很丟臉,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可一講話那聲音就是哽咽的,他說:“葛秋葵,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不肯跟我在一起,因為,我根本沒有辦法保護你,對嗎?”
秋葵看著他,沒有講話。
“連我爸媽欺負(fù)你我都保護不了你?!?/p>
“不是這樣的?!鼻锟f。
江士豪卻不聽,他只是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里,他說:“還是說,愛情是不能強求的,我根本就不能給你幸福,你喜歡的還是曹倫,對不對?”
秋葵終于點頭,她想伸手去摸他的頭,卻又阻止了自己這個動作,她看著他認(rèn)真地說:“所以江士豪,不是你的錯,忘記我之前說的那些話,我不是因為你的問題不接受你,而是我根本無法接受任何‘別人。你懂我的意思吧?”
江士豪點頭,他的眉毛擰成了一團,好像是被什么人判了死刑,再也不抱一絲希望,他低著頭,眼淚成串地砸在地上,卻不肯讓秋葵看到他哭泣的臉。
那男孩在淚光里抬起手來,舉過頭頂使勁擺了擺說:“你走吧,你上車吧,你走吧,再見?!?/p>
Part7>>>>都不在乎
下午時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場秋雨,原本陰沉的天痛哭一番后是一場徹骨且通透的涼。
張君雅站在冷風(fēng)里,凍得手腳冰涼,猶豫再三后還是推門進了江士豪家的茶餐廳。下午他突然請病假回家,她始終覺得擔(dān)心,拉不下臉來找他去求和,跟江爸江媽打聽一下情況也好。
“叔叔好?!睆埦艑τ孀邅淼慕致冻龉郧傻男?,一雙手縮在長長的袖子里面,不讓別人看到凍得發(fā)白發(fā)僵的十根手指,“江士豪看醫(yī)生了沒?沒什么事吧?”
原則上,江爸應(yīng)該讓女孩上樓看看,可是江士豪現(xiàn)在的情況讓江爸感到為難,臉上的表情卻是自然的,笑笑說:“小雅來啦,他正在樓上休息,沒什么事的,明天可以上課,你還是在家門口等他一起上學(xué)就行了?!?/p>
江爸當(dāng)然不會知道兩個孩子之間發(fā)生的事,張君雅也不在意自己是否可以見到江士豪,江爸提供的信息已經(jīng)足夠讓她滿足。江士豪沒事她就放心了。
張君雅禮貌地跟江爸道別轉(zhuǎn)身要走,忽然聽到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從樓梯傳來,雖然不愿承認(rèn),那一刻張君雅的確開心地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她把扭了一半的身子再轉(zhuǎn)回去,笑瞇瞇地看著江士豪從樓梯口出現(xiàn)。
像江爸說的,沒什么事,雖然臉色不太好。
只是這個臉色不太好的男孩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表情更凝重了幾分,他把一臉詫異的張君雅拽出茶餐廳,就在除了肆意的寒風(fēng)和丟在腳邊的一團模糊燈光的門口,他冷著一張臉罵她罵得口沫橫飛。
他說:“張君雅,我始終當(dāng)你是朋友,沒想到你這么卑鄙!偷偷跟我爸媽告狀,讓他們來幫你趕走秋葵,你就這點本事對嗎?”
他說:“張君雅,我知道你這么做的目的,但是我告訴你,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我不會喜歡你這么霸道又惡毒的女孩!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傷害無辜!”
江士豪還不解恨:“如果可以選擇,我會立刻轉(zhuǎn)學(xué)好再也不看到你的臉!張君雅,從今以后你再也不要跟我講話!我們就當(dāng)從來都不認(rèn)識!”
張君雅一直沉默地聽著,表情由錯愕慢慢變得冷漠,她低著頭,一直不講話,直到江士豪呼哧呼哧喘著氣再也說不出什么。
“說完了嗎,我可以說話了吧?”張君雅幾乎是咬著牙齒才能講話,她凍得直打戰(zhàn),室外的溫度好像比之前又冷了很多。
她攥攥手指,好像能保存一點溫度和力量,沉了沉她說:“江士豪,我只跟你說兩句話。第一,你不用扮演正義使者,你無非是要維護葛秋葵,就好像我家的小狗被誰踢了一腳,我一定會對他扔塊石頭報仇。你這樣罵我,如果有愛我的人知道,一定會罵回給你,就像你愛護葛秋葵。”
她深吸一口氣,口氣還是冷冷的:“對不起,第一句有點長,第二句很短,現(xiàn)在送給你,江士豪,這次我不會原諒你了?!?/p>
張君雅始終低著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她的臉,她說完沒多停留一秒就走了,那身影在路燈的光圈下顯得很孤獨。張君雅伸出袖子擦眼淚的時候,江士豪有過心軟,可是想到秋葵,他選擇的是轉(zhuǎn)身沖回了家里。
友情決裂,分道揚鑣。反正他們早晚都有這么一天。他不在乎。
那個流著淚一步一步朝家里走的女孩想的是,他不在乎他們之間的感情,那么她也不要再在乎。
Part8>>>>看也心痛,不看也心痛
江士豪知道秋葵還會常去看曹倫,即使她搬到城郊距離很遠。
找到曹倫講明一切的想法,是早在確認(rèn)了秋葵不愛他就確定了的事。于是那一天他像只小蟲一樣躲在早上七點的薄霧中,偷偷注視著不遠處的秋葵。
他看到曹倫向她跑去,她的神色又詫異變得悲傷,直到終于鼓足勇氣怯怯地伸手用力環(huán)抱住曹倫。
她在淚眼婆娑中終于看到江士豪,江士豪眼睛紅紅地看著他們的方向,四目相交時,他努力擠出笑容對她伸出右手比畫了一個“yeah”的手勢。于是她終于知道,原來這最后的圓滿是因為江士豪。
不等她說什么,江士豪忽然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跑了。
在早上七點的薄霧中,越跑越遠,跑回他自己的世界。
Part9>>>>對不起,冤枉了你
時間進入高三六月。
張君雅再沒跟江士豪講過話,她總是做出一副百毒不侵的樣子,讓江士豪不敢靠近。
其實知道“告密者不是張君雅”,或者說,“其實根本不存在告密者,那天的‘談判事實上是秋葵對江士豪的爸媽講出了實情,因為擔(dān)心江士豪成績盡毀而做出的無奈之舉”,是早在撮合秋葵和曹倫不久后便知道的事。
這幾個月以來,江士豪每一天都在后悔,他常常想到張君雅最后對他說的那兩句話,每想一次都很想揍自己一拳。
高考結(jié)束那一天,全班同學(xué)開了一個大型派對,江士豪幾次繞在張君雅身邊,她都躲開了。直到派對結(jié)束,張君雅一邊和要好的女同學(xué)聊天一邊等公交車,江士豪故意把車子停在她們旁邊,大聲說:“張君雅,我們一起回家吧!”
張君雅把頭轉(zhuǎn)向另一邊,假裝聽不到,江士豪便再喊一次:“張君雅,我們一起回家!”
張君雅便轉(zhuǎn)過身開始往江士豪相反的方向走,江士豪便騎了車子跟過去,他始終不敢和她平行,大概是出去愧疚,就隔開一小段距離跟在后面。
“張君雅,這是我們高中最后一次一起回家的機會了!”
于是女生便走得更快,她踩著新買的六公分高跟鞋,走得費力卻倔犟。
江士豪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只覺得自己好像越說越錯,他追上去了,車速卻又放慢,他停下來,把單車丟在一邊,聲音一下子變得憂傷,他說:“張君雅,你原諒我好嗎,我們認(rèn)識這么久,你不會真的不理我吧?”
他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反正她走路的速度一點都沒有變慢。
江士豪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力氣,破釜沉舟一樣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喊:“張君雅!對不起!原諒我!”
路邊的行人嚇了一跳,甚至有臨街店鋪的人跑出來看熱鬧,江士豪看到已經(jīng)走出十幾米遠的那個人終于慢慢停住了,只是她停下又覺得不甘心,假裝揉揉酸痛的腳便又開始往前走。
江士豪當(dāng)然未必懂得她的意思,可聰明地是他追了上去,然后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張君雅竟然滿臉都是淚水。他嚇得不敢再說一個字,只是像道無害的影子一樣默默跟著她。
直到女生走了幾步終于停下,她扭頭看著江士豪,本來停住的眼淚便在開口時又涌出來,她說:“江士豪,你終于曉得道歉了?!?/p>
江士豪慌張地只是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張君雅,對不起……”
對不起,冤枉了你。
對不起,跟你說了那么多過分的話。
當(dāng)我終于像你一樣,把情竇初開的專注目光小心包裹進精巧的盒子里,才懂得原來即使不喜歡,也不該把它粗魯?shù)貋G在泥土里,因為那樣無可替代的禮物值得溫柔對待。
江士豪不知道那算不算他的初戀。
他只是在路旁濃密的香樟樹下抬起頭,便看到此生最美的璀璨星空。
初夏的微風(fēng)掃在臉上,空氣里彌漫著冰激凌的香,這味道會包裹進這段記憶里。
他想他總有一天會忘記葛秋葵,卻不會忘記她溫柔地說,我拒絕你不是因為你不好。
編輯/颯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