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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懷疑,鯊鯊比亞的心里一定住著一個小精靈。不然的話,為什么她每次寫的故事,都這么帶著童真,這么的童話呢?小少女的心思躍然紙上,一切都是朦朧的,美好的,就算是淚水,也是甜甜的。
嗯,就好像在吃棉花糖的感覺。
述思希望櫻櫻快樂,一直做個驕橫的大小姐,隨心所欲元氣十足無憂無慮地活下去。哪怕,他要站在遠處,默然地做出犧牲。
之一·第一次相遇
這里是剛剛改建過的超市,整個布局非常歐式。
據(jù)說這里的礦泉水貨架上擺的都是依云以及比依云還要貴的叫不出名字的礦泉水。
述思一直心不在焉地聽阿壩口沫橫飛的描述,可他心里很不厚道地想,難道喝這種水撒出來的尿就是香的嗎?
超市入口的地方是賣植物的,按照大小有序地擺放著,小的只有巴掌大,是彩色的軟刺仙人掌,大得足有一人高,是綠色的觀葉植物。述思跟著阿壩走進超市時就留意到了,那個小女孩很認真地在摸那盆大綠蘿的油綠的葉子。
一片摸完又去摸另外一片,神情非常專注,好像她在撫摸的是一個芭比娃娃似的。
“是腦子有問題嗎?”述思猜想,可是她眼睛看上去那么明亮。
真的,這小姑娘的眼睛絕對大過常人一倍,她的臉蛋因此顯得特別迷你,像小小的貓。
述思和阿壩逛完一圈,過足干癮,什么也沒買準備從入口處離開,述思發(fā)現(xiàn)那小姑娘竟然還在摸葉子,大概下面的她都摸完了,所以此刻正踮著腳費力地伸手去摸最上層的葉子。
“喂,你干什么呀?”一個女人推著手推車風風火火地向小女孩走來。
述思的眼睛瞪得差點從眼眶里掉出來,一整車依云礦泉水?這個阿姨是批發(fā)了準備拿去零賣,還是準備用來當洗澡水呀?
“我在給葉子擦灰塵呀!”小女孩尖聲回答那個女子,“馬上就擦完了,你不要吵!”
給葉子擦灰塵?述思正在納悶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的時候,走在他身旁的阿壩忽然從后面被人揪住:“喂,小朋友……”
述思和阿壩一起轉身,拉住阿壩的是超市保安。
阿壩的外套下鼓出一塊,述思也是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阿壩他……偷了東西?
保安指了指阿壩,正準備履行職責質(zhì)問他的時候,一道尖厲高亢連玻璃都能被震碎的喊叫爆發(fā)了,那個給葉子擦灰塵的小女孩被她媽媽硬從盆栽旁拖開了。
“我都還沒有擦完!”
“回家后所有地板和玻璃都給你擦!”
母女倆比賽著飆高音,保安也好奇地望過去,阿壩趁機拽著述思逃跑了。
超市的自動感應門向兩邊打開時,述思又轉頭看了一眼那個神經(jīng)兮兮的小女孩,而那一刻不知為什么她也看向了述思所在的地方。
萬分之一秒的沉默在兩個孩子的眼中停留。
這是述思和櫻櫻的第一次相遇。
那時,她不知他叫文述思,他也不知她叫白櫻櫻。
之二·是個小瘋子
后來,阿壩和述思坐在街邊喝從天價超市里順來的依云礦泉水時,那個買了一推車依云的女人開著紅色保時捷回到了家中。
她把所有水都倒進了浴缸,果然——是準備用來洗澡的。
名叫櫻櫻的小女孩仍在哭鬧,櫻櫻爸見女兒一臉眼淚鼻涕馬上不樂意了,沖過去要找老婆打架,櫻櫻媽吼:“這孩子簡直是個小瘋子!”
櫻櫻爸不假思索地反駁:“我女兒當然就要這么與眾不同?!?/p>
述思晚上回到家沒敢和媽媽說今天和表哥阿壩去超市偷水喝的事,只說了那個古怪的、竟然給植物葉子擦灰塵的小女孩。
述思媽媽聽見后卻說:“哇,這么可愛呀!”
述思媽媽是個大美人。述思有時會想,就算再給媽媽過十年困頓的生活,她的美麗也不會給全部消磨掉。一年前,述思的爸爸病死了。家里的日子一下就無以為繼、每況愈下。
甚至連沒有米煮飯的時候都有。
后來,叔叔出現(xiàn)了。述思和媽媽搬了個地方。
到了念初中的時候,阿壩去了一個很普通的學校,述思卻得以進入一所沒事就能安排學生去歐洲美國旅游一下的學校。
在這里,文述思又見到了白櫻櫻。
之三·在演電視劇嗎
櫻櫻不知道別的同學有沒有像她一樣留意到文述思總是穿同樣一雙帆布鞋,鞋面都有磨出的洞洞了。還有他的書包,顯見是用了好多年,面子上燙的畫差不多都剝落干凈了。文具也是最廉價最便宜的。學校食堂的飯菜那么好,他卻總是只打一個菜,最便宜的那個。
櫻櫻是聽說過學校里有人是拿助學金的。
文述思就是那種寒門子弟吧?
櫻櫻不愿向人去打聽,她才不要讓人知道她對文述思有著非比尋常的好奇心。
她只是跑去買了一雙最便宜的帆布鞋,特意用剪刀剪了兩個洞,然后在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跑去坐在述思旁邊。
“哎,石子又跑進去了,磨得腳好痛?!睓褭讶魺o其事地說。
正在回味昨晚臨睡前看的小說的述思張了張嘴,卻不知應該說些什么。就算他不是火眼金睛,他也瞧得出她鞋子上那兩個洞是特意剪出來的呀。
這是……想干嗎?
“也許,換雙鞋子就好了?!边t疑了好一會兒,述思說。
“哎,家里太窮,買不起?!睓褭颜f完還特意嘆了口氣加強效果。
這一次,述思是徹底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了。
這姑娘是在演電視劇嗎?
櫻櫻卻以為她已經(jīng)獲得了述思的理解和認同:“放學你都怎么回去?我都走回去的。公交車費也太貴了?!?/p>
“我也是?!钡⒉皇且驗樽卉囉卸噘F,而是他想多點鍛煉身體的時間,述思很想這么解釋一下。
“我家住在明泓山莊……”櫻櫻結巴了一下,“的旁邊?!?/p>
述思皺了皺眉,這女生是特意來侮辱他智商的嗎?誰都知道明泓山莊是城里最高檔的樓盤,它的旁邊,不管是往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都是同樣高級的住宅區(qū)。
很好很好,未來的阿壩老大。述思也只好這樣敷衍他。
買完書,述思還要去一家甜品店給媽媽買她最喜歡吃的拿破侖蛋糕,阿壩接到一通不知什么狐朋狗友打來的電話,轉眼跑得無影無蹤。
述思提著重重的兩大袋書費力地推開甜品店的玻璃門時,櫻櫻和她媽媽恰好走出來。
那天隔得遠,又下著大雨,述思沒能看清,原來櫻櫻媽媽臉上布滿了細小的皺紋,雖然五官依舊美麗,但整個人顯出一種和年齡不相稱的蒼老。
櫻櫻媽應該是和他媽媽差不多的年紀呀。
“阿姨?!币驗橐呀?jīng)迎面撞上了,述思不得不禮貌地喊上一聲,櫻櫻也不得不在一旁解釋說這是她的同班同學。
櫻櫻媽親切地點點頭,率先走了出去。
櫻櫻看到述思的手被沉重的塑料袋勒得都顯出了白印,忍不住伸手幫他提過一袋來。
“果然好有錢呀,買這么多書!”她口氣憤憤地說。
“差不多和強迫癥一樣,零花錢全部省下來買書了。雖然明知道無論如何都是看不完的,但一看見新出的有品質(zhì)的書,就忍不住要買下來?!笔鏊伎跉鉁睾偷亟忉屩?。櫻櫻哼了一聲,因為這樣才穿破球鞋用爛文具?真是怪人。
“那你還來買這么貴的甜點?”她沒好氣地用審問的腔調(diào)說。
“給我媽媽買的啦?!笔鏊嘉⑿ζ饋恚八裥『⒆右粯酉矚g吃甜甜軟軟的東西呵。”
述思提起母親時無比溫柔的腔調(diào)讓櫻櫻發(fā)了片刻的愣。
“我自己呀,什么東西吃到我嘴里都是一個味道,好像天生的味蕾缺失?!?/p>
所以每天吃飯都是白米飯加最便宜的菜?櫻櫻猜述思心里該是覺得內(nèi)疚的,所以難得地向她坦白了他自己的各種小怪癖。
一起走出甜品店后,櫻櫻沒有立即把手里提著的裝滿書的塑料袋還給述思。
“我小時候見過你?!睓褭淹回5卣f。
述思愣了一下。
“在一家新開的超市?!?/p>
櫻櫻從未忘記過述思的臉,雖然她第一時間就能辨別出他絕對是個男孩子,但是他的長相還是讓她覺得都快美到天上去了,比她見過的所有女孩子都要漂亮。櫻櫻記得當時自己還頗不以為意,好好一個男娃,長那樣嬌媚干什么?直到升入中學再次見到述思,櫻櫻覺得他的身上帶著月亮一樣的光華,就算他的大腳趾都快從破球鞋的洞里頂出來,她還是覺得他玉樹臨風。
“你和另外一個男孩子,偷了什么東西,差點被保安抓到。”
述思想起來了,神經(jīng)兮兮一直擦植物葉子的小姑娘。
“啊,你!”
櫻櫻忽然很生氣,那次相遇,她念念不忘,述思卻顯然遺忘了很久?!敖o你!”把裝著書的袋子塞給述思,櫻櫻轉身就走。走了沒兩步,又猛地轉回身。
述思想起上次被踢的青紫一片的小腿,這個白櫻櫻是不是又想故伎重施?
“櫻櫻,你不要總是這么野蠻?!笔鏊紲匮砸?guī)勸的話根本來不及說出口,櫻櫻踮起腳,親了親他的嘴唇。像點綴在蛋糕頂上的櫻桃,微涼、清甜。述思一向遲鈍的味覺,莫名地在瞬間變得敏銳起來,他想起在書上看過的比擬,他忽然有了切身的感受。
然后下一秒,大小姐白櫻櫻再一次抬起腳用力踹了文述思一下。
之八·不必和你比美
天氣轉冷,頭發(fā)稀薄的述思戴上了帽子,絨絨的毛線,小鴨黃,櫻櫻買的,就是故意看他敢戴不敢戴。
戴上幼稚帽子的述思看上去依舊是長眉黑眼,俊美雅致,活生生地演繹了什么叫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
櫻櫻只好自我安慰:“幸好我長相是可愛那一掛的,不必和你比美?!?/p>
被自己男朋友比美比下去,那簡直是奇恥大辱。
對哦,他們在一起了。
述思摘下帽子撓撓頭:“說真的,一考上大學沒人管了,我就剃光頭?!闭f真的,這一頭雞肋般稀少的頭發(fā),述思其實也是介意的。
“哇,那一定非常喜聞樂見?!币回灢粚W無術的櫻櫻張口就用錯成語。
明明用錯了,聽上去卻那么可愛,述思笑起來:“我爸爸幾年前去世了,我和媽媽一起。媽媽有個男朋友,他一直非常照顧我們?!?/p>
被述思視為最隱晦的秘密,就這么自然而然地說出了口。
櫻櫻不知是太遲鈍了,還是不想讓述思感到難堪,她一句都沒有追問?!澳阒缆?,我們一家都是大嗓門,超級大超級大那種,我們家房子到現(xiàn)在沒震塌真是個奇跡?!焙呛巧敌α藘陕暫?,櫻櫻又說,“我媽媽前段時間跑去香港想生二胎,結果生了個死孩子。”
述思嚇了一跳,他的眼前掠過櫻櫻媽那張布滿與年齡不相符合的細紋的臉。原來,櫻櫻的生活也并非看上去那么美好完滿無憂無慮。
“我爸對我媽一點都不好,有時我恨不得他干脆死掉算了。”櫻櫻直白地說。
述思不知怎么接下去,只好轉開話題:“小時候你為什么要拼命去擦那盆大綠蘿的葉子?”
“想擦就擦了,還需要理由?”櫻櫻說,“我從小就喜歡植物。你看過宮崎駿那個借物小人的電影嗎?我的房間和阿麗埃蒂是一樣的,到處都是花花草草,我從小到大沒什么事都做得好,就是養(yǎng)植物,從來不曾養(yǎng)死過,我媽說我上輩子肯定是個花匠,呵呵?!?/p>
“書上說,喜歡植物的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p>
櫻櫻詫異地看了看述思,善良?是說她嗎?這輩子她還沒被人這樣夸過。
“我也很喜歡聞蔬菜水果的香氣,所以有時會把家里所有的蔬菜什么的都切碎,就為聞聞那個新鮮的味道?!睓褭雅e手做砍劈狀,臉上還掛上兇狠的表情,她像是極力想要和那個“善良”的贊譽撇清關系。
述思微笑起來。
他終于不得不對自己承認,他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臉很小眼睛卻很大的女孩子。沒辦法,她就是能讓他的心底自發(fā)地綻出一股甜意。
說起來呢,櫻櫻是有些像他媽媽的,都是活得不守規(guī)矩亂七八糟,卻又很別致很可愛。就像活在現(xiàn)實和夢境邊緣的精靈。
“你故意的,臭小子,你故意的!”
因為喝醉了酒,霍老大素日里一向白皙干凈的臉漲得通紅,眼睛里也布滿血絲。他送述思去上女兒上的學校,是因為他愛屋及烏真心對這個男孩子好,心甘情愿供給他最好的一切,他一點沒想過提防他,結果述思在背后這樣陰了他一把!
述思根本來不及說什么,臉上便已狠狠挨了一下。從未挨過打的他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挨揍了。
述思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倒在地上的,媽媽尖叫著撲過來,像個章魚似的張開身體護住他,叔叔已經(jīng)抬起的腳收勢不住落在媽媽的身上。
終于,整個世界都靜默下來。只有媽媽啜泣的聲音,一直在響,一直在響,不知為什么,述思覺得那像塤的聲音。
雖然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有些可笑,但述思還是啞聲說:“媽媽,你不該破壞別人的家庭的?!?/p>
他的眼前掠過櫻櫻媽那張不過三十幾歲卻已布滿皺紋的臉。他忽然覺得他莫名其妙挨這場打也并非完全無辜。
對不起呢,櫻櫻,我真的不知道的。述思想。
開學的時候,櫻櫻沒能見到述思。
他和他媽媽一起離開了這個城市。
之十三·還是走掉了
櫻櫻剃了光頭。老師來問,她一本正經(jīng)答,得絕癥了。還真將善良的老師唬住了一小段時間,后來被拆穿,櫻櫻仍是滿不在乎。
霍老大沖她嚷嚷,女孩子哪有剃光頭的?櫻櫻說,你再說我就去腦門上文兩條蛇。
當然不至于真的去文蛇,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年、兩年,一貫對學習沒什么興趣的櫻櫻陡然變成一個成績優(yōu)異的好學生。
霍老大差不多逢人就說,我女兒是個才女。雖然早就改做正行生意,又做得這么成功,但因為早年顛沛的生活,霍老大較之一般父母更希冀自己的孩子學習好,以后當上醫(yī)生律師或其他什么專業(yè)人士,過上安穩(wěn)又受人尊敬的生活。
櫻櫻覺得父親很可笑,她忽然變乖,不過是為了述思。
她最愛模仿他了。以為他窮時,她跟著裝窮;知道他想剃光頭,她就把自己的頭發(fā)也薅光了。知道他愛書,于是她也學著去喜歡它們。
櫻櫻真的不明白為什么述思要走。她又不是傻瓜,那天她一走進述思家的門,就猜到了述思媽媽的身份。
櫻櫻曾經(jīng)恨死這個爸爸在外邊的女人,她對自己發(fā)誓如果以后碰見這個女人一定撲上去用自己的指甲撕爛她的臉。
可是那天,櫻櫻用力地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因為那是述思的媽媽,所以她原諒她,完全地、徹底地、不問情由地原諒她。
可述思還是走掉了。
尾聲·從十三歲長成了十七
述思離開的時候,抱著那盆櫻櫻送的小人參榕,果然是很好養(yǎng)的植物,跟著他們一路顛簸,卻依舊蔥翠。
述思是脾氣很好、很懂事的孩子,但他到底只有這一點年紀,他一樣有少年人盲目的意氣和驕傲。
他不告而別,是因為覺得在櫻櫻面前他已無地自容。
他離開,是想把那份家庭的完整重新再還給櫻櫻。
述思希望櫻櫻快樂,一直做個驕橫的大小姐,隨心所欲元氣十足無憂無慮地活下去。哪怕,他要站在遠處,默然地做出犧牲。
天空是朗朗的藍,高考在即,大家都很拼命,一直埋頭專心致志做題的櫻櫻忽然覺得背后一凜。
她放下筆,向身后望去,她覺得她像是聽見了一道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呼喚,而那聲音那么像是述思的,低低的,很輕柔。
時間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她都已經(jīng)從十三歲長成了十七,可櫻櫻還是飛速地紅了眼眶。
編輯/颯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