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勤

陳娟今年二十五歲，在一家叫漁樂酒家的小飯館當(dāng)服務(wù)員。這天中午她正在大廳里為一桌客人點(diǎn)菜，忽然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拎著個蛇皮袋，朝餐桌邊走了過來。小女孩膽怯地朝陳娟瞄了一眼，快速彎腰將地上的空酒瓶拾起來往袋子里裝。

這時，酒家的王老板怒氣沖沖地跑過來，對小女孩惡語相加，又推了她幾下，小女孩哇哇大哭起來。見女孩哭，陳娟趕緊把她拉出了店門，算是結(jié)束了一場以大欺小的戰(zhàn)爭。

陳娟下班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diǎn)多了，當(dāng)她走出店門時，卻又看到了中午在酒店里撿瓶子的那個小女孩?？此轮婆f不入時，想必也是窮人家的孩子，陳娟就上前一步問她：“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那么晚了還不回家??？”

小女孩怯生生地答道：“我……我叫丫丫，我要撿酒瓶……”

“為啥要撿酒瓶？”陳娟又追問了一句。

原來丫丫家里很窮。媽媽死后，就隨父親和后媽從外地來到了這里。父親和后媽在一家企業(yè)打工，收入并不多，丫丫年紀(jì)小，就靠撿垃圾賺點(diǎn)錢。丫丫很想去學(xué)校讀書，可后媽卻說如果丫丫能在這個夏天撿到3000個酒瓶，就讓她上學(xué)。所以，這段時間丫丫就起早摸黑地出來撿酒瓶。

聽丫丫說完，陳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大街上哪有那么多酒瓶讓她撿??？分明是后媽故意刁難，根本不打算讓丫丫上學(xué)。

丫丫說，大街上撿不到酒瓶，有時候她就到小區(qū)里去，向好心的老奶奶們說明原因，求她們把家里的空酒瓶拿出來給她；有時候也偷偷溜進(jìn)餐館里……

陳娟心里酸酸的，說：“今天已經(jīng)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陳娟陪著丫丫回到了丫丫父母租住的極其簡易的房子，陳娟看到靠墻邊整整齊齊地碼起了一堆空酒瓶，丫丫說這里有1376個，還差1624個，這孩子把酒瓶當(dāng)寶貝一樣，一共有幾個，她心里比誰都記得準(zhǔn)。

陳娟算了算時間，離開學(xué)還有30多天，如果撿不到那1600多個，后媽就不讓丫丫上學(xué)了。陳娟沉思了一會，對丫丫說道：“這樣吧，以后我把客人們喝空的酒瓶放到我們飯店東面的窗臺上，你在外邊悄悄推開玻璃窗，就能把酒瓶拿到手，這樣誰也不會發(fā)現(xiàn)你?！?/p>

丫丫使勁地點(diǎn)頭，又一臉感激地望著陳娟說：“大姐姐，你真好！”

為了讓丫丫上學(xué)，第二天開始，陳娟就把客人們喝空的酒瓶有意識地拿一些放到窗臺上，中午放幾個，傍晚再放幾個。丫丫就等在外邊偷偷地把酒瓶取走。快餐店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老板似乎也沒注意到酒瓶的問題。

一個月過得真快，一下就到了八月底，明天就是學(xué)校報(bào)名的日子了，不知道丫丫是不是已經(jīng)攢夠了3000個酒瓶，陳娟很著急。這天晚上，丫丫剛把漁樂酒家窗臺外面的酒瓶裝到塑料袋里，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漁樂酒家的王老板不知從哪個角落里躥了出來，一把奪過她裝酒瓶的袋子，呵斥道：“這回被我逮到了哦，小丫頭片子，敢到我這來偷東西！滾！下次再讓我見到，看我不打死你！”

其實(shí)王老板對丫丫的舉動已經(jīng)有所察覺，他想一定是店里有人故意把酒瓶放到窗臺上的，這幾天就留心觀察，今天終于發(fā)現(xiàn)是陳娟所為，就立馬出來逮人了。

趕走小姑娘后，王老板板著臉把陳娟叫過去：“陳娟，沒想到你吃里扒外。我這里不是慈善機(jī)構(gòu)，你滾蛋吧?！?/p>

陳娟沮喪地從漁樂酒家走出來，看見丫丫蹲在離店不遠(yuǎn)的地方正哭得傷心，就趕緊走了過去。丫丫邊哭邊說：“那五個酒瓶要是不被老板奪走，加起來正好3000個，明天我就可以上學(xué)了，可現(xiàn)在……”

陳娟不忍心告訴丫丫，正因?yàn)樗约簛G了工作，只是對她說：“你回去吧，五個酒瓶明天早上一定給你送過去?！?/p>

與丫丫分開后，陳娟去了一家露天大排檔，要了啤酒猛灌自己?？刹藕攘藘善科【?，肚子就已撐得不行。就在這時候，她發(fā)現(xiàn)鄰座有個小伙子，戴副眼鏡，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可能是有什么心事，和她一樣也正拿啤酒猛灌，不一會兒身邊就扔了五個空酒瓶。陳娟想把他身邊的酒瓶拿過來，可她剛伸出手還沒抓到酒瓶，就被小伙子發(fā)現(xiàn)了：“你干什么？”

陳娟不高興了，看他把空酒瓶攬到身邊護(hù)得緊緊的，冷哼一聲道：“虧你還是個男人，幾個空酒瓶看得那么金貴?！?/p>

小伙子卻故意跟她斗嘴：“我拿回去讓女朋友灌醬油裝醋，你管得著嗎？”

“小氣鬼！”陳娟氣呼呼地嘀咕道，“就你這樣的人，還女朋友呢！哪個女孩會愿意做你這種人的女朋友哦？起碼我是不會的。”

“那倒不一定。”小伙子邊說邊站起身，向老板要了個塑料袋，把那五個啤酒瓶裝起來，提著走了，氣得陳娟對準(zhǔn)他的背影“呸”了一聲。陳娟沒辦法，只得又要了三瓶啤酒，喝不了，倒掉，最后總算弄了五只酒瓶，也要了一個塑料袋裝了起來。

除了上班，陳娟從沒在街上呆這么晚回去，更不會那么晚了一個人還在外面喝酒。她提著五個啤酒瓶壯著膽子往出租房趕去。從排檔攤到租房的路需要經(jīng)過一條小巷子，沒有路燈。就在這時候，從暗處躥出一條大黃狗，向她直叫喚。陳娟打小就最怕狗，她后退一步，迅速從塑料袋里抽出一個啤酒瓶握在手中，口中振振有詞：“你別過來啊，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可大黃狗哪聽得懂她的話呀，叫聲比先前更兇了，有撲上來咬人的勢頭?；琶χ?，陳娟掄起一個酒瓶朝黃狗砸去，然后打算開溜，可大黃狗對她似乎有點(diǎn)不依不饒，嚇得陳娟把還裝著四個啤酒瓶的袋子一股腦兒砸向了大黃狗，頭也不回，撒腿就跑……

陳娟一口氣跑回了出租屋，驚嚇之余仍惦記著丫丫上學(xué)的事，可她那五個啤酒瓶在巷子里全被打碎了。唉，只能等明天再去買五瓶啤酒了。

第二天早上，陳娟去一家商店買酒時，經(jīng)過一家文具店，想到丫丫馬上就要上學(xué)了，就走了進(jìn)去，想先給丫丫買點(diǎn)筆啊啥的。沒想到冤家路窄，昨晚和她斗嘴的小伙子也在店里，更讓她想不到的是，他身邊還放著昨晚上他帶走的那五個啤酒瓶。小伙子正在買書包，陳娟趁他付錢的工夫，提起五個裝酒瓶的塑料袋朝他調(diào)侃道：“嗨，這五個酒瓶先借一下?。　比缓筠D(zhuǎn)身就跑。

陳娟提著五個裝酒瓶的塑料袋來到丫丫那兒，把那五個啤酒瓶交給她。丫丫高興得不得了，歡天喜地地跑進(jìn)屋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后媽。

就在這時候，屋外又傳來一個聲音：“丫丫，快看我給你送什么來了！”陳娟和丫丫迎出來，只見一個小伙子肩上挎著書包，手里提著個塑料袋，里邊裝著正好五瓶啤酒。陳娟和那小伙子四目相對，兩個人同時愣在了那里，因?yàn)槟切』镒硬皇莿e人，正是夜排檔和文具店里那位青年，陳娟帶給丫丫那五個啤酒瓶的主人。

原來，小伙子叫張亮，也在一家快餐店打工，跟陳娟的情況一樣，因?yàn)榻o丫丫提供方便，經(jīng)常瞞著老板給丫丫送酒瓶，被老板發(fā)現(xiàn)后給炒了魷魚。昨天當(dāng)他得知丫丫還差五個酒瓶時，就去那家大排檔喝啤酒，沒想到與陳娟“狹路相逢”，剛才又被陳娟“盜”走了那五個空酒瓶，沒辦法，張亮就又去商店里買了五瓶啤酒給丫丫送來了。

丫丫的后媽不好意思言而無信，就算不情愿，也還是決定馬上送丫丫去附近的學(xué)校報(bào)名讀書。

這時，小伙子張亮指著他帶來的那五瓶啤酒對陳娟說：“走！為了慶賀丫丫上學(xué)，咱們找個地方喝幾杯去！”

陳娟紅著臉說：“今兒個我請客！”

就這樣，陳娟和張亮來到一家小餐館點(diǎn)了點(diǎn)菜，邊喝邊談，他們倆從丫丫的酒瓶談到今后的工作，真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jī)半句多。有著同樣經(jīng)歷的陳娟和張亮只一頓飯的工夫就成了知己，兩個被各自老板炒了魷魚的青年男女商量著合開一家小餐館，把顧客留下的酒瓶攢起來留給丫丫，好讓她明年繼續(xù)上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