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之珉

劉老漢的兒子在大城市打工，成家立業(yè)后很少回家。時間長了，劉老漢難免想念兒子，于是決定到城里住上一段時間。

臨行前，劉老漢特地從山里采來一麻袋野山藥。聽人說，這種野山藥健脾養(yǎng)胃，在大城市特受歡迎。

劉老漢來到兒子家，全家其樂融融。但是兒子媳婦見老父親拎了這么一大包野山藥，既心疼又好笑，說：“爹，您帶這么多干嗎？啥時能吃完呀？受潮發(fā)霉了豈不可惜？”

劉老漢嘿嘿一樂，說：“本來就不是讓你們吃的，我剛才數(shù)了，這樓上樓下有一二十戶鄰居，每家送一點，說不定還不夠分呢?！?/p>

兒媳一聽，笑了起來，她說：“爹，我們鄰居之間從不來往，你送不出去的。”

“遠(yuǎn)親不如近鄰。不來往還叫啥鄰居？”劉老漢固執(zhí)地說，“我就不信好東西送不出去?！?/p>

兩天后，劉老漢裝了幾根山藥，來到對門敲門，喊道：“有人嗎？”他一連叫了幾聲，門才裂開一條縫。一個頭上扎滿燙發(fā)卷的女人探出頭，她隔著防盜門窗，打量了劉老漢一下，冷冷地問：“找誰？”

“我是對門的鄰居?！眲⒗蠞h指了下自家房門。

女人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下，問：“什么事？”

劉老漢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塑料袋：“這是我從老家?guī)淼囊吧剿?，送你幾根嘗嘗鮮……”

那女人卻臉色一變，尖聲叫道：“不買不買，不買你們外鄉(xiāng)人的藥！”說罷，“砰”的一下關(guān)上了門。

劉老漢吃了個閉門羹，本想再解釋一下，可一見這架勢，只得苦笑著提著山藥，朝樓上走去。

樓上住的是位戴眼鏡的男士，他一見野山藥，連聲夸道：“好東西，好東西，多少錢一斤？”

劉老漢遇到了知音，高興得擺擺手，說：“不要錢，你只管拿去吃就是了?！?/p>

“什么，不要錢？”男士的眼珠幾乎要從鏡框里蹦出來了，他追問說，“為什么？”

“樓上樓下鄰居，要啥錢喲？”

那男士一邊關(guān)門，一邊嘟噥說：“哪有天上掉餡餅的……”

劉老漢一聽，倔脾氣也上來了，說：“什么人呀，把別人的好心當(dāng)做驢肝肺，想吃我還不給你咧！”說完，他氣沖沖又向樓上走去。他挨門挨戶地敲了一陣，都沒人應(yīng)聲，正要下樓時，突然看到一個背書包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一見面就很有禮貌地喊了聲：“爺爺好！”

劉老漢喜出望外，于是問：“小姑娘，你在幾樓住呀，你家大人呢？”

誰知連問幾聲，那小姑娘就是撲閃著大眼睛不回答，最后她才說：“爺爺，請您講普通話?！边@讓劉老漢傻了眼，抓耳撓腮不知所措。

此時，一位老者喘著粗氣上了樓，他遠(yuǎn)遠(yuǎn)就操著本地話訓(xùn)斥小姑娘說：“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和陌生人講話，你就是不聽……”

小姑娘臉一紅，和劉老漢說：“我外公來了，您跟他說好啦……”說著一溜煙進(jìn)了家門。

雖說劉老漢感覺到對方的態(tài)度不友好，但他還是一廂情愿地湊了過去。誰知對方連退幾步，一邊用手緊緊護(hù)住菜籃，一邊大聲嚷嚷起來：“你要干什么？”說完，也踉踉蹌蹌地逃進(jìn)了家門。

劉老漢悻悻地回到家中，他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心里直嘀咕：這城里人都怎么啦，連個人情世故都不講……他正暗自生氣，就聽得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原來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男子一見面就喊：“表姨夫，我來看看您?！币妱⒗蠞h還在疑惑，又操起家鄉(xiāng)話補(bǔ)充道，“表姨夫，不認(rèn)得了？我是老杜家的二娃呀?！?/p>

劉老漢這才認(rèn)出，來人是妻子的一位遠(yuǎn)房外甥。他連忙把二娃讓進(jìn)屋，一面倒水，一面問道：“怎么，你也在這里打工？”

“是呀，都七八個年頭了?！?/p>

“做什么工作呀？”

二娃謙虛地說：“嗨，我能干啥？一沒文憑二沒學(xué)歷的，就在你們小區(qū)對面擺個小吃店混日子唄，有空您來嘗嘗。”這時，他一眼瞅見野山藥，不禁高興地叫了起來，“這是咱本地的野山藥吧？”

劉老漢便點頭說：“你喜歡就拿走，我?guī)硪宦榇?。?/p>

“真的？”二娃一下來了興致，“這野山藥在這可是個金貴玩意，聽說在大飯店一碗湯就要這個數(shù)呢！”二娃邊說邊豎起了食指。

劉老漢驚奇地問：“要10元錢？”

“哈哈，10元錢只能嘗一口，要100元！”二娃眼珠一轉(zhuǎn)，說，“這樣吧，您把山藥都給我，我推出一道‘野山藥糯米羹，月底結(jié)賬，掙的錢咱爺倆二一添作五……”

劉老漢聽了，把一麻袋山藥都給了二娃：“都扛走吧，反正也送不出去，壞了挺可惜的?！?/p>

讓劉老漢大吃一驚的是，半個月后，二娃將一疊鈔票塞給了自己，說，這是十幾天的紅利，到下月底起碼還得翻三番。他還補(bǔ)充說：“您帶來的野山藥快用完了，您干脆再回家收購一批吧，路費我出……”

第二天清晨，劉老漢半信半疑地來到二娃的小吃店，只見店門前排著長隊。他走進(jìn)店內(nèi)，意外發(fā)現(xiàn)了自己樓里的幾個鄰居：頭上扎燙發(fā)卷的女人、戴眼鏡的男士、講本地方言的老者都端著拳頭般大小的瓷碗，有滋有味地品嘗著里面只有薄薄幾片山藥的糯米粥。

那個頭上扎燙發(fā)卷的女人一邊喝著，一邊朝同桌的老太太夸道：“媽，這米粥營養(yǎng)很好，才20元一碗，很劃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