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壘生

清末風氣初開，軍隊都已改用熱兵器，但民間習武之風卻更盛。

當時成都有不少習武的團體，其中最大的一個叫達摩會，號稱練的是少林達摩老祖嫡傳《易筋經》，其實也就是外家功夫，每天舉石鎖，挑石擔地鍛煉。達摩會的會長名叫周騰蛟，副會長是他師弟吳蔚生，武藝都甚是了得。這兩人武藝雖強，但卻安分守己，所以官府并不為難他們，反倒覺得達摩會讓民眾強身健體是件好事，因此達摩會發(fā)展很快，沒幾年就有了幾百個弟子。

這一年，成都城里來了一僧一道一俗三個人，各自帶了幾個弟子，租下了一套宅院后，這僧道俗三人住進去就不出來了，其余幾人卻拿了不少揭帖出來到處貼，眾人圍上去一看，原來揭帖上說這僧道俗是峨眉派三劍客，因為發(fā)宏愿濟世渡人，所以出山來廣收門徒。

因為是劍客，所以投師的代價不菲，尋常人拜謁三位仙師，每次四兩紋銀，若要拜師，則要十二兩。入門后，每月學費還需四兩紋銀。

俗話說窮文富武，習武之人大多家底殷實，說實話這個價并不算高。抱著“好貨不便宜”的心理，人們覺得峨眉山雖然是出劍仙的地方，但這三劍客要價不貴，只怕也沒什么真才實學。

其中有好事者就封了四兩紋銀去拜謁了一次，回來說這僧道俗三人還真是仙風道骨，說起佛道之事全都合情合理，不是假和尚假道士。只是佛道之理雖通，本事如何卻也看不出來。

哪知到了第二天，這三劍仙的住處門庭若市，不少人都來拜師。

有人問起緣由，其中有個住在附近的人便說，前天半夜，他尿急出門解手，正解開褲子，眼前忽地一亮。這道亮光極短，亦極耀眼，好像是道閃電，可是抬頭一看，天空清清朗朗，并無片云。他正在詫異，卻見又是一道白光沖霄而起，直入云天，白光起處，正是這三劍仙所住之處。他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定是三劍仙的劍氣沖霄，天一亮就來拜師了。

聽這人這么一說，旁人也起了好奇心，到了晚上也到附近來看，卻見半夜，這三劍仙的住處果然有一道白光沖霄而起，一閃即逝。那時候成都又沒有電燈，大家哪見過這等景象，就算心中存疑的，到了這時也再無懷疑，于是，一時間上門拜師的人絡繹不絕。

這三劍仙并不因為拜師的人多了就奇貨可居，仍是十二兩銀子的拜師禮，每月四兩銀子的學費，來者不拒，也不管你原先是做什么的。只是這三劍仙徒弟收了不少，但到了授課時，三劍仙本人卻不出來，只是由徒弟代師授藝。那徒弟說，師傅乃是峨眉山劍仙，劍術若非到達一定程度，他們是不肯輕易出來教人的。反正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修好了劍術，劍仙師傅自會前來點撥。那些徒弟一聽也是這個理，便兢兢業(yè)業(yè)地修習開了。

這三劍仙后來居上，達摩會的風頭一下被壓倒。周騰蛟心中很是不悅，私下與吳蔚生和幾個親信弟子商議如何應付。吳蔚生說他也曾去看過投入三劍仙門下的人演出的武藝，雖不是招搖撞騙，但實在很是平常，不見得有什么了不起，遠不及達摩會所授。但世人都是一犬吠形，百犬吠聲，現在成都城里把這三劍仙捧上了天，全都覺得達摩會才是招搖撞騙了。

這時，周騰蛟的弟子王森說：“我愿去探探這三劍仙的底。”王森字鏡屏，家境富裕，跟周騰蛟學了好幾年武，功夫相當不錯，是達摩會的執(zhí)事。吳蔚生心想如此也好，便讓他小心行事。

王森得到師父首肯，便拿了四兩銀子去求見三劍仙。三劍仙的門下弟子收了錢領他進去，說：“劍仙教誨，以一炷香為限，領悟多少還在你自己?！蓖跎睦锸且雎牻陶d的，一到內室門口，他便聞到一股鴉片煙的味道，推開門，卻見僧道俗三劍仙全都躺在煙榻上吞云吐霧。

他心想世上哪有抽大煙的劍仙，王森本就是個年輕氣盛的精壯漢子，此時又極好奇，便不顧一切，一個箭步上前，使了個千斤墜，一腿壓在了和尚的肚子上。這和尚頓時大叫，邊上的道士扔掉煙槍站了起來，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無禮！嫌命長嗎？”王森笑道：“在下是嫌命長了，想見識三位大師的劍光?，F在就請放出飛劍取我首級，我死而無憾?！钡朗慷迥_罵道：“我們劍仙都是出家人，慈悲為懷，豈能隨便殺生？”

這時那俗家也從煙榻上爬了起來，罵道：“好啊，你是踢場子來了！”說罷，舉拳向王森打來。王森與這人過了兩招，覺得此人倒有幾分本領，與自己不相上下，但還稍遜一籌，這等劍仙，定然不會是真的。他接了那人幾招，見那些徒弟全都聞聲擁過來了，便道：“我正是踢場子來了。我是達摩會執(zhí)事王鏡屏，今日向三劍仙挑戰(zhàn)，明天在陜西街的韋陀廟比武，若我敗了，達摩會上下全都拜入你們門下！”這種江湖上的挑戰(zhàn)是不能推托的，三劍仙要么認栽，現在走人，要不就接受挑戰(zhàn)。道士見沒辦法，便只有說好。

三劍仙要和達摩會比武，這消息立時轟動成都城。第二天一早，韋陀廟就擠滿了看客，等著看這場對決。

三劍仙倒也并不食言，帶著一些親隨弟子前來。

第一個上場的自稱是大弟子飛星子，名字很排場，拳腳也了得，但和王森一比，卻著實差了不少，才幾個照面就被王森一掌擊中前心，摔倒在地爬不起來了。第二場就是三劍仙中的俗家上場，王森和他已經交過手，知道此人雖然有些本事，卻也不如自己。待將這俗家打翻后，王森道：“我索性也不休息了，請兩位大師賜教?！蹦巧绖ο傻搅诉@時，臉變得煞白，突然跪在地上大哭起來，說：“這都是他逼我們干的。”

原來那俗家是個武師，這一僧一道還真是和尚道士。有一天，武師來找僧道，說同去做一票買賣。僧道開始只道是什么沒本錢買賣，沒敢答應，那武師說這買賣并不犯法，只需他二人掛個劍仙名頭便可。

王森問晚上的白光又是什么玄機，道士苦著臉說這是自己向西洋人學來的一點把戲，說穿了，就是鎂粉和硫磺之類混在一起。鎂燃起來能發(fā)出極亮的白光，照相機上的閃光燈就是一根點燃的鎂條。半夜，把鎂粉放在一個竹筒里點著了，就有一道白光直沖云霄。

旁人一聽原來是騙人的把戲，全都一哄而散。按江湖規(guī)矩，這些人行騙被拆穿，是要斷去一臂的。但王森只戳瞎他們一只眼后，趕出成都城，算是了結此事。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