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羅·曼克爾被捕前,大眾對他有著各式各樣的猜測。因?yàn)樗玫氖恰伴_膛手杰克”的作案方式,人們普遍以為他是一個高大強(qiáng)壯的兇悍男子。然而,當(dāng)愛德華押著他走出他躲藏的旅館房間時,媒體嘩然。
他矮小單薄,個頭只有一米六零,目光猥瑣,抬起眼睛看人時,總會讓人想到膽小的老鼠,想忍不住扇他一巴掌。
然而,就是他,延續(xù)了“開膛手杰克”的殘酷手法,連續(xù)殺害了四名個子都比他高的女性。
今天,在探訪室里,坐在愛德華和鄧肯面前,保羅·曼克爾雖然長了一些皺紋,卻還是和以前一樣猥瑣。他把頭發(fā)留長了,齊到肩膀,發(fā)絲一縷縷糾結(jié)在一起,油膩膩的,仿佛剛被低質(zhì)菜油浸過。
“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把我這個老情人給忘了呢?!北A_·曼克爾一邊用諷刺的聲音說,一邊不住地抖動著雙腿,眼睛斜脧著鄧肯,“這個美女是誰?你妻子?”
愛德華沒有理會他的提問。他記得保羅抖腿的這個小動作。當(dāng)年,也也就是憑著這個小動作,愛德華才找到了他。
“你認(rèn)識杰克·斗嗎?”愛德華問。在審問保羅之前,愛德華和鄧肯在獄長的幫助下檢查了保羅的通信記錄。這是一所關(guān)押重刑犯的監(jiān)獄,獄中犯人的來往信件都是有登記的。在記錄中,鄧肯發(fā)現(xiàn),有不少信件是從杰克·斗村莊附近的郵局寄出的。
聽到“杰克·斗”的名字,保羅忽然一震,被電擊般抖動的小腿忽然斷電般靜止了。
“在這里,根本沒有隱私可言。你們既然已經(jīng)知道他給我寫信,為什么還要明知故問?”保羅說。
“那我們干脆開門見山吧?!睈鄣氯A說,“在信里,你和杰克·斗談些什么?”
“女人?!北A_說著,又看了一眼鄧肯,咧嘴一笑。
鄧肯對他微微一笑,。。笑容比冰還冷。
“還有呢?”愛德華問。
“沒了。兩個老爺們,除了談女人,還能談什么?”保羅再次笑了笑,露出了黑黃的牙齒。
愛德華側(cè)過身,在鄧肯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鄧肯點(diǎn)點(diǎn)頭,站起身,走出了探訪室。
“嗨,你怎么讓她走了呢?我好多年沒見過會動的女人了?!北A_說。
鄧肯跟隨著獄警,走進(jìn)了監(jiān)獄牢房。
和大部分監(jiān)獄一樣,這所監(jiān)獄內(nèi)部也是一個長方形,一共三層樓,中間貫穿有一條狹長天井,一間間牢房如同鴿籠,排列在兩邊。保羅·曼克爾的牢房是在二樓最里面那間。
監(jiān)獄里的臭味、汗味和尿騷味混合濃烈地混合在一起,常年沒有陽光和新鮮空氣,這些氣味發(fā)酵、濃縮,變得比奶酪還要稠硬。鄧肯才跨進(jìn)大門,就被這股幾乎凝固的氣味猛烈一擊。
“第一次進(jìn)監(jiān)獄?”接待她的獄警是個大塊頭。
“呵。”鄧肯對獄警的雙關(guān)語笑了笑,“是啊。你在這里很長時間了?”
獄警也回報了一個友好笑容:,“十多年了?!?/p>
“那么說,保羅·曼克爾被關(guān)進(jìn)來的時候,你就在這里工作了?”
“是的。我的刑期比保羅的長?!?/p>
“保羅·曼克爾服刑時的表現(xiàn)怎么樣?”
“他表面看起來猥瑣膽小,實(shí)際上性格十分兇狠。當(dāng)然,他要是不兇狠,也不會犯下連環(huán)殺人案。你也知道,無論是在哪個監(jiān)獄,監(jiān)獄的犯人都是分幫派的。保羅才來的時候,被當(dāng)時監(jiān)獄里一個叫光頭幫的幫派欺負(fù)?!?/p>
“哦?他也會被欺負(fù)?”鄧肯跟著獄警,上了二樓。
“當(dāng)然啦,誰叫他外貌矮小呢,容易給人造成很好欺負(fù)的錯覺。不過,沒多久,保羅·曼克爾成了光頭派的頭兒。”
“光頭派?”鄧肯想起了“光頭黨”。俄羅斯在上個世紀(jì)90年代,由年輕人興起了一個團(tuán)體,就叫“光頭黨”。他們把頭發(fā)剃光,穿黑衣黑褲,崇尚暴力,信仰白人至上,屬于“新納粹”。
鄧肯問獄警:“他們都是光頭嗎?有什么幫派宗旨?”
鄧肯很奇怪,剛才看見保羅·曼克爾的時候,他根本沒有剃光頭,反而留了一頭油膩膩的長發(fā)。
聽了鄧肯的問話,獄警喉嚨處仿佛有什么東西滑了一下,忍不住笑了笑:,“這伙人原來倒都是光頭。后來,等保羅·曼克爾成了他們的頭兒后,就不再剃光頭了,都蓄起了頭發(fā)。只是延續(xù)了‘光頭派’這個名字。至于宗旨嘛,無非就是欺弱壓小,爭著在監(jiān)獄里當(dāng)老大罷了。”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已走到二樓末端。
隔著鐵欄,鄧肯看見保羅·曼克爾的墻上貼著一大幅畫。畫面抽象,爆炸般的顏色胡亂地潑灑在紙面上。
獄警掏出鑰匙,打開了牢房鐵門。
“這幅畫是保羅畫的嗎?”鄧肯走進(jìn)牢房,覺得這幅畫十分奇怪。在畫的周圍,還有幾張招貼畫,全是些性感女星。在這些女星宣傳畫的簇?fù)硐?,這幅畫就顯得相當(dāng)突兀,極不協(xié)調(diào)。
鄧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個連環(huán)殺人模仿犯,難道也喜歡抽象畫?
“他哪里有藝術(shù)基因?!豹z警說,“這是他的某個崇拜者寄來的。其他那些女人畫是他自己買的?!?/p>
“什么樣的崇拜者?叫什么名字?”
“我記得,畫寄到的時候,是我拿給保羅的。信封上沒有留下名字和地址。但是,當(dāng)保羅打開這幅畫的時候,感情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震動。正是由于他失常的反應(yīng),我才對那天的事情記憶猶新?!?/p>
“什么樣的失常反應(yīng)?”
“你看,他是一個連環(huán)殺人犯,屬于殺人不眨眼的那一類??墒?,那天,當(dāng)他收到這幅畫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眼圈紅了。絕對是出于感動。他把這幅畫貼在墻上,每天都會花很長時間凝視。說實(shí)話……”獄警好像感到說得過多,忽然住了嘴。
“什么?”鄧肯鼓勵他繼續(xù)說。
“說實(shí)話,由于保羅奇怪的反應(yīng),我也對這幅畫產(chǎn)生了好奇。于是,我暗中悄悄做了調(diào)查?!?/p>
“有結(jié)果嗎?”
“從郵戳上看,這幅畫是從倫敦塔附近寄出的。遺憾的是,我并沒有找到寄畫人?!?/p>
鄧肯點(diǎn)了點(diǎn)頭。倫敦塔是旅游勝地,那里每天都會有成百上千的旅游者寄信,寄明信片。獄警無法查出寄信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鄧肯走近這幅畫,仔細(xì)看了看。這是一幅油畫,長一米,寬六十厘米。鄧肯拿出手機(jī),拍下了畫面。
保羅的牢房里除了墻上的畫外,再沒有其他東西。鄧肯檢查了床墊和枕頭,一無所獲。
“保羅平時如果收到信件,他會放在哪里?”鄧肯問獄警。
“這個……”獄警撓了撓頭,“對于這個問題,我倒是從未想過。一般的犯人,如果是珍貴的信件,就會放在枕頭邊或者枕頭底下。如果只是一般信件,通常都撕了扔掉?!?/p>
“嗯?!编嚳洗饝?yīng)著,心里想,從杰克·斗對“開膛手杰克”的崇拜可以判斷,杰克·斗對保羅也一定十分崇拜。對于崇拜者的信,保羅恐怕不會隨手丟棄。
鄧肯在牢房里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將把目光停留到了在墻壁上的那些畫上。
畫是用膠粘紙貼上去的,。貼住了四個角。但是有一副艷星畫,其它三個角都是完整的,而右下角的邊緣卻磨損得比其他角厲害。
鄧肯拉開了那幅畫的右下角。
在畫面的后面,鄧肯看到了一塊松動的磚。
這是監(jiān)獄犯人藏匿物品的小伎倆。
鄧肯拿出磚。在磚后,被保羅挖了一個兩個拳頭大的空穴,里面放著一摞信件。鄧肯拿出來,仔細(xì)一翻,全是杰克·斗寫給他的。
在獄方的通信記錄里,鄧肯記得,保羅曾經(jīng)給養(yǎng)豬場回過幾封信。她問獄警:“保羅寄出的信,你們獄方會不會看?。”
獄警搖了搖頭:,“我們只登記寄出的地址,但是從來不看?!?/p>
在鄧肯檢查保羅牢房的時候,愛德華對他的詢問毫無進(jìn)展。
保羅是一個被判終生監(jiān)禁的囚犯,十年的牢獄生活讓他在警察面前更加油滑。他知道,如果不是出于缺乏線索,警方是不會這樣找他問話的。所以,除了打哈哈斗嘴外,他什么也不說。
愛德華在無奈之時中,接到了鄧肯的電話。聽鄧肯說找到了杰克·斗寫給保羅的信,愛德華故意對保羅笑了笑,說:“我們找到信了。我看,今天的會面到此結(jié)束?!?/p>
“你們不能帶走這封信。這是我的私人財(cái)產(chǎn)!”保羅的眼睛忽然冒出血?dú)?,大叫起來?/p>
“杰克·斗死了。我們在調(diào)查他的死因,有權(quán)利帶走他的信?!睈鄣氯A說。
“什么?!杰克·斗死了?你怎么不早說?他怎么死的?”
“死因還在調(diào)查中。如果你合作,我們可以盡快找出兇手?!?/p>
保羅的臉滑過一絲茫然。忽然間,他跌坐下來,連聲說:“是他干的。一定是他?!?/p>
“誰?”愛德華問。
“‘開膛手杰克’,他復(fù)活了。”保羅突然抬起頭,一邊大笑,一邊大叫,“他復(fù)活了!哈哈哈!他復(fù)活了!”在叫聲中,保羅·曼克爾出其不意地站起來,一頭向墻面撞去。
愛德華跳起來,去阻止保羅??墒?,他還是晚了一秒。保羅·曼克爾的腦袋像一個成熟了的西瓜,“嘭”地撞到了墻壁上。愛德華聽到了脖頸斷裂的“咔嚓”聲。保羅猥瑣矮小的身體瞬間像一個斷線木偶,倒在了地上,一股鮮血從額頭上流下。愛德華把手伸向他的鼻息,又檢查了他的瞳孔。
他死了。
保羅·曼克爾的自殺把他和杰克·斗之間的秘密永遠(yuǎn)帶進(jìn)了墳?zāi)埂,F(xiàn)在,只有死神知道他們之間的秘密了。而愛德華和鄧肯,此時就要從死神那里,找回真相。
這,比登天還難。
愛德華和鄧肯剛剛處理完保羅的自殺現(xiàn)場,就匆匆從郊區(qū)監(jiān)獄趕回到倫敦。他們要趕回倫敦去見大英博物館的研究員馬娜亞·貝麗爾。剛才,馬娜亞給愛德華打來電話,說她有了新發(fā)現(xiàn)。
在路上,愛德華開車,鄧肯快速閱讀了杰克·斗寫給保羅·曼克爾的信??粗粗?,鄧肯的眉頭越鎖越緊。
“信里都說了什么?”愛德華問。
“這些信的內(nèi)容很奇怪。我感覺,他倆在對什么東西感到恐懼?”
“這兩個人渣?他們也會有害怕的東西?”
“你聽這句——保羅,你必須躲起來,至少把你的內(nèi)心隱藏起來,他來了,也許就在你身邊。你要時刻小心。還有這句——我碰見他了,雖然是在我的夢中,可是,他來了,我們誰也逃不過。”
“看起來,他們害怕的是這個‘他’。那么,‘他’是誰?難道是‘開膛手杰克’?鄧肯,你能不能把這些信件排列一下,通過他們交談的順序,看看是否能找出邏輯?”
幾分鐘后,鄧肯驚訝地說:“真是奇怪!”
“什么?”
“第一封信是在保羅入獄后的第一周收到的,基本上是半年左右一封。然而,最近這一年,杰克·斗寫來的信多了起來。從信件的內(nèi)容看,杰克·斗認(rèn)為‘他’已經(jīng)來了,越來越害怕!”
“如果保羅在入獄后的第一周就收到信,很有可能他倆以前就認(rèn)識。鄧肯,你能再看一看第一封信的內(nèi)容嗎?”
“好的?!编嚳献屑?xì)看了一遍,說,:“整封信里,杰克·斗都在提他的養(yǎng)豬場,說的都是養(yǎng)豬,養(yǎng)雞的事情。他說不知道該對那些豬和雞怎么辦?”
“真是奇怪,一個崇拜‘開膛手杰克’的人,給另一個‘開膛手杰克’的模仿犯寫信,怎么只提養(yǎng)豬養(yǎng)雞呢?”愛德華問。
“十年前,杰克·斗十六歲。那時候的他,恐怕滿腦子的豬和雞吧?!?/p>
“十六歲不小了,身體上已經(jīng)接近成年人了。咦?”愛德華忽然說,“杰克·斗的父母不是在他十六歲時雙雙患病去世的嗎?你查一查他們具體的死亡日期?!?/p>
鄧肯打開手機(jī),進(jìn)入警網(wǎng),輸入了自己的權(quán)限密碼,看了看,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氣。
“有發(fā)現(xiàn)了?”愛德華問。
“杰克·斗的父親是在保羅入獄后第十天病逝的,記錄上是心臟病突發(fā)。”
“他的母親呢?”
“杰克·斗的母親是在保羅入獄后第二個月病逝的,記錄上也是心臟病突發(fā)?!?/p>
“呵,這個杰克·斗對于死亡缺乏想象力。”愛德華說,“看得出來,杰克·斗很早就接認(rèn)識保羅·曼克爾了。這倒到讓我有一點(diǎn)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鄧肯問。
“當(dāng)年,保羅·曼克爾模仿‘開膛手杰克’殺人時,動手的不止他一個人?!?/p>
“杰克·斗很有可能是他的幫兇。”鄧肯說。
“鄧肯,你快聯(lián)系茱蒂,讓她親自解剖保羅·曼克爾?!?/p>
“難道,你懷疑杰克·斗和保羅·曼克爾有血緣關(guān)系?”鄧肯說著,給茱蒂發(fā)去了短信。
“這只是一個猜測?!睈鄣氯A說,“杰克·斗在給保羅的第一封信里就提到如何處理豬和雞,他實(shí)際上是在問保羅如何處理他的父母。”
“這太殘忍了。”鄧肯說。
兩人說著,將車子開到一家酒吧小院,要了晚餐和啤酒。此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diǎn)。愛德華和鄧肯一天都沒有吃東西,雖然饑腸轆轆,卻都沒有食欲。
他們之所以匆匆來到這家酒吧,是因?yàn)轳R娜亞·貝麗爾要求在這里見面。
兩人剛坐定,茱蒂就給愛德華打來了電話。愛德華把剛才的發(fā)現(xiàn)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茱蒂。
茱蒂也告訴愛德華,她找出了杰克·斗的死因。杰克·斗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他已經(jīng)死亡將近三個月了。老鼠的撕咬讓死去的杰克·斗渾身上下“創(chuàng)傷累累”。茱蒂告訴愛德華,杰克·斗的死因就是槍殺。
“而且,殺死杰克·斗的那枚子彈,很不一般?!避锏僭陔娫捘穷^說。
“也是自制的子彈?”愛德華感到驚訝。在塔索一案里,一共有兩枚子彈射入了假塔索·庫伯體內(nèi)。一枚是工廠生產(chǎn)的子彈,另一枚是專用手槍使用的自制子彈。在案件偵破中,愛德華已經(jīng)繳獲了那把專用手槍。那是一把老式手槍。
“對??墒悄愀鞠氩坏剑@顆子彈和殺死假塔索的子彈不同?;蛘哒f,這顆子彈使用的金屬更珍貴?!避锏僬f。
“什么樣的金屬?”
“純銀。兇手使用了銀子彈。”茱蒂說。
“不會是絞殺吸血鬼吧?”愛德華說。
“難說?!避锏僬f。
手機(jī)里茱蒂的聲音很小,混著酒吧里嘈雜的人聲,不是十分清晰。盡管如此,愛德華還是從她的語氣里,感到她很不安。
“還有其他發(fā)現(xiàn)嗎?”愛德華問著,看見一個女子的身影在酒吧門口閃了一下。那人正是馬娜亞·貝麗爾。他朝她招了招手。
“暫時還沒有,”茱蒂說,“不過,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讓我感到非常奇怪?!?/p>
“什么?”
“杰克·斗死于三個月前。可是,他的皮膚怎么會跑到那只渡鴉嘴里呢?那只渡鴉,是兩天前在你的車上發(fā)現(xiàn)的。我對那片皮膚做了檢測,它根本沒有被冷凍過或者用任何化學(xué)藥劑保存過。那是一塊新鮮的皮膚。我真擔(dān)心,世上不止一個‘杰克·斗’?;蛘摺避锏俸鋈活D了頓,“或者是我胡思亂想。就這樣吧,有新消息我再通知你?!避锏俸鋈痪蛼焐狭穗娫?。
愛德華知道她要說什么。她想說:或者,世上也不止一個“開膛手杰克”;“開膛手杰克”真的地復(fù)活了。但是,茱蒂是一名法醫(yī),她的科學(xué)知識讓她對自己的擔(dān)心感到懷疑,她只能把這種懷疑壓在心里,不能輕易說出來。
愛德華開始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像茱蒂這樣的懷疑會越來越有根據(jù)。
“銀子彈?”聽了愛德華的敘述,馬娜亞對鄧肯撇了撇嘴,“難道杰克·斗是‘開膛手杰克’的來世替身?或者說,‘開膛手杰克’死后變成了吸血鬼,借用了杰克·斗的假名字,非得使用銀子彈,才能被殺死?”
鄧肯聳聳肩:,“如果真像是傳說中的吸血鬼就好了。可現(xiàn)實(shí)是,這個案子里沒有吸血鬼,有的是活生生的克隆人。”
馬娜亞嘆了口氣:,“如果杰克·斗的死亡和克隆人有關(guān),我真想知道,背后的操縱者這樣做,到底有何目的?”
鄧肯說:“如果這和新納粹有關(guān),那么他們的目的肯定是凈化種族。只是,令我想不通的是,凈化種族怎么會和‘開膛手杰克’扯上關(guān)系?”
這時候,愛德華插話了:,“馬娜亞,你約我們在這個酒吧見面,是不是有了什么發(fā)現(xiàn)?”
“是的?!瘪R娜亞向酒保吧彈了個響指,要了一杯冰過的白葡萄酒,從包里拿出一大堆文件。這些文件正是愛德華和鄧肯在偵破塔索一案時,在失蹤的切·詹姆斯家找到的。馬娜亞手里的是復(fù)印件。原件被戴文拿走了。
文件用多種語言寫成,包括英文,德文,希伯來語。其中有一種,相當(dāng)奇特,就連博學(xué)的、會多種語言的馬娜亞也沒見過。在有些文件上,有一個圖戳——一支短戈。那是神秘社團(tuán)“渡鴉”的標(biāo)記。
“在這些文件里,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瘪R娜亞從當(dāng)中抽出了一頁紙。
愛德華和鄧肯一看,覺得滿腦子茫然。紙頁上全是數(shù)字。這些數(shù)字四個一組,四組構(gòu)成一行,一共有三十多組。乍一看,像是金融分析。
“這些數(shù)字是什么?”鄧肯問。
酒保送來了白葡萄酒。馬娜亞喝了一口,等酒吧走開后才神秘地小聲說:“密碼。”
“密碼?”愛德華和鄧肯同時瞪大眼睛,盯住了那一頁紙。
“它們肯定不是普通數(shù)字。切·詹姆斯小心翼翼地藏著這些數(shù)字,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們正在接近一個大秘密。我想,要破解這份密碼,我必須去一趟他的家。如果,這些數(shù)字真是密碼,切·詹姆斯一定會把密碼本藏在身邊。而且,我還有另一個原因需要去一趟他家?!?/p>
“什么原因?”愛德華問。
“這幾頁,”馬娜亞又從中抽出了幾張紙,上面的文字正是那些誰也沒見過的文字,“我查閱了這個世界所有的文字,包括某些亞洲或者非洲小部落的文字,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一種文字和這些紙上的文字相同。我猜測,切·詹姆斯是為了保住某個秘密,自創(chuàng)了一種文字。如果我想破解這種中文字,我必須先了解他。”
“那么,飯后,”愛德華對馬娜亞說,“你和鄧肯一起去切·詹姆斯的家?!?/p>
“你呢?”鄧肯問。
“我再去一趟杰克·斗的養(yǎng)豬場。如果保羅·曼克爾寫給他的回信還在,我想找到那些信?!?/p>
剛下過雨,索朗德廣場上人煙全無。這里曾經(jīng)是絞死女巫的地方?,F(xiàn)在,雖然人們已經(jīng)停止了獵巫,可廣場中心至今還留著一個木臺,上面有一根斷了尖的木樁。
據(jù)說,當(dāng)年,荒涼的索朗德廣場曾經(jīng)人山人海。倫敦以及倫敦郊區(qū)的人們,要么走路,要么坐著馬車前來觀看女巫被絞死的情景。從十二世紀(jì)開始,尤其是十六世紀(jì),人們普遍相信,女巫便是邪惡的化身,把自己的靈魂和身體賣給了魔鬼。只有絞死她們,世界才會安全。
針對英國的獵巫行動,馬修曾經(jīng)寫過一篇報道。為此,他調(diào)查過索朗德廣場。他記得,在廣場木臺旁邊,有一塊黑焦的地面,那是烈火長期在石板上燃燒留下的痕跡。十五世紀(jì)時,人們?yōu)榱蓑?yàn)證被指控的女人是否就是女巫,就讓她們在燃燒的木柴上行走。走過一圈之后,如果她的腳底沒有被燒傷的痕跡,那就證明,她不是女巫,可以無罪釋放。如果她的腳底被燙傷,她就是女巫,就會立刻被處死。在英國,最后一次對女巫的審判是在一六八四年。
走過那塊燒焦的石板時,馬修心里不禁微微顫抖。為什么,歷史上作作為為犧牲的總是女人?馬修雖然信仰基督,可他不由地不由得得時時懷疑,如果真有基督存在,那么,為什么還會有貧窮,有失業(yè)?為什么還會有女人不得不以出賣自己的身體來為生,甚至養(yǎng)家糊口?為什么她們還要被殘忍地謀殺?
昨天晚上,當(dāng)黑瑪莉告訴他,她從曾經(jīng)跟蹤波莉來索朗德廣場時,馬修就把兇手和魔鬼聯(lián)系了起來。索朗德廣場殺害了太多的女巫,積滿了罪孽,簡直是魔鬼的天堂。為了遏制魔鬼,人們才又在廣場的另一邊修建了索朗德教堂。
黑瑪莉跟蹤波莉,是為了那半枚可以掙大錢的硬幣。黑瑪莉告訴馬修,波莉曾經(jīng)敲開了索朗德廣場邊上的那座三層高石樓的大門。
天空是淺灰色的陰郁。石樓外墻爬滿了絨毯般暗綠色的常春藤。斜對面的教堂里傳來唱詩班飄渺的歌聲。廣場黑色的歷史成就就像一股陰暗之氣,在馬修心頭旋轉(zhuǎn)。他仿佛走進(jìn)了一幅身患抑郁癥的修士創(chuàng)作的畫卷,暗淡的色調(diào)預(yù)示著陰郁無望的宿命。
馬修認(rèn)識石樓的主人。他今年雖然三十歲不到,卻曾經(jīng)當(dāng)過記者,后來成了一名頗有名氣的作家。他的名字叫鮑勃·沃爾克。
馬修讀過鮑勃的兩部作品,《神力之圈》和《靈魂》。《神力之圈》講述的是巫術(shù)崇拜和神秘主義,其中也提到過女巫。《靈魂》則是鮑勃對基督教的個人見解,而鮑勃既即并不是基督教徒也不是天主教徒。鮑勃在《靈魂》一書中說,人類渺小,眼光短淺,只能看到我們居住的星球,我們被我們僅有的知識蒙蔽。在神靈之上,有著超越一切的力量,。那個力量和我們的靈魂緊密相連。很多評論家不喜歡他的《靈魂》。有人評論說,如果他再早生個幾十年,那么,他的著作就是異端邪說。他也會和其他女巫一樣,被綁到火刑柱上。
對于鮑勃本人,馬修有幸見過一次。那是一個身材矮小,個性內(nèi)斂的人。他有一雙鷹的眼睛,喜歡坐在黑暗的角落審視周圍。他不愛說話,但是他的目光告訴你,他大腦里的想法早已超越了你談?wù)摰乃健?/p>
在鮑勃專心著書之前,他也是個整天奔波的記者。和馬修不同的是,鮑勃繼承了一份巨額遺產(chǎn),干記者這行并不是他的謀生之道,只是個人愛好。馬修在認(rèn)識他之前就聽說,鮑勃辭去記者的工作,開始寫書是在他從非洲和中美州旅行回來之后。馬修還聽說,鮑勃在旅行之前,是一個性格開朗的樂天派。然而,是那次神秘的旅行改變了他。人們猜測,一定是在旅途中發(fā)生了什么變故,改變了鮑勃的個性,讓他從愛高談闊論變成了只聽不說。
昨天晚上,馬修從亂七八雜的書架上刨出這兩本書,打算以求簽名的借口敲開鮑勃的大門。
今天早上喝茶的時候,馬修又匆匆翻了翻《靈魂》。他發(fā)現(xiàn),鮑勃對那種超越一切的力量有著近乎崇拜的癡迷。鮑勃在書里不斷重復(fù),那是一種超越現(xiàn)代人想象的力量,是一種智慧,人類只有在一切完美之時,包括肉體,包括道德,才能有機(jī)會再次接觸那種神秘智慧?!霸俅巍眱蓚€字引起了馬修的注意。難道說,人類在很久以前就接觸過這種智慧?
這一點(diǎn),讓馬修在一剎間,懷疑兇手就是鮑勃。鮑勃宣稱,為了達(dá)到這種完美,他寧愿不惜一切代價,人類也要不惜一切代價。馬修想,在所有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中,妓女永遠(yuǎn)是骯臟的。難道說,鮑勃為了實(shí)現(xiàn)“完美”的目標(biāo),而進(jìn)行了謀殺?
馬修認(rèn)為這很有可能。受害人在死時都沒有受到侵犯,身上的錢財(cái)都沒有被劫走,這足以說明,兇手的目標(biāo)不是搶錢也不是性,而是另有所圖!
一想到這里,馬修的腦海里就冒出鮑勃那雙鷹鷲一般的眼睛。他感到寒意陣陣。如果兇手果然是鮑勃,那么這次拜訪就危險重重。
他鎮(zhèn)定了一下,想到了家中等待著買面包錢的妻子和三個孩子。他摸了摸胳肢窩下的那兩本書,《神秘之圈》和《靈魂》,踏上了石樓前的臺階。
一名頭發(fā)花白的管家打開了門。聽清楚來意之后,又讓馬修在門外等了十多分鐘,才返回來,帶著他走進(jìn)石樓。他告訴馬修,鮑勃很少會客,但以前見過他,所以答應(yīng)給他簽名。
鮑勃在二樓的書房里等待馬修。管家將馬修引進(jìn)屋內(nèi)后,就關(guān)門離開了。
書房十分寬敞,兩面墻壁全都做成書架,擺滿了硬皮精裝書籍。正對門有兩扇窗,可以看到廣場對面的索朗德教堂。教堂的尖頂指向陰霾的天空,一群渡鴉正從頂端飛過。
剛才走廊里光線昏暗,馬修無法適應(yīng)書房的光亮。他在朦朦朧朧的視線中勉強(qiáng)看清,一個影子從窗旁的椅子上站起了身。他看起來很矮。
他就是鮑勃。
“謝謝你愿意為我簽名?!瘪R修伸出了手,和鮑勃握了握,隨即立刻打了個冷戰(zhàn)。鮑勃的手和解剖黑安妮的醫(yī)生巴克斯達(dá)的手一樣寒如陳冰。他的手不但冷,而且軟綿綿的,讓人覺得似乎是握住了一條蛇。
“我記得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見過你。那次是……”鮑勃用食指輕輕敲了敲太陽穴,“對了,采訪阿瑟·柯南·道爾先生。他剛剛在《比頓圣誕年刊-1887》上發(fā)表了《血字的研究》。”
“你的記性很好。我們確實(shí)是在那次招待會上見過面。阿瑟·柯南·道爾先生的小說現(xiàn)在十分暢銷,。人們在報刊亭排隊(duì)買有他故事的雜志呢。你的書也不錯,很有意思?!瘪R修說著,把《神秘之圈》和《靈魂》遞了過去。
鮑勃接過來,卻沒有立刻簽名,而是將兩本書輕輕放在書桌一角,另外拿起了酒瓶和兩個酒杯,問:“喝一杯?”
“好的?!瘪R修正希望能多待會兒。
“你為什么說我的書很有意思?很多人認(rèn)為那是異端邪說?!滨U勃在玻璃杯中倒入琥珀色的酒,遞給馬修。
“對于新見解,這個世界總是需要時間來適應(yīng)。你在書里說,宗教就是迷幻劑和安慰劑。我覺得很對?!?/p>
“你信教嗎?”
“我的父母都信教,我也受了影響。但是,最近,我越來越迷惑。宗教好像并不能改變貧窮,疾病和饑餓。信教的窮人仍然很窮,身患絕癥的人仍任然無法掙脫死亡的魔爪抓?!?/p>
“宗教只是一種撫慰心靈的智慧,一種一廂情愿的哲學(xué)智慧。但這種智慧只有暫時的療效,并不能將人類的一切問題斬草除根。”
“你在《靈魂》一書里說,人類曾經(jīng)接觸過更高等的智慧?那是什么樣的智慧呢?”
“你確實(shí)看過我的書了?!滨U勃的眼睛亮起來,“是的。我相信,人類在很久以前,就接觸過高于人類的遠(yuǎn)古智慧。人類一旦擁有了那種智慧,便不會有貧窮,饑惡和疾病?!?/p>
“這種智慧真的地存在過嗎?難道你有什么證據(jù)?”
“很多。這不是源于這個世界的智慧。我們太渺小了,無法創(chuàng)造出這樣的智慧。至于證據(jù)嘛,比如埃及的金字塔,它他們?nèi)绱藟延^,人類的小腦袋無法修建出如此宏偉的建筑。還有,幾年前,我到過中美洲。我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鮑勃忽然停止了說話。他的表情像一盞燈,只點(diǎn)亮了片刻,就熄滅了。他轉(zhuǎn)過身,拿起那兩本書,在上面匆匆簽下名字,遞給馬修。
鮑勃·沃爾克這一系列古怪的舉動,讓馬修感到奇怪。他說:“是我說錯什么了嗎?”
鮑勃搖搖頭:,“你是來要簽名的?,F(xiàn)在,你得到我的簽名了,請你走吧?!?/p>
“沃爾克先生,我們的談話才剛剛開始,為什么你就要趕我走呢?”馬修不得不厚下臉皮。
“馬修·米勒先生,有些東西永遠(yuǎn)無可奉告。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請你走吧?!?/p>
鮑勃說著走到書架邊,拽了拽從天花板上垂下的一根線,白頭管家很快推門而入,向馬修做了一個“請離開”的手勢。
馬修拿起桌子上的兩本書,滿面通紅地離開了鮑勃的石樓。
馬修不甘心。他知道鮑勃之所以忽然截?cái)嘣掝},是因?yàn)閷λ恍湃?。鮑勃所說的智慧并不是來自我們的世界。那么,它來自哪里?天堂或者地獄?那是怎樣的智慧,怎么可能改變?nèi)祟惡褪澜纾?/p>
為了不中斷調(diào)查,馬修找到了比爾,把一切說給他聽,并且給他看了看那半枚硬幣。
“這件事情,你應(yīng)該早向蘇格蘭場匯報?!北葼柲笾前朊队矌挪粷M地說。
“可是,就算是我匯報了,你們會相信黑瑪莉的話嗎?在瑪莉·安·尼古拉斯之前,就有一個名叫瑪莎·塔布蓮的妓女被殺了,蘇格蘭場并沒有找到兇手,此案也被懸置起來。現(xiàn)在,我從一個小孩手中買到這半枚硬幣,你說,你們警察會相信我的話嗎?”
比爾沉思了片刻:,“馬修,我們十多年的朋友。你也知道,我在警署的地位不高,不過,如果是我去說,他們還是會相信我的話的?!?/p>
馬修忽然起了私心,如果比爾把硬幣的事情告訴警署,那么,其他記者就會收到消息,他很可能不能做獨(dú)家報道。馬修知道自己太需要這個救命的獨(dú)家報道了。他低聲對比爾說:“比爾,你知道這幾年你為什么一直沒有升職嗎?”
比爾搖了搖頭。
馬修繼續(xù)說:“你就是一個普通警察,你在上面根本沒人說話,你管轄的又是沒人在意的貧民窟,你如果不辦個驚天動地的大案,怎么可能升職?”
“你的意思是……”比爾似乎動了心。
馬修說:“如果你和我聯(lián)手,你使用你在警署的資源,我使用我記者的人脈關(guān)系,暗中調(diào)查,也許,我們能破了這案?!?/p>
比爾想了想,點(diǎn)頭說:“你說得的對。這幾年,我給那些當(dāng)官的做牛做馬跑腿調(diào)查干夠了。既然你弄到了半枚硬幣,還有黑瑪莉告訴你的消息,我們倆就來個聯(lián)手。等破了這案,我在警署也揚(yáng)眉吐氣一回。你說,咱們該怎么做?”
“我想請你以警察的身份,再去拜訪一下鮑勃,查一查在瑪莉·安·尼古拉斯和安妮·查布曼受害的那兩個晚上,他在哪里,干什么?”
下午時分,比爾敲響了鮑勃的大門。馬修則站在索朗德廣場一頭的樹后等待。
這次,鮑勃沒有在書房接見比爾。他直接走到大門口,在門外和比爾交談。也許,他認(rèn)為,對于這樣一個職位卑微的小警察,不足以請進(jìn)家門。
比爾是個老實(shí)人,見到鮑勃表明身份后,直接開門見山:“鮑勃·沃爾克先生,你聽說了白教堂這幾天發(fā)生的慘案了嗎?”
“啊!”鮑勃吃了一驚,“警官先生,你是為這個來的?”
“對。看來你聽說了?!?/p>
“這兩個案子把整個倫敦城攪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誰會不知道呢?”鮑勃說。
“其中一個死者名叫瑪莉·安·尼古拉斯,綽號叫波莉。你認(rèn)識她嗎?”
鮑勃的眼睛立刻瞪得滾圓:,“我怎么會認(rèn)識妓女?你簡直是在開玩笑!”
“可是,有人看見她來找過你?!?/p>
“誰?”
“恕我無可奉告。波莉在被殺之前,的確來敲過你的門?!?/p>
“你這是誣蔑!”
“那么,請問,8月30晚上,8月31號凌晨,9月7號晚上,9月8號好凌晨,你都在哪里?”比爾問。
“哼!為了打發(fā)你的好奇心,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在你說的這幾個時間,我都在綠野俱樂部打牌。那個俱樂部有記錄,你可以去核實(shí)。鮑勃比爾先生,我看,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吧?!?/p>
在比爾走后,白頭管家靠近鮑勃的耳朵,小聲說:“先生,要不要我去查一查這個鮑勃比爾和那個黑瑪莉?”
鮑勃對著廣場對面的索朗德教堂,沒說話,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
等比爾把綠野俱樂部的事情告訴馬修后,他就急匆匆地趕去警署報到了。比爾也是背著警署來查訪鮑勃的,他上班已經(jīng)遲到了。馬修決定事不宜遲,應(yīng)該馬上到綠野俱樂部走一遭。
綠野俱樂部是一個十分高檔的場所,進(jìn)出的都是上層人士。馬修這身份裝扮,在大門口就吃了閉門羹。
他只好繞到了俱樂部后門。
后門口停著一輛馬車,剛好有個小販在往里面搬酒。
馬修走上前,見沒人往這邊看,就抬起一箱酒,遮住臉,走進(jìn)了俱樂部。馬修在廚房里放下酒,低著頭,匆匆走到俱樂部前臺。此時前臺恰好沒人,馬修在前臺的紅木桌上翻了翻,找到了一本牛皮封面的登記簿。
他打開,翻到8月30號晚那一頁,看到上面登記鮑勃·沃爾克在晚上九點(diǎn)四十分抵達(dá)俱樂部,于次日凌晨,也就是8月31號凌晨四點(diǎn)離開。波莉被發(fā)現(xiàn)的時間是8月31號凌晨3點(diǎn)40分。鮑勃有不在場證明。
馬修又把登記簿翻到9月7日,。發(fā)現(xiàn)鮑勃·沃爾克也是在當(dāng)晚九點(diǎn)二十分抵達(dá)俱樂部。他是在凌晨三點(diǎn)離開的,。安妮的尸體是在9月8日早上6點(diǎn)被發(fā)現(xiàn)的。看來,鮑勃有作案時間。
緊接著,馬修在登記簿上又發(fā)現(xiàn)了一條,9月8日凌晨,鮑勃·沃爾克在離開時,雇用了俱樂部的馬車。馬車夫的名字叫湯姆。
就在馬修尋思著如何找到湯姆時,忽然聽到有人在他身邊一聲大喝:“你是誰?!在干什么?!怎么闖進(jìn)來的?!”
馬修一看,正是剛才把他從正門趕出去的那個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個頭很高,一步步逼向馬修。他從馬修手里奪過登記簿,提起了他衣領(lǐng),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馬修往后一倒,頓時感到兩眼一片金星。他站起來,勉強(qiáng)睜開眼睛,卻看見工作人員已經(jīng)揮出了第二拳。
他閉上了眼睛。
可這第二拳卻遲遲沒有打過來。
馬修感到有一雙手扶起了他。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身材健碩的男子。馬修立刻認(rèn)出了他,阿瑟·柯南·道爾。
道爾先生扶起他:,“你是不是馬修·米勒?我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見過你。”
在俱樂部餐廳里,馬修把來意告訴了道爾先生。
阿瑟·柯南·道爾聽后,一陣嘆息:,“如果你想找回工作,我倒是和幾家雜志社很熟,可以為你介紹。但是,如果你單槍匹馬尋找兇手,兇手又有如此殘忍,只會是兇多吉少。再說,你為什么會懷疑鮑勃·沃爾克?他雖然為人古怪,但據(jù)我所知,他還沒有到殺人行兇的地步?!?/p>
馬修說:“可是,黑瑪莉確實(shí)看見瑪莎·安·尼古拉斯去敲鮑勃的門?!?/p>
“她也許是去找其他人。”阿瑟·柯南·道爾說,“鮑勃家里的傭人很多。”
馬修還想把那半枚硬幣拿出來作證據(jù),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盡管阿瑟·柯南·道爾創(chuàng)造了夏洛克·福爾摩斯這個人物,但他不了解阿瑟·柯南·道爾,不清楚他的人品,更不知道他和鮑勃的交情有多深。他做出同意阿瑟·柯南·道爾的樣子,說:“好吧。我同意您的說法。我看,我還是把這個案子交給警察處理吧?!?/p>
阿瑟·柯南·道爾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一張紙上寫下自己的住址,告訴馬修,如果他需要幫助,可以隨時來找他。
馬修接過地址,謝了謝阿瑟·柯南·道爾,離開了俱樂部。
馬修沒有真正離開,他又一次走到后門,抓住了一個出來抽煙的廚子。馬修給他塞了點(diǎn)錢,打聽馬車夫湯姆的地址。廚子認(rèn)識這個車夫,他把地址告訴了馬修。
湯姆也住在東區(qū),恰好就在廢馬處理廠附近。當(dāng)馬修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要出門。馬修又給了他一點(diǎn)酒錢,湯姆的口就被撬開了。他回憶了一下,肯定地說,在9月8號凌晨,他把鮑勃先生送到了賽門·史密斯醫(yī)生的診所。
“你確定?”馬修覺得自己距離真相更進(jìn)一步了。賽門·史密斯的診所雖然不在白教堂區(qū),但是就在附近。
“我確定。”湯姆肯定地說。
馬修聽說過賽門·史密斯。他除了開診所以外,還負(fù)責(zé)給監(jiān)獄里的犯人看病。前年,賽門·史密斯身上發(fā)生過一個巨大丑聞。他曾經(jīng)給一個妓女做引產(chǎn)手術(shù),妓女死在了手術(shù)臺上。
賽門的病人大都來自東區(qū)。馬修詢問了幾個認(rèn)識賽門的人,他們異口同聲地說,自從丑聞之后,賽門仇恨妓女,很少給她們看病了。
馬修開始偷偷觀察賽門。
他看起來是一個生活很有規(guī)律的人。他白天開門營業(yè),到了晚上,如果有需要就前往倫敦附近的監(jiān)獄,給犯人看病。如果沒事,就呆在家中看書。
似乎是在那次丑聞之后,賽門·史密斯為了重新樹立口碑,一切行蹤都老老實(shí)實(shí),規(guī)規(guī)矩矩。
賽門看病的監(jiān)獄,是一所關(guān)押重刑犯和即將被處決的死刑犯的監(jiān)獄。這所監(jiān)獄有個外號——單程監(jiān)獄。名字不言而喻,只要你跨進(jìn)了這所監(jiān)獄的大門,你永遠(yuǎn)無法走出。
馬修把對賽門的猜疑告訴比爾。比爾說,警方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賽門了。在那里兩起謀殺發(fā)生的夜晚,賽門都在監(jiān)獄。獄長可以作證。
賽門這條線就此斷了。
不過,在調(diào)查中,馬修也得到了一個意外收獲。他碰到了一個諢名叫朵西的妓女。她說她認(rèn)識瑪莎·塔布蓮。在瑪莎死前,她們倆暫時同租過一個房間?,斏に忌従褪窃?月7號身中三十九刀,被陳尸白教堂的妓女。
朵西告訴馬修,瑪莎·塔布蓮在被害前神神叨叨的。她好像被什么魔法迷住了似的地,出去掙錢的時間越來越少。朵西說,瑪莎·塔布蓮整天握著半枚硬幣,望著窗口發(fā)呆。朵西問她那半辦枚硬幣有什么用,她說那是通往維利的通道。
“維利?你的意思是Vril?”馬修驚訝地問。如果瑪莎·塔布蓮指的“維利”就是“Vril”的話,那是一種在歷史上,一直被某些信奉封神秘主義的人尋找的神秘力量。他們相信,只要找到了維利,不但可以獲得統(tǒng)治世界的魔力,還可以和神交流。擁有這種信仰的人,還組建了一個秘密團(tuán)體——維利會。遺憾的是,維利會一直是在地下行動,幾乎變成了一個傳說。
朵西聳了聳肩:,“我不知道瑪莎說的維利是不是那樣拼寫。不過,在她被害前的晚上,她喝得爛醉。然后,她告訴我,她馬上就可以擁有這力量了。第二天,她就被謀殺了?!?/p>
“那半枚硬幣呢?”馬修問。
“她始終帶著那半枚硬幣,走到哪里帶到哪里,從不離身?!?/p>
“瑪莎還有什么遺物嗎?”
朵西警覺地看了一眼馬修:,“別以為是我一個人獨(dú)吞了她的東西。她的東西也不多,就幾件破衣裳。我們幾個姐妹分掉了?!?/p>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是想問說,你在檢查瑪莎的東西時是有沒有什么意外的發(fā)現(xiàn)?”
朵西想了想:,“有一個,不知算不算?”
“你說?!?/p>
“我在瑪莎的枕頭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診所專門用來裝藥的紙包?,斏郧罢f頭痛,但是我知道她沒錢去診所,所以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那個藥包時,就覺得很奇怪了?!?/p>
“哪個診所?”
“賽門·史密斯診所。更奇怪的是,賽門最恨干我們這一行的了,就算是掙到了買藥的錢,就算瑪莎舍得花錢看病,怎么會回去找他呢?”
“你知道里面包了什么藥?”
“我打開的時候,全吃光了,只剩下一點(diǎn)點(diǎn)粉末。被我扔了?!?/p>
馬修給了朵西幾個便士作為酬謝,心里激動不已,賽門·史密斯又回到了嫌疑人的名單上。他立刻把朵西的話告訴了比爾。
然而,就在馬修開始覺得調(diào)查有了眉目時,比爾出事了。
9月16號晚上八點(diǎn),馬修剛剛從外面回到家,還顧不上吃飯,就收到了比爾讓一個小孩送來的短信。信中說,讓馬修于今天晚上八點(diǎn)半在上次見面的酒吧碰面。他說,事情已經(jīng)有了進(jìn)展。
馬修顧不上吃一口妻子端上來的面包,匆匆親吻了三個孩子,就離開了家。
遺憾的是,他在那家酒吧等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十二點(diǎn),也沒有見到比爾的蹤影。
馬修輾轉(zhuǎn)難眠了整整一晚。第二天,馬修趕了個大早,去警署找比爾。警署的人告訴他,比爾還沒有來上班。
馬修又找到比爾的家。比爾的妻子,一個很高的女人,奇怪地說,比爾從昨天出門上班后,就沒有回來過。她還以為比爾在警署被什么事情耽誤了。
這時,馬修才發(fā)現(xiàn),比爾失蹤了。
一直到18日上午,有人在泰晤士河邊看到了一具尸體,被河水沖到了岸上,卡在石縫間。經(jīng)過辨認(rèn),正是比爾。他被河水泡得浮腫慘白,像一個吹大的氣球。
在比爾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警察在他的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威士忌酒瓶。瓶底還有一小層淺淺的酒。警察猜測,比爾一定是喝醉了,失足落水身亡。警方解剖后認(rèn)定,比爾是兩天前死亡的。
兩天前,正好是比爾約見馬修的日子。
馬修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心里無比內(nèi)疚。如果不是他勸說比爾暗中調(diào)查,他也不會死去。他深信,比爾不是失足落水淹死的。比爾有事要見自己,定然不會喝得伶仃大醉。一定是比爾已經(jīng)接近了真相,才被謀殺。
比爾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這段時間,馬修一直低調(diào)行動。
這幾天,白教堂區(qū)十分安靜。再也沒有少發(fā)生謀殺案。但是,人們?nèi)耘f生活在惶恐之中。一天不抓到兇手,大家一天不得安寧。
比爾出事后,馬修找到了那個把半枚硬幣賣給他的小男孩,讓他監(jiān)視鮑勃的石樓。而他自己,白天調(diào)查賽門·史密斯,到了晚上,就在白教堂區(qū)晃蕩,尋找皮特。
對鮑勃的監(jiān)視不是十分理想。小男孩告訴他,矮個子鮑勃除了每晚都去綠野俱樂部打牌外,哪里也不去。而他對皮特的尋找,也毫無進(jìn)展。皮特仿佛人間蒸發(fā)一樣,一直沒有出現(xiàn)。
這期間,蘇格蘭場已經(jīng)找到了那條皮圍裙的主人。報紙上也做了大篇幅的報道。皮圍裙的主人叫約翰,是個做紙盒子的人。圍裙是被他母親扔掉的,因?yàn)閲挂呀?jīng)舊得不能用了。
雖然找到了皮圍裙的主人,可是并未讓市民感到安全。他們反而更加恐慌。這說明,兇手還在逍遙法外。然而,這件事尚未平息,新聞界又爆發(fā)了一條新消息。
昨天,9月27日,中央新聞社收到了一封信。這本來是一個秘密,但因?yàn)樾偶奶厥夂涂植?,被記者和其家屬們傳得飛快。收到信的事是報社舊時的同事告訴他的。馬修也是通過同事的關(guān)系,看到了這封信。
乍一看,信像是用干焦了的血寫的。仔細(xì)辨認(rèn)后,發(fā)現(xiàn)是紅墨水。
信的開頭是:親愛的老板。
結(jié)尾署名是:您親愛的開膛手杰克。
信中還蓋了指紋。
信內(nèi)簽署的日期是9月25日,根據(jù)郵戳判斷,這封信是從東倫敦郵局發(fā)出的。
信里說,警察是抓不到他的,而且,他恨狠妓女,會很快作案。
馬修還記得信中的原話:
我會把下一個被我殺死的女人的耳朵,送給諸位警察大人。
開膛手杰克!這是馬修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馬修是一名記者,思維明銳是記者感官中最靈敏的部分。他預(yù)感到,新聞界將用“開膛手杰克”這個名字來稱呼兇手。而這封蓋了指紋的信件,讓馬修整晚噩夢連連。
9月28號,馬修從噩夢中驚醒,看到10歲的兒子正站在床邊,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他。在兒子的瞳孔里,馬修看到一個滿頭大汗、臉色慘白的中年男子。
他抱了抱兒子,撫慰一番后邊翻身下床。這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之一。今天,是警察比爾下葬的日子。對于比爾的死,馬修一直深懷內(nèi)疚。他好多次從比爾的家門口經(jīng)過,卻沒有勇氣走進(jìn)去向比爾的妻子道歉。
比爾即將長眠的地方在倫敦郊區(qū)的矮山丘上。馬修不知道,一百多年后的2012年,另一位被“開膛手杰克”困擾的警探,愛德華·楚的妻子也會被葬在這里。她的墓碑和比爾的墓碑只相隔五米。歷史就是這樣,人類在她面前,顯得渺小而短視,百年的時間,只有五米的距離。
馬修一直站在所有人的后面。沒有人認(rèn)出他來。比爾的妻子身穿黑衣,在撒下第一捧土?xí)r哭得淚水連連。倫敦多雨,塵土在被工人鏟起時,并不能以飄揚(yáng)的姿態(tài)撲入墳?zāi)?。它們被浸濕了,粘黏成團(tuán),打在棺木上發(fā)出“嘭、嘭”悶響,仿佛比爾沉悶的死亡。
人們排成一條憂傷的線,依次走到比爾的遺孀和孩子們面前告別。比爾有五個孩子,其中一個在三個月大時患病死了,活下來四個。最大的一個已經(jīng)十八歲了,開始當(dāng)建筑工人,掙錢養(yǎng)家。此時,他們簇?fù)碓诒葼柶拮拥纳磉?,低著頭。
馬修一直等到最后才走上前去,輕輕吻了吻比爾遺孀的面頰。
“請節(jié)哀。對不起?!瘪R修說。英文的“對不起”和“我很難過”是同一句話。馬修覺得自己就是個懦夫,利用了語言的雙關(guān)。
比爾的妻子抬起眼睛。她認(rèn)出了他,疑惑地問:“比爾失蹤時,你來找過他。而且,我最近好像經(jīng)常看見你從我家前經(jīng)過?”
馬修羞紅了臉,幾乎嗓音失聲地說:“我叫馬修。比爾是我的朋友。我想進(jìn)去來看看你,卻又不好意思?!?/p>
比爾的妻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很明顯,她并沒有從丈夫那里聽說過馬修。
“比爾的離開,很突然,我真的地很抱歉?!瘪R修說。
比爾的妻子掏出手絹,擦去臉頰上滾燙的淚水,說:“比爾不是一個愛喝酒的人。為了省錢撫養(yǎng)四個孩子,比爾最多只喝一點(diǎn)啤酒。人們說他是喝醉了墜入河中的,我不相信。我對警署的人都說過,可是沒人愿意替我調(diào)查。你說你是比爾的朋友,你愿意幫我嗎?”
馬修從比爾妻子的眼睛里看到了絕望,看到她在從崖頂急速的墜落中,就算是看見一棵枯草,也要抓住,就連馬修這樣不相識的人,只要自稱是比爾的朋友,也都成了她微薄的希望。
“媽,你不要麻煩這位先生了?!北葼柕拇髢鹤釉谝慌哉f。
馬修感到萬箭鉆心,他是把這一家推到懸崖邊的人。他握住了比爾遺孀的手,說:“我盡量幫忙?!?/p>
比爾的妻子露出感激的眼神:,“比爾很少喝昂貴的烈酒。人們在他身上找到的那種酒貴得要命。比爾根本買不起,也不會去買。我相信,是有人故意害死了他?!?/p>
“難道是比爾被卷入了某個危險的事件,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馬修問。他此時還是沒有勇氣把真相告訴比爾的妻子。
他看見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是的。比爾在去世前,比平時早出晚歸,行為神神秘秘。我問過他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他都回答說沒什么。我了解我的比爾,他有沒有撒謊,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后來,我在洗衣服的時候,在他的衣兜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緊接著,當(dāng)天晚上,他就出事了?!?/p>
比爾的妻子打開手袋,從里面拿出一樣?xùn)|西,遞給馬修。
這樣?xùn)|西用一張紙裹住。打開后,露出了馬修曾經(jīng)交給比爾的那半枚硬幣。馬修的手顫抖起來。
“很奇怪,他哪里找來這半枚硬幣的。你再看看那張紙。”比爾的妻子說。
馬修展開了紙,看到那是一張監(jiān)獄的存包條。任何人進(jìn)入監(jiān)獄,都要存放隨身物品。而存包條上的監(jiān)獄,正是賽門·史密斯醫(yī)生經(jīng)常拜訪的“單程”監(jiān)獄。
馬修買通了賽門·史密斯經(jīng)常雇傭的馬車夫。讓他一接到賽門去監(jiān)獄的活,就立刻通知他。馬修不敢留自己的家庭地址,留下了一家啤酒館的地址。
晚飯后,馬修趕到了那家酒館,酒保告訴他,有他的留言條。馬修打開后一看,得知賽門今夜雇傭了馬車去監(jiān)獄。
馬修掏出小費(fèi)付給酒保后,沖出酒館,叫上一輛馬車,先是找到幫他監(jiān)視鮑勃的小男孩,讓他今晚一定要跟好鮑勃,然后前往“單程”監(jiān)獄。
監(jiān)獄附近只有一條道路,馬修的馬車停在那里十分顯眼。為了不引起注意,馬修只好打發(fā)走了馬車,獨(dú)自隱藏在草叢中。
與此同時,小男孩忠于職守地躲在鮑勃家附近。他像貓一樣彎曲著身體,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鮑勃家石樓的大門。
十多分鐘后,小男孩開始有些困倦。他直起腰,剛要打個哈欠,忽然覺得后腦勺一陣劇痛,兩眼一黑,倒了下去……
馬修一直在那里等了一個小時,在一陣淅淅瀝瀝的小雨過后,他終于看見賽門的馬車駛近了。
馬車在監(jiān)獄門口停住,等待獄警檢查。馬修鼓足了勇氣,爬到馬車下,掛在馬車下面的車架上……
在馬修趕著馬車偷偷前往監(jiān)獄時,一個叫凱特·凱利的女人百無聊賴地在白教堂的街上招攬生意。凱特原名叫凱瑟琳·艾道斯,凱特·凱利是她的化名。
最近,發(fā)生了連續(xù)的兇殺案,到街上攬活的人少了一些。凱特可憐自己,若不是為了討生活,掙錢明早買面包以躲過男友的打罵,她才不愿意冒那么大的風(fēng)險出來。
不少人從她身邊經(jīng)過,不給錢摸抓她一把,揩她的油。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笑罵幾句對付過去。笑罵歸笑罵,她從心底里還是很害怕。
當(dāng)凱特走過街角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長著小胡子的人。
“嗨,皮特!”凱特大叫。
這個叫皮特的男子正是馬修一直在找的,和波莉攪混不清的那名男子。他是個瑞典水手。凱瑟琳是通過伊莉莎白·史泰德認(rèn)識他的。伊莉莎白是從瑞典來的,個子蠻高,被人們稱作“長腳莉斯”。
皮特好像剛剛睡醒似的地,臉色朦朧地挨了過來:,“嗨,凱特,今晚找到活了嗎?”
凱特?fù)u了搖頭:,“大家都害怕了。沒人敢出來。波莉的案子有進(jìn)展嗎?”
皮特?fù)u了搖頭:,“那幫班警察,光拿錢不干活,一點(diǎn)進(jìn)展也沒有。”
凱特也嘆了口氣:,“我害怕極了,真想喝一杯?!?/p>
“走吧,我請客?!逼ぬ卣f。
皮特帶著凱特走進(jìn)近了附近一家酒吧。這個時候,馬修正好鉆進(jìn)了賽門醫(yī)生的馬車底下。
五大杯啤酒下肚后,凱特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她舉著空酒杯,醉醺醺地說:“皮特,你知不知道,我生過三個孩子。”
“哦?你的身材這么好,一點(diǎn)也不像生過小孩的人?!逼ぬ爻藱C(jī)拍馬屁。
“哼,你這么說,無非就是想和我睡覺?!眲P特說著,“雖然我們是朋友,睡覺也是要給錢的?!?/p>
“孩子呢?”皮特尷尬地笑笑問。
“在我前夫那兒。人們都說我心狠,拋棄了孩子又重新找了一個個一男人?!眲P特的話匣子被酒精打開了。她指的男人是她同居的男友。她今夜出來,就是為掙兩個人第二天的飯錢。凱特抹了一下眼睛說,:“其實(shí),我也想孩子們。我想,等我掙了大錢后,就給他們寄去。讓他們看看他們的媽媽是什么貨色?!?/p>
“說到掙錢,你倒不一定陪我睡覺,也能掙大錢?!逼ぬ貕旱土寺曇簟?/p>
“什么活?”
“這活有點(diǎn)怪,看你敢不敢干。”
凱特聽后大笑起來:,“老娘我什么都敢?!?/p>
皮特左右看看:“好。你現(xiàn)在就跟我走。這是預(yù)付金?!逼ぬ卣f著,拿出幾枚錢幣,塞在凱特的手里。凱特醉醺醺地看一眼掌心,錢幣的反光在她的眼心里一亮。她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跟著皮特站起來。
他們走出酒吧時,酒吧里的座鐘敲響了十二下……
……小男孩在十二聲鐘響里醒來。他揉揉眼睛又揉揉后腦勺,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廣場中心,靠著墻。他扶著墻艱難地站起來,看到這原來是一座鐘樓。鐘樓上的指針雙雙停在十二點(diǎn)上。
小男孩揉頭的手指黏糊糊的。他看了看,伸到鼻尖下聞一聞,是血。有人把他的頭打出了血。
他看了看四周,辨認(rèn)出這里是倫敦城的北邊。那人將他打暈后,拖到了這里。小男孩并沒有因此而生氣。他被打的次數(shù)多了。從他記事起就一直被打,被酗酒的父親打,被老是發(fā)脾氣的母親打,被警察追著打,被貧民窟的大孩子打……被打是家常便飯。他現(xiàn)在只想回家。
小男孩是個在貧民窟長大的孩子,白天四處瞎逛和乞討讓他對倫敦的地形了如指掌。他向前邁了一步,卻發(fā)現(xiàn)腳下的地面仿佛是棉花做的,又軟又不平。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身體一個踉蹌,往前一撲,臉朝地倒下了。小男孩忽然覺得一股熱乎乎的液體沖進(jìn)了鼻孔,嘴里也是一大股腥味。他想把嘴里的東西吐出去,卻沒有力氣。小男孩側(cè)著頭,液體從他的鼻孔里流出來,順著臉頰滴入地面。
小男孩覺得好累。一定是剛才監(jiān)視鮑勃的時候,貓腰的時間太長了。他想好好睡一覺。窮人的孩子在哪里都可以睡著。
他閉上了眼睛,從此沒有醒來……
在小男孩剛被拖到鐘樓下不久,在凱特和皮特在酒吧里喝下第一杯啤酒時,監(jiān)獄的掛鐘剛剛敲過九下。監(jiān)獄里并沒有點(diǎn)亮所有的蠟燭,只有入門處有一點(diǎn)光源。在馬修懸掛在車架上的視線里,賽門的腳從馬車上跳下,走進(jìn)了監(jiān)獄。
馬車夫留在車上,不一會兒就響起了鼾呼聲。
有人從院里走過,腳上穿著獄警的鞋子。
馬修等到院子完全安靜下來后,才從馬車上下來。
整個院子里一片昏暗。這里只是前院。馬修穿過一條長長的小道,來到了后院。這里是監(jiān)獄的天井。監(jiān)獄里所有的窗戶此時都是黑的。只有一樓靠墻角的一間里透出光亮。馬修靠了過去。
窗戶是敞開的。馬修透過窗角,看到了一個詭異的場景。
賽門沒有穿他上班時的白大褂,而是穿了一件黑色長袍。在他身邊,站著一名穿制服的獄警。從獄警的警徽上判斷,他是這里的獄長。獄長長了啤酒肚,將近五十多歲了。他從身邊的桌子上拿起一件黑袍,套在身上。在房間右上角,插著一支蠟燭。這是整個房間里唯一的光源。
在他們面前,跪著一名囚犯。囚犯身穿死囚的服裝,手和腳上都掛著鐐銬,眼睛紅得就要噴出血來,表情緊張。
“神父呢?我要的神父呢?”囚犯驚恐地問。看得出來,死囚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危險,快要被逼瘋了。
賽門走到囚犯面前,雙手交叉放在身前,問:“你想死嗎?”
死囚猛烈地?fù)u著頭:,“不,我不想死。我是無辜的。我本來就是無辜的。我是被冤枉的?!?/p>
“那么,如果讓你去做一件事,讓你就此獲得永生,你愿意嗎?”賽門問。
死囚抬起臉,驚恐地四處張望。他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如果還有一絲生的希望,他當(dāng)然不愿意放棄。死囚骯臟的臉上小溪般流下汗水,連連點(diǎn)頭。
賽門抬起了手,如同召喚地下沉睡的亡靈一般招了招。這時候,從他們身后的黑暗中顯出了一個黑影。這個黑影一直站在那里,就連同室的死囚也沒看見。
死囚看見黑影向他靠近,驚嚇得尖叫起來。他的聲音凄厲悲慘,在監(jiān)獄上空回蕩。
黑影走近,房間里微弱的燭光照亮了他的臉。他就是居住在索朗德廣場石樓的作家鮑勃·沃爾克。
鮑勃從懷里拿出一樣?xùn)|西,在胸前劃了劃,然后,他讓死囚凝視著他的眼睛,張開嘴。
死囚此時后悔了。他一邊跪著倒退,躲避著鮑勃手里的東西,一邊叫著:“不,不?!?/p>
獄長這時拔出了槍,抵盯住了死囚的后腦勺:,“你想死,我現(xiàn)在就成全你。”
鮑勃對獄長搖了搖手。獄長收起了槍。鮑勃對死囚說:“加入我們,你將獲得永生。”
死囚仿佛中了邪一般,不在叫喊,表情麻木地張開了嘴巴,鮑勃把那樣?xùn)|西放進(jìn)了他的口中。
死囚咽下了那樣?xùn)|西。半分鐘后,他的表情舒緩下來,眼睛望著前方,神智仿佛進(jìn)入了一個美好境界。
賽門招了招手,獄警走上來,解開了死囚手上和腳上的鐐銬,給他披上了一條斗篷。
“走吧?!滨U勃向死囚揮了揮手。死囚站起來,跟著鮑勃走出了房間。
這一切,讓馬修看得心驚膽顫。鮑勃,賽門,還有這整座監(jiān)獄,難道是在施行某種巫術(shù)?!
他輕輕地跟著他們,一直走到馬車前。車夫打開了車門。
這時候,馬修忽然醒悟,這個車夫和他們也是一伙的。未等他站起來,馬修忽然感到后腦被猛烈一擊,眼前一片漆黑。一條麻袋,罩在了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