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格林工作的敬老院距離愛德華和多蕾絲以前居住的房子很近。愛德華開車去敬老院的時候,必然會從他們從前的“家門”前經過。
才幾天沒有人照管,這棟充滿了生機的小樓就鋪滿了枯萎和衰敗。外墻上的爬山虎和園中的玫瑰看起來是染了蟲病,葉子枯黃,花瓣凋零,仿佛冬天提前來臨。多蕾絲以前最在意這些花草,像養(yǎng)寵物一樣對待它們?;ú萆∫膊皇且粌商斓氖虑椋x婚的煩惱讓他倆都長期對園子視而不見。
愛德華開車緩緩駛過。他看見了大門口待售的門牌。幾天前,他聯系了中介公司。
他最后看一眼這棟住了多年的小樓,嘆口氣,加大了油門。
愛德華到達敬老院的時候,瑪麗·格林剛剛睡醒。
她是一個枯瘦的老人。女兒的死亡讓她雪上加霜。她杵著拐杖,默默地站在窗前,眺望著窗外。玻璃窗上映射出她悲戚的面容,一條條皺紋犁出溝壑,在她的臉上、脖頸上、露出的一小節(jié)手臂上,留下時間無情的印記。
窗外,有一小片一米寬的草地。草地邊,便是高大的圍墻。十多年前,這里本來是沒有圍墻的,只有齊腰高的柵欄。有些吸毒的年輕人,時??邕^柵欄來,不是偷走老人們身邊少得可憐的現金,就是順手牽羊拿東西。后來,為了安全,才修建了這座像監(jiān)獄般的高墻。
“你來了?”瑪麗從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愛德華。她轉過身來,眼睛里充滿了慈祥。
一直以來,瑪麗對待愛德華,就像對待自己的親兒子。愛德華點了點頭,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笑得十分疲憊。
“謝謝你為多蕾絲舉辦了非常完美的葬禮?!爆旣愓f。
愛德華心頭一抖,眼睛忽然有些濕潤。他不知道說什么好。他是一名警察。他不應該為了破案而把多蕾絲卷進去,更不應該讓多蕾絲成為對方報復的對象。他一直在心里深深自責,是他,親手把死亡帶給了多蕾絲。
“瑪麗,真是對不起,我……”愛德華說著,把瑪麗扶到單人沙發(fā)上坐好。
“不要這樣說,這不是你的錯。多蕾絲和大衛(wèi)的事,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可我一直保持了沉默。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我早一點告訴你多蕾絲背叛了你,你就會少受一些痛苦?!?/p>
“不是這樣的。無論多蕾絲做出怎么樣的選擇,我都尊重,也都永遠愛她?!?/p>
“我也永遠愛她。”瑪麗說著,伸出雙手,握住了愛德華的手。愛德華看到,在床邊的五斗柜上,放著兩張多蕾絲的照片。
一張是在她出生時照的。多蕾絲還是個胖胖的嬰兒,包裹在一塊粉紅色的棉布里。
另一張是在多蕾絲和他的婚禮上照的。這是一張搶拍照。多蕾絲身穿雪白的婚紗,站在他身邊,往后仰著頭,雙手上舉,正把手里的花束拋向空中。在她的身后,圍聚著不少年輕女孩。她們微笑著,也跳起來爭搶花束。
一切都成了往事。
“瑪麗,”愛德華把悲傷往內心深處壓了壓,“有件事情,我需要問問你?!?/p>
“什么事,孩子?”瑪麗看著愛德華?,旣惖难劬镩L了白內障,她瞳孔里的愛德華就像站在雪地之中。
“這件事,可能會涉及你年輕時的隱私。”
“你說吧,孩子。多蕾絲死了,你就是我現在唯一的親人。如果我有秘密的話,我也不想把秘密孤獨地帶進墳墓?!?/p>
“多蕾絲是你的親生女兒嗎?”愛德華小心翼翼地問。
“??!”瑪麗輕輕地叫了一聲。她縮回握住愛德華的手,握在胸口上。
“你為什么要這么問?”瑪麗說。
“當時在現場找到的兇手,并不是殺死多蕾絲的幕后策劃者。為了抓出這個人,有些事情,我必須核實?!?/p>
瑪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似乎嘆出了她幾十年的積怨。在一陣讓愛德華心慌的沉默之后,瑪麗說:“多蕾絲確實不是我的女兒。”
瑪麗把目光移向五斗柜上的照片,好像重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我年輕的時候,在一個古董商家里當過女傭。那時候,經濟很不好,大家的生活都十分困難。古董商是個性格古怪內向卻又十分善良的人。有一天晚上,他從外面辦事回來,帶回了一個竹編的小提籃。當時下著大雪,他的頭發(fā),眉毛,肩膀上全是雪花。我打開了提籃,看到了一個可愛的女嬰。古董商告訴我,有人把這個提籃放到了家門口。后來,我們收留了這個女孩,取名多蕾絲?!?/p>
“這位古董商現在還活著嗎?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安德魯·羅茲。他已經死了。他患上了肺癌。在他去世后,他的子女繼承了他的財產,解雇了我。那時多蕾絲才四歲。羅茲先生在臨終前,早知道他的子女不會繼續(xù)聘用我,就把他名下的一棟房子給了我,就是你們家對面的那棟。他說多蕾絲是個可憐的女孩,一出世就是孤兒。他要我住進那棟房子,再找個工作,把多蕾絲養(yǎng)大?!?/p>
“我記得,你曾經說多蕾絲的父親是一名推銷員?”
“孩子,”瑪麗說,“在我們那個年代,一個單身未婚女子獨自帶個孩子,還是會遭白眼的。所以我就編造了推銷員的謊言。不過,有件事情十分奇怪?!?/p>
“什么事?”愛德華問。
“你去打開我的五斗柜最下面的抽屜,里面有個小布包,你把它拿來?!?/p>
愛德華照做了。他在抽屜最里面找到一個和嬰兒拳頭般大小的布包。
“打開。”瑪麗說。
愛德華一層層慢慢揭開。布包里,有一塊懷表。一塊十分老式的懷表。表面的金屬被摩挲得十分光滑。
“在安德魯臨終前,他還悄悄給了我這塊表。他說,一定要好好保存這塊表。它將解開一個天大的秘密。我找人鑒定過,這是一塊至少有一百年歷史的懷表。”瑪麗說,“在懷表的后面,有一個名字:喬·維斯。你聽說過嗎?”
秘密?!天大的秘密?!保羅·曼克爾和杰克·斗也這么說!愛德華把懷表翻過來,在表殼上看到了用花體刻寫的名字。
“喬·維斯是個奧地利人,在古董界很有名望。二戰(zhàn)時,他帶著家眷,逃到了倫敦。是他把安德魯引入古董界,成為了一名優(yōu)秀的古董商?!?/p>
“那么,安德魯有沒有告訴你是什么秘密?”
瑪麗搖了搖頭:“對于那個秘密,他守口如瓶。他說,一切皆有定數,我們不能強求。后來,我發(fā)現,多蕾絲并不是安德魯在門外撿到的?!?/p>
“你怎么發(fā)現的?”
“你把表打開?!?/p>
愛德華打開了表,在表蓋上,有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人,梳著高高的發(fā)髻,身上的裝束完全是一百年前貴婦人的裝束。她的脖頸上有一串項鏈,吊墜看上去是一塊形狀不規(guī)則的天然石頭。她的面容,和多蕾絲十分相像。在照片下,有一行很小的刻字:紀念多蕾絲。
“我想,這就是安德魯把這塊懷表留給我的原因。安德魯給女嬰取的是懷表上的名字。這個女人,很有可能和多蕾絲有著親緣關系?!?/p>
“你有沒有調查過喬·維斯這個人?”
“這么多年來,我害怕失去多蕾絲,所以我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沒有去查。今天,既然你來問了,也許這就是安德魯所謂的‘定數’該來了吧?,F在,我把表交給你。我想,是到了為多蕾絲找出真相的時候了?!爆旣愓f著,握住了愛德華捧著懷表的手……
和愛德華分手后,鄧肯帶著畫,一直在倫敦的畫廊間穿梭。
她先去了幾家大畫廊,負責人都對這幅畫連連搖頭。有人告訴她,這幅畫筆法粗糙,缺乏蘊意,根本沒有收藏價值。
在連連碰壁之后,鄧肯有些絕望了。就連她都開始相信,這幅畫和解開兇手案毫無關聯。
此時,她剛好從國家美術館出來,失落地坐在美術館前面的臺階上。在她面前,是黃昏的特拉法加廣場。兩個小孩正在石獅子身上爬上爬下,相互追逐。小孩的臉上涂了油彩,一個畫成英國國旗,另一個臉上畫了五環(huán)旗。鄧肯這才想起來,這幾天,整個世界都因為奧運會而關注這座城市,而她自己,卻忙于尋找新的“開膛手杰克”。不遠處,一群亞洲游客在導游的帶領下,用風馳電掣的速度在廣場上拍照留念。鄧肯看著他們慌忙的樣子,不禁羨慕起來。她在想,等這個古怪的案子破獲之后,她要去一個安靜的海灘,好好曬曬太陽。
“你可是警探鄧肯·厄雷?”一個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鄧肯抬起頭來,看見一個穿藍色襯衫的瘦高男子。
男子伸出手,自我介紹叫格里森·威廉姆斯,是國家美術館的鑒畫專家。他有著一雙藍色的眼睛。那是一種很淡的藍色,近乎灰色,乍一看,仿佛兩個金屬玻璃彈珠。
格里森看見鄧肯點了點頭,就在她身邊的臺階上坐下來,“聽說,你有一幅畫需要鑒定?”
“是的。”鄧肯搖了搖手里裝畫的紙筒,“可是,剛才我怎么沒有見到你?”
“我剛剛辦事回來,看到了同事拍攝的小樣。”
剛才在鑒定油畫的時候,鑒定專家確實用相機拍攝了不少照片。
只聽見格里森接著說,“他們不認識這幅畫,也許我認識?!?/p>
“你認識?!”鄧肯驚訝地看著他。
“我能再好好看看原畫嗎?”
“當然可以?!编嚳习旬嬐步唤o他。
格里森打開筒蓋,從里面抽出油畫,輕輕展開。他灰藍色的眼睛如同一臺小型的探測裝備,在畫面上來回掃過。
忽然,他皺了起眉頭,嘴里連連說:“是它!是它!”
“是什么?”
“你看,這是什么?”格里森指著油畫右下方的一個角落問。
鄧肯看了看,只看見一團藍色油彩。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發(fā)現。
“你再好好看看?!备窭锷叽佟?/p>
此時,天色將近,加上陰天,光線十分糟糕。格里森拿出手機,打開電筒功能,照射到了那個角落。
鄧肯再仔細一看,在角落里看見了一個很小的符號,看起來即像個彎鉤,又像個字母“J”。鄧肯首先閃過腦海的是“杰克”這個詞。它的首字母就是“J”。
“這代表什么?”鄧肯指著字母“J”問。
“你聽說過赫爾曼·戈林這個人嗎?”格林森沒有立刻回答鄧肯的提問,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你指的是二戰(zhàn)時德國的元帥赫爾曼·戈林?”
“是的。就是他?!?/p>
“他和這幅畫有什么關系?”鄧肯想起來,愛德華在索朗德廣場密室里發(fā)現的三卷老式電影膠片中,其中就有赫爾曼·戈林。
“完全有關系。赫爾曼·戈林這個人,曾于1910年在柏林郊外的大利希特菲爾德軍事學院進修。那所學校,相當于德國的西點軍校。那時候,赫爾曼·戈林還很年輕,才17歲。1911年春天,他在通過了少尉考試之后,和幾個伙伴去了一趟意大利。那次旅程,不但讓他看到了達·芬奇的作品《最后的晚餐》,還讓他欣賞到了很多名家,比如魯本斯、拉斐爾、蒂蒂安、還有貝里尼的作品。也正是那次旅行,讓他喜歡上了藝術。”
格里森說到這里,看了看身邊的鄧肯。他看見鄧肯雖然看著廣場上石獅,卻聽得很專注,就繼續(xù)接著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赫爾曼·戈林利用職權,在被德國侵略的各個國家大肆搜刮藝術品和古董。當時,他曾經有過數量超過一百人的咨詢團隊。他們像戈林飼養(yǎng)的禿鷲一樣,被放飛到各個國家,碰到有價值的東西,能用武力掠奪的,就強行奪走,不能,就重金買走。很多猶太人在逃亡時,留下了大批珍寶。戈林和希特勒就以征收‘逃亡稅’的名義,占為己有。在這些來來去去的咨詢專家里,有一位咨詢專家,叫杰米·馮·韋伯。他的名字縮寫就是‘J’,這樣一個小鉤?!?/p>
“可是,你們的專家不是說這幅畫毫無價值嗎?”鄧肯糊涂了。
“有一個鑒賞界的傳說。我原來聽說過,以為只是個傳奇,沒想到,直到今天看到了這幅畫,才知道那竟然是真的?!备窭锷藭r的話語,即像是在和鄧肯交談,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什么傳奇?”鄧肯問。
“傳說,戈林一直在找一幅畫。沒有人知道這幅畫的作者,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只要找到了這幅畫,就能解開一個大秘密,并且獲得非凡的力量。但是,也有人說,那會是一股邪惡的力量,一股不應該被發(fā)現的力量?!?/p>
“什么畫?”
“直至今日,鑒賞界有很多說法,可是卻沒有定論。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個傳奇。后來,杰米在一個猶太人離棄的家中找到了這幅畫。杰米雖然是德國納粹認為的純種雅利安-日耳曼人,但他十分憎恨納粹屠殺猶太人的種族滅絕政策。他決不能讓這幅畫落到戈林的手里。于是,他在這幅畫的表面,重新畫了一幅毫不沾邊的畫,并且在右下角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把這幅畫送出了德國。從此之后,再也沒有人聽說過這幅畫的下落?!?/p>
“你的意思是說,在這幅畫之下,還隱藏著另一幅畫?”鄧肯吃驚地問。
格里森點了點頭:“要想找出真相,我們必須去我的辦公室,洗掉畫的表層?!?/p>
夜晚來臨,愛德華帶著那塊懷表,離開了敬老院。他隨后接到了鄧肯的電話,得知了油畫的調查進展。鄧肯很激動地告訴他,也許明天早上,格里森就能揭出畫中的秘密,也許,到時候,案件就會水落石出。
愛德華合上手機,看看表,發(fā)現距離看戲還有三個小時。他就近找了一家酒吧,坐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要了一杯啤酒和一份面包,打開手機,輸入了“喬·維斯”這個名字。
半杯啤酒下肚之后,他找到了需要的網頁。
這是一個關于古董鑒定和拍賣的網頁。在里面,陳列了不少當年被喬·維斯擁有過的古董。愛德華一件一件地查找著,忽然看到了一個名字:安德魯·羅茲。
閱讀后,愛德華發(fā)現網站上對安德魯·羅茲的評論和瑪麗說的一樣。網站中還有幾張安德魯的照片。其中一張,是安德魯和喬的合影。他們手里舉著香檳,正在慶祝某次拍賣成功。照片上的一個細節(jié),吸引了愛德華的注意。
那是他們小拇指上的戒指。戒指上有一個穿過圓圈的短戈。黑手黨頭目羅伊·巴斯也有這樣一枚戒指。這是神秘社團“渡鴉”的徽章。
愛德華立刻用密碼進入警署的數據庫。很快,他查到,安德魯·羅茲,生前有一子一女,兩人現在都已去世。女兒雖然有過一次婚姻,但終生無子。兒子生有一女,取名凱迪·羅茲。
凱迪·羅茲?!一個閃念掠過愛德華心頭。
前天發(fā)現的第一名受害人叫凱迪·泰勒。
經過一番查找后,愛德華從數據庫里調出了凱迪·羅茲的照片,正是被殺害的凱迪·泰勒。
凱迪·羅茲在倫敦還有另外一套房子。這套房子原來屬于古董商安德魯,后來在安德魯去世后,他的兒子就搬了進去,繼承了房子。凱迪就是在那里出生的。愛德華一看地址,正好在附近。他看了看表,喝完剩下的啤酒,迅速起身離去。
小樓坐落在一條寂寞巷道的盡頭,很不起眼。門口的常青藤如同千年老莖,根須塞進墻縫,擁擠的葉子搭錯成厚厚的地毯,一直鋪到房屋頂端。園子里種著一種白色的小花,十字花型,像星星掉到了地上。
在這寂靜的夜里,在這無人小巷的末尾,這樣的小樓如同出自格林童話,是一所的女巫的房子。房子一樓的窗簾后透出燈光。
愛德華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老太太,個子矮小,披著披肩,鼻梁上架著眼鏡,耳朵里帶著助聽器。
“請問,凱迪·羅茲住在這里嗎?”愛德華問。
老太太看了看愛德華,表情迷惑地點了點頭:“你是誰?凱迪不在家。你找她做什么?”
愛德華拿出證件,表明身份,說:“有件事情和凱迪有關。我可以進來談嗎?”
老太太疑惑地把愛德華領進了客廳。
才走進客廳,愛德華一眼就看見壁爐上擺放著不少照片,很多照片都有凱迪。
有一張照片上有五、六個四歲左右的女孩,手牽著手,站在一個葡萄架前。她們身后,結滿了串串紫色的葡萄。在她們身側,露出一個燒烤架。架子上放著烤肉,散發(fā)著青煙。
“這里面,誰是凱迪?”愛德華問。
“穿紅裙子的那個?!崩咸f,“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那是凱迪才四歲。家里搞野餐會時照的?!?/p>
愛德華點點頭。在其他大部分照片里,凱迪愛穿白色T恤,牛仔褲,手里不是抱著書就是捧著獎杯。
“凱迪沒出什么事吧?”老太太在一個維多利亞時代式樣的沙發(fā)上坐下。她的身邊有一團火紅色的毛線,上面插著兩個棒針。橘黃色的落地燈在她側面灑出均勻燈光,如細粉撲落。坐在對面的愛德華看去,如同在欣賞一幅古老油畫。
“您是?”愛德華問。
“我叫蘇珊,蘇珊·海登。是凱迪的女傭。在凱迪出生時,她的母親就難產去世了。從那時起,凱迪的父親就聘了我,我一直照顧她到現在。凱迪對于我,勝過女兒。凱迪人呢?她怎么了?”
“這些看起來像是凱迪的學生照?”愛德華一聽,預感到凱迪的死訊一定會擊倒老人。他只好慢慢來。
“凱迪很用功,在牛津學習,還未畢業(yè)呢。”蘇珊說。
“凱迪是牛津大學的學生?!”愛德華十分驚訝。一名讓人望塵莫及的名牌大學的學生,為什么要假扮成妓女去租房子呢?
蘇珊好像習慣了大家對凱迪的敬佩,驕傲地抬起頭來,目光越過鏡框上方,微笑著看著愛德華說:“她從小受的是倫敦最好的教育,高中畢業(yè)后就考入了牛津大學?!?/p>
“她的專業(yè)是什么?”
“她選了兩個專業(yè),語言和歷史。凱迪天賦很好,會說德語和法語?!?/p>
“那她什么時候畢業(yè)呢?”
“本來應該是明年??墒?,她忽然離開了學校,離開了家。警官先生,您問了我這么多,您還沒有告訴我凱迪怎么啦?”蘇珊開始有了不祥的預感。她緊張地拿起棒針,指尖在棒針上尋求撫慰似的摩挲。
愛德華頓了頓,終于說:“我們在一間出租公寓里發(fā)現了凱迪?!?/p>
“??!你們找到她了!她還好嗎?”
“她已經、已經死了。”
蘇珊忽然像被雷擊中一樣,一動不動,定定地看著愛德華,過了許久,才仿佛靈魂落地似的,慢慢流出兩行老淚,問:“到底出了什么事?”
這時候,愛德華看見一股血紅從蘇珊的右手食指指尖慢慢滑下。她剛才情緒過于激動,棒針戳破了指尖。愛德華急忙從桌上抽出紙巾,按在蘇珊的手上。
愛德華看著她,想起了多蕾絲的母親瑪麗。愛德華開始憎恨這個所謂的“天大的秘密”。如果沒有這個秘密,多蕾絲還會活在瑪麗身邊;凱迪也會活在蘇珊的身邊。
“她怎么死的?”蘇珊問。
“謀殺?!?/p>
蘇珊又一次震驚了!她的手顫抖起來,目光驚恐而困惑。她看起來根本不相信愛德華的話,甚至以為還在噩夢中。
蘇珊充滿了悲傷的清虛目光從愛德華臉上掃過,飄向了他身后的窗簾,幾乎是喃喃自語:“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怎么可能呢?謀殺?她說,一辦完事,就回來的。”
“凱迪離開多久了?”愛德華小聲問,似乎是怕聲調高了,打擾了她。
“大概一個多月了?!碧K珊猛地一愣,再一次回過神來。
“她為什么要離開家呢?”
“去年,這棟房子屋頂漏雨。我們請人來修。后來,泥瓦匠在屋頂夾層里找到一包用牛皮包裹的東西。打開后,我們發(fā)現那是一本日記,凱迪爺爺的日記。”
“安德魯·羅茲的日記?”
“是的。一開始,凱迪只是出于好奇,閱讀了那本日記。慢慢的,她好像被日記索取了魂魄一樣,開始調查起日記里的內容來。”
“日記里說了些什么?”
“日記最早是從1969年九月開始的,至于寫了些什么,凱迪從來沒有告訴我?!?/p>
“為什么?”
“她說日記里的東西很危險,我最好不要知道。我一開始以為她在開玩笑,就沒有多問。沒想到,她說的危險,竟然是真的。這本日記似乎是有魔法一般,凱迪看的次數越多,陷得越深。一個月前,她對我說,她要幫爺爺把未完成的事情做完。說完之后,就離開了家?!?/p>
“那么,凱迪走后有沒有帶走那本日記?”
“她說那是一本很危險的日記。她把日記燒了。”
“噢?!睈鄣氯A很遺憾地嘆了一口氣,“您一次也沒有閱讀過那本日記?”
蘇珊搖了搖頭:“凱迪把日記收得很嚴。而且,那本日記是用一種我不懂的文字寫的?!?/p>
“什么文字?”
“我也不知道,看上去像德文?!?/p>
告別了蘇珊,愛德華匆匆開車趕往戲票上的地址。和蘇珊交談的時間,比他預期的要長。等到趕到那個地址時,離開演只有一分鐘了。
那個地址是“黑騾子”酒吧。
“黑騾子”酒吧在這一帶頗有名氣。據說,從亨利八世起,這家酒吧就存在了。幾年前,市政府要把酒吧門前的石子路改成柏油路面,受到了不少人的反對。這些人都是“黑騾子”的???。他們強調,那條五百米長的石子路,是“黑騾子”酒吧的特點,已經成了酒吧的一個重要部分。每次來酒吧喝酒,一踏上石子路,就會令人回憶起往昔,想起老友。針對群眾的抗議,市政府舉行了聽證會,保留了石子路。自此,“黑騾子”酒吧再次名聲大震。
這個酒吧還有另一個特點。它是一個家族產業(yè)。父親傳給孩子,孩子又傳給下一代。據說,這幾百年來,酒吧都沒有讓外姓沾過手。
不過,雖然這是一個聲名赫赫的酒吧,愛德華卻沒有來過。門口站著一個男子,靠著墻吸煙。票面上的房間號是203,估計應該是二樓。愛德華抬頭看了看,二樓所有的窗戶都開著,看上去像是被打通了,當成了招待酒客的地方。
他迷惑地皺了皺眉,又看了看手中的票,穩(wěn)穩(wěn)情緒,推門而入。
一樓是敞開的大房間,除了吧臺外,沒有其他小房間。他要了一杯啤酒,走上了二樓。二樓果然也早已沒有了可以住宿的房間。人稍微少一些,靠窗有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各自面對一臺電腦,專心致志地敲打著鍵盤。
這里根本沒有203室。
難道,這是一張很久以前制作的票?
但是,這張票紙質很新,不像是以前的古董。
愛德華舉著啤酒,走下咯咯作響的木樓,走向了酒保。
酒保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穿黑衣黑褲,沒戴表,卻戴了一只用麻繩編織的手環(huán)。
“嗨?!本票R贿叢林雷?,一邊對愛德華打了個招呼,“您還要點什么?”
“哦,是這樣,”愛德華說,“我的朋友給了我一張戲票。地點就是這里,可我卻找不到房間。”
“203室?”
“是的。”愛德華想,有門了。
“戲票是手工繪制的一張人臉,臉的一半是小丑,一半是骷髏?”
“對極了?!?/p>
酒保笑了笑:“難道你不是倫敦人?聽你的口音很像本地人?!?/p>
“是不是倫敦人和這張票有什么關系?”
“一般只有外地游客才這樣問?!本票Uf。
“怎么講?”
這時候,來了一個男子要酒,酒保就向愛德華的側面揚了揚下巴,說:“你自己看吧?!?/p>
愛德華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看到吧臺上有一只小木盒,木盒里插著一摞小冊子。他抽出了一份。
小冊子說,1888年七月,“黑騾子”酒吧里來了位古怪的客人。酒吧當年的二樓是可以提供住宿的客房。這名客人就租用了203房間。他有一個奇怪的規(guī)定,不準任何人進入他的房間,包括打掃衛(wèi)生的女傭。因為他付了一年期的雙倍租金,一切都是錢說話,酒吧老板就同意了。
后來,在1889年二月,客人忽然消失。酒吧老板這才讓女傭進去打掃。房間一開始讓人感覺一切正常。可是,當第一名客人晚上入住時,嚇得連衣服都沒穿就跑了出來。
酒吧老板進去一看,才發(fā)現客房的天花板上畫滿各種奇怪的畫。那些畫看上去顏色褐黑,都是用血畫就。老板請來警探,警探們調查后,除了在床下找到一張畫著臉的票,并沒有找到任何其他可疑的東西。他們也調查了那名古怪租客,發(fā)現他用的是個假名字。警探們最后只能遺憾地告訴老板,他遇到了一個瘋子。
“怎么樣?可怕吧?”酒保這時有空了,湊過來說,“1889年底,很多人都猜那個租客就是‘開膛手杰克’?!?/p>
愛德華點了點頭。他剛好也這樣想。
“那這張票?”愛德華揚了揚手中的票。
“‘開膛手杰克’世界聞名。我們就根據那張警察找到的票仿畫了不少票,分發(fā)到各個旅游點。只要有人買下票,就可以參觀203室?!?/p>
“樓上不是都打通了嗎?難道203室還在?”
酒保對他神秘地瞇了一下眼,說:“請跟我來?!?/p>
酒保吹了一聲口哨,招了招手,一個正在抹桌子系圍裙的女孩走了過來,代替他站在吧臺后面。
愛德華跟著酒保上了二樓,一直往里走。原來,在二樓底端的拐角處,還隱藏著一道門。門的側面掛著一個小木牌,上面寫著203室。數字和門都被前面的大葉草遮住了,難怪愛德華剛才沒看見。
“203室是二樓的最后一間,我們改造這層樓的時候,刻意留下了這個房間?!?/p>
酒保說完,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伸出手,做出“請進”的姿勢。
“你不進去?”愛德華問。
“秘密是屬于你的。”酒保說完,轉身快步離去。
愛德華推開了門。
房間的盡頭有一盞小燈,散發(fā)出微弱的光線。一張木床靠墻擺放,床罩枕頭都是一百多年前的式樣。墨綠色的壁紙,上面印著金色旋轉花紋。床頭柜上放著一盞玻璃小燈。在床的右側,有一個梳妝臺和一把椅子。梳妝臺上有一個瓷盆和一把白色的印花陶瓷水壺。
一切都保留了一百多年前的原樣。
愛德華走向木床,躺下來。天花板上光線很暗,只能看到朦朦朧朧的畫影。
很快,他看到在天花板的四個角,安有幾盞小射燈。他爬起來,在枕頭邊發(fā)現了一個按鈕,按下后,臺燈熄滅,射燈亮了。
四抹幽藍的燈光照射到了天花板上。酒吧使用了能照射出血液痕跡的特殊藍光。那些畫立刻清晰起來。
它們確實是用血跡畫成的。
這是一些奇怪的畫。看上去十分錯亂。
三角形,圓形,多邊形,甚至一些稀奇古怪的形狀重疊交錯,給人一種混亂之感,仿佛畫畫的人當時腦子已經處在瘋狂和崩潰的邊緣,想向這個世界表達什么,卻又因為大腦無法正常運轉,因此才靠這些奇怪的畫來發(fā)泄。
仔細一看,在這些圖形里,還有一些很小的人,有的奔跑,有的跳躍,有的被殺戮……
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是一幅用血畫的地獄場景?!
在1888年10月5日,白教堂警戒委員會收到的那封附有半顆腎臟的信里,寫信者說腎臟來自某個女人,而且稱自己“來自地獄”。
四周靜悄悄的。愛德華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居然是戴文。
戴文告訴愛德華,他們檢查了貝蒂·普爾西的病歷,有了發(fā)現。
“什么發(fā)現?”愛德華問。
“我們進行了指紋搜索,首先排除了貝蒂自己的指紋還有她助理的指紋?!?/p>
“病人家屬都有機會觸碰到病歷,剩下的指紋還是會很多?!?/p>
“事情十分湊巧,我們在一份叫安東尼奧的病歷上發(fā)現了一個指紋。那個指紋和凱迪家照片后面的指紋一樣。我們正在搜索數據庫,看是否能找到指紋的主人。你那邊進展如何?”
“我找到了‘黑騾子’酒吧,這里有一間203室……”
未等愛德華說完,戴文就大笑起來:“你說的是那個天花板上畫滿了血圖的房間?”
“你聽說過?”
“何止是聽說過。我們也派人去調查過。那不過是‘黑騾子’吸引游客的招數罷了?!隍呑印瓢傻闹魅松踔琳f,他的曾爺爺告訴過他,這個房間曾經被用來作為某個神秘社團招募新成員的場所。那些血,全是豬血。哈哈哈,你也上了他們的當……依我看,你還是等我的指紋對比結果吧?!?/p>
愛德華也笑了,短暫地松了一口氣,但馬上轉念一想,覺得什么不對勁,說:“戴文,兇手在凱迪和貝蒂的謀殺現場都留下了指紋,你不覺得奇怪嗎?”
“為何會奇怪?”
“現在的兇手,都已經被各種推理偵探片鍛煉得比警察還精。他們早就學會了各種手段,抹去一切作案痕跡。你想想看,他在凱迪的謀殺現場留下了指紋,無非是想把我們引向‘開膛手杰克’模仿犯的方向,而且,兇手還模仿了保羅的簽名,讓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在模仿‘開膛手杰克’和保羅;而現在呢,他又在貝蒂的病歷上留下了指紋,這兩個指紋都絕對不會是大意留下的?!?/p>
“那你的意思呢?”從戴文的聲音判斷,他已經不笑了。
“這兩個指紋都不會幫我們找出兇手。”
“為什么?”
“那兩個一模一樣的指紋,只會是這名兇手自己的簽名。這名兇手一開始像一條毛毛蟲,慢慢蠕動,模仿‘開膛手杰克’和保羅,現在,兇手已經超越了模仿,結束了毛毛蟲的階段,他要變成蛾子,他要飛了。”
“所以,當他飛起來后,他決定留下屬于自己的標記?!贝魑恼f,“我明白了,既然兇手敢留下指紋,那說明兇手敢確定,我們沒法通過指紋找到他?!?/p>
“你說對了?,F在就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擁有這個指紋的人根本不存在;或者,他是克隆人?!?/p>
掛斷電話后,愛德華把天花板上的圖畫用手機拍攝下來。他覺得,這些圖上會有線索,否則,杰克·斗為什么要藏起那張票呢?
在手機“咔嚓”的照相聲里,一幅圖像忽然從愛德華的記憶里閃過。
那是一張照片。
今天,愛德華在貝蒂診所里的書架上看到一張照片。在照片里,站著一個四歲多的女孩,穿黃衣服、黃短褲的小女孩,手里舉著一根羊肉串。他記得,貝蒂的助理當時說,那個小女孩是貝蒂小時候。
現在,愛德華在記憶里重新審視這張照片,發(fā)現在小貝蒂的身后,居然是一排碩果累累的葡萄架!
這不會是巧合!
貝蒂和凱迪從小認識!
當愛德華趕到凱迪家的時候,那棟小樓已一片漆黑。愛德華快步走近,發(fā)現院門半開。借著路燈的燈光,他看見一樓的大門也是半開的。整棟樓卻一片漆黑。
愛德華輕輕走入,他聽見二樓傳來“咚咚”的聲音。他心里一緊,順手從茶幾上抓起一把水果刀,加快了腳步。
一樓是客廳,二樓是臥室。
臥室的門也是敞開的,里面一片漆黑。
愛德華剛走到門口,看見一個影子正站在床邊,雙手扼住了蘇珊的脖子。蘇珊躺在床上,兩只腳不停地踩跺著床板,發(fā)出了“咚咚”的聲響。
說時遲,那時快,愛德華向黑影大喊“住手!”,沖了過去。黑影一側身,躲開了愛德華,借勢向旁邊的窗口跑去。愛德華轉身一撲,卻只抓到了黑影的一截衣衫。黑影已經跳出窗口,逃走了。
愛德華站在窗口,看見一輛汽車飛奔而來,黑影鉆進汽車,像一陣風似的跑遠了。
愛德華嘆口氣,轉身走到床邊,擰亮了臺燈,看見蘇珊捂住自己的脖頸,睜大著驚恐的眼睛,臉色蒼白。
半個小時后,蘇珊喝下愛德華為她煮的熱茶,緩過氣來。
“你知道那人為什么要殺你?”
蘇珊點了點頭:“為了那本日記。他一直掐住我的脖子,不停問我,日記在哪里?日記在哪里?我告訴他,日記已經被燒了。他不相信?!?/p>
“你看清他的臉了嗎?”
“太黑了,沒看清。咦?你怎么又回來了?”蘇珊揉著脖頸問。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通過脖頸直躥腦門。
“你認識一個叫貝蒂·普爾西的人嗎?”愛德華拿起一個枕頭,靠在床背上,然后扶起蘇珊靠上去。
“貝蒂?當然認識。她是凱迪的朋友。她的父親和凱迪的父親認識?!?/p>
“她也被謀殺了。”
“??!”蘇珊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知道是誰干的?”
“不知道。不過,我想,這都和那本日記有關?!?/p>
“你真這么想?”
愛德華點點頭:“凱迪的死就是從那本日記開始的?!?/p>
“愛德華,那本日記還在?!碧K珊說著,站起來,顫顫巍巍地走到墻角,彎下腰,掀開一塊木制地板,從下面取出了一個包裹,遞給愛德華,“凱迪原來告訴我,無論誰來找這份日記,都說被燒掉了。現在,凱迪死了,就連貝蒂也死了,你把日記拿去吧,找出兇手?!?/p>
愛德華接過包裹,打開,拿出一個黑皮日記本。待他打開后,發(fā)現,這本日記的確是用德文寫的。
愛德華不懂德語。為了查清楚多蕾絲的真實身份,找出凱迪裝成妓女的原因,愛德華馬不停蹄地趕去了馬娜亞的公寓。在離開蘇珊之前,他打電話回警署,安排了兩名警員來保護蘇珊。
還好,馬娜亞還沒有睡。她也正在研究切·詹姆斯藏匿的資料。她告訴愛德華,她已經使出全身解數,還是沒有進展。那些數字密碼結構簡單,就是四個數字一組,她根本無法找出其中的規(guī)律。還有那些奇怪的文字,她把切家里的東西都翻遍了,也沒能找出翻譯的切口。
“這個呢?也許會有幫助?!睈鄣氯A把安德魯的日記給了她。
“這是什么?”
“一份德文日記?!?/p>
接下來,愛德華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訴了馬娜亞。
馬娜亞興奮地接過資料,閱讀起來。
愛德華坐到了一邊,翻看起切·詹姆斯的資料。他看著看著,瞌睡如同漫涌的海水,侵入他的眼睛。他拿著資料的手松下來,睡著了。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剛剛蒙蒙亮。馬娜亞早已不在客廳里,廚房里飄來火腿煎蛋和煮咖啡的香味。
愛德華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自從多蕾絲去世后,他好久沒有這樣睡過一覺。他看看表,自己居然連續(xù)睡了四個小時。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進了廚房。
餐桌上擺著兩個盤子,盤子旁邊鋪著安德魯的日記。馬娜亞聽見愛德華進來,指指桌上的早餐,興奮地說:“安德魯的日記是我從未讀過的、最讓人驚恐的日記?!?/p>
“日記里都說了什么?”
馬娜亞拿起了刀叉:“我看了整整一晚,嚇壞了,也累壞了。我們一邊吃一邊說?!?/p>
在早餐的噴香中,馬娜亞告訴他,安德魯這個人很不一般。
他并不只是古董商。
他是神秘社團“渡鴉”的成員。當年,他以古董商的身份加入“渡鴉”社團的時候,是為了尋找一幅丟失的畫。
“一幅戈林也在找的畫?”愛德華問。
“你知道?”
“鄧肯在保羅·曼克爾的牢房里找到了這幅畫。此時,她正在國家美術館研究這幅畫。如果順利的話,很快就會有結果了?!?/p>
“你知道這幅畫為什么那么重要嗎?”
“據說,畫里有一個帶著邪惡力量的秘密?!?/p>
“我曾經也聽說過這個傳聞。愛德華,你相信這事嗎?”馬娜亞說。
愛德華聳聳肩:“安德魯在日記里還說了什么?”
“安德魯在日記里說,他之所以參加‘渡鴉’社團,就是為了弄清楚那幅畫的秘密。是他的入門老師,喬·維斯將他介紹進入‘渡鴉’社團的?!?/p>
這些愛德華都已知道。在瑪莉給他的懷表上,就刻著喬·維斯的名字;在那張網頁照片中,安德魯和喬都戴著有社團標志的戒指。
馬娜亞說:“安德魯為了把真相留給后人,在日記里無所不言。這部日記閱讀起來,就像在閱讀一部神秘社團的歷史。安德魯在日記里寫到,據他所知,‘渡鴉’社團最早是從‘黑暗的翅膀’里脫離出來的。你還記得‘黑暗的翅膀’起初的宗旨是什么嗎?”
愛德華點點頭。他告訴馬娜亞,他當然記得,在他一開始調查神秘社團的時候,馬娜亞曾借給他一本書。這本書中就提到了“黑暗的翅膀”。書里提到,社團“黑暗的翅膀”有一條宗旨,那就是懲戒違背道德規(guī)范的人。當時,“黑暗的翅膀”的徽章就是渡鴉。不少歐洲文化里相信,渡鴉可以穿越生死兩界。不過,在1979年,‘黑暗的翅膀’就忽然消失了。
馬娜亞接著說:“他們選擇渡鴉,因為他們還認為,有一種手段,可以讓活人穿越死人的世界,不過,要到達這種境界,首先要達到人類大同。為了達到大同,人類就應該維護道德規(guī)范。二戰(zhàn)時,組織里出現了一派人,在信仰上出現了分歧。這派人相當極端,把‘優(yōu)化人種’當成了最高宗旨。漸漸的,他們獨立出來,成立了自己的社團——‘渡鴉’。而那幅畫,據日記里說,則可以幫助他們實現這一目的?!?/p>
“里面有沒有提到克隆人和基因技術?”愛德華問,幾乎忘了咀嚼,說話的聲音囫圇。
“有?!瘪R娜亞十分興奮地打開日記其中一頁,“在這份日記里,安德魯說,‘渡鴉’社團為了達到人類大同,不擇手段。后來,‘渡鴉’接觸到了一些二戰(zhàn)后從德國逃到英國的科學家,發(fā)現他們正在研究基因和克隆。‘渡鴉’社團和這些科學家一拍即合,聯合起來。不過,安德魯也發(fā)現,這些從德國逃來的科學家,在加入‘渡鴉’之后,逐漸暴露了自己最初的目的?!?/p>
“什么樣的目的?”
“他們不止想要通過克隆人來優(yōu)化人種。這些人加入‘渡鴉’的真正目的,是利用‘渡鴉’的力量和資源,尋找一種更高的力量。這種力量不但能改變世界,還能改變宇宙。安德魯相信,那幅畫里就有這個力量。安德魯在日記里說,他們把這個力量叫做‘維利’。”
“海因里?!はD啡R在二戰(zhàn)期間,也找過維利。歷史上說,他想通過維利的力量,來奪取戰(zhàn)爭勝利?!?/p>
“歷史上,不但納粹在尋找維利,很多人都在尋找這種力量。這是一種傳說中來自地球以外的力量。據說,兩千多年前,比基督教誕生還要早,以尋找‘維利’為宗旨的‘維利會’就已經出現了。”
“等等,你說這種力量來自地球以外?你的意思是外太空?”愛德華驚訝地問。
馬娜亞點了一下頭:“在對遠古文明的研究中,有一種理論,或者說是猜測,人類起源的文明是來自外太空。這個猜測并不是某些考古學家一時的心血來潮。它是有證據的。”
“什么樣的證據?”
“比如失落的瑪雅文明?,斞湃松畹臅r代還屬于新石器時代。新石器時代是什么概念,就是剛剛學會農業(yè)和畜牧,能夠有條件進行定居生活,會使用磨制石器的時代。但是他們卻在藝術,文字,數學,特別是天文學方面,有著極大成就。特別是天文學,完全可以讓現代人震驚!他們在叢林里被科學家發(fā)現的時候,生產極端落后,但是卻已擁有了讓現代人望塵莫及的四套歷法?!?/p>
“我知道其中一套太陽歷,計算出了太陽年的長度。我還記得,這個太陽歷認為一年是365.2420天。精確到了小數點后面第四位。”愛德華說。
馬娜亞又點了一下頭:“除去太陽歷外,他們還有太陰歷,計算出了金星公轉一周的時間,并找出了糾正太陽歷和太陰歷積累誤差的方法;第三種歷法是卓爾金歷,這是一部認為一年周期是260天的祭祀歷法;瑪雅文化中最引人矚目的是他們的長歷。這是一套時間跨度超越萬年以上的歷法。這種歷法,對于我們現代人而言,只有在測量星際距離和進行星際航行的時候才會被使用。你想想,叢林里刀耕火種的瑪雅人,使用磨制石器的瑪雅人,怎么可能會創(chuàng)造星際航行需要的長歷?”
“最近,瑪雅人關于世界末日的預言弄得人心惶惶。現在是2012年8月,距離這個預言到來的日期——2012年12月21日,還有四個月,難道世界真的就要完結了嗎?”
馬娜亞搖了搖頭:“那是一種誤傳。你知道為什么瑪雅人會把祭祀歷法定為一年260天?”
愛德華聳聳肩,表示不知道。
馬娜亞說:“瑪雅人把260天的周期認為是人類個體,就是一個單獨的人孕育誕生的周期;他們把26000年這個周期當成是人類集體的孕期。他們把一個26000年的大周期稱為一個太陽紀元年。一共有五個太陽紀元年。第四個太陽紀元年開始于公元前3114年,這個紀元年將在四個月后2012年12月21日完結,人類從此進入第五個太陽紀元年。在那一天,地球、太陽和銀河系的中心將會連成一條線?,斞湃诉€認為,每一個太陽紀元年周期都是地球和人類進入一個新的星系發(fā)展的周期,而人類也會隨著新紀元的到來而進入一個更高的精神領域。只是,讓所有科學家奇怪的是,瑪雅人的這些知識來自哪里?他們是還不會使用電,不知道如何有效對抗疾病的民族,難道單憑肉眼就能知道我們的地球身處銀河系?知道到了2012年12月21日,地球、太陽會和銀河系中心對齊?你想想,人類經歷了多少磨難才知道地球是圓的,瑪雅人卻早于我們知道了宇宙的秘密。不可思議?!?/p>
“所以,有人認為瑪雅人是受到了外星人的指引?”
“也許是指引,也許是統(tǒng)治。你看過瑪雅人巴加爾二世陵墓石棺上的圖案嗎?”
“看過。一個人躺在一個布滿管道的器皿中?!?/p>
“有人說是巴加爾二世在地獄里旅行,是基于想象的圖案,但也有人說那是一艘宇宙飛船?!?/p>
愛德華說:“宇宙如此浩大,我們不排斥除去地球之外,其他星球上還有其他生物存在的想法。”
“關鍵是,那些生物有沒有曾經到過地球?或者現在還在拜訪地球?”
“現在?”
“你聽說過麥田圈嗎?”
“當然?!睈鄣氯A說,“巨石陣附近經常出現麥田圈。都是一些精致的幾何圖案。人們說是偽科學?!?/p>
“不但在英國,在歐洲其他國家,還有美洲都在不斷出現麥田圈現象。它們都有共同的特點,碩大的麥田圖案是在一夜之間形成的。這些圖案是通過壓平麥稈形成的,但是,有人試過,包括麻省理工學院的學生都試過,證明單憑人力,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在那么寬闊的區(qū)域內,制造出毫無破綻的圖案。讓所有的彎折的莖節(jié)點都是整齊一致的。而那些幾何圖案,不但巨大,而且符合幾何標準,就憑人力,不來個幾十個人同時工作,無法做到。而且,他們還必須悄悄地在黑夜里工作,不弄出任何聲響,不留下任何的痕跡。這不可能!”
“所以,有些人也認為這是外星人的杰作。”
“很多人認為,這是外星人在向我們傳遞信息。你知道奇爾波頓天文臺嗎?”
愛德華點點頭:“那是我國最大的無線電望遠鏡天文臺?!?/p>
馬娜亞說:“1974年,一個名叫卡爾·薩根的天文學家,通過波多黎各的一架望遠鏡向宇宙發(fā)出了一系列的二進制訊息。這些訊息是介紹人類的關鍵信息,內容包括我們使用的計算方式,創(chuàng)造地球生命所需的主要化學元素,DNA代碼,我們的外形和身高,數量,我們居住在太陽系等等。在這些信息被發(fā)出后,在奇爾波頓天文臺附近的農地里,先出現了一片初看是雜亂無章的圓圈圖形,在空中俯瞰后,發(fā)現很像一張人臉。最為奇妙的是,三天后,在同一片農地里,又出現了由大小方塊組成的圖案。俯瞰后,圖案的內容讓我們大為震驚!”
“為什么?”
“圖案含有大量的信息,而這些信息是對卡爾·薩根的回復。是一封通過麥田圈寫來的回信。這些圖案顯示,對方生命組成的主要元素是二氧化硅,他們的DNA比我們多一些,他們的外型也比我們大,住在類似太陽恒星的第三、第四和第五行星。擁有人口213億。你說,這會是惡作劇嗎?”
“你相信?”愛德華看著馬娜亞。
“我不能說不相信。我們人類在歷史上,自己也擁有太多的,就算是當今科技也難以解開的謎團,數不勝數?;谶@些事實,‘維利’這種力量也不是空穴來風。你說呢?”
“也許這個案子能夠解開這些謎團。這是什么?”愛德華看到在馬娜亞面前有一頁紙,上面寫滿了名字。
“在這一頁里,安德魯記下了那些科學家的名字。他們都掩蓋了德國身份,改換成了英國身份,英國名字。”
馬娜亞把那頁名單推到愛德華面前,用手指定住一個名字說:“我發(fā)現了兩個很有用的名字?!?/p>
愛德華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看見那個名字是理查德·詹姆斯。
“切·詹姆斯的父親?!”愛德華驚訝地說。
“這就是為什么切·詹姆斯還有一個私制的德文出生證明。切·詹姆斯也是克隆人。那份證明,是德國克隆科學家在他‘出生’時,為他開具的?!?/p>
愛德華點頭同意:“所以,在他的德文出生證上,他們給了他一個德文名字——切·思格爾生。在那份德文證明上還有一個序號——N4-A-3-2-11,你估計那代表什么?”
“很有可能就是研制的序號。”
“你說得很有道理。字母會不會代表品種?數字代表數量?”
“如果是這樣,這就太可怕了!”馬娜亞驚恐萬分,“這個序號里最小的數字是2,就是說現在世界上至少有2個以上的切·詹姆斯!也許你可以通知軍情局,讓他們來一個大搜查。”馬娜亞說。
“現在還不是時候。也許,我們還有其他辦法。另一個名字呢?”
“你還記得嗎,在切·詹姆斯隱藏的資料里也有一頁名單?”
“是的??赡侵皇切┟郑]有說明那些人是干什么的。而且,我們都查過了那些名字,沒有線索?!?/p>
“我把兩個名單核對了一下。有一個名字在兩個名單上都出現過——漢斯·馮·羅森。在這本日記里,安德魯說,漢斯在1930年就來到了英國。后來,也是他安排了這群科學家潛逃過來。關于漢斯的傳聞,安德魯是打聽來的。他從未見過漢斯這個人?!?/p>
“很有可能,漢斯一來到英國,就隱藏了身份,改變了名字。如果漢斯是1930年來到的英國,他現在也早已去世了。”
“安德魯是個有心人。他后來發(fā)現了漢斯在英國的化名?!?/p>
“是什么?”
“馬克·普爾西?!?/p>
“普爾西?”愛德華的心跳加速了。第二名受害人的名字就是貝蒂·普爾西。愛德華從手機里調出受害人資料,一邊看一邊告訴馬娜亞,“貝蒂出生證明上登記的父親就叫馬克·普爾西,生于1909年,于1974年去世。在他去世的前兩年,貝蒂·普爾西出生。也就是說,當貝蒂出生時漢斯都六十多歲了。這個可能性不大啊?!?/p>
“貝蒂的母親呢?資料上怎么說?”馬娜亞問。
“貝蒂的母親在生她的時候就去世了?!睈鄣氯A失望地說。
“你昨晚告訴我,凱迪的母親也是在她一出生就去世了,對吧?”
“是的?!睈鄣氯A點頭說。
“恕我冒昧,你的前妻多蕾絲,你說她是由安德魯撿回家,由安德魯的女傭撫養(yǎng)大的?”
愛德華又點點頭。一條不容爭辯的線索出現在他的腦海,這三個女孩都沒有生身母親。
“難道,凱迪,貝蒂還有多蕾絲都是克隆人?”愛德華不得已地說。他實在不愿去想多蕾絲會是克隆人。
馬娜亞看著他,不說話,可是她的眼睛在問:“你說呢?”
愛德華說:“資料里說,貝蒂在父親也去世后,她是由她的姨媽,也就是她母親的妹妹養(yǎng)大的。”
“這個姨媽還在世嗎?”馬娜亞問。
“在?!睈鄣氯A說著一看名字,又吃一驚。
姨媽名叫蘇珊·海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