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都是八卦的,有些明顯,有些潛藏。只要不傷害他人,怎樣都無所謂。怕就怕被個人情緒左右,無端放箭。
所有人都在說著冰心的完美溫和,其實她也和普通女人一樣,遇到比自己優(yōu)秀的女子,心里可能會生出一些“別樣情緒”。
上世紀(jì)20年代中期,赴美留學(xué)的梁思成與吳文藻曾同宿舍,他們的女友林徽因與冰心因此相識,四人曾一起交游,關(guān)系不錯。日后學(xué)成歸國,林徽因與冰心也有來往。
問題出在林徽因于自家舉辦的沙龍上。這個沙龍每周六一次,群賢畢集,多有名重一時的學(xué)者參與,如胡適、沈從文、葉公超、朱光潛,以及政治學(xué)家張奚若、經(jīng)濟學(xué)家陳岱孫、物理學(xué)家周培源,另外還有以各自的方式愛慕著徽因的梁思成、徐志摩、金岳霖等人。
林徽因是這個沙龍理所當(dāng)然的主角。一位著名作家曾如此回憶,“每個老朋友都會記得,徽因是怎樣滔滔不絕地壟斷了整個談話。她的健談是人所共知的,然而使人嘆服的是她也同樣擅長寫作,她的談話和她的著作一樣充滿了創(chuàng)造性。話題從詼諧的軼事到敏銳的分析,從明智的忠告到突發(fā)的憤怒,從發(fā)狂的熱情到深刻的蔑視,幾乎無所不包,她總是聚會的中心人物。當(dāng)她侃侃而談的時候,愛慕者總是為她那天馬行空般的靈感中所迸發(fā)出來的精辟警語而傾倒?!?/p>
不知具體出于何種原因,冰心寫了短篇小說《我們太太的客廳》,對林徽因和她的沙龍極盡諷刺之能事。此文連載于林徽因也常常發(fā)表文章的《大公報·文藝副刊》,1933年9月27日第2期至第10期上,后收入北新書局1935年的小說集《冬兒姑娘》。在這篇“表情微妙”的小說里,冰心將林徽因塑造成一個忸怩作態(tài)、浮華虛榮、好強多言的太太,還以“政治家”、“文學(xué)家”、“哲學(xué)家”等名字將沙龍的常客“一網(wǎng)打盡”。冰心與林徽因從此交惡,還影響到吳文藻與粱思成的友誼。
有趣的是,冰心從不承認(rèn)她影射的是林徽因,只說是陸小曼。陸小曼雖在婚前婚后交游甚廣,卻從來沒生過孩子;而冰心文中許多人的名字都有現(xiàn)實的印照,包括林徽因的女兒(林徽因的女兒名梁再冰,冰心原文中有一段如下:彬彬有著長長的眉,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小小的嘴。雖然也有著幾分父親的木訥,而五歲的年紀(jì),彬彬已很會宛轉(zhuǎn)作態(tài)了。)而文中其他諸多細節(jié),也讓知情人均心知肚明,冰心放箭的目標(biāo)就是林徽因。
不過,才華橫溢、好面子愛逞強的林徽因也不是好惹的。她立刻就有所反應(yīng):送了一壇醋給冰心。李健吾在《林徽因》一文中寫道:“(冰心的小說發(fā)表后)林徽因恰好由山西調(diào)查廟宇回北平,她帶了一壇又陳又香的山西醋,立時叫人送給冰心吃用?!贝撕罅只找?qū)⒋耸庐?dāng)做笑話講給朋友聽,像個孩子一般得意。
平心而論,冰心此事做得有些過分。人家的沙龍只要沒有吵著你的清靜,便是“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為文者無故以文字為刀,劈頭砍向一群看起來在悠悠論道、實則可以為國難不避艱險的知識分子,只能顯出始作俑者內(nèi)心深處的偏狹。不過時光會淘洗、至少會在表面上淘洗往事。冰心晚年的一篇文章說及林徽因時說道:“1925年我在美國的綺色佳會見了林徽因,那時她是我的男朋友吳文藻的好友梁思成的未婚妻?!蹦赀^80的冰心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表示,林徽因是個頗有才情和靈氣的女子。言語間已無煙火。想必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世事滄桑后,冰心已能笑對當(dāng)年的一壇醋。
林徽因51歲即辭世,沒能等到80歲悟覺的時刻,現(xiàn)在我們只能知道率性的她一直對此事耿耿于懷。年輕的林徽因提起冰心總有些岔岔,當(dāng)年在給美國友人費慰梅、費正清的信中,曾如此說道:“朋友‘Icy Heart’卻將飛往重慶去做官(再沒有比這更無聊和無用的事了),她全家將乘飛機,家當(dāng)將由一輛靠拉關(guān)系弄來的注冊卡車全部運走,而時下成百有真正重要職務(wù)的人卻因為汽油受限而不得旅行。她對我們國家一定是太有價值了?。俊边@些信件的翻譯者為林徽因的兒子梁從誡,他沒有將在英文中帶有貶義的“Icy Heart”直譯為“冰心”,而是保留了奇怪的原稱謂。而梁從誡在其他文章里,對“得罪”過他母親的冰心和凌叔華,話里話外均帶荊棘。
原來年深月久的那壇醋,依然余味繚繞?;蛟S總有一天,林徽因的兒子也會如年高時的冰心一樣,一笑泯恩仇。
出眾的才女們,也有一顆平凡女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