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娟

自古“忠”“義”難兩全，可在《水滸傳》中，既體現(xiàn)了義，又表現(xiàn)了忠?！端疂G傳》中的“忠”既指忠于君王，同時也包含替天行道以除奸邪和保境安民以報效國家?！傲x”的內(nèi)涵更為復(fù)雜，它既有仗義疏財，扶困濟貧的仗義成分，更具有相互求助，四海一家的江湖義氣。如果說“忠”更多體現(xiàn)了儒家倫理成分的話，“義”則帶有更強烈的江湖野性色彩。這種忠與義的氣節(jié)在領(lǐng)袖人物宋江身上體現(xiàn)得最為充分。

宋江本是鄆城縣押司，在其人格中既有忠孝成分，又有義氣的追求，這就形成了他的性格矛盾。

在上梁山前，他的性格中主要體現(xiàn)了“義”。如他為了江湖義氣，擔(dān)著血海似的干系，私自將官府緝捕生辰綱要犯的消息通報給晁蓋諸人。第十八回，宋江聽了何清之言，肚里尋思道：“晁蓋是我心腹兄弟。他如今犯了彌天大罪，我不救他時，捕獲將去，性命便休了?！庇谑羌泵ε苋ソo晁蓋通風(fēng)報信。這件事正是江湖義氣的體現(xiàn)。他為了義，為了周全人性命而放走了晁蓋。此時，忠在他心中似乎蕩然無存，他一心只想著自己兄弟的性命，義占了上風(fēng)。

宋江扶困濟貧，周人之急。第二十一回，宋江送走劉唐后聽到做媒的王婆對閻婆惜說：“你有緣，做好事的押司來也?！睆耐跗诺脑捳Z中，我們可以感知到，宋江一貫就有扶困濟貧，周人之急的良好品質(zhì)。事實上，他的確是這么做的。當(dāng)宋江知道閻婆惜無錢葬父時道：“原來恁地，你兩個跟我來，去巷口酒店里借筆硯寫個帖子給你。去縣東陳三郎家取具棺材?！苯o了棺材后，宋江又問道：“你有結(jié)果使用么？”當(dāng)閻婆惜回答沒有時，宋江道：“我再與你銀子十兩做使用錢?！庇纱丝梢?，宋江他的確是一位仗義疏財，且與人考慮周到的大好人。不但送了棺材，還要給一些使用錢，可真是救人救到底。宋江不止對閻婆惜這樣，對別人也不例外。在潯陽樓上與張順、李逵吃就時，遇見賣酒女宋玉連，宋江便道：“你差甚人跟我到營里，我付你二十兩銀子，將是女兒日后嫁個良人，免在這里賣唱?！彼谓坏馊巳济贾保疫€要安排以后的生活，可見他不愧是一位扶困濟貧、周人之急的君子。

宋江性格中的“忠”與“義”交錯復(fù)雜，矛盾而又統(tǒng)一。比如，在對待朝廷敗將的態(tài)度上，宋江總要為俘虜親解其縛，并跪拜在地，向他們請罪。他這一舉動對像呼延灼、關(guān)勝、張清等這些好漢來說，可謂是“義”舉。并得到了他們的敬佩與信任。弟五十八回，呼延灼打敗，被左右群刀手推將過來?！八谓娏?，連忙起身，喝叫快解了繩索，親自扶呼延灼上帳坐定，宋江拜見。呼延灼慌忙跪下道：‘義士何故如此？宋江道：‘小可宋江怎可背負(fù)朝廷。蓋為官吏污濫，威逼的緊，誤犯大罪。因此權(quán)借水泊里隨時避難，只待朝廷赦罪招安。不想啟動將軍，致待神力，實幕將軍虎威。今者誤有冒犯，切乞恕罪。呼延灼道：‘呼延灼被擒之人。萬死尚輕，義士何故重禮賠話？宋江道：‘量宋江怎敢壞得將軍性命。皇天可表寸心，只是懇告哀求，呼延灼道：‘兄長尊義，莫非叫呼延灼往東京告請招安，到山赦罪？宋江道：‘將軍如何去的！高太尉那廝是個心底偏窄之徒，忘人大恩，記人小過。將軍折了許多軍馬錢糧，他如何不見你罪責(zé)？如今韓濤，凌振已都在敝山如伙。倘蒙將軍不棄山寨微賤，宋江情愿讓位于將軍。等朝廷見用，受了招安，那是盡忠報國，未為晚矣。呼延灼沉思了半晌，一者是天罡之?dāng)?shù)，自然意氣相投；二者見宋江禮貌甚恭，嘆了一口氣，跪下在地道：‘非是呼延灼不忠于國，實幕兄長意氣之過人，不容呼延灼不依，愿隨鞭蹬。事既如此，決無還禮?！彼谓婺肆x氣也，誰人不會拜倒在他的胸襟之下，正因為如此，他才廣招了各路好漢。并使這些好漢死心塌地的跟隨他。宋江以同樣的態(tài)度對待童樞密、高俅那樣的奸佞之臣，卻得到了相反的效果。宋江之所以這樣做全是為了向朝廷表明自己的忠心，為實現(xiàn)招安做鋪墊?？蛇@樣做卻辜負(fù)了林沖。高俅與林沖仇深似海。此時，“忠”與“義”發(fā)生了沖突，而宋江使“忠”占了上風(fēng)。第七十一回，梁山泊忠義堂上，宋江為首誓曰：“宋江卑微小吏，無學(xué)無能，和天地之蓋載，感日月之照臨，俱弟兄于梁山，結(jié)英雄于水泊。共一百八人，上符天數(shù)，下合人心。自今以后，若是個人寸心不仁，削絕大義，萬望天地行誅，神人共戮，萬世不得人身，億載永沉未劫。但愿共存忠義與心，同著功勛與圓，替天行道，保境安民。神天察檢，報應(yīng)照彰?！边@段誓言中，既包含了與眾兄弟的“義”，又包含了“替天行道，保境安民的“忠”。此處，“忠”與“義”又是統(tǒng)一的。在招安后，宋江又征遼國，敗方臘，充分表現(xiàn)了自己的忠心，但眼見著眾弟兄一一死于征戰(zhàn)，他只能垂淚，因為他對兄弟有“義”；而他卻不能做出任何能挽回兄弟生命的行動。只因他要保國護(hù)民，他要效忠于國家，效忠于人民，于是，他就帶著自己的情深義重的弟兄們拼死抵抗，來完成他的“忠心”之愿。此刻，他犧牲“義”，保全“忠”。當(dāng)他臨死之前，哄騙李逵喝下致命的毒酒時，也是因為他要保全“忠”，他怕李逵壞了他辛辛苦苦得來的清名。第一百回，宋江騙李逵喝下藥酒后對李逵道：“兄弟，你休怪我！前日朝廷差天使賜藥酒與我服了，死在旦夕。我為人一世，只主張忠義二字，不肯半點欺心。今日朝廷刺死無辜，寧可朝廷負(fù)我，我忠心不負(fù)朝廷。我死之后，恐怕你造反，壞了我梁山泊替天行道的忠義之名，因此請將你來，想見一面。昨日酒中己于你慢藥服了，回至潤州必死……”此時，作品己接近尾聲，當(dāng)宋江說出“寧可朝廷負(fù)我，我忠心不負(fù)朝廷”時，宋江的忠心已達(dá)到了崇高的境界，他為堅守自我人生信念與道德理想，不惜以生命為代價，包括和自己親如骨肉的義兄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