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麗斯
摘 要 清代嚴苛的文化管控政策使得與自己統(tǒng)治意志相左的思想幾近無存,但在某些領域出現(xiàn)了例外,不但管控政策失敗,相反還刺激該領域的發(fā)展。
關鍵詞 逆襲
清代對于文化管控頗為嚴苛,“文字獄”尤以乾隆時期最甚,像沈德潛詠《黑牡丹》詩案、孫嘉淦偽奏稿案、胡中藻《堅磨生詩抄》案、王錫候《字貫》案等,牽扯人數(shù)之多、影響范圍之廣,超過歷朝歷代。除了詩文領域成為重災區(qū)外,這種高壓態(tài)勢也反映在其他文藝領域,如戲劇領域中,乾隆五年(1740)重修的《大清律例》中確定了旗人禁止入園看戲,禁止戲班子弟參加科舉及嫁入官家,不能扮演帝王甚至是用絹緞綾羅等。乾隆一朝還在揚州創(chuàng)立專門的劇本刪查機構,像《水滸》、《西廂》也在禁戲之列。在乾隆朝后期,伴隨著帝王詔書直接下令進行的禁戲、禁腔活動已成為常態(tài),由政策直接干涉雅俗不同審美趣味的“花雅之爭”成為了這段歷史的精彩“關目”。
“關目”的焦點在于乾隆五十年(1785)頒布的這樣一條頗具戲劇性的戲劇政策:“議準嗣后城外戲班,除‘昆、‘弋兩腔仍聽其演唱外,其‘秦腔戲班,交步軍統(tǒng)領五城出示禁止?,F(xiàn)在本班戲子,概令改歸‘昆、‘弋兩腔。如不愿者,聽其另謀生理。儻于怙惡不遵者,交該衙門查孥懲治,遞解回藉。 ”此時正是代表民間趣味的“花部”戲與代表宮廷審美的“雅部”戲競爭白熱化的階段,官方這里所給的政策傾斜是從今往后,通俗的“秦腔”不準在京城唱了,要唱也只能唱“昆”、“弋”劇目,用“昆腔”或“弋陽腔”唱法,違者重罰。令清廷始料未及的是,這項政策雖然使得以“魏長生”為代表的“秦腔”藝人陸續(xù)出走京城,看似花部戲劇受到打擊,實則取得了完全相反的政策效果,不僅花部戲劇沒有因此沉寂,反而從此加速流行傳播于全國,以至于“到處笙簫,盡唱魏三之句”。隨著地方上“花部戲”的迅猛發(fā)展,五年后(1790)“徽班進京”更是標志著“花部”戲劇大獲全勝。
這項政策在多大程度上刺激了花部戲劇發(fā)展呢?這首先要從乾隆頒布這項政策的起因說起。乾隆是作為一個有為青年登上帝位的,對于自己掌控帝國的能力頗為自負,但隨著乾隆十六年(1751)一封冒名孫嘉淦并指責他“五不解、十大過”罪狀的奏折全國流行,使他對當時社會以及滿漢民族矛盾的判斷發(fā)生改變,在此后炮制多起“文字獄”,涉案之人動輒以“大逆”處死,已死者戮尸,家人親屬坐罪,對于思想領域的管控日趨殘酷。即便是戲曲小說,也因事關風俗,須嚴格管理,諭旨禁《水滸》、《西廂》等?。?753)。然而幾百年流傳下來的劇本中,涉及“攘夷安邦、驅除韃虜”語句的怎能寥寥無幾。有了刪改編撰《四庫全書》的經驗后,乾隆四十五年(1780)開始在全國范圍內掀起查禁劇本違礙思想的運動,諭令“前因外間流傳劇本如明季國初事有關涉本朝字句亦未必無違礙處,傳諭伊齡阿全德留心查察斟酌妥辦”,設立了專門機構刪改劇本。不過,具體的執(zhí)行官員發(fā)現(xiàn),大部分民間“花部”戲劇沒有“定本”,不像詩人的詩詞曲賦,也不像昆曲等 “雅部”戲劇那樣規(guī)范化,而是常常在演出中隨意加入針砭時弊的話語,很難控制。同時,從戲劇場面上來講,“花部”的鑼鼓點比較擅長熱鬧的“武戲”,會助長民間驍勇彪悍之風,“情戲”里的自由種子又實在為大家長式的當權者不能接受。出于對國民失控的擔心,為了維護自己的合法統(tǒng)治形象,又要避免大張旗鼓帶來的負面影響,乾隆時期的戲劇政策干脆從“禁劇本”發(fā)展到“禁聲腔”。
由此看來,這種以政治控制為目的、高壓強權為手段的政策沒有考慮藝術的發(fā)展規(guī)律,也沒有考慮是否有群眾基礎,注定會受到民意的反彈?,F(xiàn)實中,情真意切的“花部”戲劇要比“才子佳人”的“雅部”戲劇更貼近百姓生活,深受群眾喜愛,當清廷出此政策時又并未提供可替代的文化產品來滿足人民的文化需求,百姓自然沒什么好感,反因此對“花部”戲多添了幾分同情與親切。另一個方面,“花部“藝人也注意到當時的確有小戲班以情色表演吸引觀眾的“低俗化”傾向,為人所不齒,正好借此機會促使其內部反思表現(xiàn)形式之缺陷,使“花部”戲劇向“雅部”戲劇學習“規(guī)制整齊,表演精湛”的優(yōu)點,如魏長生被迫離京,在揚州、四川等地與當?shù)匮莩雒医涣骰?,對表演藝術加以鉆研,再次入京后一改“野狐教主”的艷治表演風格,轉而刻畫很多淳樸婦女形象,最終成為一代名伶。
所以,藝術領域的政策制定不能只從政治需要出發(fā)而不考慮人民群眾實際的文化需求和藝術發(fā)展規(guī)律,在制定前應有信息基礎,否則將流于“口號”,甚至造成相反的政策效果。否則,這樣的政策不能符合社會大環(huán)境的要求。此外,在傳統(tǒng)媒介環(huán)境中君主集權制文化政策的制定與執(zhí)行具有一致性,會形成一種凌駕于國家權力之上的超級權力,在這種制度下政策、藝術、權力的關系必將矛盾重重。最后,乾隆時期政府的還有一個重大的缺陷導致文化管理失控,那就是食古不化,這樣的政府無法解決新階層要求有新的文化產品滿足審美娛樂需要的問題,實際上已經喪失了領導文化發(fā)展的能力,所以政策失效,文化管理能力下降。再加上清廷的政策執(zhí)行能力有限,藝術素質高的管理人才比較缺少,若政策的制定不夠客觀,還不尊重藝術事實的話,即便是執(zhí)行起來也是注定會被時代所淘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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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