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睿
下放權力增活力
——向市場放權,該歸市場的逐步放歸市場;向社會放權,更好地發(fā)揮社會組織在社會發(fā)展中的重要作用;向基層放權,賦予基層在經(jīng)濟社會中更大的權力。
2012年1月,重慶“兩會”正在召開。
市政協(xié)委員趙宗芳提交了一份《深化行政審批制度改革,進一步提高服務質量和辦事效率》的提案。
“審批集中不到位?!?/p>
“審批項目進駐不到位。”
“部門授權不到位?!?/p>
…………
在提案中,趙宗芳列出了當前行政審批存在的三大問題。
直轄以來,重慶對行政審批制度進行了多次改革,有效提高了行政審批效率??墒?,趙宗芳提到的問題卻始終沒能徹底解決。
這些問題為何如此頑固?形成這些問題的深層原因又是什么?
趙宗芳的提案,引起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
很快,提案主辦部門市法制辦的工作人員三次登門拜訪趙宗芳,詳細聽取他對此問題的意見。
2012年5月至7月,市法制辦派出調研組,對全市區(qū)縣行政審批服務中心進行專題調研,實地考察了十多個區(qū)縣行政審批服務中心,以及15個鎮(zhèn)街便民服務中心的建設運行情況。
問題的核心,逐漸顯現(xiàn)出來。
“重復”之痛
李興紅今年33歲。在外地打工八年后,他存了一點錢,想回家鄉(xiāng)開一間飯館。
2011年底,他來到主城某區(qū),選地段,租店面,請人工。
萬事俱備之際,李興紅準備申請營業(yè)執(zhí)照。但到相關部門一問,他發(fā)愣了:“加上檢測、整改時間,整個審批時間要等近一個月?!?/p>
同樣的問題,不僅難住了個體戶李興紅,也難住了民企大佬尹明善。
幾年前,尹明善的力帆實業(yè)集團推出了一個汽車項目。在生產(chǎn)線已經(jīng)建成、樣車已經(jīng)下線的當口,尹明善卻遇到了審批難關——從項目開始審批到最后落地,光是許可證就要申請26個,而國企僅僅需要兩個!
“既然兩個‘本本就能完成審批,卻硬要拉伸到26個——說明除了政策傾向性外,還存在著重復審批現(xiàn)象。”一位民營企業(yè)界人士如是說。
對于“重復審批”,石云中也是深有感觸。
2007年初,石云中決定將他的三張食品有限公司挪個窩:“我想開始新征程。”
可很快,石云中眼中的神采就黯淡了——兩年半過去,花費近百萬元,搬遷手續(xù)卻只辦了一半。
“很多審批事項都大致差不多,這部門批了,還要那部門批。”石云中心里窩火。
為了加快改革進程,南川區(qū)仔細梳理了行政審批項目。
“一梳理,發(fā)現(xiàn)了很多‘過期貨、‘越權貨、‘疊加貨?!睍r任南川區(qū)政務服務中心主任唐昌棟嚇了一大跳。
該撤的撤,該并的并——最終,152項審批程序被“腰斬”。
“累計壓縮審批時限達2186個工作日,簡單換算,節(jié)約出了六年時間?!碧撇龡澱f。
重復審批是如何產(chǎn)生的?
享和律師事務所資深律師陳維國曾經(jīng)針對這個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一些部門審批權限設置存在交叉,導致相關行政審批項目辦理分散,造成了類似內容的重復審批?!?/p>
于是石云中等只能“到處跑、慢慢等”——這就是行政審批的第一大痛點:審批權限交叉重疊,但都不愿放權。
“進駐”之痛
“四個月,為什么辦不下一個房產(chǎn)證?”2012年12月初,重慶籍農(nóng)民工李張合如此抱怨。
李張合長期在外打工。2012年初,他回家過春節(jié),看到父母住的平房成了危房。于是,他決定對老屋進行重建。
當年5月,他拿到了城鄉(xiāng)建設規(guī)劃施工許可證;三個月后,新房竣工。
隨即,李張合向當?shù)匦姓徟沾髲d提出辦理房產(chǎn)證申請,但煩心事隨之而來。
接下來的四個月里,李張合到行政審批大廳問了五六次,得到的答復一直是:“已經(jīng)送到相關部門,尚未審批下來?!?/p>
“審批大廳不就是辦審批的嗎?怎么還要到相關部門辦?”李張合質問大廳工作人員。
“我們只負責接受申請,具體的審批辦理還是在相關部門?!惫ぷ魅藛T頗感冤枉——由于相關職能部門沒有入駐,大廳的服務窗口僅具有接受權限。
“這樣的審批大廳,開著干嘛?”李張合繼續(xù)質問——工作人員啞口無言。
區(qū)縣行政審批大廳,是行政審批制度改革的重要創(chuàng)新內容——通過同級別相關職能部門進駐大廳,讓群眾“進一道門,辦各種事”。
2003年以來,這項創(chuàng)新在重慶各區(qū)縣相繼推開。
然而,新問題也隨之出現(xiàn)。
“行政許可權和部門利益相關?!鼻迦A大學法學院教授何海波分析。正因如此,一些職能部門不愿“交權”,導致審批大廳進駐率低,多項審批缺位。
“讓一些職能部門入駐審批大廳,就像割他們的‘肉一樣?!睂Υ?,豐都縣行政服務中心主任蔣小川深有感觸。
2007年初,為健全縣行政服務中心職能,蔣小川跑遍相關部門,向各部門領導要“權”——將相關審批和服務功能遷入中心。為此,她受過冷眼,吃過閉門羹,甚至挨過罵……最后,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親自出面督導,57個相關部門才終于“放權”。
在縣領導“撐腰”下,豐都幸運地實現(xiàn)了“應進全進”——這一點,并不是全部區(qū)縣都能做到。
據(jù)相關調查顯示,除豐都、永川等少數(shù)區(qū)縣外,全市大部分區(qū)縣行政審批大廳沒有做到相關部門“應進全進”。缺口最大的,甚至達到了三分之二。
對這個問題,趙宗芳這樣形容:“出于部門利益的考慮,一些政府部門沒有向中心充分授權,導致申請事項不能在中心全部辦結,需要拿回原部門審批,由此形成了行政效能不高、行政責任不明等深層次弊端。”
這,正是行政審批第二大痛點:各部門不愿放權,造成多項審批缺位。
“上下”之痛
李輝今年54歲。過去12年里,他一直在經(jīng)營一家小型汽車摩托車配件廠。
2009年初,為尋求更大發(fā)展空間,李輝決定將工廠從主城遷到遠郊區(qū)縣。
當年8月,他向區(qū)級相關部門咨詢搬遷事宜。
“這些事項需經(jīng)過市、區(qū)兩級部門審批?!惫ぷ魅藛T對他說。
“你們不能一起辦理嗎?”
“我們沒有上級部門的授權。”
2011年初,李輝終于完成了搬遷。為此,他在市、區(qū)相關部門間往返了近30次。
“搬遷審批跑的部門太多,手續(xù)復雜,很浪費時間。”李輝說。
李輝的郁悶,基層審批工作者也有同感。
劉雪蓮是某區(qū)行政服務大廳工作人員。2010年,她對全市行政審批大廳進行了一次調查。
“‘中間開花成績斐然,‘上下伸展力度不夠?!痹谡{查報告中,她這樣說。
“上下伸展”為何難?
“因為利益關系,市級部門不愿將相關審批權下放?!笔姓f(xié)委員何建明一語中的——長期以來,在?。ㄗ灾螀^(qū)、直轄市)及以下,各類行政審批權限按照層級逐級分割,其終審權大部分仍然由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一級部門掌握。這樣的權限設置,加之前置審批的傳統(tǒng)程序,導致了行政審批項目在經(jīng)過區(qū)縣層級后,還要到省級部門辦理終審。
但凡遇到這樣的項目,申請人少則等上幾個月,多的甚至會等上一兩年。
這,就是行政審批第三大痛點——可以下放的行政審批權,被上級部門緊緊握在手中。
“區(qū)里跑了跑市里,這部門跑了跑那部門,真是耗不起??!”李輝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