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煩不了

[01]

我是一條金毛，名叫梅茜。一年前我叫梅西，因為有兩個人都很愛足球運動員梅西，后來有個人消失了，老爹沉默很久，就給我加了個草字頭，變成了梅茜。

金毛的生活非常復雜，具體表達要16個字：跑來跑去跑來跑去跑來跑去跑來跑去。

我生活在一個陽光明媚、樹很多、草很綠、大家一天到晚傻笑的小區(qū)。這里的便利店會賣火腿腸給金毛，但是不找錢。

有天老爹跟我說，梅茜，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我說，好。

老爹說，從前有條金毛，太窮沒有銀行卡，后來被邊牧拐到山區(qū)賣掉了。

我說，邊牧憑什么拐我，他只會叼飛盤，我會叼妹紙。

老爹說，妹紙只能滿地竄，但是飛盤是在空中飛的。妹紙要是起飛，你再追都是追不上的。

我突然覺得很難過，決定和邊牧搞好關系，以后萬一妹紙起飛了，好歹他跳得比較高，說不定能接住。

老爹摸摸我頭，說，梅茜，長大了你會變成全世界最好的妹紙。

我說，現在呢？

老爹說，現在是個傻丫。

我眨巴眨巴眼睛，嚎啕大哭沖出門外，滿腦子都在想：太慘了，我是傻丫。

[02]

小區(qū)里的獨眼流浪狗突然帶回來一條小小小小小小狗，毛茸茸的，眼睛很大。第一次看到他我嚇一跳，這么小這么球，很容易滾到陰溝里去吧？

阿獨給小小小小小小狗取名叫滾球球。

大家圍著滾球球，不敢碰他，我壯著膽子撥撥他，他就摔了一跤。

牛頭梗婆婆說，讓他自己走，小孩子要學會自力更生！

滾球球走一米要5分鐘，摔10跤。

滾球球喜歡哭，一哭哭很久。大大的眼睛掉大大的眼淚，掉一顆身子就變小一點，我好害怕他就這么哭著哭著把自己哭沒了。

阿獨從垃圾里揀一堆東西，教滾球球分辨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滾球球說咕咕咕咕，挑了雙襪子就啃，阿獨暴跳如雷，要抽他耳光。

黑背紅著眼睛，一把攔住阿獨，大喊：不許你碰他，你再打他，我我我我就跟你決斗！

大家圍起來，把阿獨攔在外面，阿獨氣得狂叫一聲，跑掉了。

滾球球咕咕咕咕地哭，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怎么辦。

我說，講故事給他聽吧，聽著聽著，他就睡著了。

大家說好。

那么誰來講呢？

大家把目光投到黑背身上。

黑背后退一步，驚恐地說，那我試試看。

[03]

大家趴在草坪上，趴成一個圈圈，中間是滾球球和黑背。

黑背開始結結巴巴講故事。

[04]

從前，有四條黑背，分別叫黑旺，黑圖，黑歲，黑副。小時候和一個男孩在一起，玩得很開心。

黑副最小，所以大家都把吃的喝的讓給他。

白天男孩兒和四條黑背，到廣場溜達，告訴他們說，將來他們都會成為偉大的王，統(tǒng)治自己的國土。

晚上大家睡在一塊，夢見自己變成偉大的王，統(tǒng)治國土。

黑旺說，我的國土最大，起碼三室一廳，光廚房就有兩個。

黑圖說，我的國土才叫大，有廣場那么大，密密麻麻擠滿了黑背，我喊向左轉，一千個狗頭齊刷刷向左轉。

黑歲說，我的國土在云上面，這樣要是我們分開了，我還可以從云上看著你們。

黑副說，我力氣小，可能將來沒有國土，到時候你們記得分點兒給我。

大家拍拍黑副的頭，說好，將來我們把國土都給你，這樣你的國土就變成最大了。

有一天，黑旺不見了。

大家急得團團轉，男孩蹲下來，眼睛亮晶晶地跟他們說，不要急，黑旺去自己的國土了。

黑圖說，那里有三室一廳嗎？

男孩兒說，嗯，三室一廳，皇帝和皇后人都非常好，他們幫助黑旺慢慢長大，一長大就把三室一廳都給黑旺。

大家聽得歡呼起來，覺得驕傲和自豪。黑副當時就流淚了，心想將來一定跟黑旺學習，不要給哥哥們丟臉。

過了幾天，黑圖也不見了。

大家急得團團轉，男孩兒蹲下來，眼睛亮晶晶地跟他們說，不要急，黑圖也去自己的國土了。

黑歲說，那里有一千條黑背嗎？

男孩兒說，嗯，黑背紅背藍背橙背黃背，什么背都有。

黑歲目瞪口呆，說，這么厲害？

男孩兒說，嗯 ，他們一起奔跑，就變成彩虹了。

大家再次歡呼起來，其實也就剩黑歲和黑副。

又過幾天，黑歲和黑副覺得渾身無力，癱在狗窩里，動都不想動。

這次男孩兒帶著一個中年女人進來。

中年女人皺眉說，這下比較麻煩，前面兩條帶走太晚，傳染到他們了。

男孩兒眼睛亮晶晶地說，怎么辦？

中年女人翻翻黑歲和黑副，拎起黑歲說，這條必須帶走，我給你一點藥，你給剩下那條吃吃看。

男孩兒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滾下來亮晶晶的東西，打在黑副的身上。

黑副努力抬頭，舔了舔男孩的手。

很久以后，黑副才知道那個亮晶晶的東西叫做眼淚。

黑副努力想笑，問男孩，黑歲也去他的國土了嗎？

男孩兒說，嗯。

黑副說，那里是在云上面嗎？

男孩兒呆了一會兒，說，嗯。

黑副說，在云上面看得到我們的是吧？

男孩兒說，嗯。

黑副松了口氣，說，那我就放心了。

男孩兒蹲著，手抱著腦袋，低到膝蓋里，肩膀不停地動。

黑副想爬到他腳邊，可惜沒有力氣。

他想，沒關系，將來黑旺黑圖黑歲的國土分給我以后，我們就一起去玩。

[05]

可卡咂巴咂巴嘴，問黑背：后來呢？

黑背說，后來，我猛吃猛喝，又掛水又吃藥，過幾天爬起來，莫名其妙長大了。

我一愣，說，原來你就是黑副。

黑背說，我本來就叫黑副。

我說，那我怎么不知道？

黑背說，你們從來沒問過我。

我撓撓頭，說，黑旺黑圖黑歲呢？

黑背說，男孩兒說，都到黑歲的國土去了，在云上面。

大家一起抬頭，看天上的云。

這時候頂樓的窗戶被推開，探出一張絡腮胡子大臉，喊：黑副，回家吃飯了！

我大驚失色：天啊！這也叫男孩兒？！

黑副說，這不，也長大了。

可卡說，噓，滾球球睡著了。

大家躡手躡腳散了。

老爹來找我，我也回家了。

在走的時候，我沖樹后面做了個鬼臉。

我知道，阿獨一直躲在后面。

他看見我了，扭過頭去，唯一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東西。

[06]

“老爹，我去云上看看好不好？”

“看什么看！怎么爬上去啊？”

“老爹，上面有黑背看著我們呢。”

老爹臉色大變，腳步加快。

我說，怎么了。

老爹說，走快點，被黑背看著，會變背的。

我一邊走，一邊望著藍藍的天心想：開始在一起，后來在一起，以為很簡單，原來是那么難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應該有很多人都躲在云后面，悄悄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吧？

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