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琳達
摘要:當前研究者對孔子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其思想學說的社會價值、立身處世的道德導向等社會功用方面;同時也將孔子抽象成一個歷史文化符號被人膜拜而掩蓋了其作為一個真實生命的立體與多彩,倜儻與瀟灑。本文從《史記·孔子世家》出發(fā),撇開以往的視角,從孔子具有悲劇性的一生來發(fā)掘其作為一個有思想有追求的人的個性意識。
關(guān)鍵詞:孔子;《史記·孔子世家》;悲劇人生;個性意識
《史記》作為中國古代經(jīng)典名著,不僅在于它是一部規(guī)模宏大史書,一部具有巨大文學成就的著作,其可貴之處更在于蘊含了中國古代知識分子對于個體人的人生尊嚴、人生價值與人生追求的探索、肯定和關(guān)照。太史公用飽含深情的筆觸描寫著、刻畫著,著力塑造著每一個主人公獨特的人生價值與人生追求,同時有感于自身的不幸與遭遇,將自己的人生哲思泄諸筆端,使得這部巨著字里行間都彌漫著濃重的悲劇氣息。人物的悲劇性不會泯滅其光輝與高大,相反卻在人物與命運的激烈交鋒和艱難博弈中使生命力量與個性魅力得到最大力度的彰顯,進而升華為一種值得肯定、鼓舞人心的精神力量。這其中不僅有原本就被認為具有鮮活生命能量的群體,如快意恩仇的游俠、睥睨天下的帝王、野心勃勃的改革者和能言善辯的縱橫家等,包括一向被刻板地定義為文質(zhì)彬彬、謙遜儒雅、不可侵犯的圣人形象的孔子,都在悲劇人生中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張揚著自己的個性,書寫著自己的傳奇。
縱觀《孔子世家》對孔子一生的描述,筆者認為孔子的悲劇性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1)無法選擇的悲劇性——卑賤的出身;(2)不可避免的悲劇性——執(zhí)著的人生追求與社會環(huán)境不能提供實現(xiàn)理想的條件之間的矛盾。而后者,當然是孔子悲劇人生的重頭戲。透過太史公精雕細琢的文字,筆者主要從孔子對待人生的態(tài)度和人生的選擇中,將孔子的個性意識的體現(xiàn)總結(jié)為以下三個方面:天命在己的自我肯定、生無所息的人生態(tài)度、進退之間的自主與自重。
一、天命在己的自我肯定
“個性意識具有強烈的主體色彩和濃厚的自信感” [1],表現(xiàn)在孔子的人生中就在于他對“復(fù)興周道”的執(zhí)著??鬃由钤诖呵锬┢凇岸Y崩樂壞”的時代,周室衰微,天子失德,諸侯爭霸,社會秩序混亂,階級矛盾尖銳。作為一個有思想、有抱負的知識分子,孔子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以“復(fù)興周道”、 推行自己的學說并將其用于重建周王朝的統(tǒng)治秩序當做自己一生的追求與抱負。從孔子游說列國的冷遇來看,他的美好理想總是屢受現(xiàn)實的打擊,而且無疑是失敗了。但是,在實現(xiàn)理想的途中,孔子卻從未對自己的才能與使命有過動搖與懷疑,自始至終都懷有“天命在己”的自信感,而且經(jīng)常于不經(jīng)意間將充分的自我肯定意識表露于語言與情緒中。
(一)言語中的意氣風發(fā)
孔子適陳過匡,被當?shù)厝苏`認作是曾經(jīng)殘害過匡人的陽虎而險些橫遭不測。弟子們都很害怕,而孔子卻說“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2]324可見在孔子心中自己是受命于天來復(fù)興周道的,不會輕易遭遇危及性命的禍患。之后,孔子去曹適宋,又遇到宋司馬桓魋想要取其性命,弟子表現(xiàn)出了同樣的擔憂,勸說他趕快走。而孔子卻表示出一貫的從容不迫:“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2]325兩度遭遇生命危險,孔夫子都淡然處之。這種從容中包含著自信滿滿,認為自己肩負著復(fù)興周禮的社會責任必定能得上天庇佑,逢兇化吉。這也就不奇怪,當“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使人召孔子”時,孔子想要前行卻遭到了子路的反對時說出的那番自負的話了: “夫找我者豈徒哉?如用我,其為東周乎!”。[2]323這中言語之間的意氣風發(fā)是孔子與自己的使命感的豪言盟誓,更是孔子對自己的能力與信念的執(zhí)著與肯定。
(二)強烈的悲己意識
當理想觸礁,人生之舟擱淺時,孔子的心境也會因失望而陷入難以掩飾的自悲之境??鬃訐舸蚴?,路過的人從那又響又急的罄聲中聽出了孔子無人認可、無人賞識的寂寥。太史公沒有直寫孔子懷才不遇的悲傷之感,而是借他人之口提及孔子悲哀與苦悶,然而這只是孔子悲己意識的一個開端而已。自魯哀公十四年春,孔子面對一頭麒麟發(fā)出一聲長嘆 “河不出圖,雒不出書,吾已矣夫!”[2]330,孔子的自悲意識似乎一天天濃烈起來。顏淵死時,孔子曰 “天喪予!”[2]330,“及西狩見麟,曰 ‘吾道窮矣![2]330,喟然嘆曰:“莫知我夫!”[2]330。從無聲無息地敲打石磬,到一“曰”字,到“喟然嘆”,孔子心中的自悲和不平之意在層層遞進,直到子路死于衛(wèi),子貢請見病中的孔子時,這位年歲滄桑的老人“負杖逍遙于門”,才用“歌”的形式毫無掩飾地將自己對才華的埋沒的惋惜、一生的蹭蹬的不平訴之于世:
“太山壞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謂子貢曰:“天下無道久矣,莫能宗予。夏人殯于東階,周人于西階,殷人兩柱閑。昨暮予夢坐奠兩柱之閑,予始殷人也?!焙笃呷兆?。[2]孔子所歌“太山壞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之辭實是借以抒懷,表面哀哲人,實為悲自己。天下大亂,大失其道,孔子以匡扶社稷為己任卻終生未得其用,未盡其才,這怎不會引發(fā)一個心懷天下的有志之士的悲己之情呢?如果一個人心中沒有自我肯定與重視自我的意識觀念,那無論何種狀況都會任勞任怨,不會有怨望之心。就像在封建禮教對女子提出“不妒”要求的社會里,怨望便成為一種有為婦德的舉動,而與此同時,女子的“善妒”也會被視為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同樣,“悲己不遇”也是在個性遭到環(huán)境壓抑的傳統(tǒng)社會中人的個性意識的流露、也是對自己價值的肯定之體現(xiàn)??部罋v盡,孔子的余生可謂是在“悲己”的情緒中度過,這種“自悲”之意,為一個末路英雄的抹上了一重濃重的悵惘之情,而又恰恰是這抹悲情,體現(xiàn)出這位學說能橫亙數(shù)千年的思想家對人對己的價值尊嚴的肯定,是孔子作為一個生命體的可敬可愛之處,也從側(cè)面印證孔子對自身才華和價值的肯定。
二、 生無所息的人生態(tài)度
(一)積極入仕的追求
“意識一旦作為公共意識主要表現(xiàn)為對社會生活和社會環(huán)境的平穩(wěn)的適應(yīng)性,而個性意識則表現(xiàn)為對社會生活和社會環(huán)境的強烈的干預(yù)和沖擊,從而發(fā)揮它巨大的影響作用” [3],對社會生活的強烈干預(yù)性的確是孔子個性意識最顯著最經(jīng)典的詮釋。生于同一時代里,長與同一片藍天下,孔子面對社會危機就不愿得過且過,具有扶大廈于將傾的時代責任感。與空想家們不同,孔子的治國理論不僅僅停留在口頭上,而且積極地落實于實踐中?!捌溆卩l(xiāng)黨,恂恂似不能言者。其于宗廟朝廷,辯辯言,唯謹爾” [2]329,雖然平時謙恭寡言,但是在祭祀與議政的場合能言善辯,展示出極佳的口才,可見他的低調(diào)謙和是其高深的人格修養(yǎng)所使然,他的能言善辯則是實現(xiàn)人生價值和社會責任感的內(nèi)在驅(qū)動,因為祭祀與議政涉及國家政策的制定進而會影響國家的前途與走向。由此我們知道孔子敢作敢當,只要局勢需要,便在該出手時出手、不會扭捏作態(tài),讓自己的才華在適當?shù)臅r機盡情揮灑。這在魯定公當政時期表現(xiàn)得尤為顯著。
魯定公十年春季,齊國與魯國和解,約定在夾谷進行友好會晤,孔子擔任大司寇,在整個會晤過程中做了無微不至的安排:首先是在臨行前,從外交與武備的互補作用對于魯定公出行的應(yīng)定的隨從給出適當?shù)慕ㄗh,盡到自己的本分與職責;盟會進行時,孔子因齊景公所安排的歌舞節(jié)目不合禮制挺身而出加以勸止,“孔子趨而進,歷階而登,不盡一等,舉袂而言曰:‘吾兩君為好會,夷狄之樂何為于此!請命有司!”[2]323,在重大的外交場合,面對兩國重量級人物,孔子不慌不忙,莊重而嚴肅地指出齊國的失禮之處,維護了魯國的國家尊嚴;隨后,齊景公決定演奏宮中之樂時,獻藝的竟是一些歌舞雜技藝人和侏儒,孔子再次挺身而出,“匹夫而營惑諸侯者罪當誅!請命有司!”[2]323,誅殺了藝人侏儒與相關(guān)官員。后來,齊景公因為自己的失禮之處而后怕,歸還了侵占的魯國的土地,以實際行動表示自己的歉意,這是孔子以“君子之道”成功地輔佐君王、維護國家利益的一場漂亮戰(zhàn)役。其中,有兩處細節(jié)描寫,孔子兩次指出齊國不合乎禮法之處時,都有“孔子趨而進,歷階而登,不盡一等”的描寫,還未登上最后一級階梯,就迫不及待地開口發(fā)言了,這使我們清楚地認識到孔子對于國家事務(wù)的熱情、對于自我價值實現(xiàn)的迫切感。
(二)自強不息的上進精神
孔子曾說“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4]192, 可見其本身具有強烈的建功立業(yè)意識?!皞€人上進意識是個性意識的集中體現(xiàn)” [5],孔子的雄心與抱負不像李斯等人是服務(wù)于社會主要為成就自己的英明與價值,而是更多地想惠及于社會,他的志向顯得更無私更大氣??鬃右矔樽约旱某删蛙P躇滿志,他五十六歲時,由大司寇代理國相事物,面有喜色,門人認為這不合乎身份,孔子說“不曰‘樂其以貴下人乎?”[2]324。因為身在高位禮賢下士是他實現(xiàn)理想的途徑,孔子是因為自己在做能實現(xiàn)抱負的事而內(nèi)心喜悅,是因自己的理想之舟的正揚帆起航而自然而然流露的歡喜。在孔子73歲的一生中,從公元前497年,55歲起,開始周游列國,其中共經(jīng)歷過衛(wèi)國、宋國、齊國、鄭國、晉國、陳國、蔡國、楚國、等9個國家,直到68歲時,季康子派人迎孔子回歸魯國,共計長達十四年時間游說生涯結(jié)束?!妒酚洝酚涊d“及長,嘗為季氏史,料量平;嘗為司職吏而畜蕃息。由是為司空。已而去魯,斥乎齊,逐乎宋、韂,困于陳蔡之間,于是反魯” [2]321,這里的“去魯”可以視為其早期的游說經(jīng)歷,而且從其輾轉(zhuǎn)不定的行蹤來看在他國的發(fā)展也并不理想。由此可見,青年時代的孔子已經(jīng)仕途蹭蹬,但是政治生涯的磨難與失意并沒有將孔子的一腔熱情消磨殆盡,沒有因為挫折而萎靡不振。當其游說十四年,歷遍艱辛,歸國后也未嘗優(yōu)游人生,而是發(fā)揮生命的余熱,整理典籍,開設(shè)私學,編定了《書傳》、《禮記》;整理編選了《詩》并配之以樂,使禮樂制度得到完善;為《易》做《十翼》;訂正刪減《春秋》,后來將這些材料作為教學內(nèi)容傳授給弟子。他的游說事業(yè)雖然鎩羽而歸,但他通過著書立說和誨人不倦,未必不是用另一種方法將自己的思想通行于世??鬃訉⒆约旱囊簧I給了崇高的理想,獻給了社會,他自強不息的個性也成為其充實而跌宕的人生的閃光點。
三、進退之間的自重與自主
孔子作為一個有理想的知識分子,一個積極的入世者,懷有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將近一生都在為復(fù)興周道、推行自己的學說而奔波。他輾轉(zhuǎn)于各國,總是希望自己能被任用,學說被采納,以便大展宏圖。然而,渾濁的世道和艱難的時勢似乎很少為他提供際遇,面對世事沉浮,孔子在進退之間,并沒有做受命運與時局擺布的傀儡,而是艱難而頑強地做命運之船的掌舵人。
(一)“良禽擇木而棲”的自我尊重
“季氏亦僭于公室,陪臣執(zhí)國政,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yè)焉?!盵2]323
“齊人聞而懼,……于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樂,文馬三十駟,遺魯君。陳女樂文馬于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將受,乃語魯君為周道游,往觀終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鬃釉唬骸斀袂医?,如致膰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缸幼涫荦R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2]324
“居衛(wèi)月余,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出,使孔子為次乘,招搖巿過之??鬃釉唬骸嵛匆姾玫氯绾蒙咭?。于是丑之,去衛(wèi),過曹?!盵2]325
“靈公問兵陳?!魅?,與孔子語,見蜚雁,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復(fù)如陳。”[2]326
“而衛(wèi)孔文子將攻太叔,問策于仲尼。仲尼辭不知,退而命載而行,曰:‘鳥能擇木,木豈能擇鳥乎!文子固止。會季康子逐公華、公賓、公林,以幣迎孔子,孔子歸魯。 ” [2]328
這是《孔子世家》中幾處關(guān)于孔子“不仕”的描寫。仔細分析,孔子入仕的積極與他決然轉(zhuǎn)身的選擇并不矛盾。聯(lián)系事件的背景,我們可以得到,能令一向積極參與政治的孔子對政事采取退避三舍態(tài)度的時代都是君上昏聵,朝綱紊亂的黑暗與混亂時期。孔子之所以辭官不仕,原因無非有二:一是世道人心太亂。盡管孔子愿意在亂世挺身而出,扶大廈于將傾,然而局勢混亂不堪,孔子潔身自好不愿意與佞臣同流合污、為虎作倀,只好轉(zhuǎn)身離去。如“季僭于公室”, “孔文子將攻太叔”,都是以下犯上的行為,這與孔子“克己復(fù)禮”,渴望恢復(fù)周王朝的等級秩序的參政初衷嚴重相悖,孔夫子當然沒有留下的理由。二是因執(zhí)政者昏聵無能,懈怠政事,不重視文化建設(shè)和賢才任用。如季桓子假托國事去參觀并準備接受齊國的駿馬與美女時,子路請行,孔子靜觀其變,當他發(fā)現(xiàn)“桓子卒受齊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時,依然轉(zhuǎn)身了;其兩次辭別衛(wèi)靈公時也是如此,“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衛(wèi)靈公與孔子交談,“ 見蜚雁,仰視之,色不在孔子”, “孔子遂行,復(fù)如陳”。盡管積極入世,想得到國君任用,是孔子畢生所求,但是孔子志向高潔,珍視自己的學說而不希望被人無禮輕視??鬃与m然向往的是有等級制度周王朝的統(tǒng)治,但是其思想中并不乏對于個體人尊嚴的肯定與尊重,如他的著名言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4]137等,就表現(xiàn)出了對于人尊嚴的普遍尊重。個人當然也是社會群體的一部分,因此孔子也自恃身份,秉持著一個知識分子的傲氣,不僅要求自己盡到應(yīng)盡的責任與義務(wù),也要得到相應(yīng)的肯定與尊敬。所以,當身處亂政時期,“人以群分”,則遠離朝政;當國君并不重視他的學說與主張時,他便采取了“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 [4]147的態(tài)度,很“知趣”地離開了。這種自重意識,在之后子貢與之論詩時表現(xiàn)得尤為清晰。子貢問道“吾何為于此”,孔子答 “良農(nóng)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之,統(tǒng)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修爾道而求為容” [2]327,堅守自己的原則,珍重自己的學說,不會因為不能得償心愿而“求為容”,這都是在格調(diào)與境界上不肯屈尊紆貴的凌然之氣,是對自己的獨特價值的堅決捍衛(wèi)。他因?qū)粷M而辭別離去,是選擇了“溫柔敦厚”的方式表示自己的反抗。
(二)靈活性中的自主意識
《孔子世家》中有兩處關(guān)于孔子“入仕”的很有意思的記載:一是孔子經(jīng)過蒲邑被那里的人扣留,“蒲人懼,謂孔子曰 ‘茍毋適衛(wèi),吾出子,與之盟,出孔子東門??鬃铀爝m衛(wèi)。子貢曰 ‘盟可負邪?孔子曰‘要盟也,神不聽?!盵2]325 二是“佛肸為中牟宰。趙簡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畔,使人召孔子??鬃佑?。子路曰:‘由聞諸夫子,“其身親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今佛肸親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2]325-326
在前一事跡中,孔子為蒲人所縛,為了逃離困境,他佯裝與之立盟不去衛(wèi)國,等逃離蒲人之手時“遂適衛(wèi)”??鬃诱娴淖隽思鰻柗礌柕氖虑閱幔坎⒎侨绱?,孔子善于捉住事物本質(zhì),認為誓約,要在雙方平等的前提下簽訂在具有公平性,才能保證并發(fā)揮其效力。如今被人脅迫與人盟誓,不過是一種緩兵之計而已,這些小插曲不會中斷孔子的游說之旅。而對于佛肸反叛,一向秉持著“其身親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的孔子也打算前往,他真的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嗎?非也,孔子認為,一個人的秉性純良,堅守正道不會被因為所處環(huán)境的變化而變質(zhì),因此,對于佛肸的招納,他也打算前往,并且有足夠的自信自己能夠依然堅守正道。而且作為一個人,也不應(yīng)無所事事,這也恰好是他“生無所息”觀點的體現(xiàn)。因此,深入分析會發(fā)現(xiàn),孔子不是一個刻板嚴肅的老頑固,他善于聆聽內(nèi)心的聲音,并能夠根據(jù)實際隨時調(diào)整行事準則尋找應(yīng)對策略的能力以適應(yīng)變化、而非令現(xiàn)有的準則束縛人。在處理人與人、人與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方面,他的進退選擇并非完全被形勢所左右,而是能充分發(fā)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和決斷力,體現(xiàn)出高度的靈活性、隨機應(yīng)變的智慧和對于自己命運的掌控能力。
作為司馬遷筆下重要的悲情人物之一,孔子在求而不得的悲劇人生中,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彰顯著自己的個性。這種個性不是放蕩不羈的隨心所欲,不是無狀無序的癲狂發(fā)泄,那是一個人對自己內(nèi)在價值進行了比較準確的自我定位后的自我期待和自我要求,閃爍著理性的光芒;這種個性意識也不像游俠、刺客那樣驚天地泣鬼神,以燃燒生命的方式快意恩仇、讓熱血與力量在死亡中升華,而是任他顛沛流離若喪家之犬,自己仍然高舉著理想與信念的風帆,以一種隱忍而敦厚的風度與現(xiàn)實和困境斡旋,默默駛向理想的彼岸。不可否認,這種出自知識分子的獨特的個性意識為人在挑戰(zhàn)與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征途中樹立了一座不朽的精神豐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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