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玨

十年金融改革的最大成就在于走向市場，下一個十年周小川的金改之路將要朝向更大的深水區(qū)。

十二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選舉產生了新一屆國務院各組成機構負責人，周小川成為首位“三連任”的央行行長。從2002年12月至今，在周小川的十年任期中，中國的金融體系中發(fā)生了商業(yè)銀行改革上市、匯率改革、利率市場化一系列重大變革。

英國《金融時報》稱其為“中國最有能力的技術官僚”，“人民幣先生”。

不過，貨幣超發(fā)等外界疑惑也讓他被動扣上了“百萬億先生”的大帽。在這些截然相反的評價和稱號之間，恰恰彰顯著作為中國央行行長周小川在改革中面臨的困境，“這或許也是中國改革尤其是金融改革最好的記錄與鏡鑒?！?/p>

盡管市場對過去十年的金融改革質疑者眾，但中國央行副行長劉士余認為，中國過去十年的金融改革目標“基本實現”。這個目標的最終指向便是市場化。在一些經濟學家看來，“周小川身上的標簽很明顯，他就是一個改革派，一個市場派?！?/p>

銀行業(yè)改革未竟

2002年2月，第二次全國金融工作會議召開，明確國有獨資商業(yè)銀行改革是中國金融改革的重中之重，改革的方向是按現代金融企業(yè)的屬性進行股份制改造。并提出“具備條件的國有獨資商業(yè)銀行可改組為國家控股的股份制商業(yè)銀行，條件成熟的可以上市”。

這一年外媒唱空中國銀行業(yè)。銀行業(yè)上萬億元不良資產，賬面不良貸款率超過20%，標準普爾當時將內地國有銀行全部評定為垃圾級，中國銀行業(yè)走向破產邊緣。是年底，上任不到3年的證監(jiān)會主席周小川被火速派往央行就職，主導銀行業(yè)改革。

2003年底，國有商業(yè)銀行股改領導小組成立。同時，中央匯金投資有限責任公司掛牌成立，擔當國有銀行出資人。

除了中央匯金為五大國有商業(yè)銀行注入了充分的資金，還通過四大資產管理公司來剝離銀行的不良資產，為國有商業(yè)銀行建立真正的現代金融公司治理結構奠定了基礎。

股份公司成立同時，引進大型國際戰(zhàn)略投資者，又成為當時對中國銀行業(yè)從業(yè)人員來說極富挑戰(zhàn)和創(chuàng)意的工作。

2009年，在完成對中國農業(yè)銀行8000億元不良資產的剝離處置這一被視為“如鯁在喉”的骨頭，并成立農行股份公司后，中國銀行業(yè)改革至此取得階段性成功。

同時，城市商業(yè)銀行的股份制改造緊鑼密鼓，并加快上市。2012年中國商業(yè)銀行利潤近1.24萬億元，同比增長18.9%，連續(xù)4年創(chuàng)歷史新高，銀行業(yè)真正成為日進斗金的行業(yè)。

銀行業(yè)利潤與規(guī)模的超速增長，但銀行業(yè)利息收入占比高達85%左右。利潤高度依賴利息收入，企業(yè)融資難、貸款難，中國金融市場主體過于單一、金融市場創(chuàng)新不足等公眾的質疑之聲與日俱增。

在3月的兩會新聞發(fā)布會上，劉士余給出的數據證明，中國金融市場多元化體系已見雛形?！拌F道部2.6萬億負債當中，大概有1.4萬億銀行貸款，7500億鐵道部發(fā)行的債券，而持有鐵道部債券的已不僅僅是銀行。但外界多質疑中國的債券市場，認為中國債券市場就是貸款轉債券。其實不對。世界任何一個市場，債券發(fā)起方一定是銀行占多數，但是今天，我們銀行持有公司類的債券，已經從2002年到2003年大概70%左右降低到48%，債券市場的機構投資者已經達到11000多家，銀行力量僅占40%?！?/p>

劉士余表示，2007年全國金融市場機構投資協會成立以后，基本上不再采用行政審批的辦法，而是采取了市場化的組織機制，提高了有關部門在企業(yè)債和公司債市場準入方面的效率。到2012年底，中國債券市場的總容量達26萬億，實體經濟信用類債券大概達到7萬億。

盡管債券市場逐漸壯大，但與銀行貸款規(guī)模相比，依然相形見絀。此外，據統(tǒng)計，中國所謂的金融創(chuàng)新產品事實上70%依然來源于中國銀行業(yè)的表外業(yè)務，金融脫媒的任務在下一個十年依然相當繁重。

正如周小川所提醒的，在未來，中國商業(yè)銀行仍然面臨著如何繼續(xù)深化改革的艱巨挑戰(zhàn)，完善現代公司治理、增強風險控制能力、提升綜合競爭實力仍是遠未結束的話題。

利率與匯率克難

利率方面，目前，貸款利率下限已是基準利率的0.7倍，對于銀行來說，貸款利率鮮有下浮至0.7倍。在某種程度上，我國貸款利率市場化接近完成。更重要的是，2012年，央行規(guī)定存款利率的上限為基準利率的1.1倍。這是改革存款利率上限管理的零突破。

貸款利率市場化接近完成，存款利率市場化突破性嘗試， 可以說利率市場化“三級跳”完成了關鍵兩步，最后一步將是完全放開存貸款利率管制。

受到經濟增速放緩、融資渠道多元化以及利率市場化改革的影響，以往接近40%的銀行高增長時代已經終結，“未來商業(yè)銀行凈利潤增速仍將下滑”。這也將倒逼中國商業(yè)銀行加大中間業(yè)務占比，進行金融產品創(chuàng)新。

在周小川此前的任期內，國際上對于人民幣被低估的聲討絡繹不絕。2005年的G7峰會上，周小川直言，“匯率政策不是今天的議題?！?/p>

商業(yè)銀行改革于周小川和央行而言，只是改革過程中的一個插曲，而管理通脹和促進宏觀政策穩(wěn)定才是央行的基本職能。按照周小川在2010年的說法，整體改革協調理論強調從計劃經濟體系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的整體、系統(tǒng)性的轉變，而不是簡單拼湊。

2005年7月21日，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人民幣匯改正式啟動，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一次性升值2%，不再單一盯住美元，開始實行以市場供求為基礎、參考一籃子貨幣調節(jié)、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

但此后由于應對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沖擊的需要，央行收緊了人民幣匯率的波動幅度。直至2010年6月19日，央行再度宣布進行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的改革，啟動了“二次匯改”。行至2012年，央行還將外匯市場人民幣兌美元匯率浮動幅度由原先的千分之五擴大至百分之一。

匯率改革的必要在今天已經不再受到質疑。由于在推動人民幣國際化和匯率改革上的成績，海外媒體稱其為“人民幣先生”。

但中國經濟的外向型結構、此前低附加值和抗沖擊能力低下，一度給推進匯改帶來阻力。中國的外匯儲備大部分持有美元資產，人民幣對美元升值，意味著外匯儲備出現資本損失。而外儲增多導致貨幣投放增多，這也將制約下一個五年央行的貨幣政策。

人民幣兌換在路上

早在1992年，周小川和謝平等人完成了《人民幣走向可兌換》的課題研究，稱人民幣可兌換不是改革的目的，而是實現改革開放總體目標必不可少的步驟。

對于任何一個國家來講，資本項目開放都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資本項目開放有利于推動經濟增長，促進金融深化；另一方面也使得一國經濟容易受到各種國際經濟因素的影響，并且不慎重地開放資本項目容易帶來金融動蕩甚至金融危機。

2012年，周小川也曾表示，資本項目開放以后，會為多項經濟活動，如貿易、投資、金融交易、旅游、收購兼并等提供更大的便利。

經過周小川主政央行的十年，金融改革中銀行業(yè)改革順利收官，利率、匯率市場化的改革已經步入深水區(qū)，而資本項目開放正待其時。

資本項目開放包含三層含義：第一，放松或取消跨境資本交易的管制；第二，放松或取消與資本交易相關的外匯自由兌換管制；第三，對外開放本國金融市場。

前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林毅夫提出，當前中國資本項目不應該開放，在短期內，中國的基礎設施建設、產業(yè)升級等，投資空間依然很大，而預計未來相當一段時期國際經濟環(huán)境并不樂觀，泛濫的國際資本容易造成資產泡沫。

事實上，作為人民幣國際化的必要步驟，資本項目開放的路徑正日漸清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對資本項目的劃分標準為七大類43項。目前，中國資本項目基本取消管制和部分取消管制項目已達到2/3。

從浙江溫州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qū)，到深圳的前海，再到福建泉州，三個國家級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qū)金融改革的重要內容都繞不開資本項目開放。

人民幣資本項目開放在“可控漸進”的原則下推進。中國人民銀行調查統(tǒng)計司司長盛松成曾公開表示，當前國內條件基本成熟，應該加快資本賬戶開放的進程。

周小川上任以來，幾乎動用了現代貨幣政策的一切操作工具來完成“法律賦予央行的貨幣政策職能”。在周小川任內，中國央行通過貨幣政策調節(jié)市場常態(tài)化。在2002-2012年間中國度過了低通脹與高增長的經濟繁榮期。而下一個五年是否還能保持較低的通脹水平，較雄厚的外匯儲備，有效的金融監(jiān)管，則是實現資本項目開放的平穩(wěn)過渡的必備條件，亦成為周小川繼續(xù)推進金融改革的重大考驗。